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強行馴服
強行馴服
葉睿寧後背一僵,有種不好的預感迅速從腳底爬上來。
下一秒,只見岐王擡手一揮,那邊奴仆立即押着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從擱置弓箭的小屋裏出來。
待走進了一看,葉睿寧渾身徹底麻了——這個不辨人畜的男子,竟是舒田!
舒田蓬頭垢面,滿身泥污,下巴上堆着不知是泥是血的痂,已經硬成了殼,先前見他時他雖沒有很光鮮亮麗,但起碼衣食不缺,還是有幾分養尊處優的嬌貴在。
可如今……
葉睿寧胃部一陣痙攣,偏過頭去幹嘔,被岐王掐着後脖頸拎回來,陰恻恻在他耳邊說道:“聽說他前幾日打你了,本王今日幫你報複回來。”
說完,他使了個眼色,下人會意,立即将舒田帶到不遠處,綁在與草靶平齊的木樁上。
李佑祺輕車熟路地搭上箭,骁勇地拉開滿弓,閉起一只眼睛瞄準,陽光滑過光亮的箭身,光點如同鬼魅般滑行,最後隐入李佑祺拿慣了刀劍的手指之下。
所有人屏息凝神,不遠處,被堵着嘴巴的舒田垂死般掙紮,像極了祭祀時待宰的羔羊。
但不知道為何,岐王卻将弓弦給松了。
但在葉睿寧一口氣還沒出完的時候,他卻将搭着箭的弓遞到了他眼前。
寇塵瞳孔一縮,虛握在佩刀柄上的右手一寸寸收緊。
葉睿寧目瞪口呆地擡頭看去。
李佑祺略擡擡下巴,漆黑的目光直刺進他眼底,是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葉睿寧嘴唇哆嗦了兩下,僵硬地笑道:“殿下,我,我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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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祺不依不饒,“沒關系,本王教你。”
“不不……殿下……殿下!”
他怕極了,那種從未經歷的恐懼讓他怕到語無倫次。
但他力氣太小,被攥着手腕強硬地拖過去。岐王環住他,像教孩子那樣抓住他左手放在弓把上,葉睿寧掙紮着想張開五指,卻被他寬厚的手掌死死按在上面。
他教葉睿寧怎麽捏住箭羽末端,銜口緊緊卡住弓弦。
因為手抖,箭尾掉下去好幾次。
李佑祺頗有耐心地沒有嫌棄,強制性協助他拉開弓,葉睿寧拼了命與李佑祺往相反的方向使力。
不過他怎麽可能撼動得了征戰沙場的将王。
弓弦被滿滿拉開,陽光落在上面被反射成蒼冷的白。
寇塵緊緊咬住牙關,不動聲色将長刀出鞘半分,腦中計算着該怎麽截人才能将傷害做到最低。
情緒過激時人的警惕性容易降低,他甚至都沒注意到何瑞瓊是什麽時候摸到自己身後去的。
後腰上一刺,宛若針紮。
何瑞瓊拿箭頭頂在他腰上,隔着兩層薄薄的單衣箭頭頂得皮肉很痛,何瑞瓊左臂橫搭在他肩頭,笑着道:“五鹿山上都是何家和王府的人,不會有危險的。”
說着,左手落下去将寇塵那出鞘了的長刀按回去。
寇塵往遠處樹林瞄了一眼,果然就見樹冠聳動,顯然是有人埋伏在上面,只好解開警戒狀态。
見狀,何瑞瓊的手這才收回來,輕輕拍拍他的側臉。
“這才像個好奴才。”
寇塵不作聲,默默垂下眼。
那一頭,葉睿寧哭得淚流滿面,弱小的身軀被岐王死死鎖在懷中,求生無門,苦苦哀求:“殿下……殿下……”
李佑祺巋然不動,神态呈現出一種近乎病态的瘋魔與冷漠,鼻腔發出一聲冷笑,用比正常音量更沉更有威壓的聲音耳語道:“知道本王為什麽要這樣做嗎?”
葉睿寧根本聽不進去,痛苦地閉住眼睛仰頭。
李佑祺繼續說道:“因為他善妒,他攪得王府不寧,本王不喜歡這樣。所有讓本王煩心的人,都該死,明白嗎?”
這句話是在點他,葉睿寧不會聽不出來,深吸口氣努力壓住哭聲。
“現在,放箭。本王跟你一塊。”
說罷,不給葉睿寧再辯白的機會,蠻橫地帶着他的手拉弓、瞄準、放箭,一氣呵成。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然而意外的,弓箭射出去之後,卻在他們和舒田之間的空地上,掉落了。
葉睿寧方才幾乎是将全身力量都彙聚到了右手的指尖,拼盡全力才将李佑祺的力量抵消一部分,讓弓箭帶着不足的助力委委屈屈落在地上。
李佑祺挑了下單邊眉毛,似乎是笑了一聲。
葉睿寧隔着很遠看到舒田恐懼到幾乎呲出來的眼睛,用力掐了下掌心,然後擰回身子,擡手抱住李佑祺的脖子,以一種近乎溫順的姿勢伏在他的肩頭。
“殿下……”他讷讷地吐出這個陌生的稱呼,悲哀地強迫自己示弱道:“我怕。”
李佑祺身上的陰翳這才消散一分,揚手把弓箭抛給寇塵,“你去解決。”
寇塵抓住弓箭,臉上的表情雖看不出明顯的不滿,但緊繃的下颌線卻還是暴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情緒。
李佑祺翹起唇角笑,大掌卡住葉睿寧的後脖頸把人抓起,而後照着他的嘴唇就咬上去。
狠狠的一口,疼得葉睿寧身體發抖,卻也不敢躲,手掌在岐王肩上隐忍地握成拳。
若是離得再近些,李佑祺定能聽到寇塵後槽牙咯咯作響的咬合聲。
寇塵的後背緊繃,拎着還帶有葉睿寧餘溫的弓箭,頭也不回大步走向舒田。
“唔……”葉睿寧被咬得痛了,抑制不住呻吟出聲。
李佑祺放開他,看柔軟的嘴唇被咬得充血腫脹,鮮血從邊緣破皮的地方一點點滲出來,他擡手用拇指沾了點血漬,橫着抹開在他唇邊,仿佛茹毛飲血的小獸享用完獵物後留下的痕跡。
“漂亮。”
粗粝的指尖滑過他顫動的眼睛,岐王的笑容病态而滿足。
“來。”他扳着葉睿寧肩膀将他調了個方向,從後面掐着他的下巴,讓他注視着遠處的景象,“睜開眼,看着。”
李佑祺承認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他也要讓葉睿寧知道,他寇塵也不是什麽好玩意。
而且,他該知道,他是王爺,所有人是生是死,不過只是他一句話的事。
遠處,舒田目眦盡裂,拇指粗的麻繩幾乎都要束縛不住他,在看到岐王貼上葉睿寧嘴唇的那一刻,他就徹底瘋了,被束縛在潦草的柱子上作困獸猶鬥。
可都是徒勞。
他愛了許多年的岐王爺并非長情之人,他冷血,薄情,對感情視若無物,他是天潢貴胄,呼風喚雨,一個平民的性命,于他不過是冷刀下萬千亡魂中不值一提的一個。
寇塵來到舒田身邊,自上而下看着這個前不久被自己吓瘋的男子,神情冷硬而淡漠。
他一想到他扇在葉睿寧臉上的巴掌,想到李佑祺拿他來拖纖塵不染的葉睿寧下水,他心中就被攥着一樣的悶痛。
在岐王府當暗衛多年,寇塵殺過的人數不勝數,心思早已不想兒時那般純白。
他知道葉睿寧在遠處看着。
李佑祺一定會逼他看的,他知道。
但他只能遵命,為了讓葉睿寧在岐王手下少受些皮肉之苦,他必須這麽做。
弓弦勒在脖子上的時候,舒田幾乎是發出了非人的叫聲,寇塵不予理會,一鼓作氣,強硬地将人送入無間地獄。
舒田的身體倒下去的時候,寇塵前所未有地感到無力,就好像倒在那裏的是他自己。
晚膳葉睿寧沒用,從靶場回去後他就渾身發冷,躺在床上高燒不起。
若是餘銀屏在,就會知道他是因為兒時的噩夢重演而崩潰。
但在五鹿山的人沒有人知道,岐王看不上他這麽嬌弱的模樣,簡單吩咐了随行郎中過去瞧瞧,自己則跟何瑞瓊用膳喝酒,叫郎中事後報與病情即可。
“殿下在府中修養了一個禮拜,我瞧着倒比之前精神更好了。”何瑞瓊為岐王斟酒,誇贊道:“今日在射獵場,殿下的箭術真真是百步穿楊。”
岐王一飲而盡杯中冷酒,淡道:“這算什麽,當初在戰場中,我曾一箭射中大掖可汗阿駱失的眼睛。”
“殿下在戰場上的英姿,我今生怕是無法欣賞了。”何瑞瓊笑道:“不過殿下在京城,拿捏人心攪弄得一手好風雲,确實讓我嘆為觀止。”
李佑祺掀目瞥他一眼。
何瑞瓊暧昧地笑一笑,“那小美人,今後怕是得對殿下死心塌地了吧?”
李佑祺捏着酒杯,未答。
“我看那小美人挺識時務的,今日殿下親自上手調教,即使他是貍貓化形,也得老老實實收了爪子。來日殿下再稍微使點手段,不怕他不收心不聽話。”
李佑祺咧嘴,“他識不識時務本王不知,不過你倒是成竹在胸。”
何瑞瓊連忙推辭,“我可沒別的想法啊!殿下知道的,我雖然風流,但也只在女人身上風流,不然我爹那個老古板怕是得清掃門庭,把我踢出家譜了。”
“你意思是說,陛下也該不認我這個兒子了?”李佑祺随口接了句話,哼道:“聽下人說,葉睿寧回去之後就病倒了,就他那個膽子……啧。”
“什麽人再難訓,終歸是人,只要懂點人情世故就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不過殿下也稍微收着些,給人吓壞了可就不好了。”何瑞瓊見岐王還是滿心躁郁,幹脆換了個話題,“對了,我父親讓我跟你說,近日朝上,阜堅王正在糾結一些大臣,似乎要對殿下不利。”
“哦?”
“陛下出巡的日子是一定的,殿下一病,他們以為自己占了上風,急不可待地往上爬。”
“他終于急不可待了。”李佑祺輕笑,将酒杯湊到唇邊,又是一杯下肚,“不枉我在床上躺了這麽多天。”
何瑞瓊扶着桌子突然靠近。
李佑祺往後躲了躲,甩了個詢問的眼神過來。
“我說殿下怎麽看着精神百倍呢?原來在這等着呢。”
李佑祺将酒盅夾在指間翻轉玩.弄着,道:“本王是真的病了。不過誰能料到,半年前掖人射中本王那一箭,餘毒竟還能複發。”他眯起雙眼,危險的場域籠罩着他,臉上閃過一絲疑惑,“明明已經剜肉刮骨,為何還能……”
呵,阿駱失……
本王早晚要将這一箭之仇加倍還回去。
悶熱了許多天,一場大雨還是如期的到來了。
恍惚間,寇塵似乎回到了當初在懷慶的那些日子,左肩的傷疤在隐隐作痛,雨鏈劈頭蓋臉地砸下來,寇塵跪在院子裏,從頭到腳都在痛,仿佛被一道道不間斷的水箭給貫穿了、劈開了。
葉睿寧被安排住在東廂房,距離他不過二十幾步,卻似隔着千山萬水。
有時候,他會把自己想象成一根木頭,從被國舅爺帶回的那一刻起,或者更早,從大掖入侵邊境殺死他父母的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做一個健全的人的權利,他的一切都要以岐王為重,執行他所令、清除他所惡,将岐王的恨化為殺意,将岐王的欣賞視作珍寶。
卻從來不能喜他所喜。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父親母親會問他想不想吃麥芽糖,帶他千裏迢迢去巨大的海子邊玩水,不過那些記憶太過遙遠,他有些記不清了。
細細數來,腦海中唯一記得的,只有每一次殺人時,那些張皇失措的眼神和那些噴薄的鮮血。
寇塵自嘲地輕笑一聲,氣流将将出口就被戳破在雨中,在閃電帶來的短暫的光明裏,他的表情同冰冷的雨水交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