第52章 弟子師父
第052章 弟子師父
自從呂不韋被任命為丞相, 每日殿上議事,衆臣都十分默契忽略他,這讓秦王嬴子楚左右為難, 一邊是于自己有大恩之人, 一邊是朝中衆臣, 他偏向哪一方都不妥。
就這麽左右為難了一個多月,終于迎來一個契機, 據探子傳回的消息,東周國與諸國密談,意欲合縱攻秦。
“我知丞相不是出身武将, 可此次出兵讨伐東周國是個機會,是丞相站穩大秦朝堂的機會。”
想到連日來朝堂上的諸般冷落, 呂不韋并未過多思慮,欣然答應:“謝大王信任, 此去,不韋定不負大王所托。”
見他答應,贏子楚暗自松了口氣, 第二日, 便在大殿言明此事。
衆臣交頭接耳一陣,上将軍蒙骜第一個站出來不同意。
“大王三思, 呂不韋出身商賈,被提為大秦丞相已是不妥, 怎可做領兵打仗之事?”說着他冷眼睃了一眼上首的呂不韋,喉間發出沉悶冷哼:“老夫左看右看, 丞相可都不像是能領兵打仗的将才。”
一直低眉順眼的呂不韋聽聞這話, 額角青筋抽搐幾下,不待王位上的贏子楚開口, 他先幹笑兩聲,對蒙骜輯了一禮。
“上将軍說的是,呂某不才,心中有一計謀,此去只需五萬兵力,便可滅了東周國。”
下面衆臣又是一陣交頭接耳,蒙骜臉色難看,甩袖回到自己位置。
贏子楚忙寬慰蒙骜幾句,最後才道:“寡人相信丞相,還望衆卿也相信丞相。”
一時間,威嚴大殿上一片寂然,無人肯開口支持。
面對如此場面,呂不韋笑容難看,他心裏明白此事只能用成功,才能讓衆臣對他另眼看待。
有新秦王的支持,呂不韋很快帶兵出征,他利用離間計,那一仗贏的很漂亮,凱旋而歸時,贏子楚率百官親自到城門口迎接。
至此,呂不韋才算是在朝堂上有話語權,也讓看笑話的諸國上下對他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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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最看不上呂不韋和贏子楚的趙王也開始有了危機,在他眼中當年那個秦國質子性格軟懦,最是好拿捏,他沒想到多年後,那個溫和質子坐上王位後,竟變得果敢不少。
琉璃聽說那些事的時候,正盤腿圍坐在燎爐邊烤火。
嬴政聲音悶悶:“父王似乎,對他十分倚仗,一個君王過于依賴臣子不是好事。”
他這小大人的模樣,讓琉璃不覺失笑,單掌托腮側眸看他。
“你覺得作為君王該當如何?”
“作為君王,應懂得運用制衡之術,絕不可讓一人獨大,朝堂失去平衡,國家便會失去平衡。”
嬴政這話說的毫不猶豫,凝望他肅穆神情須臾,琉璃唇角浮笑。
“看來,你很适合做君王。”
幼時,君父也曾說過類似言語,他說作為鲛皇,理應平衡幾大長老與占蔔師之間的關系,切不可讓一人覺得自己位置高于他人,那樣只會助長那人氣焰,早晚會埋下禍根。故而,幾大長老雖有排名,但實權都是相等的。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嘆息,她收回思緒卻見嬴政滿眼失落。
“為何嘆氣?”
“興許被你猜對了,父王并不想冊立我為太子。”
“你怎知?”
“前日,母後言語試探,意欲讓父王冊立我為太子,可父王并未表态,只說此事日後再議。”
嬴政扭頭看向牖外漫天飄雪,眉宇間是凝聚的傷感。
“父親當初把我和母親抛棄在邯鄲,遲遲未曾譴人去接,我無數次想過,興許父子之情可能就那麽斷了。去年有幸得以被送回秦國,我以為父親還會如幼時那般寵着我,可他再也不曾親自教過我讀書識字,甚至極少會給我買蔗糖。以前記憶雖然模糊了,但我記得每次只要我學會認一個字,他便會親自買蔗糖給我吃的… … ”
一直以來,在琉璃印象中,嬴政都只是一個因經歷磨難而野心勃勃的孩子,她沒想到他也藏着這麽多心事。也是,有心事的人便心思重,她忘了這一點。
說到最後,嬴政眸中浮現氤氲霧氣,他暗暗握拳,極力壓下難過情緒,苦澀淡笑:“無論如何,我是秦王嫡長子,太子之位只能是我的。”
這低沉壓抑且沉重之言,聽的琉璃心裏也有些沉重,她低頭解下腰間布袋,挪到案幾旁邊,掏出一塊蔗糖,不由分說塞到嬴政嘴巴裏。
嬴政回頭,舌尖暈染的香甜讓他怔愣稍許,待反應過來,他忙低垂眼睑。
“你對我好,是因為可憐我嗎?”
“是,也不是。”
琉璃坐回燎爐旁,把手置于其上。
“起初,的确出于憐憫。不過,現在你既是我的弟子,作為師父,我對你好是應該的。”
聽到‘弟子’‘師父’四個字,嬴政卡蹦一聲咬碎口中糖塊,幾下嚼碎咽了下去。
那清脆之聲在寂靜殿內尤為響亮,琉璃随手把裝糖的布包扔給他。
對太子之位同樣觊觎的範杞,思慮多日,決定前去贏子楚殿中旁敲側擊一番。于是她親自熬了甜湯,又親自送去正殿。
外間冷風呼嘯,殿內燈火搖曳。
奏案上,一摞摞簡策被宮正擺放的整整齊齊,足有小半個人那麽高。
範杞走進殿裏之時,看到的只有堆積成山的簡策。
聽到腳步聲,贏子楚擡起頭,望着緩步走近的女子。
“你來所為何事?”
這問詢讓範杞腳步一頓,但她很快回過神來,唇角彎成溫婉弧度。
“聽宮人說,大王近來日日批閱奏章到深夜,妾親自熬了甜湯給大王送來。”
放下食盒,她盛了一觞放到顯露疲憊的君王面前。
今日雪勢驟大,氣溫降了不少。贏子楚在案前跪坐兩個時辰,手腳早已麻木冰涼,他沒有推脫,捧起耳杯抿了一口。
語氣柔和不少:“深夜前來,可是有事?”
範杞雙手無意識糾纏在一起,到了嘴邊的話,遲遲不敢問出口,她本想一口氣問出來,可縱使話委婉,也有探聽立儲之嫌。
自從父親辭去丞相之職,範家便大不如從前。母家沒有任何倚仗,恐怕她想讓兒子成為太子的心願很難實現。
近來,趙國來的那位與大王關系緩和許多,她的處境更不如從前。
贏子楚沒有錯過她的表情變化,兩口飲下甜湯,放下耳杯。
“寡人明白你們都在想什麽,我剛即位不久,冊立太子之事,等日後再議,政兒和成蟜都尚年幼,究竟誰更合适還未可知。”
聞此話,範杞眼神明亮起來,可轉念想到成蟜才開蒙,嬴政劍術學術甚至王室禮儀均已學有所成,自己的兒子要如何才能比得上。
眼神轉瞬暗淡下去,她淡笑開口:“大王多慮了,妾只是念着大王辛苦,送觞甜湯而已。”
贏子楚不由多看她幾眼,但并未追問什麽。
幽藍深海,碧波蕩漾,各色五彩斑斓的魚群為那海藍增添了一抹別樣色彩。
被關了四年半禁閉的星知終于得以自由,她擺動尾鳍,盡情在海水中翻滾游蕩。
子霄立于一側,安靜注視着撒歡的星知。
長兄星耀,二兄星言,雙臂同時交疊身前,無奈瞅着那差點被關瘋的妹妹。
不知過去多久,星知終于瘋鬧夠了,降落到兩位兄長面前。
“長兄,二兄,你們可不可以幫我跟君父求情,讓他同意我去陸地找樊爾。”
看着妹妹忽閃的大眼睛,星耀、星言兄弟倆默契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問:“關了四年半,你還沒死心啊?”
星知尾鳍輕輕搖晃,拉着星耀手臂撒嬌:“長兄,我知你最疼愛我,你就幫幫我嘛。”
無情抽回手臂,星耀退後一丈,決心這次下狠心。
見長兄這個态度,星知癟嘴裝可憐。
星言狠戳她腦門,“這才剛自由,就又想溜出去,小心君父再關你四年。”
星知臉色一變,用力抓住他的手指,“你若敢将我今日之言告知君父,我跟你斷絕兄妹之情。”
兄妹倆均都怒目相視,誰也不認輸。
僵持許久,星耀拉開他們。
“行了,阿知,老實回你殿裏。”
“我不… … ”
星知轉身飄遠,挑眉笑吟吟道:“人族有個少年對琉璃可殷勤了,你若不幫我,可能就沒有機會喽。”
“胡說什麽!”
星耀本能呵斥,待反應過來,俊朗英氣面容上一熱,尴尬辯駁:“我對她沒有觊觎之心,況且,身為鲛族繼承者,她怎會心儀普通人族。”
“那可不是普通人族,聽說是什麽燕國太子,人族太子也是繼承者,身份不低。”
星知言語揶揄,倏爾閃現長兄面前,沖他眨眨眼睛。
身側雙掌霎時收緊,星耀抿唇,轉身離開。
餘下的兄妹倆啧啧搖頭,同時感嘆自家長兄癡情。
子霄面無表情如木頭一般杵着,認真做着一個合格親侍。
其實,星耀心儀琉璃不是秘密,蝾螈族大多都知道。
蝾螈首領也知他心意,可兩族歷來沒有通婚先例,他不敢冒險讓注定要成為下任首領的長子與琉璃在一起。
星耀自己心裏也明白,故而多年來一直壓抑內心,不敢表露太多。
目送長兄身影消失,星言再三警告幾句,才慢悠悠離開。
星知無趣落到地面,坐在一塊礁石上,擺動黑色尾鳍,悶悶不樂。她最讨厭自己的真身,自小她便羨慕鲛人那波光潋滟的漂亮鲛尾,而蝾螈的下半身卻形似蛇尾,但又不完全像蛇尾,他們的下半身更加扁平,且有尾鳍。
煩躁戳戳那滑膩的尾鳍,她撅嘴問子霄:“我們的真身很醜對不對?難怪樊爾一直躲着我。”
“三少主無需自卑,我們有強壯的身體,有鲛人沒有的再生能力。”
子霄這安慰之言等于沒說,星知是想要他誇贊蝾螈真身不醜,他倒好,直接誠實說蝾螈身體強壯。
默然無語好一陣,星知仰躺在礁石上,眺望上方波動海水。太月古城上方有一層透明結界,那些海面看似觸手可及,實則她撞破腦袋也難以到達。
上次之所以成功,是長兄幫她偷了結界之鑰。這一次,長兄不幫她,她很難從君父身邊偷來結界之鑰。
一想到樊爾與琉璃在陸地朝夕相處,星知就忍不住唉聲嘆氣,她現在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他們倆。
聽着那聲聲嘆息,子霄安靜伫立,也不開口安慰。
躺了約莫一個時辰,星知猛然起身,向寝殿反方向而去。
子霄忙跟上,問:“三少主想去哪?”
“去求君母幫我開結界。”星知頭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