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故人
故人
面對陸百姓那雙亮晶晶的眼,時夜張了張嘴,沒來由一陣心虛,不知從何說起。
不知道怎麽說,那就索性不說了。
她偏過頭去:“贊多帕沒有說謊。”
然後,沒了。
“就這樣?”
“你要我同你細細解釋,那就是一個小時也說不完的故事,但你确定要在這種地方聽故事?”
“那倒也不必,”似乎看穿了她的緊張,陸百姓勾頭湊近,仔細打量她的神色,問道,“所以最初發現我成為子蠱的時候,你就想好了怎麽利用我?”
“是,”時夜擡頭,額頭恰好磕着他的下巴,他吃痛仰頭,被她一把捏住下巴,按下來,“我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
語氣超兇。
要是以前,他早就被她氣得臉通紅了。
不過現在,他卻能在心裏反問她一句,那你為什麽不現在收回去呢?
如果早一年他知道這個秘密,他也許會離她而去,但現在他只覺得時夜兇巴巴的語氣完全是虛張聲勢。
他伸手攥住她胳膊,時夜甩不開,她的力量已經不如他了。于是她眯眼,冷冷盯着他:“幹什麽?”
“他說你快死了,也是真的?”
時夜一怔。她沒說話,卻下意識避開他的注視,一貫有千種面孔也轉換自如的王牌卧底,也有不想面對的事情和人。
“你放心,我不會現在就死的。”她低聲道。
“嗯。”陸百姓把她按進懷裏,“我也不會讓你死的。”特別堅定。
你算那根蔥?
時夜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時大意,居然被小白兔按了頭。
“我死不死,關你什麽事?”
“怎麽不關我的事呢,再也沒有比我更相關的人啦。”
說得沒錯,可你應該更想我死才對。
她并沒有料到在與陸百姓的談話中,他更關心的竟然是她的死活。
這對他很重要嗎?
實在是奇怪的體驗。
時夜從小就知道身上的秘密,早早便做好了不成功就英年早逝的準備,不過就是投胎再活一遭。
如果一個人知道自己的死期,有充足的時間去接受這件事,那麽死亡也不會再是多麽可怕的存在。
她連墓地都看好了的,還是段局與她一起去的,段家人同樣有心理準備。
能多活二十餘年,做許多有意義的事,已是很幸運的事情啦。
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但今天,卻有只小白兔跑出來,超級認真攥緊她的胳膊,語氣特別篤定:“我不會讓你死。”
時夜撤退一步,望進他的眼,想從他的表情起伏變化看出他的真正想法:“陸百姓,我不死,你就永遠是我的子蠱。”
陸百姓的心忽然如同被一只手攥緊了一樣,喘息不過來,腦袋一陣眩暈,她曾經用這種辦法向他展示過母蠱對子蠱的控制,但這一次不同,這種瀕死感持續不過剎那就消失了。
時夜靠在洞壁上,臉色煞白,從兜裏摸索出一粒藥丸來噎下。
如果她繼續下去,她真的能殺了他,但她現在根本沒有能力了。
陸百姓仿佛看見一只張牙舞爪的受傷野獸,明明已經是強弩之末,卻還不肯對任何人低頭。哪怕你說一聲,求求你,幫幫我呢?
不,她是時夜,她永遠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聽見贊多帕的話,他不可能不震驚,也在那一瞬間懷疑過她的用心,但是……他小心摸了摸肩頭小蛇的腦袋,它沒有反抗。
這只一直跟着她的蛇,忽然間開始跟着他,就像某種“繼承”一樣。
她卻十分平靜,顯然預料到了這種結果。
她早就做好了最壞打算。
陸百姓已經學會了用自己的眼睛去觀察和判斷。
他不再是輕易就能被動搖被欺騙的小白兔了。
陸百姓輕輕嘆了口氣,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語言的蒼白,這種時候,什麽解釋都沒有價值,什麽語言都不會取得她的信任,不管贊多帕最初想動搖的是誰的心,他都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目的。
于是,陸百姓再一次走在了時夜的前面,用這種方式,無聲又堅定地表示了自己的選擇。
就在此時,祭壇上燃起綠色的鬼火,以極快速度飄到兩人面前。
“躲開!”時夜喝道,手中撒出一把紅色粉末。
陸百姓在同一時間閃身讓出空間,粉末遇到鬼火即滅,但還有幾朵飄散得更遠的鬼火直接撞到洞壁上,瞬間腐蝕出一個大坑。
這不是普通鬼火!
“M的贊多帕剛剛拖延時間,原來是準備這玩意去了!”時夜怒氣沖沖,一腳踩在一堆白骨上,咔嚓作響。
洞裏水潭,無數只骷髅從水下伸出手,有的動作遲緩地爬上岸,有的試圖抓住活人的腳将其拖下水。
贊多帕在這個洞穴裏攢了多少死人!陸百姓一槍打在一個骷髅頭上,瞬間散架,但這玩意就算打散了骨頭,過一會就凝聚起來。
麻煩至極。
“你準備的那個粉末呢?”他問時夜。這個粉不是直升機上的,肯定是她事先備好的料。
“那是朱砂。”時夜糾正,盯着他腦袋上那條小蛇,“你在他腦袋上等着下蛋呢?”
小青蛇“嘶嘶”兩聲,不是很情願地游下來,到底還得賣原主人面子。只見随着它緩緩游下的動作,它的色澤越來越亮,發出瑩瑩綠光,在昏暗的洞中像發光的小燈泡似的,它所到之處,骷髅紛紛避讓,以至于最後驚慌四散。
所以這條小蛇到底是什麽品種?
看出陸百姓的疑惑,時夜扔他一袋朱砂,抽空給他解釋了一句:“此蛇與借命蠱伴生,極毒,喜生氣,死物克星。”頓了頓,她又補充:“我一般叫它寄生。”
“就不能叫個好聽的名字,比如靈蛇什麽的?”陸百姓接話,手裏也沒閑着,一把朱砂握在手上,那些鬼火非複生的死物,倒不怕小蛇,不過被他一把朱砂撒去,很快也消失無蹤。
而這時,陸百姓忽然覺得背後寒毛豎起,本能地轉身就是一qiang。
一道黑影應聲而倒。
輕飄飄如羽毛般落地,不見一絲血,一枚子彈“咣當”從黑影身上掉出,緊接着此人又撲上來,迅疾如風。
“查理!”陸百姓訝異,對方一笑,露出紅得發黑的牙龈,他的臉色有種病态的蒼白,手中寒光一閃,直逼陸百姓面門,陸百姓後退,擡手又是一qiang,正中查理眉心,但子彈進去一半,竟然就卡住不動了,而他勢頭不減,短刀揮得乎乎的。
這又是贊多帕搞的鬼嗎?陸百姓被對方逼得不得不再退,而查理趁他露出空擋,身形一閃,他的目标是時夜!
“砰!”時夜打出一qiang,因為沖擊力,查理後退幾步,卻沒受損傷,而是歪了歪頭,看向時夜:“他要活的,但如果你不聽話,我可不會管那麽多,娃娃。”
時夜冷冷道:“終于記起我是誰了嗎,阿金。”
“沒有想到寨子裏還留下了一個你,是我的疏忽,”查理的眼睛深邃,發出幽藍的光,大約是想起了舊事,他興奮得發抖,“今天,今天你再也逃不掉了!”說話間,他的身形忽然暴漲,全身肌肉幾乎将衣服崩開,簡直如同賽亞人變身般,那些打到他身上的彈頭被如數彈回。
查理自己也沒想到會有這種效果,相當驚喜:“實在是,很好,很好!”
他一手擋住一個,将沖過來的兩人甩飛,如果不是兩人體質特異,這一下就能直接被撞得吐血。爬起來再與他纏鬥、走位,匕首、子彈,全都沒有用,而查理那邊,無論冷兵器熱兵器,打在他們身上,都是會痛會出血的!
空間位置不夠,沒法用手榴彈。時夜采取快攻,一招不成立刻變招,招招往他下三路招呼,但礙于體型和力量的差距,查理輕而易舉就能擺脫,時夜反而因為貼近,被他得手。查理擒住時夜的胳膊,拎小雞仔一樣把她抓起來。
陸百姓見機,跳上查理的肩膀,雙腿雙腳并用,緊緊纏住對方脖子,查理試圖将他甩掉,但他的雙手抓着時夜,不得空,于是索性拖着他往洞壁上撞。
這是想要他的命啊。
此時小蛇趁機溜出來,“咬他眼睛!”時夜喝到,小蛇尾巴一甩,一口毒牙恰好咬住查理的右眼球。
“啊啊啊!”劇痛令查理松開雙手,瘋狂地在地上打滾,時夜趁機脫身。她跳上祭壇,這石頭壘起的壇子用血畫着鬼畫符的陣法,又有蠟燭、紅線、屍油、人骨、老鼠屍體等種種,屍體十分心嫌惡,看得出布置匆忙,贊多帕幾次三番拖延時間,大概就是為了給查理加BUFF。
時夜見那牽着紅線的老鼠屍體上都是洞眼,一刀斬斷紅線,又将老鼠屍體焚燒,将蠟燭都踢滅,人骨扔水裏,把法陣拿朱砂胡亂塗抹毀掉,一通破壞。
查理似有所感,渾身一顫,以惡狠狠的一只眼盯着時夜,忍住劇痛,朝她撲來。
陸百姓先把對方撲到地上。
“滾開!”查理一拳打在陸百姓面門,掏槍頂住他腰腹要she,而小蛇恰好在此時鑽出,朝查理“嘶嘶”,幾乎要咬住他左眼球。
查理一驚,後撤,陸百姓落水,水裏骷髅欲抓他雙腿,又被小蛇逼退不敢上前。
時夜舉槍,對準查理胸口,一番連射。查理這回竟然沒敢硬接,閃身躲避,被陸百姓逮住空擋,他撲到查理身上,拖住手他腳,和對方在地上一起打滾,你一拳我一腳,雙方都死死卡住對方的槍口,不讓對方先開一槍。
“那個寄生,哦不不,靈蛇,來,來幫忙呀!”僵持中,陸百姓哇哇叫着,“繼續咬他眼睛啊。”
小蛇呢?
小蛇正圍着另一個東西團團轉。
三人纏鬥間,不知何時,又有一道黑影從水中爬出,渾身塗滿黑色屍油,畫着金色符文,手腳挂着的镯子叮當作響,一開口,竟然同時發出男女老幼數十種聲音,如同大合唱。
這東西一張嘴,時夜只覺得腦袋劇痛,而陸百姓則直接呆住,如同墜入夢中。
又是人偶。
望着那酷似老禾的面孔,時夜還能看清他身上那沒有消失的彈孔,但是這具身體裏不知道禁锢了多少個靈魂。
小蛇正垂涎這人偶身上靈魂的生氣呢。
“什麽髒的臭的你也要。”時夜罵了一句,把它抓回來往查理臉上一扔,查理一個激靈,掏qiang動作一頓,眼看陸百姓差點就要被查理一槍幹掉,時夜咬住舌尖,一口血噴在他臉上。
陸百姓如夢初醒,立刻反撲查理。
抽空擡頭,看見眼前出現一個黑乎乎的玩意,大驚失色:“這又是什麽!”
還有完沒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