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落日熔金
落日熔金
直到某一天,他們遇到了估野——不速之客,誓要殺掉葉睿寧為岐王陪葬。
“王府中以王爺為尊,他去後,所有妾室理應殉葬。”估野說道:“所有人都已經去了,只差他一個了。寇塵,把他交給我,從此我與你再無瓜葛。”
“再無瓜葛?什麽叫再無瓜葛?你也要去給岐王殉葬嗎?”
估野沒有回答,寇塵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但他不會允許他殺掉葉睿寧。
“要麽他死,要麽我死。”估野歪歪頭,“你選一個。”
“我帶他走,從此之後,就當他已經死了。”
“你做夢。”
“哦?”
“我說過,你若是敢騙我,我會親手了解你。”
“确實。”寇塵笑了下,“那年冬天,多謝你救了我一命,不過這次,我還不想還你。”
說罷,他縱馬揚鞭,掉頭狂奔。
寇塵知道估野是個什麽樣的人,不達目的他決不罷休,但他不想再讓葉睿寧見到自己殺人的樣子了,所以他們一路狂奔,最後終于在萬荷縣暫時甩掉了這個尾巴。
這一年中,懷慶兩度失守,葉睿寧走在熟悉的街道上,這裏卻與記憶中大不相同了。
他到徐伯的鋪子裏去吃羊肉湯,這裏的老板已經換了人。他問懷慶葉家的人都去了哪裏,老板告訴他那一夜城破,大掖軍隊闖入葉府燒殺搶掠,女眷不忍受辱紛紛殉國,所有青壯奮力抵抗,然而最終也是死的死傷的傷,十分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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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王案後,葉紹祥受到了陛下盛贊,賞賜萬千,禦賜谥號。葉府其餘女眷的事跡也被廣泛傳揚,一事流為美談。
但這又有什麽用呢。
虛無的名聲,于死去的人而言,于他們至親的人而言又有何用?終究都是空。
言笙也死了。他問葉府被洗劫那日是什麽時候,竟然跟自己左肩被刺穿時是同一日。
言笙用自己的命換了公子的命。
葉睿寧沒說話,走到曾經的葉府門前看了好久好久。
寇塵提議說,要是想去的話,就進去看看。
可葉睿寧看着布滿刀痕的門磚,終究還是沒有勇氣踏足,轉身離開了這裏。
“你說當年他救了你一命,什麽意思?”葉睿寧垂着頭,多少有些沒話找話的意思。
寇塵抿抿唇,“當初我用岐王的橫刀假裝自裁,被暗衛送到亂葬崗之後,估野去給我送了一瓶藥。”
“藥?”他想起來最初相遇的時候。
“嗯,岐王府特制的金瘡藥。”
回憶起當初,寇塵難免想到那塊在自己胸口碎成兩半的玉佩,葉片狀的一塊好玉,被橫刀頂着,沿着葉脈碎成了兩截,保了自己一命。
若非這塊玉佩,當初那把橫刀非從自己心髒插進去不可。
但這事他從未對葉睿寧說起過。
朝廷專門為葉家人修了墓,寇塵陪同葉睿寧前去祭奠了一番,磕了頭,在心中默默發誓,自己一定會照顧好他們的兒子。
之後他們出了城,然而這一次離開,葉睿寧卻沒有回頭。
春日快到了,他擡頭看了看天,滿眼的鮮活與生機。
寇塵吻吻他的頭頂,一夾馬肚子向前離開。
然而就在出關的前一刻,背後突然傳來一陣迅疾的馬蹄聲,寇塵轉頭一看,估野已經拉開了弓箭。
他只好臨時掉頭,不管不顧地一路狂奔。
前面有座山,寇塵奮馬疾馳一路上山,朝陽就在前方,他們朝着經過黑夜洗滌的希望的方向一路奔去。
但是那裏只有懸崖。
寇塵及時拉住缰繩,幾顆小石子從馬蹄下溜走,滾到懸崖邊直直落了下去。
底下深不見底。
葉睿寧擡頭看了他一眼,寇塵也在低頭瞧着他。
跑不掉了。
紊亂而急促的呼吸逐漸平緩,他們十指緊緊握在一起,無聲闡述着最後的愛意。
一支利箭穿透二人的身體,箭镞帶着鮮血鑽出皮肉,冰冷的寒鐵都被染上了金黃的霞光,他們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注視着這鮮紅的朝陽,一頭栽下了無底深淵。
————其實劇情到這裏就結束了,一個be的結局————
————但是我覺得小葉活得實在太痛苦,所以又在後面加了個he的鏡頭————
————如果喜歡be的,到這裏就不用再看了————
————感謝配合,鞠躬————
廣袤的天穹之下,懸崖之下,遼闊的草原一望無際,嫩嫩的淺綠鋪滿了大地,九曲小溪汩汩向前。
這裏是關外。
葉睿寧站在小溪邊,目光緊緊盯着小溪對面的一小塊地,擺動右臂準備了許久,終于一個用力,跳了過去。
“小心點,肩上的傷還沒好,萬一再摔着了怎麽辦?”寇塵見他又在搗蛋,連忙一路小跑過來,手裏還拿着一張厚實的披風,抖開了給他披上,“出來玩也不知道多穿件衣裳,再凍着發燒我可不管你。”
“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葉睿寧嘟嘟嘴,抓着披風兩邊把抱住寇塵,把他也裹進披風裏暖和。
寇塵摸摸他腦袋,敲他腦殼,“下次?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你壞死了……”葉睿寧嘟囔着,擡手要去打他,但想着他肩上的上也沒好利索,轉而踮起腳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
“嘿,你屬狗的?”
“你才屬狗。”葉睿寧掐他後腰上的肉,“你是屬于我的小狗。”
寇塵輕輕笑了下,指指旁邊草地上打滾的小東西,“你的小狗在那呢。”
那是一只黑白相間的小犬,是倆人某日在一個樹洞裏撿的,寇塵起先還怕是狼,不讓撿,但葉睿寧堅信這是條狗,寇塵也只能由着。
不過養到現在,看這股憨傻的勁應該确實不是狼。
“诶!”葉睿寧突然大叫,“我剛看那好像有只黃羊!”
寇塵轉回去,“哪呢?”
“就在……”葉睿寧一轉頭,“嗯?不見了?!怎麽會不見了呢?我剛才真的看見了我跟你講,你得信我……”
“信你信你。”寇塵攬着他肩膀,手從另一邊摩挲他的臉,望着那邊的懸崖,每每回憶起那一日,總是一陣心驚肉跳。
那日若非是峭壁上一塊突出的石頭還有下面奔湧的雪河水,二人現在早已經是兀鹫與禿鷹的盤中餐。
這裏是關外一個小城鎮,寇塵叫青雲閣的兄弟打點了一下,在這裏置辦了一間帶院子的小屋,雖然不大,但也不錯。
倆人不會做飯,平時雖然會為了省銀子自己在家弄一點,但時間久了還是得去下個館子解解饞蟲。
掌櫃的早就跟他們混熟了,一見他們進來連忙招呼:“呦!二位又來了?”
寇塵輕輕笑笑,看向葉睿寧,“還是老樣子?”
“嗯。”
“就照他說的,盡快上菜。”
“好嘞!”
這個點桌位已經不多了,倆人只好擠在角落,不過這邊倒是清淨,沒有別處吆五喝六劃拳行酒那般嘈雜。
隔壁桌說話聲音不大,但因為隔得近,也能聽見。
“你們聽說了嗎?這大津皇帝啊,立了文平王為太子!”
“真的?聽說前段時間這皇帝才懲辦了岐王,怎麽轉頭又立文平王為太子啊,他們不是親兄弟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岐王雖有罪,但誰讓他母親,也就是皇後娘娘母家勢力強呢,這不立文平王,他們怎麽會罷休呢……”
“再說了,皇帝殺岐王的時候,滿王府一個活口都沒留,所以就算是安撫,也得立文平王。”
“诶!說起這個,我可聽說,岐王府還跑了一個侍妾,據說是那日禁軍去抓人的時候,有人帶着他跑了!”
“還有這等事?”
“是啊,而且聽說那侍妾的名字,也在岐王府逃匿的餘孽名單上呢!天南海北地抓他!不過我也沒去過京城,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人說着,忽然轉過頭來問葉睿寧,“這位小兄弟,我看你的模樣,應該也是大津的人吧?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裏來的?是否去過京城?”
“從懷慶來的,我們也沒有去過京城。”
“哦哦懷慶啊……那裏我去過一次,只是那是很多年前了……”他回憶起許多年前懷慶的景象來,葉睿寧樂得跟他聊這些,寇塵就在旁邊聽着,給他倒熱水潤喉。
二人聊得投機,那人就問道:“小兄弟甚是有意思,我見與你投緣,有意與你成為朋友,只是……還不知道小兄弟名字?”
葉睿寧輕輕一笑,“葉寒雲。‘落葉人何在,寒雲路幾層’裏面的寒雲。”
“哦哦……”那人恭維了兩句,又看向寇塵,“那這位兄弟呢?”
葉睿寧回頭看他,“問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寇塵抿了口水,回答道:“陳路。”
兩個人相視一笑,并不再說。
改名換姓又如何,只要能好好活下去,換一個身份又有何妨。
寇塵……陳路……
葉睿寧……葉寒雲……
外面起風了,推開雲朵後,日頭顯得分外明媚。
春光融融,草長莺飛,只有你我,從此不見天日。
【全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