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出逃
出逃
好一場大火。
如果只是山上的金塔遭災,那還有的救,但是火焰先是沿着臺階一路往下蹿,點燃了山下的植被,然後又點着了存儲香油和蠟燭的庫房,火勢一下子就得不可收拾。
“這一隊幫還在寺裏的兄弟去救火,這一隊留下,保護丹威少爺!”一直默默站在隊伍裏的管家老田,在關鍵時刻站了出來。随着命令下達,所有人迅速開始行動,混亂的場面得到有效控制。
阿鐘卻癡癡望着這場火,遲遲不動。
真是豔麗無比。
将亮未亮的天色使得這場大火更添幾分不确定性。在飄散的黑灰中,望着烈火金塔,跟随着淩亂的人群撤退,阿鐘連腳下的路都不看,緊緊盯着葉深。
但是有人突然撞了他一下,阿鐘回神,這才發現,葉深居然不見了,他突然憑空消失了。
阿鐘頓時慌起來。
這個人抛棄了自己!
但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這是很好的機會,他得抓住。
趕快想辦法離開人群,只要找到機會!阿鐘給自己打氣。
這時候,木倉聲突起。
阿鐘的腿肚子不由打顫,他對這個聲音形成了條件反射,一時居然走不動了。
有人在他跟前和周圍,不知不覺将他擠出了撤離的隊伍。他聽見有人在自己耳邊低聲說:“往西北方向走,別回頭。”聲音很輕,他不确定是不是幻聽,驚慌之中他摔倒在了路邊的樹叢中,煙霧彌漫過來,丹威在叫:“誰在開木倉,是誰要攻擊我,殺了他,把他們都殺了!”
“我爸爸的人呢?他們都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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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裏的囚徒出逃了,少爺放心,東家一定會把他抓回來的。”
這是管家老田的聲音。
腳步聲越來越遠,阿鐘被撤離的人群遺忘了。
而他壓根沒看清那個救了自己的人的長相。他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故意這樣做的。
接下來怎麽辦?這個在網絡世界叱咤風雲的中年男人茫然了。
葉深呢,葉深在哪裏?
陸百姓并不知道會在這裏遇上時夜。
任務都是垂直傳達。雅姐消失後,他失去了聯絡員,和時夜不再有橫向聯系,這次來寺裏有任務,是江英通過他手機中的木馬傳遞給他的——和阿鐘一樣的套路,她也學會了。
他知道阿鐘是重要的情報,警方重視對他的營救,派了一個代號“啞叔”的人去接他出來。而陸百姓的任務是從寺裏拉一個人出來,卻不知道對方是誰。
江英說那個人只要陸百姓一看見,就知道他是任務目标。
進入寺廟後,他感受到時夜的存在,判定決定起找她。趁失火的混亂中,他不動聲色将外套反穿,身形一點點變化,順手揪住一個人的帽子扣上——時夜教過他怎麽快速利用手邊的物品改換身份。
那個人忙着撤退,都不知道自己帽子掉了。
他将阿鐘擠出隊伍後,不再理會他,直奔時夜所在,中途敲昏了一個打手,換了他的裝備。
子母蠱實在是方便。
然後就赤手空空遭遇了木倉戰。
對面那個帶着幾個小弟的光頭和尚看着怎麽那麽眼熟?陸百姓正在愣神,心想前東家幫還是不幫,一只手揪住他的後衣領,輕輕拽了他一把。
陸百姓的雞皮疙瘩起來,他知道是誰,所以沒有反抗。
在兩方對峙中,他悄悄撤出來,望見了和他同樣打扮的時夜。
許久不見,她又瘦了。
“吃飯了嗎?”陸百姓冷不丁問道。
時夜本來繃着臉,被他一打岔,忽然有點想笑,極力忍住,瞪他:“閉嘴。”
陸百姓乖乖終止這個不合時宜的話題。眼尖地發現她胳膊上一個個針孔,知道這是必要的僞裝,但還是忍不住皺眉,握住她的手腕:“我能做什麽?”
時夜動作一滞,想抽出來,但忍了忍,最終沒有,任他捏着,低聲道:“先走。”她對這裏的地形比他熟悉,脫離火并的人,帶他七拐八繞,順手将被他敲暈的那個打手一槍爆頭。
陸百姓張了張嘴,卻沒有發聲。
然後發現時夜在帶他向失火的金塔方向奔!
你幹什麽,送死嗎?陸百姓本來應該阻止她,但他只遲疑一瞬,便撕下一塊衣角綁在口鼻處,跟在她身後沖了上去。
身在高處,烈焰熊熊,嗆得人直咳嗽,時夜早有準備,她套上防毒面具,定睛凝神觀察下面的局勢,轉頭将身上的武器交給陸百姓,将剩下的手雷盡數抛出,“砰!砰!砰!”轟隆隆的爆炸聲震得地動山搖。
“我們分頭!”時夜将陸百姓往下推,“帶走徐翔,問出內應!”
“你呢?”
“我還有事!”
“如果他不從,不留活口!”
她頭也不回消失在火海中,金塔裏有什麽值得她拼命?
沒有給陸百姓猶豫的時間,他站在高處觀望局勢,迅速鎖定了目标人物。
徐翔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了,他說服了和自己一起被囚在這裏的幾個藥人一起反抗,“塞岡”給他弄來了木倉支彈藥,并且制造了這次火災和接下來的連續爆炸。
丹威來這裏的戒備是很森嚴的,這個兒子被譚森看得很寶貝,“工匠”的人大部分都用來掩護丹威撤離危險地域,他抓住這個空檔期帶着人從後門逃跑,沒有想到後門把守的人手居然還在!
這才有了一場火并。
可是他帶的這些小魚小蝦,三兩下被打手們吓軟了,如果不是從天而降的爆炸逆轉局勢,他說不定真的要死在這裏。
死也比做一只白老鼠好!抱着這樣的勇氣,扔下沒有子彈的木倉,搶過同伴手裏的微沖,徐翔一個人一馬當先,破門而出。
這時,遙遠的呢喃在耳邊炸響,一陣劇烈頭痛使得他幾乎暈厥,渾身控制不住顫抖。
這不是毒瘾發作,這是、這是贊多帕!
他沒有因為火災而離開寺廟嗎?
徐翔如同癫痫發作一樣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的同夥也是類似情況,有的癡呆呆掉頭往火裏走,有的肚子忽然鼓大如孕婦、劇痛難忍,場景十分奇異。
那些沒有在爆炸中死亡的打手們站起來,歡呼着接近他們,将他們捆起來如豬狗一樣拖走。
徐翔雖然抽搐,但是頭腦十分清醒,他知道這是贊多帕種在他身體裏的東西發作了,在感到一陣絕望的同時也生出勇氣。只要死,他就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這個曾經用毒品控制下屬的老毒枭終于體會到了被控制的滋味,他用盡意志力握住來人槍身的上下覆蓋,對準自己的胸口。
開槍啊!他想幫助對方扣動扳機。
“砰!”鮮血濺在徐翔的頭上和身上,對方先一步倒在了地上。
有人持槍将他從混亂中拖出來,對方的身形并不十分強壯,但是力氣極大,竟然将失去行動力的他直接扛在肩頭,一路闖了出去。
随着離寺廟越來越遠 徐翔逐漸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他的嘴裏發出“嗬嗬”聲:“你是……”
他不記得了,這個人臉上戴着布巾,只看上半張臉,覺得有幾分眼熟。
陸百姓沒跑多遠就将他放下來,直接問道:“內應是誰?你和譚森交代了些什麽?”
徐翔一聽就笑了。
這一定是“塞岡”的人,他要問的和“塞岡”一模一樣。
徐翔咳嗽兩聲,把卡在喉嚨裏的痰吐出來,啞着嗓子回答他:“把我送出緬甸,我就告訴你,我不回中國,帶我去泰國。”
他覺得當時怎麽威脅“塞岡”的,就可以怎麽威脅這個人。
他沒想過為什麽不是“塞岡”親自救他。
送他出來只是順便,他以為自己威脅了時夜,其實只是時夜需要一點時間布置,在此期間不想要他開口而已。
于是陸百姓也笑了:“行,你不想說,那就回去吧。”說着他就把徐翔重新扛起來,大步朝寺廟走去。
不知道贊多帕對他曾經做過什麽,越臨近,徐翔的恐懼感越甚,他大叫道:“停下,快停下!我告訴你,我什麽都告訴你!”
“那好,回答我,誰是內應?”
時夜伫立在山巅,四處都是起火的植被,金塔已經被燒穿,但是贊多帕沒有出現。
天光大亮,此勢已去。
失算了,龍山銅簡不在這裏。
她收到的情報有誤,或者是銅簡曾經在此,後面又被轉移了。
被燒斷的樹枝不斷坍塌,她頭也不回掉頭往下。
然後驟然剎車。
無數條蛇密密麻麻堵塞住去路,這些冷血動物本該怕火,此時卻抗拒了本能,聚集在一起。然而,她往下走一步,它們就本能退一步,場面看起來滑稽極了 。
“閃開!”時夜喝道。
蛇群讓開一條通路,時夜快速跑下去,就在這時,其中一條忽然直起上半身,不知道受了什麽蠱惑,忽然呲啦着信子朝她游來,其他蛇蛇緊随其後。
啧,被發現了。
時夜四顧,感覺到一雙兇惡的眼睛遙遙注視着她。
什麽時候暴露的?不,她應該沒有提前暴露,這樣簡單粗糙的陷阱明顯是臨時的應對辦法。
一條青色的細影如離弦之箭從她袖□□出,所到之處,衆蛇如被火燒般紛紛避讓,時夜借機踮腳飛快蹿下階梯。
“轟隆”一聲,被高溫燒灼的金塔裂開,令人驚奇的一幕發生了。無數暗紅帶黑的粘稠液體從塔身中蔓延開來,散發出一股腥臭味。這液體被火焰烤炙後并不蒸發,反而助長火勢,帶着火焰一同迅速往下,如有意識一般朝時夜裹挾而來。
冥冥中有嬰兒哭聲,吵得人心煩意亂,神志不寧。
時夜想開槍,以槍聲克制啼哭,一摸才想起來她把qiang給了陸百姓。
這暗紅液體蔓延速度越來越快,可是她卻感覺到眼前模糊,行動遲緩,立刻咬破舌頭尖,定了定神,反手刀光一閃,砍斷路邊柱子,擋住暗紅液體的去路。
撤退!
時夜知道今天打草驚蛇,不可能再拿到龍山銅簡,好在對方也并不知道她為何而來,日後還有機會!
她一路狂奔。
随着火勢蔓延,前面的路幾乎已經看不清,這時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心跳聲,隔得遠,但是她永遠能聽見,也永遠不會忘記。
是陸百姓。
他回來了,一個人。
近了,她離他越來越近,時夜看見了他襯衣上零星的幾點紅,如梅花綻放,那是新鮮的血跡。
陸百姓有些魂不守舍,木木抹去臉頰上的紅痕,怔怔望着她,朝她走來。忽然之間,他瞪圓了眼,用盡全力向她撲去。
他們不約而同聽見了子彈與空氣摩擦的尖鳴。
時夜的動作更快,她先一步将他撲在地上,一顆子彈從背後射.來,貫穿時夜的肩頭。
溫熱的血噴濺在陸百姓的臉上。
“我不值得!”他要爬起來和那個打黑槍的家夥幹仗,卻被時夜壓制住。
“聽話!你還得回去,你的卧底任務還沒有完成!”時夜緊緊抱住他,将他的臉死死遮住,兩個人一同從臺階上滾落下去。
“我的任務是保護你!徐翔死了,傷你的那個人,我也要殺了他!”
陸百姓親手結果了徐翔,那是一顆定時炸彈,只要他活着,就一定會供出時夜。
這是他第一次親手殺人。
他還沒有品出那是什麽滋味,時夜的血已讓他提前清醒。
腥紅的血從時夜的肩頭流到他的身上,他的嘴裏似乎也品出了那股鐵鏽味。
帶着甜。
“你要聽話。”時夜喘着氣,忍住疼痛,在他耳邊喃喃道:“龍山銅簡………贊多帕……當心……還有阿鐘,啞叔他會……”她向他簡要交代接下來的事。
我沒完成段局交代的任務,我真沒用。他悲哀地想,用力點頭表示知道了。伸手死死回抱住時夜,伸展身體包裹住她,盡可能讓尖銳的臺階、石頭、斷枝和火苗都不要傷到她。
他們躲在了狙擊的死角。
時夜按住傷口,空出手拍拍他安慰:“我沒事,你幹得很好。徐翔說出內應了嗎?”
陸百姓低聲道:“是肖鋼。”
——“肖鋼。”
花城,江英瞪着一雙布滿血絲的紅眼睛,桌上的煙灰缸堆滿煙蒂的煙灰缸,渾身散發着令她自己都嫌棄的異味。
她撥通了段局的內線,報告了她的發現。
在連日奮戰後,江英小組終于解密出絕大部分阿鐘電腦中的數據,其中也包括一個經由阿鐘建立聯絡關系的神秘賬號。
此人使用了代理服務器,追索不到他的真實地址。但好在阿鐘的數據多,追溯到最早的聯系時,江英發現了蛛絲馬跡,此人那時候顯然對于使用代理還不熟悉,她在千頭萬緒中抓住了一個重要IP,然後順藤摸瓜,找到了那個時間在那個地點使用這臺電腦的人。
——肖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