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辭職
辭職
不久後，分公司的人去總部開會，茶歇時間，幾個“總”圍着陸董誇陸百姓。
誇他聰明果斷，領導力強，有大局觀，有乃父之風雲雲………誇得都很虛，沒提陸百姓具體幹出了什麽成績，一頓彩虹屁之後就暗示小廟容不了大佛，求陸董快把小陸總調回總部。
陸百姓幹不了什麽事，這個在陸董意料之中，但是讓分公司的人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難道是這小子背着他偷偷惹了禍？
派人一去打聽，好嘛，不是這小子惹事，而是分公司這幫人給他惹事，虛假招标，公款打賞，以權謀私……難怪說起陸百姓幹了什麽，他們都支支吾吾。
這些貓膩有的被總公司的一些職能部門提出來過，有的被審計問過責，就是改了又沒改好，還有的比較隐秘如借着多角戀的關系謀取隐形利益這種，就不那麽容易查出。
陸百姓是怎麽發現的？
更有意思的是，分公司有人試過給陸百姓使絆子，想讓他出個纰漏，然後被罷免，繼續回去做他的閑散富二代，但是陸百姓沒有入套，反而是那個人從中作梗導致嚴重違規，被開除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公司大了免不了各種勾心鬥角，陸百姓是怎麽規避風險的？
陸董難得被兒子提起了好奇心，回去旁敲側擊就問他最快在分公司幹得怎麽樣。
“是不是他們在你耳邊說我了，要你把我調走啊？”陸百姓的反應很快，這絕對是對自己做了什麽心中有數。
他很淡定地說：“誰讓我眼裏不揉沙子呢，背地裏他們都不叫我什麽品牌總監，叫我紀委書記。”
“哦，怎麽做到的？”這才是他最好奇的點。平時他上班遲到早退的，上班就是摸魚看新聞刷視頻，偶爾看書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什麽大項目也不參與，更不可能培植親信，所以這些隐秘的信息哪裏來的，黑別人的手機電腦了？他也沒這個本事啊。
陸百姓回答：“這不是很明顯嘛，稍微留心一下，信息都在他們的表情、談吐、舉止這些細節裏。”要他挨個仔細分析他也說不上來，但就是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就是習慣性會留心。
因為借命蠱，他的五感異常靈敏，只要留心，很多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直覺、經驗、本能，這些在卧底中由時夜刻意的教導和任務磨砺，自然而然得出的能力，仍然刻在他的骨子裏。
看陸董一臉不信，陸百姓慢吞吞地說：“比如說老爸你，今天心情就很不錯，是不是怼下屬贏了？哦，蒙對了啊，讓我猜猜是哪個，王叔？張叔？李伯伯？你不要板着一張臉，以為這樣我就看不出來了，你不如屏住呼吸，這樣還能蒙一下我，就是王叔吧嘿嘿……我猜 心情好還有別的原因吧，腰痛的老毛病最近沒犯了吧，我給你挑的那個保健醫生挺靠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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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親爹的臉色彩缤紛，陸百姓有點小得意，沒忍住炫技，多說了幾句。自家親爹，就算他平常努力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父子倆太熟了，比外面的人還容易看穿。
真是不一樣了啊。
“看來他們說得沒錯，你小子在分公司當個品牌部總監屈才了。”
幹業務的人手哪裏不能找，市面上一抓一大把，但是這份洞察人心的本領卻是萬中無一。
“這些誰教你的？”陸董不相信兒子一夜之間脫胎換骨，立刻聯想，“是彩雲省那個朋友？什麽時候認識的，有機會讓我也見見。”
“爸，能讓我也有點自己的秘密嗎。”
雖然被兒子怼了，但陸董不生氣，饒有興趣地追問：“你看得明白，想過怎麽改變沒有？”哪個公司沒有問題呢，關鍵要能在不散攤子的情況下解決要害問題，提前拔除會影響公司生命的“毒瘤”。
陸百姓搖搖頭。
陸董給他下鈎子：“想不想聽我的建議？”
“不想。”他兩個字打消了親爹想炫技的念頭，一臉頹喪，“我覺得我不适合幹這份工作，我還是回家待着吧。”他再接再厲，成功看見親爹的臉黑成鍋底。
“那你想幹什麽！”
我想……我想回到那個邊境小城，和她一起在黑與白的界限之間游走，在她說又有什麽危險的新任務要去做的時候，我知道我肯定能幫上忙。
我還想抓住那個“工匠”，為胖子報仇，我想知道譚森那裏的水到底有多深，她有沒有別的辦法滲透。
我知道有蠱在身，不該冒險，不該受傷，最好是安安穩穩茍到死，但那樣的日子我過了快三十年，已經徹底過膩了。
我知道她有利用我，但在我決定撤出的時候，她沒有阻止我，而是把選擇權交給了我自己。
因為她篤定我會回去嗎？
或者她根本不在乎，哪怕沒有我，她一直以來也完成得很好，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輔助。
陸百姓的腦海裏一時間閃過很多想法，那些他刻意掩埋不去想的東西，紛繁複雜地一股腦湧上來。
不管在她眼裏，他重不重要，他都覺得那段與她有關的日子有真正活過的感覺。
那是與現在生活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世界。
有殺機，有陰謀，有赤果果的貪婪和無恥，有很多很多危險，但是他卻喜歡。
喜歡刺激，喜歡冒險，喜歡和她并肩作戰，喜歡他也能體現價值的感覺。
他知道這種喜歡很危險，但是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于是面對父親的逼問，他慢慢垂下頭來：“我現在不能回答你。”
“那你就接着上班！”陸董決心逼一逼兒子。
陸百姓無可無不可，依然過着遲到早退、接送萌萌陪她玩的規律日常。
倒是分公司的人發現小陸總一時半會走不了，坑又坑不動他，不知道哪個大機靈最先試着請陸百姓出去跟他們談了一次項目。沒讓陸百姓出面談，就是請他看看，對方客戶靠譜不靠譜。
公司裏的人天天見，容易發現蛛絲馬跡。跟合作方只是在酒桌等場合交際，接觸很淺，陸百姓只能從對方的言談舉止前後有所差異來判斷對方心裏是不是藏着事，至于具體哪裏不對，他又不是福爾摩斯。
不過，有這點判斷，已經足夠自己公司的人緩一緩談判進度了。小陸總覺得不對勁的，就再派人去仔細查一查對方底細，十有八九能查出問題。
堪稱“避雷神器”。
一時間陸百姓在公司裏又變得炙手可熱起來。當然，不敢什麽項目都找他，拿不準的大項目和摸不透的合作方，二者疊加才會啓用小陸總這個大殺器。
聲名遠揚後，其他分公司紛紛來借人。
陸百姓終于覺得不對了，他明明是想擺爛，怎麽反而有用了起來？
趁着節假日，他果斷躲起來，索性帶萌萌一起回老家看爺爺。以前萌萌身體不好，一直避免長途奔波，從來沒有去過老家，這次一去，前幾天不适應，哭着喊着要回家。
陸董倒是溜得快，但沒帶女兒走。他和陸老吵了十幾年，互相不對付，早走反而清靜，而且陸董在，城裏縣裏天天有人下來，村裏的路堵的水洩不通，糟心。
陸董走的時候悄咪咪，不敢讓女兒知道。
鐘翠翠女士名義上留在這裏照顧萌萌，其實萌萌更黏陸百姓，鐘女士快樂地在家裏開起麻将局。
多的是想奉承她的人過來湊熱鬧、賺油水，她挑了幾個話少老實牌品好的，輪着陪她，天天搓麻不亦樂乎。
爺爺天天念叨：“這到底是誰帶孩子。”然後把他新從隔壁家抱來的小奶狗舉給陸萌萌看，讓孫女給小狗狗取個名字，陸萌萌當天晚上就抱着狗狗睡，再也不哭了。
農村和農村之間也有貧富差別，這村裏有支柱産業，各家條件都不錯，路也修的好，交通不閉塞，距離地級市也近，近來回流的壯勞力不少，所以村風還算可以。
抱着小狗四處遛的陸萌萌，結識了村裏的幾個小夥伴，開始和村裏新認識的小夥伴出去爬樹抓魚。這些孩子未必知道陸家多有錢，但大人耳提面命告訴他們，得罪了陸萌萌，好不容易回來的爹媽就可能又外出打工去，加上陸萌萌人小但奶兇，有主意且肯撒錢，這群孩子很快從被迫承受變為主動接納。
等要回家的時候，陸萌萌抱着家門口的石獅子幹嚎不肯走，直到爺爺把小奶狗塞她懷裏讓她帶走，陸百姓又答應下次放假還帶她來，她才善罷甘休。
陸百姓問爺爺，他小時候的身體不好，怎麽穿了百家衣就好了。爺爺背着手望向遠方，奶奶就葬在那個方向，他說，沒想到陸百姓有一天會問這個問題，他無法解釋詳細原因，但奶奶的祖上出過一位有名氣的巫醫，傳下來一些秘術，奶奶就常常給鄉裏鄉親用一些土辦法治病，小病小痛都能治好。
陸百姓穿的百家衣是她親自求來親手制作的，不許丈夫在旁邊觀看，陸百姓的身體好了以後，她又親自燒毀了那件衣服。或許她用了秘術，或許沒有，只有她能回答。
爺爺跟他絮叨：“有時候我也會想，她走得早，是不是給人用多了秘術損傷自己的元氣，但是又覺得是自己想太多，哪有什麽不能解釋的秘術，那些治好的小病小痛可能不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就是起了安慰人心的作用。就像萌萌，她的身體從小比你更不好，沒有穿什麽百家衣，就依靠科學、相信醫生，現在還不是健健康康的？”
陸百姓無奈一笑：“是啊。”
他上網查過很多文獻和書籍，卻沒有什麽頭緒，沒有文獻提過這麽奇怪的蠱毒。蠱在古代，不僅害人，也能救人，同樣的蠱用不同的手法種在人身上，表現也會不同。關于他為什麽能種下借命蠱，大概是找不到真正的原因了。
那她為什麽能種下母蠱呢？陸百姓不免多想了一些。
爺爺說他這次回來跟上次不一樣了，精氣神是更好了，但性子有點怪了，老避着人，也不愛說話，喜歡窩在一旁自己悶頭琢磨，“有點兒長大的樣子，但是有心事，不好，不好。”
陸百姓問爺爺：“我不想繼承陸家的事業，行嗎？”
爺爺很訝異：“陸羽逼你了？他腦子有病吧？”陸羽就是陸百姓他爹。
“賺那麽多錢又帶不走，日子過得開心最重要，別學你爸，怎麽舒服怎麽來，想怎麽過就怎麽過。”
那我要是想過的日子，不那麽舒服，還很危險呢？
陸百姓沒問出口。
他知道自己心裏其實有答案。
每一天，他都會關注彩雲省的新聞，死亡、車禍、抓捕、繳獲毒.品……什麽轟動他看什麽，還在視頻和圖片裏尋找有沒有熟悉的人影。
他也和段新雷聯系過，但對方并不怎麽願意理他，也不願意告訴他時夜的行蹤：“你說誰？不認識。”段新雷覺得他不可信了。
現在如果巴巴跑回去，會被笑話吧。
陸百姓有點怯。
這是他如此猶豫的原因。
而回到江市後，分公司經過調整，空出了一個副總位置，陸百姓被總部任命升職，繼續在摸魚之外順手整頓職場，看他這個平步青雲的架勢，公司裏開始傳言他很快就要調到總部，陸董真的打算培養小陸總當接班人了。
陸百姓每天都在今天辭職還是明天辭職的選項中糾結，他爹威脅他，要是敢不經批準擅自辭職，就斷他的所有銀行卡和零花錢。
就在這時，陸百姓在一條無意間劃到的新聞短視頻中，看見了一個一閃而逝的模糊人影，五官看不清，顯然無意在鏡頭中出現。那個人影的身形比時夜要消瘦許多，不過避開鏡頭的動作令他格外熟悉，就是她以前演示給他看的那樣。
那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國外新聞，一個國際公益組織在東南亞做慈善。
一定是她行動了。
陸百姓的心撲通撲通狂跳起來，沒有任何信息，純靠直覺，他就是願意相信，一定是她行動了。
次日，一封辭職郵件于深夜發給了分公司的總經理，抄送總部的人力，陸百姓那天照常接陸萌萌放學，哄她玩完洗澡睡覺後，背了個包，留了張字條，沒帶任何人，就消失了。
但陸董說，那不叫消失，叫離家出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