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不擇手段
不擇手段
雖然一晚沒睡,但架不住葉睿寧年輕,上蹿下跳東跑西颠一樣不落,夜倚鳶氣喘籲籲跟在後頭,又累又熱,看着人都瘦了一圈。
“公子,公子!”夜倚鳶小跑着跟上來,見他竟然爬上了假山,吓得聲音都變了調:“公子您怎麽跑那去了!快下來!當心摔了!”
“好着呢,摔不了。”葉睿寧不聽她話,反倒在假山上越爬越高,憋着股勁兒似的,一口氣爬上最頂,猴崽子一樣四下裏梭巡。
“公子您快下來吧!”夜倚鳶用手搭涼棚遠遠瞧着,見他東看西瞅的,不禁好奇:“您看什麽呢?快些下來吧!”
“我看看殿下在不在。”葉睿寧随口應着,實際上滿腦子都是寇塵。
王府的琉璃瓦太亮,一眼看去,好像哪裏都沒有人,再一看暗處,又好像哪裏都有人。葉睿寧被曬得頭腦發昏,背對太陽在石頭上坐下來,兩條小腿無力地晃晃。
夜倚鳶打底下瞧見他兩只鞋底,急得直轉圈,“公子!公子您快下來吧!快下來!”
“知道了。”葉睿寧被催得腦仁疼,再者說找不到寇塵,在上頭待着着實沒意思,便重新站起來準備往下爬,誰知冷不丁一擡眼,朝思暮想的人竟然就在眼前。
仍舊是熟悉的裝束,黑衣銀冠,皮革的護腕和腰封,筆挺的衣擺翻飛,腳下步履生風。
葉睿寧登時挺直身子,誇張地甩起袖子,如同小旗一般試圖吸引注意。然而某人卻連好似壓根沒看見,沿着小路匆匆遠去。
“嘿!”好你個寇塵!
葉睿寧扯回被石頭挂住的衣袖,太陽穴突突直跳,眼珠滴溜溜一轉,便是計上心頭。轉過身,攀住石頭往下爬了兩步,腳尖摸索着踩住一點點石頭邊邊,葉睿寧咬咬牙,一卸力——
撲通!
“公子!公子!快來人!快來人!”夜倚鳶臉色刷白地撲到岸邊,“公子快抓住我!”
入水的瞬間,葉睿寧先是眼前一黑,驚懼于自己是不是瞎了,但随後細碎的被水流攪碎的陽光出現在視野內,他看見一連串的氣泡朝自己的反方向狂奔而去,手上摸到了凹凸不平的東西,他意識到那是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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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咕嚕咕嚕。
又是一連串的氣泡,肺部開始不要命得疼起來,連帶整個腦殼都抽痛,他隐約聽見岸上夜倚鳶的聲音,在喊什麽?他聽不清。他心說寇塵為什麽還不來?為什麽?為什麽!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葉睿寧賣力撲騰着,連後悔都沒有空隙去想,唇口大張試圖呼吸或者咬住什麽東西,好疼!他的頭好疼!鼻子好疼!眼睛好疼!肺也好疼!他渾身渾身都好疼!好疼好疼!
就在意識即将渙散的前一秒,他感覺有什麽東西纏住了自己的手腕,随後自己似乎被拖了過去,但他無法确定。緊接着頭頂一重,伴随着嘩啦的聲音褪去,他清楚地聽到耳朵裏傳來強烈的嗡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葉睿寧狂咳不止,根本無暇顧及救他的人究竟是誰,只顧一味地大口呼吸,連水帶泥都抽到鼻子裏。
“公子!”夜倚鳶着實吓壞了,七扭八歪地迎上來,“公子,公子!寇統領,公子他……”
寇塵沒顧上答她的話,單膝跪地将葉睿寧按在腿上,用力拍背輔助他吐水,“吐出來。”
他手勁極大,巴掌拍在背上發出令人咋舌的悶響,葉睿寧被打得身子一顫一顫地彈動,哇一聲嘔出一大口污水。
“咳!咳咳咳……”
“吐幹淨了嗎?”寇塵捏開他嘴巴瞧了一圈,手上的力道這才緩和下來,吩咐夜倚鳶去叫郎中。
夜倚鳶不敢耽誤,撒腿就跑。
寇塵将葉睿寧側放到地上,一邊幫他順着氣,一邊急切道:“能認出我是誰嗎?”
葉睿寧渾身綿軟,衣衫透濕,面條似的癱在地上,除卻胸口的劇烈起伏和鼻翼不停的翕動,全身的肌肉沒有一處使得上力氣。他臉上水痕未幹,發絲細蛇般貼在臉側頸間,襯得本清秀的小臉愈發楚楚動人。
上氣不接下氣地咳喘了片刻,葉睿寧終于攢起幾分力氣,微微偏頭看過來,眸子比漾着日光的春水還要水亮,在扇動的睫毛下再起波瀾,“你終于來了……”
這話仿佛在盼着他來似的,寇塵嘴唇一哆嗦,愣怔住了,僵硬地伸手将他抱回懷中,讷道:“沒事就好,卑職帶您回去。”
身體離地的瞬間,葉睿寧下意識擡胳膊去攀他的脖子,寇塵縮了縮脖子躲過去,葉睿寧一頓,悻悻地落下手。
寇塵的臂膀還是那麽的有力,葉睿寧貪戀地松下身體,瞥見身後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回眸再見寇塵打濕的頭發,輕聲道:“你身上都濕了。”
“沒關系。”寇塵邁上石橋,問他:“颠嗎?”
葉睿寧搖搖頭,瞥了眼四周,寇塵明了他有話要說,替他偵查一圈,示意他說話:“什麽事?”
“我好幾天不見你了。”
“……有任務。”
“我知道。”葉睿寧咳了幾聲,掙紮着伸直脖子靠近他耳朵,輕如羽毛的語句滑進寇塵耳朵:“你是不是還在查那支馬隊?”
寇塵眉頭一挑,警覺地看向他。
葉睿寧昨晚想了半宿,如今見他的反應愈發覺得自己問到點子上了,同他對視幾秒,強忍着咳嗽再問:“你還在查,是不是?”
寇塵不言語,下颌線略微繃緊幾分,葉睿寧心跳加速,再行逼問:“你偷偷摸摸的,岐王是不是不知道這事?”
寇塵喉結動了動,終于說話了:“你想多了。”
他雖這麽說,但葉睿寧明白自己猜中了,他斂下眸光,迅速思考寇塵為什麽不敢讓岐王知道他在查那支馬隊。
是怕岐王知道他不務正業怪罪于他?當初在進京之前,寇塵的表現可不像是只聽主子使喚的模樣。
莫非是想偷偷将此事查清,然後向岐王請賞?可寇塵已是府中暗衛的統領,這種見不得人的身份,除了金銀財寶外,他再也不會得到其他賞賜了。更何況寇塵并非貪財之人,他只是表現出來如此而已。
葉睿寧想起當初寇塵分析馬隊時說過的話,他順着這個思路大膽設想,旋即臉色就變了,難道……
“你懷疑岐王與此事……啊!”
話未說完,葉睿寧腰側就被狠狠一擰,生生将他的話頭掐斷在喉嚨裏,身子一挺一落,疼得嘴唇直哆嗦。
寇塵面沉如水,視線鷹隼般觀察了一圈,低沉呵斥:“你找死嗎?”
他那一下沒收住力,葉睿寧倒吸幾口冷氣,有點上火,擡手一拳招呼到寇塵胸口,“疼死我了!”
“不怕被人聽見你就繼續喊。”
寇塵忍下他的拳頭,避開人大步穿過花園,葉睿寧被他兇了,又不肯落下風,很不忿地撇撇嘴,收回胳膊偷摸下死手擰了他一把。
“嘶!”這下輪到寇塵脊背一弓,滿臉的不可思議,“你,你……”他結巴着“你”了半天,最後吐出三個字來:“老實點。”
他這一下也沒收勁,掐得寇塵憋紅了臉,葉睿寧擡手掩面,躲在袖子後頭偷偷樂起來,他方才起了點壞心思,仗着在王府裏寇塵不敢為所欲為,故意去扭他胸前的一點,誰知竟能見他吃癟到說不出話,當真是稀罕。
“你嗆水好了?”寇塵緩了幾息,清清嗓子轉移話題:“又有力氣了?”
不說還好,他一說,葉睿寧就覺得胸口又疼起來,扶着他肩頭越咳越厲害,小臉因缺氧而愈發蒼白。
寇塵一路上聽他說了這麽多話,以為無甚大礙了,見狀連忙加快步伐,一腳踹開院門,急急風似的沖進房間。
葉睿寧被放到床邊,仿佛折斷了腰似的上半身貼住大腿,臉紅脖子粗地咳了一陣,打嗓子眼裏又嘔出一口泥水。
窗邊傳來一聲脆響,是寇塵将撐窗的叉杆收了,他把竹架上的薅來棉巾罩到葉睿寧頭上揉揉,一下一下地幫他順背。
葉睿寧粗喘幾息,撐着床板直起腰,寇塵的手不知什麽時候轉到他身前,三兩下解開他的衣帶。葉睿寧頂着棉巾,不知是因為嗆得水進腦子了還是因為丢了魂,沒有阻止他。
衣衫自肩頭滑落,濕漉漉地堆在腕上,葉睿寧被冰冷的布料冷得一激靈,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他緊張地低垂着眼眸,在最後一層布料揭開之前,心中竟升起一些隐秘的期待。
但寇塵只是把濕衣服丢到地上,然後去衣櫃裏拿了幹爽的外衣,葉睿寧睫毛動了動,自己把裏衣脫下來,同時為心中的失落情緒感到疑惑。
“冷不冷?”寇塵頓了一頓,把外衣裹到他身上,蹲下來隔着棉巾揉他的腦袋,“郎中馬上就到了,還難受嗎?”
葉睿寧茫然地搖搖頭,随後又點點頭。
寇塵張了張唇,把臉別開。
葉睿寧直勾勾看着他,明白了什麽似的,低聲說:“我冷。”
“……”寇塵擡起手,幫他攏緊外衣遮住胸前的肌膚,視線死死壓在床腳的磚縫上,喉結刻薄的線條上下蠕動着。
偏葉睿寧入了邪,微微歪過頭,繼續無辜道:“你耳朵紅了。”
“……”寇塵刷拉站起來,沒事找事地轉到桌子跟前抓起茶壺,“口渴嗎?要喝水嗎?”
葉睿寧輕輕笑起來,搖頭。
寇塵嘴巴翕動幾下,想說點什麽似的,斟酌了半晌複又抿住,轉身往房門的方向去,“我去看看郎中……”
葉睿寧笑眯眯地看着他,連他衣擺晃動的幅度都覺得賞心悅目,他裹緊身上的外衣,趕在他出門的前一秒平淡地丢出一記炸彈:“岐王的事,我幫你查。”
“不許你胡來!”拉開到一半的門板陡然停下,寇塵的身影僵在門口,嗓音又急又重,仿佛悶雷。
葉睿寧不以為意,“我可以幫你的。”
“我不需要,我……”
寇塵壓着嗓子,吐到舌尖的話因夜倚鳶和郎中的到來而生生咽回,卡在後頭不上不下噎得他面色鐵青。
“郎中來了,郎中來了。”夜倚鳶跑進房間,二話不說把郎中往床邊帶,“郎中,快請看看我們家公子!”
寇塵雙手抱胸立在牆邊,看着郎中在葉睿寧身上檢查來檢查去,看着夜倚鳶用棉巾細細地給葉睿寧擦頭,越看臉色越差。
夜倚鳶雖然關心她家主子,但寇塵兇神惡煞的實在讓人難以忽略,她左思右想,覺得大抵是葉睿寧耍脾氣惹他不快。
“今日多謝寇統領出手相救。”夜倚鳶行了一禮,面上露出客套的笑,“若不是您來得及時,我們公子恐怕……”
“公子無事就好。”寇塵略擺擺手,整理了一下情緒,“郎中既然來了,那我也就告退了。”
寇塵見眼下無事,找了個由頭想走,誰知他前腳剛出房間門,打眼就見岐王的身影從院門外閃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