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掉馬
掉馬
小別墅前停了一溜跑車,車上下來各色滿身奢牌的年輕男女,不遠處還隐約說笑玩鬧聲傳來。
“這地方不适合我們。”阮朝下了個定義,“現在掉頭還來得……”
話還沒說話,陸深就冷淡着臉,理了理衣擺,下車走了進去。
阮朝只好慌裏慌張地趕緊跟上。
別墅後院有個游泳池,旁邊擺了BBQ的設備食材,二十幾個年輕人正在玩鬧。
陸深從別墅的透明玻璃後門看過去,見今天白天來參加試鏡的那幾個關系戶演員就在裏面,正跟秦氏董事會那個張老頭家的孫子玩鬧在一起。
陸深理了理衣領,走過去。
“喲喲喲,這位是?”
“沒見過啊,張少給我們介紹介紹?”
除了大聲喊叫的,還有些竊竊私語的:
“我靠,這人誰啊,這臉絕了。”
“看着不像娛樂圈的,好像是誰家……誰家來着?”
“不管是誰,是不是張少的新情人?這夠上臺面的,極品啊。”
張瑞遠遠看着人過來,手裏的高腳杯早就差點拿不住了。
等等,這不會就是爺爺讓我找茬的那位編劇陸深吧??
Advertisement
現在跟爺爺反悔還來得及嗎??
張瑞推開懷裏摟的漂亮男孩,起身上前:“陸大編劇,貴步臨賤地啊。”
陸深微微垂眼,掃了一眼張瑞伸過來的手,很輕地握了一下。
張瑞皺了皺眉。
好像被嫌棄了。
然而畢竟是握過了,他也沒法借口發作,只好笑道:“來,這邊坐。喲,阮導,一起過來坐啊。”
陸深随他走過去,在距離他一米左右的位置在泳池邊的沙發上坐下。
“先敬你一杯。”張瑞遞上一杯酒,“這可是我家這位調酒師的特調。”
陸深擡眼望向不遠處的移動吧臺,見一個金發碧眼的調酒師正朝這邊示意。
陸深接過酒杯。
張瑞先喝了一口,陸深淺淺抿了一口。
味道确實不錯,就是有點太烈了。
陸深留了個心眼,不敢再多喝。
其他人見狀,都挨個上前搭讪,陸深随意敷衍了一遍,杯子裏的酒還沒見少多少。
張瑞在一旁看在眼裏,等人都散到其他地方去了,才笑道:“陸大編劇這是不給我面子啊?就喝這麽點。”
陸深涼涼地望他一眼:“我不怎麽會喝酒。”
“那可不行。”張瑞笑道,“在我的派對上,怎麽能這麽不給我臉面呢?”
阮朝在一旁聽了這話都來氣。他酒桌上得多,這類基本可以等同于道德綁架的話聽得有點太多了,關鍵時有時候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那真是比吃了蒼蠅還難受。
陸深聞言,眸底輕輕淺淺地閃過一絲涼意,半晌挂上笑:“是嗎?”
張瑞也覺得陸深這張臉實在太漂亮,忍不住慢慢就靠得越來越近了,多喝了幾杯又有些上頭,便把自己的酒杯遞過去:“給點面子呗?”
陸深輕笑一聲:“面子給不了。”
他作勢站起身:“我走?”
張瑞:“……”
“別,別別。”張瑞還是頭一次碰上這麽直白的硬釘子,一時還有些搞蒙了,又想起今晚的重要事還沒做,可不能讓他就這麽走了,于是趕緊去拉人,“別急着走啊,快坐着坐着。”
張瑞去拉他,但是手裏撲了個空,踉跄一下。
陸深不動聲色地微微側身,躲過了他這一拉,向旁邊移了兩步,重新又坐下。
陸深晃着手裏的酒杯:“好,我坐着,張少還有什麽事?”
張瑞緩了緩,坐定,自己覺得差點丢了面子,趕緊正襟危坐地嚴肅起來。
怎麽說有爺爺在撐腰,怕啥?
張瑞這麽想着,擡手招呼了不遠處幾個小演員過來。
這幾個小演員都剛入行,但是臉上的得意之色卻比入行多年的老演員還厲害,今天白天在陸深這吃了憋,早就回來對張瑞好一通哭訴加添油加醋,就等着看陸深今晚吃不了兜着走了。
“陸編劇,這兩位你今天白天應該看到了吧?”張瑞冷笑道,“這都是我爺爺精挑細選的好苗子,怎麽被你三言兩語就批評得那麽一無是處了?”
陸深一擡眸,知道這才是今晚的主菜。
他放下手裏的杯子,目光在張瑞旁邊兩個面露驕矜的年輕演員臉上掠過。
“這一位,恐怕沒有受過任何表演訓練,臺詞都說不清楚。”陸深淡淡說道。
“臺詞怎麽了?”張瑞立刻反駁,“請個最好的配音演員不就完事了?!”
陸深權當沒聽見,指向另外一個:“這一個想試鏡的角色有許多動作戲,但是他毫無基礎,并且還明确表達沒時間接受訓練。”
張瑞啪得一下拍桌子:“你行了啊,動作戲不上替身?現在誰有時間整那些沒用的訓練。”
陸深看了他片刻,說道:“那你不如自己拍一部戲給他們倆?”
張瑞:“……”
油鹽不進,真是油鹽不進啊!!!
張瑞擡手,調酒師送來了一瓶新酒,倒了一杯,遞給陸深,“這是無酒精的。”
“嘗嘗這個?”張瑞笑道,“別為了無關的人傷了和氣。”
陸深聞了聞味道,确實沒聞到酒精味道,但又有些警惕,一時沒敢入口。
張瑞見他這樣,反應過來,拿過酒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來來來一起喝。”
陸深見張瑞大咧咧地喝了,又想好歹這裏這麽多人,應該不至于還費勁心力在酒瓶上做手腳,便也淺淺啜了一口。
“其實吧,你也要細想想,不能因為秦總投了資,就覺得高枕無憂了。”張瑞靠近了些,說道,“你想啊,對秦總來說,這是個小項目,他有多少費心力的大項目要操心?他只不過是一時興起投個影視劇,玩票而已。”
“一部劇拍完上線小一年,那時候秦總早就忘了你這部劇了。要上線的話還不是一道關卡?”張瑞狀似語重心長,“我跟幾個大平臺的關系都不錯,我爺爺的人脈關系網更是了得,你肯定知道。秦總畢竟跟咱們一樣年輕,在人脈上哪有那麽厲害?你也掂量掂量,劇目順利發行上線要緊。”
張瑞說得鞭辟入裏,但是陸深卻聽出了一絲絲威脅。
“換個說法。”陸深笑了笑,“就是如果我不讓這幾個人進組,想發行上線也就難了?”
自打張瑞開始發難,泳池邊零零散散的人都暗地裏把注意力投了過來,雖說表面上似乎還在各聊各的,但實際上都在看着這邊。
畢竟每一個到場的人都停了八卦,知道今晚是一場鴻門宴,而宴會的主角就在那邊。
原本陸深剛進來時,他們見是個生面孔,只是長得出挑了點,以為一定是個好拿捏的花瓶,本來都興致缺缺起來,結果看他們一來二去,張瑞并沒賺到便宜,立馬就感興趣了。
張瑞舔了舔嘴唇,見陸深就這麽直白地說出來了,根本不像一般人會忍氣吞聲的樣子,反倒一怔。
再回頭四下看看,見周圍好多目光都朝自己看過來。
他很清楚,這些人有不少是看自己在陸深這吃癟,看熱鬧來了。
張瑞臉上挂不住,也不裝了,冷聲道:“你也別太得意了,周揚早跟我說過,要好好整你的,你是真不怕跟我們對着幹?”
陸深聽到周揚這個名字,一時無語。
怎麽還有他的戲份呢?真是陰魂不散。
“更何況,我爺爺想搞你,就像捏死一只螞蟻……”
話音還沒落,就聽到遠處傳來一道冷銳的嗓音。
“小張總前幾天剛賠了幾個億,居然還有心情來這管我的項目?”
張瑞手裏的酒杯猛地一抖,一下子灑落出來。
在場所有人一時不知道來人是誰,但是看張瑞的反應,自然就能猜出來是哪一位,立馬精神大振。
家人們誰懂啊,本來只是來吃個瓜,沒想到不僅看到一出好戲,還知道了小張總賠了幾個億,甚至還能看到秦總本人啊!
陸深耳邊懵懵的,轉頭去找聲音的來源,卻好像轉得有點急所以一陣發暈,所以沒看清。
“我靠。”阮朝感嘆一聲,松了口氣,“終于來了,急死我了。”
陸深雖然沒看清,只看到一道周身墨色的高大人影緩步走來,但也反應過來是誰來了,一時恍惚:“你還是把他叫來了?”
阮朝見陸深眼圈發紅,兩頰也漸漸爬上紅暈,果然自己的猜測沒錯:“廢話,不叫他來咱倆都得被他吃咯!這酒指定有問題!”
陸深微微蹙眉,對這句話反應有些遲鈍,半晌才明白過來最後這句“酒有問題”的意思。
然後第一反應是,這也太老套了?在酒裏動手腳,是什麽古早劇情?
秦逐緩步行至附近,先垂眼望向似乎有些發懵,臉色已經透着粉的陸深,微微合了合眼,深深吸了口氣。
上輩子就總是天不怕地不怕,就好像什麽事都盡在掌握中一樣,為什麽還是會上這麽低級的圈套?
張瑞臉都有點白了,擡頭看着秦逐半晌不說話。
他年紀比秦逐小幾歲,從小就是在這種別人家的孩子陰影下長大的。
秦家長孫,根正苗紅,從小就是學霸,舉手投足之間天然帶着威壓,簡直是天生的領導者。
要不是因為秦家上一代的掌權人一直彈壓他,也不會有自己爺爺在董事會占據一定勢力的機會。
秦逐微微低身,從陸深手中把那杯酒拿過來,聞了聞氣味。
接着臉色就冷了。
張瑞的心也涼了半截。
秦逐望向他,甚至還未開口,張瑞立馬求饒:“沒沒沒沒什麽特別的東西,真得沒有,就是一點點味道不明顯的洋酒,跟剛剛喝的雞尾酒一起容易讓人醉而已。”
秦逐的臉色更加冷了些。
張瑞就差沒跪地求饒了:“真得沒有不該加的東西!!!就是容易醉而已,嗚嗚嗚,我哪敢加特別的東西啊……”
旁邊的兩個小演員也随之附和:“真的沒有真的沒有……”
“我只是想讓陸編劇多喝點,喝醉了好套話……”張瑞喪着臉坦白。
“套話?”秦逐捕捉到了這個詞,微微蹙眉,“套什麽話?”
張瑞猶疑不答,秦逐冷笑一聲,還未開口,張瑞就不敢再挑戰他的耐心,趕緊坦白:“是是是我爺爺讓我問的,他想知道您到底為什麽會投資這麽一部小劇目……”
說到一半,秦逐忽地彎腰,手背上青筋暴露,用力擰住了張瑞的領子。
男人眉目如冰:“想問,就來問我,別招惹他。”
張瑞冷汗涔涔:“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不敢了。”
陸深見秦逐的手越來越緊,下意識地去扯他:“別,別太……”
然而一擡手,手上卻沒什麽力氣,夠不着秦逐的手臂,只能扯着他的衣擺。
秦逐感受到衣擺被人抓住,還軟綿綿地晃了晃,喉結驀得一動,抿緊唇松開手,将張瑞丢到一邊。
接着攬起陸深的腰,将人帶走。
整個泳池邊鴉雀無聲,個個都吓得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直至人走了,才慢慢松懈下來。
張瑞緩了好一會,才喃喃自語:“不是,我怎麽這麽容易就坦白了?”
這就是從小就刻在DNA裏的絕對壓制嗎?
。
陸深被挾制着往前走,眼前已經天旋地轉了,顧不得什麽,只得盲目跟随。
鼻間裏有很淡的薄荷松木香味,讓他莫名得有些安心。
秦逐對跟來的助理囑咐,指了指阮朝:“把他送回家。”
阮朝酒量比陸深好得多,還不算很醉,忙道:“我沒事,快送他回去吧……”
開了口又發現說話已經有點大舌頭了,登時震驚地閉了嘴,喃喃道:“這是什麽酒?三碗不過崗啊?”
阮朝被另外一輛車送回去,秦逐則攬着陸深往自己的車上走。
懷裏的人很輕,帶走他幾乎完全不費勁,甚至攬在懷裏的時候覺得有些能摸到他清晰的蝴蝶骨,幾乎有些硌手。
林臨開車過來的,見狀趕緊下車想去接手:“這是怎麽了?”
秦逐擋了一下,沒讓林臨接過陸深,而是自己把人送上了車。
“把座椅放下來。”秦逐說道。
林臨趕緊照辦,按下了控制按鈕,後座椅背便緩緩放倒。
秦逐把陸深放在放倒的座椅上,讓他躺着。
剛想抽身回來,卻發現陸深兩手抱着自己的右手臂,就像考拉抱着樹幹一樣,就是不肯撒手。
秦逐:“……”
他微有些不自在地舔了一下唇,試圖把手臂抽回來。
一時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沒忍心用上太大的力氣。
但是饒是沒怎麽用力,陸深也在秦逐抽手的一瞬間哼唧了一聲,将抱着他手臂的手縮得更緊了點。
這麽來了一兩下,秦逐的手臂就被陸深抱進了懷裏。
車內陷入一片寂靜。
坐在駕駛座的林臨大氣兒都不敢出。
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剛剛陸先生不肯讓秦總抽手時的哼唧時很像撒嬌的小貓。
等等,這個比喻是可以比的嗎?秦總跟他是這種……
林臨簡直不敢想,但是又覺得十分興奮。
今晚這趟加班公差出得很值啊!果然都說一定要當霸總的司機,才能做嗑CP的第一手見證人!
秦逐覺得自己的手臂幾乎都要被陸深抱斷了,只得暫時放棄,上了車,在另一邊的座椅上坐好,右手伸過去任由他抱着。
“秦總……我們去哪啊?”林臨在嗑糖之餘還記得自己的本職工作,于是問道,“先送陸先生回去?”
秦逐沒好氣地反問:“你知道他家的地址?”
林臨:“……”
秦逐默然,他倒是知道,但是似乎不能說。
因為重生回來的自己确實知道陸深私人公寓的地址,但是此時的自己卻不應該知道。
秦逐:“打給阮朝。”
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林臨立馬反應過來,撥出阮朝的電話。
林臨:“……沒人接,是不是也醉了睡過去了?”
秦逐:“……”
他轉頭看着陸深,見他已然抱着自己的手臂合上眼呼吸均勻,倒像是睡着了。
秦逐動了動手臂,陸深不耐煩地動了動,啞着嗓子警告:“別動。”
秦逐:“……”
林臨又是興奮又是緊張,興奮的是還從來沒見過老板在任何人面前這樣沒辦法,緊張的是害怕陸深做得太過分,真摸了老虎的胡子可就麻煩了。
“要不送回陸家?”林臨想了想,提建議道,“我打聽一下陸宅的地址?應該能打聽道。”
秦逐尚未開口,旁邊的陸深倒像是觸動了什麽開關,猛地睜開眼:“不,我不去陸家。”
秦逐一怔,轉頭看他,見陸深的眼神堅定極了,但是說完這句話就立馬又失去了聚焦,迷糊了過去。
秦逐輕輕嘆氣,雖然他知道陸深跟陸家的關系并不好,但是他卻不确定此時的陸深是否已經跟陸家決裂。
見陸深醉成這樣還要這麽堅定地反對,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秦逐用僅能活動的左手從抽屜裏抽了一條毯子,替陸深蓋在身上:“那你倒是說去哪?”
陸深拿到毯子,倒非常順手地把自己裹進去,蜷縮起來,但是就是不說話。
林臨再次試圖提建議:“要不送到酒店?”
秦逐不作聲,林臨立馬就知道不合老板心意。
秦逐輕輕碰了碰陸深的額頭:“到底去哪?”
陸深不耐煩地哼唧兩聲,嘀咕道:“去西山別墅呗。”
秦逐停在他額頭上的手猛地一頓。
林臨分辨清楚以後,有些不明所以:“西山別墅?那不是您的私宅麽?陸先生怎麽會……”
秦逐的呼吸驀然有些錯亂。
有一個怎麽想都不太可能,但又似乎有些合理的想法猛地冒了出來。
西山別墅,是他的私宅,除了他自己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入住過。
只除了一個人,在那裏短暫地三年。
但是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現在,此時,陸深不應當會這麽自然地在酒後說出要回西山別墅這樣的話。
“你說去哪?”秦逐壓制着嗓音的波動,“說清楚點?去哪裏?”
陸深似乎被他催煩了,皺着眉思索了片刻,又突然像帶了點不悅的情緒似的,模模糊糊地呢喃:“……哦不對,不去西山,去不了了。我已經簽了離婚協議書了。”
林臨完全沒聽清楚:“這是說什麽呢?”
秦逐的喉結猛地滑動,呼吸更加急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