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
與曹品等人商量完事情,天色已經很晚了,管家來給岐王寬衣。
李佑祺拿熱毛巾焐了焐臉,忽然說叫把葉睿寧找來。
管家手一頓,瞧了眼窗外漆黑的夜色,“呦,現在天色不早了,殿下想是有什麽事要找公子,不如明日外頭暖和了再叫他來,或是老奴去幫殿下傳個話……”
李佑祺不耐煩地擡手打斷他:“你真是年紀大了,人也愈發唠叨……”
管家尴尬地笑笑,示意身後侍女接替自己給岐王寬衣,自己則退出去叫葉睿寧。
現在天色已經晚了,管家又年邁眼花,但事發突然,他得去安撫一下葉睿寧的情緒,給他吃一記定心丸。
到了葉睿寧住處,主屋裏還亮着燈,只是院內寂靜一片,連風過樹梢的聲音都顯得刺耳。
管家叩響了門,過了一會兒,夜倚鳶才來開門,聽得來意,一個激靈醒過來,連忙往主屋裏去。
葉睿寧一直沒睡,聽到外面動靜便披了衣服走出來,問是何事。
夜倚鳶支吾了一下,就說是岐王找他。
葉睿寧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又去問管家。
管家只好又親自将殿下的命令複述了一遍,“殿下找公子過去,興許是有特殊的事情吧。”
還能有什麽事?
深更半夜,總不會是找自己去吟詩作賦、挑燈下棋吧?
更何況自己根本不擅長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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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倚鳶料得岐王的心思,唇瓣不禁有些發抖,音線都染上幾分悲切,“公子……”
葉睿寧深吸口氣,藏在袖管下的手狠狠攥了下拳頭,“沒事的。”他安撫地沖她笑了下,“走吧。”
管家看着他。
“別叫殿下久等了。”他繞開管家走到前頭,示意打燈的小厮帶路,回頭招呼了一下呆立着的二人,“走啊。”
二人一頓,擡腿跟上去。
此時夜已深了,路過花園的時候,蛐蛐的叫聲突兀地穿透朦胧的月光,将這一層薄紗撕成碎片。
“葉公子。”管家猶豫着,低聲囑咐他到了殿下寝殿,一定要恭謹、要溫順,要忍住自己的性子雲雲。
“我知道。”葉睿寧邁下石橋,衣擺從他指縫間落下去,掀動磚縫裏的小草微微一顫,“我和這府裏其他的男人都是一樣的,我明白該怎麽做。”
“公子明白就好。”管家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當心腳下。”
但實際上,他真的明白嗎?
他真的準備好了嗎?
他心甘情願,成為與府中其他的男人一樣的人嗎?像餘銀屏那樣,只是因為岐王不喜歡身上的香味就要重新沐浴更衣。
他能做到嗎?
葉睿寧什麽都不知道,腦子仿佛被攪成了一鍋漿糊,直到門板在身後合住,他被帶起的風冷得一哆嗦,從後腦到腳跟全都麻了,熱脹的腦子一下冷靜,他才終于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麽。
這是岐王的寝殿。
坐在床邊披散着頭發的那個就是岐王,他身上還穿着寝衣,他正在看着自己……
葉睿寧精巧的喉嚨滾動了一下,走上去跪下來,規規矩矩磕了個頭,“見過殿下。”
李佑祺沉沉地看了他一會兒。
博山爐裏的香料靜悄悄地熏着,在半空中混混沌沌扭曲變形最終消失,葉睿寧聞着心醉,只覺得被這香料給泡軟了。
半晌,岐王終于開口吐出了第一句話:“脫衣服。”
“……”葉睿寧沉默了一下,順從地擡起手,解開了自己的腰帶。
不過是睡一覺。
他在腦中自我催眠,得到他的信任之後才能得到情報。
沒事的,什麽事都不會發生的。
葉睿寧閉了下眼睛,抖着唇将外衫褪下來。
他等了片刻,沒有聽見叫停的指令,他脖頸更僵硬了幾分,慢慢将手指放在了裏衣的衣結上。
衣帶緩緩抽開,細小的摩擦聲傳進葉睿寧耳朵裏,仿佛荊棘剌過心髒和臉頰,他感覺整個頭都熱起來了,身上卻又冷得讓他發抖。
就在衣帶散開的前一秒,岐王翻身上床,看着他拍了拍裏側的位置,眼中盡是笑意。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葉睿寧發着抖,站起來脫了鞋靴。
他輔一走上去,岐王便攔腰把人兜到了懷裏,葉睿寧一驚,不等坐穩下意識就要跑,被岐王死死按在腿上。
他當即不敢動了,生怕擦槍走火鬧出點什麽來。
“好像圓潤了些。”岐王手搭在他臀側,另一手的手背輕輕刮過葉睿寧的下颌,“上次見面的時候,你的下巴一點肉都沒有。”
葉睿寧眼珠随着他的手掌滑動着,愣愣道:“殿下好記性。”
李佑祺歪了下頭,“你為何不敢看我?”
“……”葉睿寧睫毛微動,緩緩擡起頭來,對上他極深邃的眸子,心裏咚咚直打鼓。
李佑祺擡手撫了把他的鬓發,輕笑着将他放到一旁。
葉睿寧奇怪地看着他。
然而房間卻暗了下來,李佑祺吹熄了燈,兀自在他那一側躺了下來,淡道:“睡吧。”
葉睿寧呆坐了幾秒,慢吞吞地躺在他身側。
怎麽回事?他心裏一時拿不準。
岐王叫自己來,只是讓他換個地方睡覺嗎?今晚……什麽都不會發生嗎?
他……
葉睿寧偏過頭,偷偷窺探着岐王的睡顏,永遠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讓自己打心底裏滲出懼意來。
“不要亂看。睡覺。”
低啞的嗓音從耳畔沉沉地滑進耳朵,葉睿寧趕緊轉回頭去,再不敢動了,可這張床怎麽睡怎麽不得勁,他的衣帶也還散着一半,葉睿寧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想爬起來調整一番。
可是岐王在側,他一動不敢動,直挺挺地躺在精繡細裁的被褥上,數着床帏随風擺出的波紋熬長夜。
博山爐裏的香料不知何時燒完了,最後一縷輕煙飄散在淩晨細細的微風中,葉睿寧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看到了窗外熹微的天光。
天終于亮了。
這漫長的一夜。
葉睿寧覺得自己的屁股都麻了,骨頭也硬得像門板,岐王倒是一晚上沒怎麽動,只翻了一次身,如果捂住耳朵的話,就仿佛身旁沒有這麽一個人一樣。
但葉睿寧沒敢動手捂耳朵。
岐王也不會不存在。
他就确确實實地躺在自己身旁。
葉睿寧心想,這算同床共枕了嗎?
他努力挑高眼簾向上看,從餘光裏确認自己和他睡的是兩個枕頭。
好吧,這一晚其實也沒什麽。
當初在懷慶,自己不也曾經和寇塵擠在一起過夜嗎?
他胡思亂想着,身旁的岐王殿下卻始終沒有醒來的意思。
不用上朝嗎?
葉睿寧牙都咬碎了,想起餘銀屏提起陛下出巡的事,陛下不在,上什麽朝?
煩死了。
再不起來,自己真要躺廢了!
葉睿寧內心發瘋,一刻鐘之後終于聽到解救他的腳步聲。
是管家,只聽他急匆匆地走到店門口,敲了敲門,“殿下?殿下。”
身旁的岐王不動如山。
葉睿寧撇撇嘴,糾結要不要幫忙叫他一下。
“殿下。殿下,有客到了。”管家的聲音有些焦急,“阜堅王世子一大早就到了,殿下……”
滔滔不絕地聲音回繞在耳畔,岐王本就眠淺,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終是煩了,忽的起身抓起床頭的玉擺件就扔出去。
玉擺件在地板上碎成一攤不辨原樣的渣渣,門外的聲音戛然而止,葉睿寧揪着被子邊縮在床邊,盡最大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岐王坐在床邊緩了幾個呼吸,怒喊:“進來!”
管家推開門進來,低頭弓腰盡顯謙卑之色,“殿下。”
“他來幹什麽?”李佑祺陰沉道。
“似乎是為了阜堅王身體不适,”管家指揮着丫鬟奴才們拿衣裳鞋靴給岐王更衣洗漱,一邊回答道:“我瞧着世子倒有幾分來者不善。不過具體的,老奴也就不知道了。”
“來者不善?”他冷哼,“無恥之徒!”
自打上次當着衆大臣的面把阜堅王氣到面色青紫,岐王早知道此事不能就這麽善罷甘休,但他真沒料到阜堅王的世子會無恥到親自上門來鬧。
真是把皇家的臉面都丢盡了。
“這個李澤雲,被王叔給慣得不成樣子,本王的府邸也是他能撒潑的地方嗎?”李佑祺披頭散發坐在床邊,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氣勢卻不減分毫,罵道:“像個市井潑婦。”
“殿下莫生氣,當心氣壞了身子。太醫說您的傷還需靜養……”
“人都親自登門了,本王還如何靜養?”
李佑祺煩得不行,一腳将給他系衣扣的侍女踹出五步遠,管家頓了一下,揮退侍女,自己上來給他整理衣裳。
侍女被踹得直吸冷氣,幾個小姐妹互相打了個眼色,避着風頭趕快将她帶了下去。
李佑祺權當看不見,回頭瞧了眼葉睿寧,“醒了?”
葉睿寧愣愣地點頭。
跟個木頭一樣,問一問哼一哼,李佑祺有點興致缺缺,嘴巴動了動就要奚落,誰知他話沒出口,反倒被窗外的聲音搶了先。
“岐王兄!日上三竿了,還沒起呢?”
門外喊叫的是阜堅王世子李澤雲,嗓門可是比他那只剩一口氣的爹大多了,一嗓子叫完,把枝頭的麻雀都吓得撲棱棱飛走了。
李佑祺翻了個白眼,起身迎出去,“堂弟起得真是早。”
“我不過是閑着無聊,平日裏睡多了,起得早。哪跟岐王殿下一樣,日理萬機,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李澤雲一腳踩住臺階,胳膊肘往膝蓋上一搭,見方才伺候岐王更衣洗漱的侍女奴才們從寝殿裏出來,走路跟鬼似的靜悄悄的,他乜斜着眼睛看了會兒,笑道:“岐王兄的院子真是清淨,一點聲音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府裏頭沒人呢?王兄你每日住在這種地方,也不嫌瘆得慌?”
“在戰場上聽久了喊打喊殺,回到京城,本王就想耳根子清靜一點。”
“是的是的。”李澤雲說道:“我也想我家王府清淨一些,只可惜,王兄你懂得,總有那麽些雜碎不懂人事、不通人情,搞得我父王躺在病榻上也不得安寧。”
“是嗎?王叔病了,怎的也沒來通知一聲?本王這裏有千年的人參,等下堂弟拿回去,給王叔補補身子。”李佑祺表情有點微微的扭曲,“不過話說回來,府裏的奴才不懂事,堂弟回去可得好生管教,尤其是那些管事的,別讓上梁不正,下梁也歪了。”
“多謝岐王兄提點。”李澤雲如實說着,笑容卻毫無感謝之意。
李佑祺也是皮笑肉不笑,“世子到這來,還沒嘗嘗本王府裏的茶吧?咱們也別站在這了,到前頭正殿,哥倆好好敘敘舊。”
李澤雲毫不客氣,轉頭就走。
李佑祺的笑容也是瞬間散了個一幹二淨,給管家使了個眼色,叫他藏着點将葉睿寧帶回去。
管家微颔首,等岐王二人出了院子,轉頭邁進寝殿裏去,幫着葉睿寧穿好衣服準備帶他從後門離開。
誰知二人輔一出門,已經遠去的阜堅王世子卻猝不及防殺了個回馬槍:“我的玉墜子是不是掉在這了?”
岐王起早了頭疼,一下沒攔住,被李澤雲将院裏的情形看了個正着。
幾個人相對沉默片刻,葉睿寧頂着壓力拱手行了個禮。
“……”
岐王本就煩躁的臉上此刻簡直沒法看。
李澤雲眉頭一挑,朝岐王的方向微微側了側頭,深刻的目光直勾勾描在葉睿寧身上,“岐王兄……眼光不錯……”
管家扯着嘴角笑了一笑,剛欲說話,就被岐王打斷:“還不快下去!”
葉睿寧一抖,連忙跟着管家走了。
李澤雲輕輕笑了一聲。
聞聲,李佑祺臉上閃過一抹危險,宛若游蛇般扭過脖子,盯着李澤雲的眼眸中灰暗得一點感情都沒有,“想是堂弟的玉墜子掉在別處了,我吩咐下人好好找找。”
“多謝。”
李澤雲略一拱手,收勢大步流星而去,心情大好。
李佑祺刻薄地乜了下眼睛,深呼吸将心中的殺意暫且壓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