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獨木舟
獨木舟
龍氣本身屬陽，在黃泉界會被排斥也很正常。
楚雲祈倒是早有準備，她從納戒中取出一件披風，擡手罩在了陸庭舟的身上。
“現在可以了吧？”她拍了拍手道。
這件披風可以斂去人的氣息，自然也可以斂去陸庭舟身上的龍氣。披風是她上次從積分商城換來的，和“白色宣紙”一樣，其上的功能可以随她的心意進行開啓或者閉合。
披風上帶着“斂去氣息、隐身”的功能，她在使用時便可以決定是兩個功能都開，還是只開其中一個。
比如現在，她将披風取出時只激活了上面那個“斂去氣息”的功能。
鬼差範十一“咦”了一聲，繞着陸庭舟飄了一圈，啧啧稱奇道：“好寶貝，真的看不見絲毫龍氣了啊…”
他滿意點頭：“如此，便可準備過河了。請随我來。”
他說完，便向前飄去，楚雲祈和陸庭舟在他身後跟上，一直走到岸邊一艘無人的獨木舟前。
“我們奈河上的擺渡人無法渡生魂過河，所以兩位只能自行擺渡，。”
他指了指那艘看不出年歲的無底獨木舟：“不過在此之前，兩位需要先支付渡河費、獨木舟租賃費，還有獨木舟的押金。”
“押金？”楚雲祈皺起眉，“為什麽要付押金？”
穆老沒有說過押金的事兒啊。
範十一依然揣着雙手，眉眼彎彎道：“押金是這幾年新增的收費條目，主要是因為現在渡奈河的危險高于從前，生魂若在河中殒命，獨木舟也會破損不堪，我們虧了太多次，所以不得不提出支付押金這個辦法啊。”
範十一一臉為難和不忍的模樣，只不過心痛的對象不是生魂，而是他們的獨木舟。
Advertisement
“當然，若兩位能平安到達對岸，我便會将押金還給你們。”範十一補充道，“過河這一路我也會同行，但是鬼差職責只是維護黃泉的秩序穩定，若兩位在河中遇到危險，我并不會插手。”
楚雲祈：“……”雖然穆老告訴過她這一點，但是聽到對方如此輕描淡寫說出來的感覺還是不太爽利。
可她也只能點頭：“我明白。”
就算範十一再客氣，楚雲祈也記得穆老告訴她的一條大原則：黃泉界本質上并不歡迎生魂。
一直信心滿滿的楚雲祈第一有了不那麽确定的感覺，作為一個剛入五品的鬼修，她真的可以平安地離開這裏嗎？
楚雲祈轉頭看向陸庭舟，她與範十一對話時陸庭舟一直沉默着，臉上的表情仍是淡然，沒有任何的驚訝或者憂慮之色。
見他如此，楚雲祈心裏也稍稍安定下來，正想開口問需要支付的具體價格，陸庭舟卻已經上前一步，朝範十一遞出一只荷包。
“這裏面有十枚靈錢，應該夠了。”陸庭舟道。
楚雲祈在梅花院的邸報上看到過關于靈錢的信息，它由北方的長劍宗用當地特産的靈石鑄造，其中蘊含靈氣，是這個世界中修行者之間流通的一種貨幣。它和大夏官銀之間的兌換比例是1:100，也就是一枚靈錢可以兌換一百兩官銀。
所以陸庭舟輕描淡寫給出去的這一小袋靈錢，相當于她在異梅衛打工十年的俸祿。
這數字和穆老告訴她的對不上，就算加上押金也不會這麽多。楚雲祈剛想伸手去攔，範十一已經從袖中伸出了他的一雙粗短胖手，接過了陸庭舟手中的荷包。
“足夠了。”範十一眼睛眯得更彎，“陸公子太客氣了，若是一會兒在河中還有什麽想問的，在下定會為公子解惑。”
看着範十一将荷包收入腰中，楚雲祈終于明白過來。雖然黃泉界不歡迎生魂，但是鬼差歡迎靈錢啊！
兩人登上那艘無底的獨木舟，舟中無槳，楚雲祈站立在船頭，她按照穆老所教在體內運轉着靈力，術法凝于掌心，一團熒藍光團漸漸亮起，而後逐漸擴大罩住了整個獨木舟。
這是她第一次實地操作擺渡之術。
黑色的奈河水安靜流淌，術法驅動着獨木舟緩緩前行。熒藍的結界幽光照亮了近處的水面，水面之下，有什麽東西影影綽綽地來回穿梭。
擺渡之術并不是驅使獨木舟這麽簡單，奈河上原本只有黃泉擺渡人可以驅使舟船運送陰魂，他們也有自己專門的術法，可以護住舟船不被河中沉着的鬼物襲擊。
穆老說，那些鬼物是沒有意識的，他們有些是受罰被沉奈河，有些是被河中陰魂拖入其中，後來還有些是被拖入其中的生魂。
但是不管之前是什麽，沉入這奈河中便會變成永遠只知相互啃噬撕咬的鬼物，他們身上被水泡得發白的骨肉會不停生長，他們的痛苦也因此沒有盡頭。
範十一虛浮地“站”在船上，不再言語。他眯眼看着楚雲祈撐起的術法，唇角微微扯了一下。
獨木舟安靜且平穩地駛入了河中心的迷霧，不遠處其他船上傳來隐隐的哭泣聲，迷霧之中看不見其他，反而會讓人的聽覺更加敏銳。
無底的船下，突然泛起一陣水響。楚雲祈側眼去看，便見什麽東西從下面往上湧來。
她心頭一突，手上撐着的熒藍光團也随之一晃，船身跟着忽的抖了一下，船底的東西安靜片刻，便好似更加興奮地再次湧了一下。
“別看，靜心。”陸庭舟沉聲提醒道。
他的聲音确實讓人心安了不少，楚雲祈閉目凝神，默念穆老交代她的話語：
“那河中的鬼物并不能真的破開結界，但是擺渡之術最關鍵的就是心境，你需要全神貫注地控制術法，若被那些鬼物的動作幹擾着分了神，那才是最危險的。”
楚雲祈深吸了口氣，再次專注在行舟上，船下的東西繼續一下下向上湧着撞擊船體，卻再也無法擾亂楚雲祈的心境。
見楚雲祈很快調整了狀态，陸庭舟也松了口氣，他側目看向河中，只一眼便讓他後背泛起一陣寒意。
河中那些皮膚青白的鬼物相互抱在一起奮力撕咬着，他們的身體裏早就沒了血，只剩一灘腐骨爛肉。皮肉被撕咬下來後便泛起一股黑色的液體，傷口處的皮肉如破絮一般在水中搖晃着，若是啃咬在臉部，那便能一口撕下大半，露出半口森森白牙，以及沒了眼皮遮擋的眼珠。
鬼物們的相互撕咬仿佛并不妨礙他們的貪婪，他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這艘獨木舟，看向立在船上的陸庭舟和楚雲祈。
嘩嘩的水聲越來越急，那在船底拱火的鬼物好似不知疲憊，一下下拱得越來越猛烈，眼看着前方透入一絲光亮，楚雲祈覺得大概快要出去了，心頭一喜，手上的術法卻一點沒敢放松。
果然，船底漸漸恢複安靜，範十一攏着雙手“站”在船尾，卻悄無聲息地退後了一步。
陸庭舟覺察到了什麽，他驀然回頭看向範十一，卻見對方再次從袖中抽出兩只胖手，做出了一個堵住耳朵的動作。
鬼差在黃泉界中是秩序的維護者，那些鬼物根本不可能傷害他們，這個動作自然是故意做給陸庭舟看的。
前方的光亮漸漸穿透迷霧，陸庭舟突然意識到什麽，正要施法閉合自己的聽覺，可終歸還是晚了一步。
眼前的光線乍然一亮便又暗了下去，迷霧已散，天上無星無月。周圍只有熒藍的結界映出的光亮，黑暗中的河面上，獨木舟依然在靜默地向前駛去，可是範十一卻不見了蹤影，只有背對着他的楚雲祈。
之前的水聲徹底沉寂，連獨木舟在水面航行的輕微聲響都消失不見。
“陸庭舟，”背對着他的楚雲祈突然開口，“我好害怕……”
陸庭舟心頭猛的一縮，他下意識想要上前一步，腦海中卻突然浮起剛剛那位鬼差範十一的動作。
他硬生生壓下上前的沖動，沉默地看向楚雲祈的背影。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體內的靈力空了，術法不能施展，甚至連握住拳頭的力道都沒有。
背對着他的楚雲祈突然消失，在他的驚訝之中，對方的聲音卻在自己的耳畔響起。
“殿下，你為什麽這麽狠心……為什麽要讓我來這種地方……”
“你剛剛看到水中的那些鬼物了嗎？如果我們沉下去，便會變得和他們一樣，每天只知道互相撕咬啃噬，彼此傷害着，承受着無盡的痛苦卻沒有盡頭……”
“你為了君蕪，卻要讓我涉險。你不公平……”
“可是殿下，如果我就是君蕪呢？”
“如果我就是君蕪，你還會這樣對我嗎？”
“就算你找到了她的魂魄，你想得到的到底是她還是我呢？”
“如果我不是君蕪呢？”
“殿下，你會放我走嗎？”
“殿下……你的情毒，只有我的身體和魂血可以解。”
“你，不想要我嗎？……”
陸庭舟緊緊閉上眼，這些話語混雜着無盡的情緒，仿佛在埋怨，又似乎在誘惑他。當他的指甲終于扣入掌心時，他低啞地吐出了一個字：“不……”
僅僅一個字，耳畔卻傳來一陣低笑。楚雲祈的聲音最後發出一聲嘆息，而後，響起了另一個女人的聲音。
“菘藍，是我……”
陸庭舟募地睜開了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