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齒輪
齒輪
任何一家口味一般但營銷至上的網紅店能火起來都有它自身獨特的原因。
為了下午能專心致志地打游戲, 程晚中午只扒拉了幾口米，一直到剛剛，店主親自提醒她外賣已經配送到樓下, 請她下去拿, 她才飛奔下樓，當着帥哥的面當場打開包裝盒, 并不十分落落大方地往嘴裏塞了一只蝦餃。
……皮有點厚, 蝦貌似也不夠嫩。
但勝在秀色可餐。
卧槽, 怎麽一下來了三個？
捏過蝦餃的手指染上一層面粉被蒸過的特殊滑膩感，程晚有些悻悻地要從包中抽紙出來擦, 卻在下一秒聽見配送服務之一溫柔的清爽嗓音,
“用這個擦吧。”
骨節修長，膚感白皙的手遞來一張幹淨紙巾, 程晚下意識接過, 注意力自然地移到男生臉上。
或許相由心生的确有那麽一點依據, 遞她紙巾的這位純情男大生得一雙無辜的狗狗眼, 盯着人看的時候，程晚心裏有種異樣感，總有什麽在蠢蠢欲動着……
她花了三秒思考了下, 發現好像是自己打賞小費的錢包在蠢蠢欲動。
果然這種沒有絲毫攻擊性的長相才能承擔和顧客直面交流的職業。
無辜狗狗眼男生頓了一下, 像是猜透了程晚的心思, 口吻有些抱歉道，“小姐姐你好, 我們家暫時沒有長相很兇悍的男生任職……不對之前貌似有一個, 但是脾氣不好被顧客投訴後被開了, 所以店主就派我們三個一起過來。”
“我們從量取勝哈，你不要介意。”
傍晚的微風吹得人心裏舒服, 程晚的心情在聽見長相兇悍的男生被開了後更加滿意，她接過另一位男生遞過來的紅玫瑰，被三位男生圍着講笑話，展示b-box，一直持續了大概十分鐘才挂着舒心的笑容和他們揮手告別。
心情坦然到飄飄然，被取悅到唇角輕揚，程晚怡然地轉身，視線轉換的第一眼就被吓到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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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光傾灑，行人往來。
距她三米處是面無表情，渾身戾氣的周北洛，以及眼神莫名崇拜、好似已經幫她當作婦女偶像的小崇。
……什麽叫男色誤人。
小崇還在看着。
有些後怕，程晚內心說不出的慌張，她拎着包裝精致的外賣快速小跑過去，口吻惶急。
“周北洛你聽我說。”
“別碰我。”
還沒抓到小臂的手就被中途躲開，周北洛冷笑一聲，又把沒點燃的香煙塞回盒裏，脾氣不太好地揣兜，擡腳就走。
“那是我點的外賣配送員！”
程晚是真有些着急，她忽然記起協議上好像有幾條附加條款說在僞裝情侶期間不能和其他異性交往過密，以防節外生枝。*
包裝袋是保溫設計，外觀整體米白簡約，沒有任何能證明這是外賣的标識，程晚手忙腳亂地又去裏面翻找包裝盒，終于在邁入電梯的下一秒在盒子上看見了極小的印有店名的淡紅色logo。
塞在袋中的玫瑰花瓣被這大幅度的動作搞得葉片抖落，她還沒來得及展示，就見周北洛倏地半蹲下，後撤的長腿屈起，半勾着唇撚起地上的玫瑰花瓣。
動作有些傷春悲秋。
程晚下意識瞄了眼手中抓着文件袋的小崇，心下多了幾分了然。
女生思索片刻，乖乖巧巧地蹲在旁邊。
小崇誠惶誠恐地挪到電梯角落，有些後悔自己跟上這趟電梯。
但初生牛犢的大學生根本不知道什麽叫職場生存法則，面對八卦的誘惑，她還是抿抿唇，躲到角落豎起耳朵。
蹲着盯地板的兩人像兩簇幼稚的蘑菇，氣氛僵滞了大概半分鐘，小崇聽見其中一簇小一點的蘑菇語氣讨好道，“你喜歡玫瑰啊？”
“……我恨玫瑰。”大簇蘑菇語氣怨恨。
“那你還耐心地撫摸玫瑰花瓣。”程晚摸不着頭腦，盯着男生的細長手指看。
“這是別人送你的玫瑰——”
“雖然他送了我玫瑰花，但昨晚我真的沒睡他，”周北洛話音未落，程晚的腦回路卻突然抽瘋對接錯了頻，她接歌接得順滑的一批，剛準備嬉皮笑臉自我誇贊一番，擡眸觸及男生審視的漆黑眸底又蔫了。
“對不起。”
“……”
“這是那家網紅店的活動，點單都送。”
“你再騙？”存在感極強的視線冷冽地往邊上掃。
“我靠我說真的，”代入感太強了，程晚莫名真的感受到了冤枉，她語速都快了不少，态度誠懇道，“包括剛才的帥哥送餐，也都是那家店的賣點。”
女生頓了一下，又甩鍋補充道，“漫漫推給我的，我說我不點這家，她非要我點，那我說好吧，我試試。”
“……你這就試了？”
“你也知道，我和漫漫感情很脆弱的，她是個玻璃心，如果我不嘗試她推薦的東西，她會心碎的。”程晚捂着胸口，裝模做樣地搖頭感慨。
電梯穿行在高層，在15-21層中，小崇分別見證了boss追問朋友重要還是他重要，以及程晚姐鋼鐵直嘴的洗腦回複。
大概從朋友如手足，男人如衣服，以及心疼男人倒黴一輩子的熱門論點中延申出的歪理，把其中利害關系掰開揉碎了講給了心碎蘑菇。
不知道boss聽了心裏什麽反應。
但作為局外人，小崇總結下來就是一句話——
男人，不要無理取鬧。
by狂拽酷炫霸總口吻。
心累扶額。
叮地一聲響起，眼看男生頭也不回地邁出電梯，程晚欲哭無淚，求助地望向小崇。
“他怎麽就聽不懂道理呢？”
小崇深吸一口氣，強撐出淡笑，嗓音溫和甜美，“晚晚姐，你一會有時間嗎？”
……
周北洛這次的絕情不是裝的，程晚已經搞不懂他究竟是為了在外人面前裝出設定內的男朋友吃醋模樣，還是真的對她不認真遵守協議表現出了反感。
她剛發出的消息仍舊石沉大海。
[我以後會認真遵守規定的，這次對不起。]
“你在聽嗎晚晚姐？”
程晚微怔，神思緩緩從手機屏幕上移開。
游戲公司忙起來的時候忙飛天，但一般情況下也能按時上下班，此時已經是晚上八點，透過落地窗只能看見星星點點的漆黑夜幕和其他建築裏一小格一小格的淡淡燈光。
公司中有事要忙的員工已經打卡離開，但幾位骨幹和周北洛仍舊在加班加點地趕工，程晚其實現在也能離開了，不過她還尚存的潛意識告訴她
……如果現在她走了，以後就別想見到少爺的好臉了。
小崇把她拽到一間小型會議室，鄭重地打開投影儀，手握電容筆，蓄勢待發地正色道，“程晚姐，你之前談過戀愛嗎？”
虧她之前還以為她是能把boss玩弄于股掌之間的高階玩家，剛才在電梯上她才發現，她就是只小趴菜。
這段感情，全靠boss是個戀愛腦死撐。
突然被點名，程晚呆呆地抓了抓腦袋，“談過一段……？也可以說沒談過吧。”
“你知道你剛才在電梯上犯了什麽錯誤嗎？”
雙臂自然摁在面前的桌子上，程晚看見小崇突然放大的臉，情不自禁地開始心虛。
“我應該大概……沒犯什麽錯誤吧。”
媽的不會露出馬腳了吧。
“你錯誤大了，首先第一點，你怎麽能在男人傷心的時候開玩笑？還用唱歌的形式開玩笑？”
小崇用電容筆在白板上寫了兩個字，等她轉過身來，程晚才看清字跡。
“态度……？”
“态度，”小崇自信地理了理頭發，神色嚴謹道，“就拿剛才的事件舉例，晚晚姐你剛才的表現就明顯缺乏态度，要在該正式的時候正式，要學會倒打一耙。”
“？”
程晚聽得one愣one愣的，這是該有的态度嗎？
“假如換做是我，我的男朋友因為誤會或者是真的因為我劈腿，這一環節，記住千萬不要慌。比如他質問你，你應該冷靜地面對他，反問一句——你對我的信任就只有這點嗎？”
程晚醍醐灌頂。
“如果對方沒有被pua住也不要着急，你可以用詛咒自己的方式讓對方心疼，比如剛才，你就該說，如果我真的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我出門就被車撞死！”
“首先證明了你的立場，其次還能博得boss的同情，男人是抗拒不了這招的，假使他真的任由你發誓，這時你也已經占據主導權，可以反問他一句，你是不是不在乎我？”
程晚極力摁下自己想鼓掌的手，思緒再次被繪聲繪色的教學活動帶走。
“但是一般這種行為只能發生在矛盾開始的初期，而且不能多用，不然對方就會覺得你不講道理，這時，最重要的一點就來了。”
“在你強制壓住對方的火氣後，一定要給他點甜頭，比如适當示弱，你可以反思自己，最好眼含淚水，說你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是惹他生氣，如果自己做事情更細心點就好了……boss肯定扛不住你這樣的。”
“或者換種方式——還可以表達對對方的在乎，例如：我真的第一次對人這樣，只是因為太在乎你了才總是出錯，記住一定要用歉疚的語氣說出口。”
程晚蹙眉舉手，“但是這樣會不會顯得我太慫了？”
“……什麽慫？你是要和他約架嗎？”小崇恨鐵不成鋼。
“這些話看似是你落下風，但只要一說出口，心疼的必定是他，到時候你想拿捏他還會有其他問題？”
“你失去的只是幾句好話，得到的卻是一只衷心舔狗！”
七七八八的思路在腦海中碰撞，程晚石化了，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小崇，這些都是你從哪學來的？”
“在追求愛情的道路，我一直都潛心求學。”小崇揮揮衣袖，傲嬌地理了理劉海，下一秒迅速趴到桌前，好奇地盯着她手機屏幕。
“快，晚晚姐，你實踐的時候到了。”
指腹摩挲着冰涼屏幕，程晚咬牙還是決定試一試。
雖然關系不是那種關系，但這個套路實在太牛逼了有沒有，尊嚴是什麽東西，她決定在這一刻抛棄。
半舉着屏幕把對話框一些露出馬腳的話删除完畢，程晚才把手機放下來，安靜地握着半截袖口，弱唧唧敲鍵盤。
[剛才的事真的是誤會，如果你覺得我态度不嚴謹，那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女生打完，成功得到恩師一個滿意的笑容，“繼續。”
[我發誓，如果剛才我真的騙了你，之後出門就被車撞死。]
手機嗡嗡震動。
周北洛：[你再給我講這種話你試試？]
小崇：“不用管，他已經心疼了，繼續發揮。”
程晚托腮思索片刻，繼續打字道。
[其實我一直都沒告訴你，我真的不太會談戀愛，也不太會愛一個人，你難過我也很難過，我不知道怎麽哄你。]
[我真的很依賴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氣？]
周北洛：[你難過屁啊。]
程晚氣憤敲桌，“他怎麽還不接招？”
“再等等。”小崇手撐桌面，穩如老狗，“給他兩分鐘時間做心理鬥争。”
女生認命地撇了撇唇，失落的視線剛下移到屏幕。
忽地看見頁面新跳出條語音消息。
“老子的錯行了吧。”
聲線微啞，他可能剛抽完煙，聲音有沙礫感，語氣還是有些沖。
怎麽跟教的不一樣？
程晚心裏短暫地委屈了一瞬。
委屈還沒深入，一條2s的語音再次跳出。
程晚不抱什麽希望地點開，又聽見一聲和剛才截然相反的、帶着哄意的溫柔嗓音。
他氣還沒消，能聽得出在強壓着脾氣，盡可能地放溫聲腔。
周北洛說，
“你別難過了好不好。”
好，不，好。
……他居然會這樣對她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