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茶藝速成班
第115章 茶藝速成班
“書桌腳?”遲簾通過季易燃的角度找到他視線落定點,“我還尋思你發現了什麽寶貝。”
季易燃低眸不語。
“老季你這走神走的,”遲簾的眼裏閃過點探究,他恍然,暧昧地将手肘搭上季易燃的肩膀,“思春了?”
季易燃起身:“我回去了。”
游戲贏了的背景音響起,遲簾一看,對面舉小白旗了,他懶洋洋地靠着床沿:“行吧,符明早給你。”
季易燃的腳步停了一瞬又接上:“不急。”
遲簾匪夷所思:“你不急?你把籃球隊當命,你跟我說你不急?”
季易燃沒回應,他沉默地走出了房間。
……
遲簾打了會游戲把手機往床上一丢,他趴在書桌前的人椅背上面,看符文勾畫在黃紙上。
時間都走慢了,遲簾的心靜了下來,仿佛不知不覺間從激昂蓬勃的年少時光一步跨進了游遍山川的平靜晚年,坦然面對日月變遷,生老病死。
遲簾的腰背緩緩彎下來,鼻尖碰到了眼皮底下的發絲,他蹭一下,又蹭一下。
陳子輕停筆呼氣:“我手酸了,不畫了。”
“那就不畫。”遲簾還在蹭他。
“畫一張還好,幾張會讓我很累,十幾張我不睡覺都花不完,耗神長白頭發。”陳子輕像被狗蹭,他揉了揉酸痛的手,“季同學不急着要吧?”
“他不急。”遲簾從後面對他鎖喉,“別動,我看看你有沒有長白頭發。”
陳子輕抓住脖子上的手臂:“畫多了會長的,從鬓角開始白,再是額前,頭頂,腦後,一根根的長,藏在黑頭發裏面……”
他慢慢輕輕地說着,沒注意到氣氛的變化。
遲簾掐住他的臉逼他仰起來,從上面盯視他的眼睛:“你在想什麽?”
陳子輕眨眼:“沒想什麽啊。”
遲簾掐着他臉的力道不減反重,指腹陷進他皮肉,把他的臉掐得變形:“顧知之,我可以準你在遇到我之前有喜歡的人,但是我們現在已經确定關系,你要對我負責,就不能三心二意,腳踩兩條船。”
越說越混亂,越說越離譜,還把自己說生氣了,他一踹書桌,甩手就要走,一股力道阻止了他。
衣服被拉住了。
“松開。”遲簾沒回頭。
小手指被勾了一下,他的心髒瞬間就被電流擊中,又麻又疼。
“你怎麽亂給我按罪名。”陳子輕聽到了不正常的喘息聲,他趕緊站起來去抱遲簾,剛抱上就被掙開,伴随一聲冷語:“別抱我。”
現在他要是真的不抱了不管了,那今晚沒法睡。
他熟練地再去抱上去,這次又被睜開了。
但動作幅度小了一些。
他第三次抱遲簾,抱住了。
“你看我哪像是能三心二意的人,我只能一次做一件事,一心一意。”陳子輕雙臂攏着瘦瘦高高的少年,踮腳把腦袋靠上他肩頭,拿出讓他沒轍的茶話,“哥哥不要生氣了嘛,我會心疼的。”
遲簾果然沒轍,他那股子怪異的感覺煙消雲散,來得快去得更快,抓都抓不住,好似是他突然發神經。
“還抱着我幹什麽,我不都被你哄好了嗎?”遲簾拍打腰上的手,“顧知之,你是不是覺得把我拿捏得死死的,我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陳子輕晃了晃腦袋:“我不敢那麽想,你願意被我拿捏,我才能拿捏,你不願意,我做什麽都沒用。”
遲簾愣了愣,轉身看到他臉上的掐痕,泛着點紅的眼眯起來:“顧知之,要是哪天蹦出一個你的前任,我就把你的腿打斷。”
陳子輕嚴肅地提醒道:“家暴是犯法的。”
遲簾:”……“
他想到更好的辦法,笑得好看又嚣張:“那我就把自己的腿打斷。”
陳子輕怔住了,一雙手捏住他的兩只耳朵拎起來,他擡起頭,猝不及防地撞進嵌着一片夏夜的眼裏,耳邊像有蟬鳴和雷雨的喧鬧。
遲簾抵着他的額頭,語氣裏盡是勝券在握的自信:“反正你饞我身子,我腿斷了,你不得心疼死。”
陳子輕讷讷:“是啊,我會心疼死的。”
“你怎麽這麽呆。”遲簾放開他耳朵,笑他,“呆子。”
陳子輕笑了笑:“我有時候是挺呆的。”
遲簾被他的笑容弄得喉頭一癢:“顧知之,你笑起來還是一臉可憐巴巴的哭相。”
陳子輕嘴邊的弧度收了回去,他垂下眼不說話,身上漫出一層失落。
“沒說你醜,我都看習慣了,操,我不是那意思,”遲簾少有的笨拙,“我能跟你搞基,沖的是你的內在。”
好像怎麽說都有歧義。
“你不具備我喜歡的長相都拿下了我,這還不厲害?顧知之,我要是你,我吹一輩子牛。”遲簾在他耳邊說。
陳子輕又笑了起來:“是啦。”
遲簾偏頭看旁邊,怎麽感覺有點膩歪。
啧,确實膩歪。
膩歪就膩歪,談戀愛哪有不膩歪的。
遲簾只是跟眼前人抵了會額頭,脖子就酸死了,他擰眉表情嚴肅,看起來是在深謀遠慮什麽大業,實際是在想以後接吻的時候怎麽辦。
像他們男高生,接吻不都是半小時起步,他彎腰彎這麽狠,脊椎會變形的吧。
他駝背了,出門還怎麽給顧知之撐面子?
不行,必須想對策。
遲簾心不在焉之際,陳子輕跟他說:“那個王研出現在視頻裏是為了找人,她不會找你的,她要找的人是……”
“誰?”
遲簾問出的瞬間,腦中就迅速分排歸納信息,一堃認識的,熟人,發小裏面的,
“老謝?”遲簾篤定道。
陳子輕驚訝,這就鎖定目标了嗎?
聰明人都很會玩,他玩不過,遲簾是個例外。
或者說是這個年紀的遲簾。
“你又是知道阿飄找誰,又去她的學校,顧知之,你別告訴我你其實能和阿飄通話。”遲簾自顧自道,”我就說你怎麽好好的跑去嘉南中學。“
遲簾想到他之前去“攬金”,接觸那個“黑向“樂隊,不禁更加懷疑他能通靈。
電影照進現實,自己是主角的男朋友。
遲簾估摸這就是真相,他在房裏走動,內心不知在糾結掙紮哪一方面。
“我不會什麽都幫的。”陳子輕說的含蓄又直接,“我也不能什麽都幫,我主要還是讀書上學,和你談甜甜的戀愛。”
遲簾的思維邏輯劈裏啪啦崩了個細碎,半天都接不上來。
顧知之對他的影響力這麽大了嗎?他的眼底一掠而過被沖擊的茫然:“非要有甜甜這個形容詞?”
“非要有。”陳子輕堅持地說。
遲簾瞥他,這也是個情感白癡,戀愛怎麽可能只有甜,那是童話故事,并且只能騙不超過五歲的小朋友。
.
季家室內籃球場,季易燃練了一個多小時的交叉步,澡都沒洗就去了謝家。
謝浮不是沒見過他大汗淋漓的樣子,卻是頭一次見他剛從球場下來,眼裏沒有籃球,是空的。
“你隊裏的事還沒解決?”謝浮收着桌上的筆墨紙硯。
季易燃在門邊坐下來,頭發裏都在滴水:“差不多了。”
“那你,”謝浮終于來了點興致,“想談了?”
季易燃的眉骨輕抽。
“真的?”謝浮的興致拔高了一截,他從桌前繞出來,問一個身在家規森嚴的世家,注定要聯姻的人,“說來聽聽。”
季易燃把雙手攤在眼前,看着手上的厚黃繭子和指骨挫傷留下的痕跡,他這手,沒有美感。
謝浮在趣味性大的事上分外有耐心,他不催促,徑自去書架那裏撥弄整齊的書籍。
過了至少兩根煙時間,書房裏響起季易燃平鋪直敘的聲音:“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要怎麽做?”
謝浮不像遲簾幼稚,孟一堃剛直,他心思深沉,又擅于掌控別人的情緒,年紀輕輕就有了人生講師的雛形。
然而這次他竟然半晌都沒出聲。
季易燃說:“你也遇到了。”
謝符發出短促的笑音:“我的世界不存在錯的時間和對的人,只有對的時間和對的人,不對也必須對,不像你,在這自尋煩惱。”
“我沒立刻回答你,是在想要怎麽給你指點迷津。”他拿下一本厚沉的英文原版書籍,翻了翻,書墨的味道撲進他鼻息,有安神的效果。
季易燃沉默幾瞬:“我不需要你指點迷津,我只是要個人聽我說出來。”
說了,就行了,他準備離開。
“怎麽不跟阿簾說,不是去過他家嗎?”
季易燃的目光掃向謝浮書房陽臺,站在那裏能看見遲家大門。
謝浮理解地笑:“他們小情侶熱戀期黏糊,你一旦說了,就會成為他們嘴裏的瓜,他們晚上在被窩裏把你當作共同話題促進感情。”
季易燃繼續走。
背後傳來謝浮的建議:“有首老歌的名字是你的疑惑,你不妨聽聽。”
季易燃停步,在手機上搜到播放。
歌聲飄到書房裏,他聽了一小段,關掉:“不适合我。”
“還要适合你才聽?“謝浮揶揄,“老季,你這躁動樣,像極了阿簾沒彎前。”
季易燃沒表态。
直到謝浮說:“你也彎了?”
季易燃不答反問:“靈魂共鳴的概率,大嗎?”
“我在念高中,一輩子還長,概率不會小。”他自問自答,抹了把滴到下巴上的汗擡腳出去,步伐比來時輕快許多,不再困惑。
書房裏靜了片刻,謝浮将手中的書籍放回去:“靈魂共鳴?那是什麽感覺?”
“想必一定快活瘋癫,什麽時候讓我也感受感受。”他輕嘆着摘下手表,随意扔在不遠處的沙發上,字裏行間有對哪一瞬間的向往期待,面上卻沒多大波瀾。
書房外傳來喊聲:“兒子,夜宵吃不吃?”
“不吃。”謝浮把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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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易燃第二天帶着遲簾給他的兩張符去隊裏,發給了兩個前鋒,并告訴他們怎麽做符水。
其他人也會有,要等一等。
“隊長,我跟我老婆結婚的時候,高低要給你磕三個頭!“小前鋒去超市給女朋友送符了。
季易燃低頭看手機上的信息,王放猶豫着從隊伍裏出來,走到他面前問道:“隊長,我妹妹她,”
“完成她的遺願,她就會走。”季易燃收起手機。
王放音量壓得很小,他眼發黑臉慘白,毫無青春期的活力:“她能有什麽遺願,她但凡有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就不會……”
“都會有。”季易燃淡聲。
王放握了握拳頭:“可她不和我說話,她只跟着我。”
季易燃刻板道:“我已經知道,她的遺願。”
王放愕然,隊長是怎麽知道的?對了,他為了隊員的生命安全,花錢請了很厲害的大師。
那我再也不會被妹妹跟着了吧。王放龇牙咧嘴笑起來,他突然想起什麽,問道:“隊長,你今天拿的符跟我那三張,”王放尴尬改口,“大邱的三張,兩
批都是那個轉學生弄到的吧,他認識的高人是真的高人,沒有造假。”
王放不會想到就是轉學生畫的,都不會那麽想。
一個高中生,年紀那麽小,怎麽畫得出來,難不成真的喝了加水的孟婆湯有上輩子的記憶?那不是段子嗎。
王放祈求地看着隊長:“可以告訴我高人住在哪嗎,我想去拜訪拜訪。”
“不方便。”季易燃說,“別找他。”
那個“他”指的是轉學生。
王放失望地“啊”了聲,下一秒就聽見隊長說:“你從今天開始正式加入訓練,今年的冬季高校籃球賽,你打大邱的位置。”
“我,我打大邱的位置?”王放傻了,磕磕巴巴地說,“那大邱他,他知,知道嗎?”
季易燃簡明扼要:“大邱服從安排。”
王放聽到隊長這麽說了,依舊不敢相信:“他怎麽可能讓我……”
似是顧忌什麽,王放慌張地止住話頭,他的左手握住右手手肘,指甲摳起了那地方的舊疤:“隊長,我中投三分都很一般,我做不了得分衛。”
中鋒喝了一嗓子:“你怎麽這麽婆婆媽媽,隊長那麽說,一定是跟教練溝通過的最佳方案,比賽前的這段時間你跟我們配合好就沒問題。”
王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神神叨叨:“還有六個替補,其他人不一個個試了嗎,怎麽就是我,怎麽就指定我了,我從高一坐板凳坐到高三,我沒有上場的經驗,我不行的。”
季易燃直接讓大家熱身,開始今天的訓練:“王放有單獨的投球任務。”
這是最後一次告訴王放,你就是接下來的得分衛。
王放像在做夢,他在高中最後一年如願了,太不真實,他用力掐自己的腿,掐得發紫。
“放哥,看不出來,你是個掃地僧啊。”替補裏有人過來對他勾肩搭背,“別謙虛了,大邱那位置可不是随便就能補的,要有絕對的實力,你平時真會藏着掖着。”
一夥替補知道,他和他們沒機會表現,都在坐冷板凳。
這不能算教練特殊對待,而是校隊不缺打得好的,替補能不能上場,要看隊裏五個位置的隊員情況。
說白了,一切全看運氣,王放這不就轉運了。
當然,前提是你準備好,随時都能上場,否則運氣到了,你是個菜比也白費。
“隊長是伯樂,你這匹千裏馬終于能被放出來跑了。”
“你也算是撿漏了。”
王放被平時不怎麽和他說話的替補們打趣,他窘迫不已。
“大邱不出事,你高中畢業都秀不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王放猝然想到某種可能,他一下僵住。
“放哥,你怎麽……”
王放淚流滿面,他蹲下來捂住臉,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大前鋒跟中鋒對視一眼,一同指着地上的新得分衛看隊長:“他這是?”
“噓——”
季易燃吹口哨:“熱身去。”
大家不再議論王放的異常,只有他在那哭,痛苦地發洩着什麽。
“啪”季易燃扯起護腕彈回去震麻白皮,王放妹妹的事他不會對外說,能翻篇就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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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上,遲簾打電話叫季易燃來他家拿符,他了解的季易燃十分重視隊員中邪事件,只是礙于不好催促他對象才說不急。
因此符一畫好,他就電話通知了。
季易燃早起有洗澡的習慣,他帶着一身濕意過去時,房裏隐約傳出輕哄聲。
發小要睡懶覺,對象想讓他陪自己出去散步,求着哄着。
最後大概是哄好了。
發小改變了生活規律,認真了。
情侶的甜蜜從門縫裏一絲一縷地往外溢,無孔不入。
季易燃低頭站在門外。
房裏安靜了兩三分鐘,門從裏面打開,陳子輕毫無預兆地看到大高個吓一跳,脫口而出就是埋怨:“你來了怎麽不出聲?”
季易燃後退一步:“剛到。”
“剛到啊……”陳子輕抓抓頭,想到遲簾把腦袋伸到他衣服裏,在他肚子上趴過,他趕緊垂眼檢查衣服亂不亂,“那你是有什麽事嗎?”
季易燃又退半步,立在一個不會讓人感到壓迫不适的距離:“阿簾叫我來取符。”
陳子輕聞着他身上的薄荷味,懵懵道:“啊,符不都在玄關的櫃子上嗎?”
季易燃掉頭。
耳朵捕捉到一聲咕哝:“是不是傻。”
他微頓,默然地拿了那些符回家,他兩手按着腿坐在桌前,視線長久地停留在符紙上。
那個人必然耗費了很多心神。
如果只是他請的大師,他可以公事公辦地開支票,簡單又省事地收尾,不需要考慮其他,但那個人不是。
這份人情他要怎麽還,送禮物?不合适。
幹脆請吃飯。
季易燃一思慮,訂了京市最好的飯店。
必須大家一起去,否則請不成,那個人很粘男朋友,也很不願跟男朋友以外的同性接觸,哪怕是男朋友的發小。
季易燃給遲簾發信息約飯。
清晨有點涼爽,遲簾像被陳子輕溜的狗,困頓地眯着眼走在他後面,手機有信息也不想看。
陳子輕從遲簾口袋裏拿出手機,刷臉解鎖,進他的微信:“是季同學發的,他想請我們吃飯。”
“為什麽請我們吃飯啊?”陳子輕納悶。
“感謝你畫符。”遲簾新奇道,“老季什麽時候講究人情世故了。”
陳子輕往前一傾,遲簾趴到他背上,兩條手臂挂在他身前,廢人一樣讓他馱着:“老季請就去吧,符的事一筆勾掉。”
“你在和我談,他顧慮的多點也正常。”遲簾捋了捋,不再感覺季易燃有任何反常。
陳子輕見過謝浮的一片黑頭像之後,又見到了季易燃的頭像,一顆籃球,濃郁兇猛的直男味撲面而來,他撇了下嘴角:“一頓飯就能一筆勾掉了啊,十
幾張普通驅邪符雖然不價值連城,但是我一張張賣,不便宜的。”
遲簾噗哧笑:“是,顧大師的能力誰敢質疑,那不是我發小我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上,嗯?”
最後那個字純屬裝逼。
陳子輕說:“那就聽哥哥的。”
他在微信上回季易燃:好,時間地點你定。
四下無人,遲簾把臉湊在他的臉旁邊,很近地和他說話:“怎麽回事,會不會模仿你男朋友的語氣。”
陳子輕餘光一轉落在遲簾的睫毛上:“不會。”
遲簾撤回他的信息,打了個語音:“行啊,老季,你到地兒把定位發給我。”
“這就回完了。”遲簾從他手中拿走自己的手機,塞回他兜裏。
陳子輕馱着遲簾吃力前行:“你能不能自己走。”
遲簾呵了聲:“剛才還叫哥哥?”
他不知被什麽短視頻傷過,張口就來:“得到了就不珍惜了,顧知之,原來你也這樣,你也這麽膚淺庸俗,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陳子輕:“……”
“我還沒得到你呢。”陳子輕彎了點腰,“你別讓我拖着你走,你上來,我背着你要輕松很多。”
“算了吧,你又不是沒背過我。”遲簾嫌棄地跟他翻舊賬,“我兩條腿都挂到了地上,踩着地走,你那叫背?”
陳子輕無力反駁,遲簾坐着跟他差不多高,站起來才顯身高差距,遲簾上半身比他短,腿很長。
耷拉在他身前的兩條手臂收回去,趴在他身上的人走到前面,屈膝塌下腰背,雙手扣住他的腿,将他往背上一撈。
他聽遲簾說:“這才叫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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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多,“雲祥”飯店大堂進來五個少年。
一眼看去,有個格格不入。
四個熠熠生輝的藏品裏混進來一顆沙礫,視線走到他那好像都暗淡廉價了下去。
而且他旁邊的少年還是五人裏最白的,發光的那種白,襯得他更加灰黑。
快穿過大堂的時候,他一只板鞋的鞋帶散了,提提有點長的褲子蹲下來系,旁邊的少年停下來等他。
後面三個少年也停了下來,沒越過去。
直到他系好鞋帶,他們才繼續走。
幾個前臺目送少年們進了電梯,看不到了才收回視線。她們閑暇之餘聊八卦。
“老板的侄子很少來這邊吃飯。”
“哪個是老板的侄子?”
“手上戴護腕的那個。”
“體育生啊。”
“好像不是體育生,只是喜歡打籃球,文化課成績非常好,能保送京大,不過那種家世基本都是出國的路子。他不知道怎麽今天會過來,還帶了圈子裏的人。”
“那個土裏土氣的小孩也是一個圈子裏的?”
“肯定啊,不然怎麽會跟他一起,之前沒見過,新面孔。”
“诶,你怎麽拍視頻了,删了吧,別發網上。”
“我還想靠這個賺一波流量呢,一個個都跟影視公司簽約藝人一樣,我發了,絕對能火。”
“勸你別發,上個這麽做的,回老家嫁人種地去了。”
……
電梯上行,陳子輕跟遲簾離電梯門最近,謝浮季易燃孟一堃三人在他們後面。
孟一堃對着鏡子整理他那一頭毛,捏幾根往上拎拎。
遲簾罵了聲:“操,電梯要超重了。”
陳子輕不解:“就我們幾個人,不會吧。”
後面響起孟一堃的聲音:“是我的偶像包袱太重。”
陳子輕嘴一抽,他惆悵地嘆了口氣:“哥哥,你們發小之間有你們才能懂的東西,我像個外人,融不進來。”
遲簾回頭瞪孟一堃,就你他媽逼逼,會不會做個安靜的美男子?
孟一堃冤枉,不是你先逼逼的嗎?
他找同排的另外兩個發小站隊,低聲說:“老謝,老季,你們給我評評理。”
謝浮在處理學生會的事情:“小情侶說話你插什麽嘴。”
孟一堃聽着,感覺自己罪更大了。他把最後的希望壓在季易燃身上。
季易燃長了張剛正不阿油鹽不進的臉,一定能為他主持公道。
然而他等到電梯門開了,季易燃都沒出個聲。
孟一堃拉住季易燃走在最後:“老季,你說這個事我有錯嗎?”
季易燃道:“什麽事?”
孟一堃:“……”
“你不對勁。”他搓下巴,“老季,你不對勁。”
季易燃沒表情地邁開腳步。
孟一堃自顧自地揣測:“你爸訓你了,不準你打冬季籃球賽?你成績下滑了?隊裏又有人遇到髒東西?老季,你就說我猜沒猜中一個?”
“聒噪。”季易燃回了兩字。
孟一堃臉黑成鍋底:“我看是你太悶,這年頭沒哪個妹妹喜歡悶葫蘆,我勸你盡早改。”
季易燃的身形幾不可查地滞了一秒,悶嗎?
在包間落座的時候,季易燃還在想那個問題,他拿起毛巾擦手。
對面的發小也在擦手,那手能讓人移不開眼,不像他手指跟關節都因為打球變形,他将手放到了桌下。
“吃飯期間別叫我哥哥。”遲簾沒注意桌上的事,他的心思都在身邊人這,爹系男友似的教育。
陳子輕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眼都沒眨一下。
遲簾把手往左放,陳子輕的視線就移到左邊,遲簾把手往右放,陳子輕的視線就移到右邊。
這畫面很難不被人發現,因此牽動情緒,覺得好笑或者好玩。
孟一堃沒憋住:“顧知之,你是手控?”
陳子輕還沒回答,孟一堃就指着謝浮說:“那老謝這手,豈不是仙品。”
氛圍驟然變了樣。
遲簾那驕傲的性子,要是他從對象嘴裏聽到哪個男生某個部位比他優秀,他能醋死。
即便是他發小,那也不行。
但他不說,他表現出無所謂的姿态。
孟一堃這回沒嚷嚷自己冤枉,他很抱歉,顧知之沒得罪他,他不該給對方出送命題。
“其實美醜是很主觀……”孟一堃試圖找補。
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聲打斷了孟一堃,他根據遲簾挪動椅子嗅出信號,咽了口唾沫不再往下說。
遲簾只想聽他對象的答案,別的說出花來也是狗屁。
陳子輕把手伸到遲簾口袋裏,握住他藏在裏面的拳頭,手指擠進去撓他手心,被他攥住。
“孟同學,你誤會了,我不是手控。”
陳子輕擡起頭,小麥色的臉上寫滿認真:“我只是喜歡我男朋友的手。”
這答案,能放進戀愛教科書裏了。
尤其搭配他的表情和眼神,所有都統一,不會給人一種賣弄自作聰明的感覺。
包間裏的氣流如常流動,陳子輕沒敢往謝浮那瞟一眼,他嘴有點口幹,輕聲問遲簾:“喝什麽呀?”
遲簾朝對面擡下巴:“老季,你點的什麽喝的?”
季易燃道:“果汁,還有,”他看手機上的菜單,“椰奶。”
遲簾不滿:“沒有可樂?”
孟一堃緊跟着問:“也沒酒?”
季易燃給他們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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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吃飯,包間裏就只剩下進食的輕響。
陳子輕的口味不用人細細觀察,他喜歡魚蝦肉,也喜歡蘿蔔白菜豆腐,沒有不吃的。
遲簾故意舀了一勺放了香菇丁的菜到小碗裏,讓陳子輕給他把香菇丁挑出來。
在座的不止遲簾挑食,只有他表現得那麽明顯,恃寵而驕。
“你的發小們不知道你不吃香菇丁啊?”陳子輕挑一塊香菇丁吃掉,模糊不清地說,“怎麽還有這個菜。”
“兄弟之間誰會記這個。”遲簾把腿架在他腿上,最近常這麽架着,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家裏。
陳子輕不再說什麽,他一心吃香菇丁。
遲簾又找事:“你光顧着自己吃,不能喂我一口?”
陳子輕夾了片蘿蔔送到他唇邊,他懶懶散散地張開唇吃掉。
左邊響起兩聲清脆響,謝浮手中筷子打兩下碟子邊沿:“二位,能否請你們照顧一下單身狗?”
“單身狗跟情侶坐一桌,就要做好心理準備。”遲簾說,“這才哪到哪,我沒放出大招已經是手下留情。”
謝浮調笑:“這麽秀,不怕秀沒了?”
遲簾不屑地揚揚眉毛:“怎麽個沒法,喪失屠城?”他臭起臉,“顧知之,喪屍爆發你就把我養起來,出去給我找物資吃,我不要變成腦漿爆裂腸子拖在外面的喪屍,醜死了。”
陳子輕:“……”
遲簾瞪他:“不想養我?”
陳子輕分析局勢:“我給你找物資會被喪屍咬的。”
“也是,你這麽菜,怎麽養得了我。”遲簾煩躁,“那我就找個不變醜的方法成為喪屍,再送你去安全區。”
陳子輕一言難盡:“吃飯吧,啊,吃飯。”
遲簾挑剔地說:“香菇丁挑完了嗎,你就讓我吃。”
“就剩一點了,我挑累了,你弄給我好不好。”陳子輕把碗端到他碗邊。
遲簾一眼看穿他的小把戲:“挑個香菇丁都累,撒什麽嬌。”
說着便把剩下的香菇丁夾到他碗裏。
一桌精致的菜肴香氣都壓不住小情侶的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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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吃得不多,他放下碗筷起身離桌,手搭在陳子輕的椅背上面,和發小們聊天。
聊了會,遲簾将椅背上的手拿開,按着陳子輕的雙肩。
然後,
當撐板,擡腳騰空,下落,再騰空。
陳子輕默默仰頭。
遲簾意識到自己的不成熟,他面部一紅,別扭地壓低聲音:“別看了,老子不玩了。”
陳子輕收回視線,接着吃菜。
桌子另一邊,季易燃把酒倒進椰奶裏混在一起,阿簾早前形容他對象是土基佬茶基佬。
衣品不能說差,只是純樸自在到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不茶,有分寸,也沒亂七八糟四處放射的基味。
那個人的眼裏只看到阿簾。
原來基佬并不都是随便,濫交濫情。
季易燃喝了口椰奶酒,後仰一些靠着椅背,他食指頂起手機,轉一圈,捏住,又頂起來,漫不經心地重複。
旁邊的謝浮也停下了筷子,在轉玩手機。他們似乎從小時候開始,手就比較靈活。
除了孟一堃。
這會兒孟一堃最忙,他吃口菜就回女朋友信息,本來他要帶女朋友過來參加這個飯局,她拒絕了,說是只有自己一個女孩子不自在,他讓她帶上閨蜜,她說閨蜜是個顯眼包,要是去吃飯,會對着學校裏的三大帥哥發瘋丢她的臉。
女朋友就沒來。
孟一堃把手機放手邊,舉起半杯酒朝向小情侶:“敬二位,祝長長久久。”
陳子輕不好意思地拿果汁:“謝謝。”
他拉了拉遲簾:“你的呢?”
遲簾一副不情不願樣:“我不喝。”
陳子輕把他的杯子塞他手裏:“怎麽能不喝呢,孟同學都祝福我們了。”
遲簾的面色變了變,孟一堃他媽整這套不打聲招呼。
賓客給新人敬酒似的,三人碰了個杯,孟一堃剛喝完,椅子上的謝浮就輕笑道:“一堃,你挺會給自己找活。”
孟一堃:?
不是說好的順着阿簾搞基?
“我頭打好了,你們不敬?”他湊到謝浮跟季易燃之間。
謝浮沉吟:“我都可以,老季你定。”
季易燃道:“不敬。”
“那我也不敬了,反正阿簾不喜歡這麽俗氣,”
謝浮的話被遲簾打斷了,他不知何時添滿了酒,手以絕對的占有性圈着身前人的脖頸,一張白臉因為酒精發紅,眼深黑,盡是被挑起興致的亢奮:“既然一堃都敬了,你倆也來吧,趕緊的。”
于是又上演了婚禮現場的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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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一行人沒立刻各自散去,他們上街閑逛,戴上了口罩。
就這樣都有人要微信。
遲簾對年輕女孩說:“讓讓,有女朋友。”
哪知年輕女孩語出驚人:“沒關系的呀,我也有男朋友,就加微信交個朋友嘛。”
遲簾被污言穢語刺激到了,當場比對方更瘋:“3P?那沒意思。”
不等年輕女孩反應過來,他就又說:“帶上你男朋友,我們4P,好不好?”
年輕女孩被殺退了。
呆住的陳子輕被遲簾扯到街邊:“有人想加你男朋友的微信,你就在邊上都不管?你當自己是死的啊。”
陳子輕弱弱地說:“你自己就能對付。”
“那還不是我生活所迫得出的經驗。”遲簾眯眼看他,“你是不是就不怕我被釣走?”
陳子輕說:“怕也沒用啊。”
遲簾一噎,他拉下點口罩:“覺得沒用就不怕了?”
“沒有,我超怕的。”陳子輕立馬說,“我做夢都怕。”
遲簾冷嗤,有個他這麽帥的男朋友,确實沒安全感。他把頭上的棒球帽摘下來,扣在陳子輕的頭上:“平時你對着我這張臉,是不是忍不住想親死我?”
陳子輕擡了擡帽檐:“想親,可是我不想你不高興。”
遲簾把臉一扳,老子說不讓你親了嗎?
“幸虧我們一個班,坐同桌,住一起,不然你也別上課了,光想着我是不是在跟哪個妹妹發信息。”
遲簾這麽說,實際是他被人搭讪,并不覺得賺到或者得意,只覺得吃虧的是他。
手機上來了電話,遲簾擡頭,街對面的謝浮挂掉,他指了個咖啡廳的方位就和季易燃孟一堃先行一步。
……
季易燃平時周末都要訓練,這次破天荒的跟大家吃喝逛了一下午。
他們返程的時候,遇上了街頭采訪。視頻博主舉着麥問他們是什麽關系。
沒人說話,很尴尬,陳子輕只好充當代表:“我們是同學。”
博主露出八顆牙齒的标準笑容:“大學生嗎?”
陳子輕蹭蹭淌汗的脖子:“是的。”
瞬間就有三道視線集中到他身上,謝浮最慢,他悠悠閑閑地睨了一眼。
陳子輕的樣子沒人覺得是在說假話。
“你們都好高。”博主仰視的目光投來,他的站姿在兩秒內變了五個,像在拍雜志。
陳子輕通過gay的雷達确定,這是個0。
他按了按臉上的口罩:“他們高,我一般。”
博主問道:“你也有180吧。”
陳子輕說:“剛好180。”
“那是你的朋友們太高了。”博主說話的聲音夾上了,“都190以上。”
遲簾沒耐心地要走,季易燃跟謝浮卻奇怪地沒動,他們似乎對這個采訪很有興趣。
孟一堃在和女朋友吐槽采訪。
于是看起來就是五人裏面,三人不走,遲簾覺得他們瘋了,他想看看發小們打的什麽主意。
博主又開始問,還是陳子輕回答。
“平時追劇嗎?”
“不追。”
“今年最流行的梗是什麽?”
“不知道。”
“喜歡什麽顏色?”
“藍色。”
“喜歡貓還是狗?”
“狗。”
“能露臉嗎?”
“不能。”
博主強顏歡笑:“是有什麽,唔,不方便的地方嗎?”
陳子輕欲言又止:“我們都是醜男,怕在鏡頭前露面吓到市民。”
遲簾:“……”
發小們:“……”
博主對讓他看不過來的幾個帥哥笑:“哈哈,你們的這位同學真逗。”
帥哥們沒理他。
博主只能結束流程,他早就注意到這夥人了,他們遮了臉,穿衣打扮跟身材氣質依舊引人注目,一看就是長得帥又有錢。
什麽醜男,根本沒說服力,只是不想露臉。
他知道了,這群帥哥露了臉必定會被全網找,家裏萬一有點灰色生意,被扒出來就做不成富二代了。
遲簾湊到陳子輕耳邊:“他在腦補什麽?”
陳子輕搖頭。
博主閉麥後還不走,他又問了個問題:“可以說說你們的擇偶标準嗎?”
陳子輕再次做代表發言:“不可以。”
博主失望:“為什麽不想說?”
陳子輕看着他的眼睛:“因為我們中二病,晚期。”
“大學生還中二病?”
陳子輕猶猶豫豫,下定決心說:“有點難以啓齒,我和我的朋友們發育晚。”
博主的職業生涯遭到了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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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一堃回去後就把這段采訪以文字對話形式發朋友圈,獲得了很大的反響,挺多人問回答的一方是誰,很好玩的樣子,能不能借來玩兩天。
驚得孟一堃快速删評,玩個屁,發小他對象。
怪不得那家夥能掰彎他發小,一本正經地說瞎話的本事絕了,測謊儀都能自毀程序爆掉。
不過,的确好玩。
跟那樣的人待在一塊兒,不愁沒樂子。
遲簾看到孟一堃的朋友圈,點了個贊就退出來,他在奶奶家裏,一張臉又冷又臭。
世交家的女兒坐在他身邊,他奶奶和藹地看着他們:“你們早就加微信了吧,平時聊不聊學習?”
遲簾閉眼靠在沙發上不想說話,要是知道奶奶讓他帶對象過來還有這安排,他才不來。
女生善良地替他解圍:“高三學業很重,沒有時間聊微信。”
遲奶奶說:“那像周末可以聊啊。”
女生咬唇。
遲簾蹦出一句:“奶奶,周末我要跟兄弟們鬼混。”
“你多大的人了還鬼混。”遲奶奶打他胳膊。
遲簾面部抽搐,我多大,我高中都沒畢業,您老這就急着要孫媳,是不是老糊塗了,什麽人都往我這領。
有水果甜香味往他衣服褲子上跑,他拍拍打打地站起來:“我去房裏找顧知之玩去。”
遲奶奶叫不住正處在貪玩時期的孫子,無奈地嘆口氣,眼前這姑娘可不好找,模樣家世才情一樣不差,既門當戶對,又般配。
“我孫兒上次來還跟小知之不對盤,這次就成親兄弟了。”遲奶奶說,“他性子沒定,比你們女孩子要晚點,不着急的。”
女生恬靜地“嗯”了一聲。
遲奶奶握住她的手喜愛地打量她,正要再說點什麽,房門被大力打開甩上的響動震到了客廳。
孫子耍脾氣地走了出來。
遲奶奶看他孩子氣的樣子,緊張中帶着指責:“毛毛躁躁的,怎麽了這是,不是去跟小知之玩了嗎?”
遲簾邊走邊刷手機:“我下樓買煙。”
客廳裏陷入死寂。
随後是遲奶奶震驚的叫聲:“你什麽時候學會的抽煙?站住,我現在就給你爸打電話。”
遲簾人已經走到了門口,他正在換鞋,無所畏懼。
遲奶奶不可能給兒子報信,她東張西望:“我雞毛撣子呢,小吳,你幫我找一下雞毛撣子,看我不抽得那小王八蛋哇哇叫。”
女生手足無措之際,房裏跑出來一個人。她看他跑到門口,只用兩根手指就拉住了決意下樓的遲簾。
“買什麽煙啊,你又不會抽。” 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
遲奶奶聽清了:“他不會抽?”
陳子輕點頭。
遲奶奶不做做樣子地找雞毛撣子了,她坐回去笑小孫:“不會抽還買煙,裝什麽大人。”
遲簾粗喘了幾聲,委屈地抿唇:“誰裝大人,靠。”
“別跟你奶奶頂嘴。”陳子輕把手放嘴邊,用氣聲說,“我只是在跟阿蒙發信息,沒有不理你的意思,你說的話我都聽着呢。”
遲簾欲要再發火,垂眸發現他打赤腳,臉一沉:“你的鞋呢,你光腳跑什麽,又他媽演上偶像劇了是吧。”
“我怕你負氣跑了嘛。”陳子輕被他拉着回房間,對遲奶奶和那個女生笑了下。
遲奶奶輕嘆:“小吳,你看我說的是吧,跟親兄弟一樣。”
女生笑容勉強,老人家看不出來,她能看得出來,遲簾跟那個男生關系不簡單。
但她不會對外說。
讀書時期的關系不簡單,不代表永遠都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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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已經跟遲簾解釋了阿蒙的事,遲簾不知道又鬧什麽別扭,只在奶奶家待了一天就回去了。
遲簾也不清楚自己鬧的哪門子別扭,各種事先後壓過來,挺煩的。
煩他太年輕,長大的速度太慢。
況且長大也不意味着成長,那不是等號。
成長比長大更慢,似乎一定要配置風吹雨打酸辣苦澀,否則就不叫成長。
遲簾的情緒一直低迷,陳子輕送給他一盒薯片,是他最喜歡的口味,他懶得拆:“不想吃。”
陳子輕說:“你先拆。”
“拆了你自己吃。”遲簾窩在沙發裏拆薯片,他看見了什麽,整個人愣在當場。
盒子裏沒有薯片,只有一朵玫瑰,紙折的。
遲簾機械地把手伸進盒中,捏住那支玫瑰,慢慢取了出來。
陳子輕雙手托腮:“這是我自己折的,喜歡嗎?”
遲簾沒說話。
“我刷到教折花的視頻,看了就會了,會了就想給你折。”陳子輕雀躍地說,“第一次就成功了。”
遲簾依舊沒說話。
“你要是不喜歡,那我……”陳子輕話說一半,遲簾拿着玫瑰上樓了。
遲簾一路跑到卧室關門,靠着門蹲下來,高高舉起玫瑰凝望:“花啊,他給我折花。”
“顧知之給我折了花。”
仿佛從沒見過花,從沒被人送過花。
遲簾有點顫的手把花拿近,低頭湊上去,鼻尖抵着花瓣,嗅了嗅,沒有薯片的香辣味,沒有花香。
——可他感覺自己嗅到了,這世上最醇香的味道。
遲簾把花放在懷裏,拿起來轉了轉,又放回懷裏,他阖起眼,唇角翹起來,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所有不安,焦躁與迷惘都煙消雲散。
遲簾拿出手機給玫瑰拍照,存進電腦裏的加密文件夾。他趴在桌上,一片片地撫摸花瓣,顧知之真歹毒,這麽花裏胡哨的哄着他,是要他把一輩子都搭進去。
這花得養起來。
遲簾腦中某根神經興奮地顫動不止,他去家裏儲藏室一通翻找,出來時帶着一個古瓷瓶。
那朵玫瑰被他插進瓶子裏,放在卧室的架子上。
他站在架子前,滿意地欣賞大作,轉而一想,顧知之看到花有了家,指不定以為他多寶貝。
紙花,永遠不凋零,顧知之什麽意思,要告訴他什麽?
海誓山盟不會說?
遲簾把花照發進小群:好看嗎?
下一秒就撤了照片跟信息,不想和人分享。他這麽快撤,發小們應該都沒看到。
遲簾一樣樣地看架子上的物品,顧知之送他小玩意,他沒回過禮,轉賬會不會太俗?
這晚遲簾失眠了,他睜眼到早上,捶了下床,靠,還是轉賬吧。
于是他轉了九筆。
遲簾刷牙洗臉的過程中一時突發奇想,決定給對象做早餐。他不知哪來的自信,沒讓阿姨留下來做技術指導,什麽都自己摸索。
謝浮過來的時候,遲簾正在煎雞蛋。
遲簾聞聲手忙腳亂,沒好氣道:“老謝,你怎麽不按門鈴?”
“習慣了,”謝浮吃過了來的,他掃了掃猶如被流寇入侵過的廚房,“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做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別他媽調侃了,我要做三明治煎蛋,我切的西紅柿還可以?”遲簾舉刀,亮出砧板上的一灘。
謝浮端詳:“不好評價。”
遲簾頓時就失去了信心,靠,不至于吧,他西紅柿都沒切成功?
走廊那邊有串腳步聲由遠及近,廚房門邊的謝浮沒動。
陳子輕隔着點距離就開始找進去的路線,盡量離他遠點,卻還是聞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一直是同一種香水,雪松沉香。
廚房裏一團糟。
陳子輕沒露出無從下手的表情,他洗洗手問遲簾:“你要做什麽早餐?”
遲簾把刀丢在臺子上:“随便做。”根本沒想好主題。
“自由發揮,挺好的。”陳子輕指着冒了層水珠的雞蛋,“這是要水煮還是煎?”
遲簾咬牙:“煎。”
陳子輕沒走,他在一旁看着,及時表揚:“雞蛋打得好漂亮,哇,還知道把蛋殼扔進垃圾簍裏,好棒啊。”
遲簾手一抖,他硬着頭皮繼續。
黃油在熱鍋裏化掉,沒攪開的雞蛋倒進去,很快就凝固,他用鏟子在四周撬了撬,準備給蛋翻身。
別翻車別翻車,一定別他媽翻車。
遲簾成功把雞蛋撬起來,換了個邊,他全身緊繃的肌肉放松下來,差點走到窗邊面朝天空比個“十”字。
陳子輕沒錯過他的狀态變化,驚喜地說:“這世上最好吃的煎蛋出現了。”
“是給我吃的嗎?”
“我好幸福。”
遲簾重拾信心,男朋友又高又帥,你不幸福誰幸福。
陳子輕看遲簾關火,把煎蛋鏟進白盤裏就去洗手,“哇”了一聲:“哥哥煎完蛋還知道洗手呀。”
遲簾太陽穴抽動,不行了,到極限了,顧知之了不起,把他的羞恥心都給勾出來了。他匆匆洗了手出去,生怕走慢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冷不丁地撞見發小還在門邊,遲簾瞬息間壓下羞恥:“你牛逼,顧知之說的那些你都能聽得下去。”
謝浮聳肩:“他是你對象,跟我有什麽關系。”
“那你為什麽在這聽?”遲簾說,“你要讓他做你老師,學他的茶語?”
謝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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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簾自創的三明治給陳子輕吃了,那是遲簾第一次給他做飯。
陳子輕吃的時候是挺感動的,到學校鬧肚子就另說了,他被遲簾扶着走出校醫室,兩人對視一眼,都默默地移開視線。
遲簾生平首次感到挫敗:“我以後不做了。”
“別啊,”陳子輕握住他的手臂,“沒有人一開始就會,都是在失敗中學會的,你不要不做,我想你做給我吃。”
“肚子不疼了嗎就開始煽情。”遲簾把他往懷裏撈了撈,“還去不去看迎新活動。”
陳子輕聽着外面的廣播聲:“去。”
……
每年迎新,一中都會大辦特辦。
各個社團的學長學姐們上臺表演,新生們坐在底下看。
陳子輕跟遲簾過去時,主持人結束播報,熱烈的掌聲歡迎學生會長。
謝浮穿着和大家一樣的校服,身上攏着讓人難以忽略的書卷氣息,他面含笑意地從主持手中接過話筒,脫稿講了起來。
理性随和,年級第一的談吐,不可多得的松弛感,臺上的那短短幾分鐘,行雲流水的一番發言,不知道會成為多少人學生時代的初戀模板。
謝浮講完了,毫不留戀地舍棄那些盛大的愛慕,似乎什麽都入不了他的眼,進不了他的心。
他是雲上的人。
沒人能讓他走下來,他只會俯視。
陳子輕在後方蹙眉,原主啊,你害死我了。
“你眼睛往哪兒瞟呢。”遲簾走到他後面,頂他膝蓋窩,他差點跪下。
“沒瞟,我聽歌。”陳子輕說。
“這個月不就要去‘攬金’聽,”遲簾叼着校服外套的拉鏈,“你男朋友要給你撐場子。”
陳子輕回神,他最近常常收到阿蒙發的樂隊訓練視頻,阿蒙兩只手都割傷過,大半個月的時間用來康複還是不夠,希望到時一切能順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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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號晚上七點,“攬金”舉行狂歡活動, VIP客戶消費全免,會員五折。
陳子輕跟着遲簾去了私人包房。
發小裏只有季易燃被教練壓着走不開,謝浮跟孟一堃都來了,一大群狐朋狗友在那玩鬧,青春氣息濃得嗆人。
包房有面智能牆直播樓下舞臺,陳子輕不清楚阿蒙的“黑天”樂隊慌不慌,他反正很慌,這關系到第二個遺願能否在今晚畫上句號。
作為朋友,他也希望樂隊能如願以償,不辜負每個人的付出。
“黑天”樂隊還要一會,包房裏又吵,陳子輕有些焦慮,他找了個借口去外面喘口氣。
包房裏有人被基佬糾纏,在那罵,不時有附和聲。
遲簾把茶幾一踢,起身出去了。
謝浮不快不慢地在他後面走出包房:“阿簾,一堆人為了你來支持那樂隊,你甩臉子不好吧。”
樓下不知是哪個樂隊,唱得像鋸子鋸木頭嗚嗚呀呀。遲簾暴躁地咒罵幾聲,大步拐去角落:“你們都是直男,我不是了,我跟你們不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後誰談到鄙視抵觸基佬的話題,麻煩避開我,我心眼小。”
謝浮好笑:“這是多愛?”
遲簾嘴硬地說:“到不了用那個字的程度。”
謝浮忽然擡起眼簾看向他身後,遲簾登時回頭,虛驚一場,他對發小冷了臉:“老子差點被你吓出心髒病。”
“剛才顧知之要是聽到了,你回去是不是要跪鍵盤。”謝浮點了根煙,輕細一口。
遲簾是嘴硬王者:“笑死人,在家只有我做主的份,我能把他訓成孫子,那是一點造反的心都不敢有。”
謝浮突兀道:“接吻了?”
“……”
遲簾很想常常接吻是什麽滋味,不知道怎麽搞的,對象一直沒提,他一邊偷偷學習接吻的技巧,一邊等對象發信號。
“還沒。”遲簾說。
謝浮挑眉:“怎麽,顧知之不想?”
遲簾為了不被發小嘲笑,口不擇言道:“老謝你這是什麽世紀笑話,他愛慘了我好吧,我能看得他特別想跟我接吻,情侶促進感情可以吻一下,我擔心吻過以後發現不是我喜歡的感覺,到時我沒忍住露出嫌棄的表情,那就完犢子了。”
謝浮又一次把目光挪到他後面。
遲簾這次不上當:“還來?同一招用兩次就爛了。”
謝浮夾着煙的手擡起來,揮了揮:“顧同學。”
遲簾猛地往後看,他家那位就在他身後,他後背滑下冷汗。
……操。
怎麽真過來了?遲簾瞪發小。
謝浮彈掉煙灰:“接個吻都顧慮那麽多,是真的愛情。”
遲同學虛脫般靠着牆壁:“我真服了。”
陳子輕一步步走近,遲簾眉眼用力,拼命對陳子輕使眼色,給點面子行不行?
煙味飄向陳子輕呼吸裏,他看一眼謝浮唇邊的煙。
謝浮咬着煙看他。
陳子輕扭頭對遲簾說:“你跟我走,我們單獨說話。”
遲簾莫名害怕:“有什麽是我兄弟不能聽的?”
陳子輕直白道:“情話。”
遲簾瞬間站直身子:“那老謝是不能聽。”
謝浮在他們離去前轉身,朝着另一條長廊走去。這時樓下樂隊剛好獻醜完畢,謝浮聽見了若有似無的聲音,很小很輕,
在說——
“哥哥,我們接吻吧,我想知道是不是你喜歡的感覺。”
謝浮掐滅大半根煙,随手丢進了牆邊垃圾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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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陳子輕跟遲簾吻沒吻上,除了他們沒人知道。
謝浮不可能八卦到問他們。因此這就成了他們的秘密,壓根就沒吻的秘密。
原因是遲簾臨陣退縮,他不滿意時間地點,太倉促,兜裏沒帶漱口水,姿勢沒想好等等,屁事多。
陳子輕把接吻抛在了腦後,他坐在包房給阿蒙回信息,給對方打氣。
到阿蒙樂隊上的時候,陳子輕第一時間沒反應,耳邊炸起一片起哄的喊聲,震耳欲聾。
是遲簾帶過來的那群富二代們在喊:“黑天!黑天!黑天!”
陳子輕回了神,趕緊跑到護欄邊趴着大叫:“黑天——加油——”
四周靜下來,幾秒後再次爆起喊聲,齊刷刷地吶喊:“黑天加油”。
整得像學校運動會。
這麽激動人心的時刻,“攬金”的經理忙着評估“黑天”樂隊的價值,續約是肯定會續的,酬勞要新開。
樂隊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等待遇,他們有些不知所措。
阿蒙說:“開始吧。”
大家集體從漂浮狀态回到現實中來,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他們樂隊唱的是抒情歌,多以訴說的哼唱方式為主,成了一票電音裏的一股清流。
貝斯偶爾撥一下,就是情感中的一段新的篇章。
遲簾擰起眉毛,這歌又柔又悲,歌詞裏講的是一對同性情人試探掙紮,打破世俗相愛,最終卻無法對抗命運從此別過,他們沒有來生,所以再也不見,他不喜歡這種曲子,聽着就不積極向上正能量。
樂隊的名字也不咋地,白天晴天多好,偏偏是黑天。
“顧知之,我可以不把票給,”
遲簾低聲說着轉頭,後面的話沒了聲音,他看見了身邊人臉上的淚光。
怎麽聽個破歌把自己聽哭了?
想到誰了?
該不會是因為男朋友沒和自己接吻,就帶入到歌裏去了吧?
遲簾哭笑不得,他不是不想接吻好不好,他是太重視,那可是真正的初吻。
媽的,不哄不行了。
遲簾的喉頭動了下,親親他的耳朵。
他還哭。
遲簾捏住陳子輕的後頸,将他帶着轉過來面向自己,低頭湊近,偏了偏青澀而爆紅的面龐找位置,氣息亂得不成樣,生澀地含住他上唇,吮了一下。
“男朋友親你了,不哭了。”
作者有話說:
遲同學:我好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