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嬴政承諾
第020章 嬴政承諾
樊爾禁不住失笑,屈膝蹲下與他平視,那雙柳葉眼中第一次對嬴政露出寵溺之色。
“你這孩子,小小年紀,為何心思這樣重?”
嬴政嘴唇嗫嚅,剛想開口辯駁,卻聽樊爾繼續道:“以她的脾性,若真覺得你是累贅是負擔,起初便不會答應你的請求。”也不會為了你而滞留在這邯鄲城… …
後面那一句,樊爾沒好真的說出口。他雖是不滿琉璃對一個人族孩童心生憐憫,但也不會因而在孩子面前說賭氣之話。
在嬴政印象中,琉璃一直是溫和的,可聽樊爾那話,她像是從不勉強遷就之人。原來一直以來他所以為的心軟姐姐,只是對他一人心軟而已。
“可今日,她為何決定此後都讓你教導我劍術?”
樊爾無奈嘆氣,他又無法告知嬴政,其實他們是鲛人,對人族典籍著作根本不懂,琉璃都是現學現教的,每日夜裏都要花費許多精力去研讀那些複雜的各派典學。
沉默與男童對視片刻,他問:“你可是不喜我來教你劍術?”
嬴政誠實點頭,“姐姐教給我的,與你略有不同,我不習慣。”
幼時,樊爾成為繼承者親侍後,便同琉璃一起修習劍術與靈力,招式都大差不差,可能是用劍習慣不同,才讓嬴政不适。
教習這孩子劍術本就是琉璃執意而為,目下他既不習慣自己所授劍式,樊爾也不勉強。
擡手別扭揉揉他的腦袋,“那明日還讓她來教你可好?”
“好… … ”
嬴政眉眼舒展,用力點頭。在他心裏,只要琉璃還是願意繼續授于他劍術的,那便不存在嫌他是負擔累贅的可能。
午後,琉璃揣着幾卷簡策,慢悠悠踱步到嬴政母子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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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樹下閑坐的樊爾本能起身,雙臂虛于身前,遠遠對着琉璃行了一禮。
正在晾曬魚幹的簡兮見狀,狐疑問:“你們不是同門師兄妹嗎?為何樊爾時常對你輯禮?”
琉璃裝模作樣也對着樊爾輯禮,讪笑解釋:“這是我們同門之間為表友好的習慣。”
簡兮不疑有他。
嬴政收起木劍,跑向琉璃,仰頭看她,清澈眉眼之中倒映着一抹倩影。
“上午未過來,你可是因體寒不适?”
“放心,我無礙。”琉璃把懷裏簡策給他,轉頭對樊爾道:“星知和那個子霄去了隔壁修葺殘院,抱歉,我雖能阻止他們在庭院裏建造屋舍,但無權幹涉他們在別處另葺院舍。”
樊爾面容一僵,随即淺笑:“無事,只要不住在一處院子就成。”
琉璃有些愧疚,她當初就不該有讓星知來給樊爾添煩惱的想法,這下可好,設想成真,甩都甩不掉。
袖袍突然被扯動,她低頭去看。
嬴政好奇問:“星知與子霄是誰?”
“是… … 我與樊爾幼時玩伴,昨日來了邯鄲。”
琉璃簡單解釋,細長手掌覆在他後背,推他去側屋研讀兵家著作。
積雪與冰凝結在一起,午後陽光大盛,将雪白大地鑲嵌一層淡金色絨光。
樊爾無所事事閑逛着,不知不覺走到熱鬧東市。
恰逢開市,街道上十分熱鬧,琳琅滿目的各色物品使人目不暇接,剛做熟的吃食也飄着袅袅熱氣,蒸騰而上。
“欸,聽說了嗎?”
一位忙裏偷閑的瘦弱商販抽空與旁邊人唠嗑。
“聽說什麽?又要打仗了?”被搭讪的人面色嚴峻,原本就黝黑的臉更顯冷硬。“這才安生幾日,還讓不讓人活了!”
“不是不是… … ”
瘦弱商販連連擺手,挪步湊近,“不是打仗,是城郊有鬼。”
“胡說八道!”臉黑商販顯然不信鬼神之說。
“我騙你作甚!”
瘦弱商販左右環顧,低聲道:“昨日下午雪停後,隔壁院裏那家男人想要趁着雪天去城郊捕殺狐貍,縫制狐裘大氅販賣賺些錢幣。你猜怎麽着,碰見鬼了!據他所說,他剛到城郊荒林中時還是大白天,就在他走進深林之後,天色驟然轉為黑夜,風聲大作,遠處隐隐傳來不知名的鳴叫,似是嬰孩啼哭。”
“那家男人素來膽大,壯着膽子朝前走,可沒走出幾步,周圍陡然出現無數雙猩紅眼睛,在那黑暗裏着實吓人。啼哭與紅眼睛同時向着他的方向愈來愈近,他當即吓得尿了褲子,連滾帶爬向林外跑去。好在他身高腿長跑的快,不然定要被惡鬼纏身,死在那深林裏了。”
樊爾自聽到兩人閑聊開始,便放緩了步子,鲛人聽覺靈敏,縱間隔數裏也能聽清那些壓低聲音的言語。
他那已幻化為與人族無異的雙耳微動,繼續聽後面兩人閑扯。
“該不是他看錯了?這世上哪裏會有鬼。”臉黑商販再開口時,語氣有些猶疑不定。
“他此刻還癱在房裏不能動彈,怎會看錯。”
瘦弱商販用食指來回蹭蹭鼻子,眨巴着眼睛道:“再者,這世上若沒有鬼,又怎會有鬼那個字。鬼字能被創造出來流傳下來,定是有依據的。”
臉黑商販不由失笑,“這麽說也挺有道理。”
瘦弱商販拍拍他的手臂,聲音壓得更低:“因你是賣狐裘的,我才跟你說這事提醒,你最近小心些,千萬莫要去城郊荒僻密林。”
“多謝提醒。”
臉黑商販将信将疑道謝,又跟瘦弱商販閑聊起了各國局勢。
紅色眼睛?嬰孩啼哭聲?以前琉璃最愛看那些神話鬼怪,樊爾偶爾也會跟着看一些,如若他沒記錯,那應該是神話故事裏對狐妖的描寫。
城郊那所謂的鬧鬼莫非是狐妖作祟?樊爾面色凝重,時下正逢亂世,縱使這世間還有狐妖,也該是躲在各自洞府裏潛心修煉,有腦子的都不會在這種時候出來作亂。
他腳步停頓須臾,沒有繼續再聽他們對各國戰亂的讨論。擡眼環顧,而後大步走到前方一位賣吃食的商販面前,掏出兩枚錢幣。
“麻煩,要些吃食。”
前些日子,琉璃曾無意中說起,在一本人族閑書中了解到,人族正值長身體的孩童挨餓不好。嬴政雖是比初見時圓潤了稍許,但體格還不足夠強健。
樊爾是不喜琉璃因母子倆逗留邯鄲,不過平時吃穿用度還是盡量想着母子二人的,偶爾來東市,看到所需都會毫不吝啬買下來帶給他們。
商販将将接下錢幣,右側前方便走來一列巡城軍。
樊爾不動聲色朝着路邊挪了一些,餘光瞥見不遠處一位面露驚慌的商販,正是初來邯鄲時,欺辱嬴政的那位商販。
他疑惑轉頭去看,不明白那人見到巡城軍為何會懼怕。
“給… … ”身側商販把包好的吃食遞給樊爾。
他回過神,接過吃食,擡腳向前走去。
被清掃到路兩側的積雪逐漸融化,不少雪水蔓延至路面,樊爾一個不慎踩在水窪裏,濺起十數點污水,弄髒了皮履。
他左右看看,趁人不注意,用靈力除去了那些泥點。
“樊爾!”
就在他準備離開東市,身後傳來燕丹熟悉地聲音:“好巧,為何不見琉璃與你一起。”
樊爾沒有解釋,只是回身颔首示意,算作打招呼。
燕丹瞅向天邊日頭,呼吸之間噴出的白霧盤旋着散去。
“可惜天色有些晚,不然我定要同你一起回去。”
樊爾輯禮作別,“時候不早,我便先回了。”
“也好,他日,待雪都融化了,我去找你們。”燕丹說着揮手道別。
回到城北居所,日頭已全部隐去,只餘一抹灰白色。
樊爾走進庭院,将尚有餘溫的吃食遞給簡兮。
簡兮感激接下,“樊爾,辛苦你又去買吃食,來日良人… … 不,來日待政兒長大,必會答謝你與琉璃。”
側屋內的琉璃隐約聽到這話,轉頭向外看去。
正在朗誦的嬴政止聲循着她的視線看向母親與樊爾,語氣堅定保證:“待我長大平定亂世,便會報答你們,屆時你想要什麽盡管告知于我,只要我能做到,就決不食言。”
琉璃回眸,哭笑不得問他:“你無一兵一卒,何時才能平定亂世?”
嬴政臉色頓時拉胯,緊抿嘴巴,狹長丹鳳眼黯然低垂,靜默凝望案上簡策。
半晌,他長舒一口氣,沒敢看琉璃,雙拳緊握。
“我是秦國公子之子,他日終歸會有回歸秦國的一天,只要我能回到秦國,會有機會的,一定會有機會的… … ”
他聲音越來越薄弱,承諾報答之言說出口,他便覺不妥。
父親逃離邯鄲之後,一點音訊也無,只怕是此生都無法回歸秦國。
琉璃看出他的小心思,淡笑寬慰他:“我信你,我預感你能順利回到秦國,将來也能平定亂世。”
嬴政畢竟還只是孩童,聽聞這話,眼神頓時明亮,擡頭看琉璃。
琉璃伸出小拇指與他拉鈎:“說好了,他日你若為這天下之主,可別忘記今日之承諾。”
“好… … ”嬴政笑容粲然。
琉璃松開他的手,單掌托腮,故作思索,“看來我自此刻起,便要開始思考想要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