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翌日。
門口, 喬攸遞給陸珩他的電腦包,語氣有點委屈:
“陸管家,你身位一個管家為什麽還要每天去公司報到?是不是陸景澤苛待你, 讓你一人身兼數職想累死你。”
陸珩接過電腦包, 笑笑:
“是我愛管閑事罷了。”
喬攸揮揮手怕:“陸管家一路順風~”
陸珩剛走出門口, 又退了回來:
“對了, 這幾天糖球會,我下班會路過那邊, 你有什麽想吃的就告訴我。”
喬攸冥思苦想半天,實在想不出來,他沒去過糖球會,也不知道那裏都有什麽小吃。
陸珩也不催他,道:
“那等你想到就發消息給我好不好。”
“嚎!”
送走了陸珩,喬攸樂的像歸巢的鳥兒,飛出了S路線。
他特意自費買了美縫材料,從網上學過教程,想把玄關處幾塊地磚來個全新大改造,這樣陸珩一回家就能透過鏡子一樣的地磚欣賞到自己的絕世容顏。
剛一轉身,視線裏莫名暗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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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攸放眼望去, 站在旋梯上的陸景澤渾身散發着黑氣, 朦胧黑霧将人全數裹挾, 只剩一雙如寒刃般的雙眼死死盯着這邊。
在其他小保姆畢恭畢敬的“少爺早上好”中,喬攸嫌棄臉, 假裝沒這人, 繼續他的地磚改造大計。
下午, 大家都在忙得熱火朝天,忽然聽到一小保姆激動喊了聲:
“吳媽!您回來啦!”
門口出現了一滿臉嚴肅的大嬸, 手裏拎着個小皮包,進門就開始打量。
伺候完月子的吳媽第一時間回到工作崗位,首要任務就是檢查她不在時這群小丫頭有沒有偷懶耍滑。
看到陸景澤,吳媽一改剛才厲色,眉眼一松,變得恭恭敬敬:
“少爺,我的假期結束,可以回到工作崗位,特來申請銷假。”
陸景澤優雅翹着腿,接過銷假條簽上自己的名字:
“嗯,還有,恭喜你喜得乖孫,這是我一點心意。”
他給了吳媽一只大紅包。
喬攸正專心致志研究他的美縫,沒心情也懶得注意這二人跟演電視劇似的。
“對了少爺,我兒媳她娘家托人從山裏抓了幾只魯西鬥雞補身子,兒媳懂事乖巧,就想着讓我送來少爺家,當是感謝您這麽多年對我的照顧。”吳媽道。
雞!
這個字一出口,喬攸頓時渾身都警鈴齊聲大作!
同時警鈴大作的還有陸景澤,不過這“警鈴”是一種對他的提示。
正愁該找什麽借口把喬攸驅逐出陸家,正所謂人要是誠心,天都來幫忙。
原文中,吳媽帶回來的魯西鬥雞因肌肉豐滿、肉質鮮美而聞名,但同時它們又是鬥雞繁育出的品種,天生野性難改,兇猛好鬥。
本來陸景澤是想讓保姆們把雞殺了炖成湯給阮清補補身子,結果那些雞不光兇狠還十分靈活,出去抓雞的小丫頭無一幸免,都帶着一身傷慘敗而歸。
阮清主動請纓說自己以前和爸爸躲債曾經在深山裏待過一陣,有抓雞的經驗,便自告奮勇要幫忙解決這些小肯德基。
結果他低估了鬥雞的戰鬥力,脖子被雞撕了一條口子,當場失血過多而昏厥。
那一晚,家庭醫生匆匆而來,保姆們圍着病床站了一圈。
見人遲遲不醒,陸景澤怒吼“要是清清醒不來我要你們全部陪葬”。
手指一擡,又指着家庭醫生:“包括你!”
保姆們聽到要陪葬吓得魂兒都飄了,為了不讓自己年紀輕輕走上絕路,圍着床邊跪了一圈,邊哭邊叫魂:
“阮先生你快醒來吧!”
當時的喬攸銳評:
“我不好說是我沒文化還是作者沒文化,失血過多是指失血量超過人體血液總量的百分之二十,叫雞撓了一下就……有我昨晚切菜在手上割的那道口子深?”
陸景澤已經打算好了,這就安排阮清下樓抓雞,但凡出現傷口,其他人可免一死,喬攸必須陪葬。
毛都沒有長齊的半大小子看起來的确不怕事,總不可能連死都不怕,到時指定得吓得屁滾尿流連夜扛着火車跑路,倒省了自己浪費口舌。
喬攸正思考該怎麽規避陪葬刑罰,就聽陸景澤問身邊小保姆:
“阮清呢。”
“阮先生還在睡。”
“好,等他醒了告訴他一聲,吳媽帶回來鬥雞,大家都沒有抓雞經驗,他為了躲債在山裏生活過,相比這些人是有經驗的,讓他幫個忙。”
小保姆:?
吳媽:??
喬攸:???
如果說帥哥讓自己心愛的人冒着生命危險抓雞叫做瘋批,那麽陸景澤就是純純的邪惡哥布林。
對,陸景澤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哥布林。
事出無常必有妖,喬攸這麽一合計,就參透了哥布林的想法。
陪葬,之後屁滾尿流而逃。
男主的智商也就這樣了。
喬攸暫時擱置了他的美縫工程,趁着衆人不注意悄悄跑到花園裏。
噴泉旁擺着只巨的大籠子,用黑布蒙着。
喬攸輕輕掀開了黑布,陰暗中,對上了一只只邪惡的克蘇魯之眼。
赤色的瞳孔,如泡在血池裏的紅玉。
黑暗能暫時安撫雞的情緒,可一見了光就跟瘋了一樣,在籠子上蹿下跳又啄又咬,籠子晃晃悠悠咔咔作響,雞毛滿天飛。
吓得喬攸連連後退。
這是雞?就這大體格子說是一籠子鳳凰他都信,一個個小腿肌肉跟舉鐵男的肱二頭肌一樣,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大的雞?
鬥雞們在籠子裏恣意瘋狂,掀翻了籠子。
喬攸趕緊蓋好黑布,假裝無事發生,回了屋。
一進屋,就聽見陸景澤又問小保姆:“阮清還在睡?”
“是,阮先生還在睡。”
陸景澤也不幹別的了,就等阮清醒後支使他抓雞,到時讓喬攸陪葬。
喬·吃不得一點虧·攸後背緊貼着牆壁,避開衆人視線,悄摸摸上了二樓。
他進了阮清房間,趁四下無人跑到靠窗那一側的床邊,蹲下身子借助床頭櫃隐匿了身形。
順便,給陸珩發了消息:
【陸管家,打擾你了[可愛笑],我想到想吃的東西了,如果會場裏有雞肉串、烤雞翅、無骨鳳爪、電烤雞架、奧爾良雞腿(以下省略一百)就麻煩您帶給我吧[流口水][鞠躬]】
過了許久,陸珩那邊回了消息:
【看來你很喜歡雞肉。我知道了,會場有的我都會買[微笑]】
喬攸收起手機,雙手揉着上眼皮往上挑,眼睛睜到最大,一動不動盯着床上酣然美夢的阮清。
也不知過了多久,阮清皺了下眉,嘴裏發出模糊不清的一聲呓語。
薄薄的眼皮下,眼球開始活躍轉動,漸漸的,上下眼皮間出現了一道小縫。
喬攸:壞了,他要醒了。
趕緊輕輕撫拍他的小腹,用最輕柔的聲音唱着: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媽媽愛你,媽媽喜歡你。”
阮清半翕着眼,微微眨了下眼,眼皮重新合上。
喬攸松了口氣。
可不能讓他醒,醒了就得下去和雞碰一碰。
又不知過了多久,門口一保姆探頭探腦,明顯是受了陸景澤之命過來查看阮清是否醒來。
她張望一眼,無奈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興許是腳步聲太重,阮清翻了個身,眨巴眨巴眼,又要醒了。
喬攸拍他小腹×2,輕聲吟唱: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就這樣反複N次,窗外的天色漫上一抹豔麗的橘紅——
彼時,樓下大廳。
陸景澤筆直坐在沙發裏,銀牙緊咬,腮幫子凸出明顯一塊。
他不知第幾次聽保姆說“阮先生還在睡”。
“從昨晚十二點睡到今天下午五點,他是什麽未來戰士?”
小保姆能說什麽。說不定是人家知道你要讓他抓雞,裝睡呢。
此時陸景澤的臉色無限接近于窗外漸黑的天際。
倏然,他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很像某種用來調味的,孜然?
大膽!誰敢在這個家裏吃這些垃圾食品!
陸景澤一拍沙發,立身而起。
然後對上了他小叔淡漠的臉。
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小叔手中,見他手裏提着只塑料袋,味道就是從那裏散發出來。
陸景澤情不自禁揉了下眼。這還是他那個清風明月避垃圾食品之不及的小叔嘛?
“陸先生您回來了。”
吳媽迎上去,伸手想接過那只塑料袋。
陸珩避開她的手,沖吳媽點點頭,和陸景澤也沒什麽可交代的,徑直來到喬攸的雜物間。
看了眼,沒人,便拎着塑料袋上了樓。
剛路過阮清房門口,一抹黑白身影沾着蕾絲花邊特有的嬌俏像一發小火箭從屋裏沖出來。
“陸管家,歡迎回家。”
陸珩聽到了久違的一聲。
久違?不過才一天沒見,他怎麽會産生“久違”這個念頭。
不可否認,喬攸的笑容充滿感染力,致使他也情不自禁随同一起微笑。
“你要的美食,我只買到了這些。”陸珩舉起袋子,笑道。
喬攸接過袋子随口問:“糖球會人多麽?”
陸珩想了想:“不算多。”
其實很多,多到司機小劉在路口看了一眼就道“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擠這邊來了”。
小劉本想主動請纓幫老板分憂解難,但陸珩卻擔心小劉時而粗心,不能把會場裏所有的雞肉制品都買來,索性自己去。
陸珩第一次感受這種氛圍,游客們吃吃笑笑,舉着特色大鱿魚串從他身邊擠過,髒兮兮的油漬在他的西裝上落下星星點點。
買完東西上車,在小劉的提醒下發現肩膀上還沾了糖球表面的糖衣。
也算是一次非常難得的經歷了。
“一共多少錢,陸管家我轉你。”喬攸掏出手機滿臉笑意,即便提到錢也永遠坦然。
“一百萬。”陸珩不假思索道。
喬攸正欲轉錢的手頓住。
他怔了許久,猛地打開袋子,腦袋都塞進去半截,試圖研究出這幾根雞肉串價值一百萬的秘訣在哪。
“陸管家,萬字是什麽新型語氣助詞?”沒研究出來,合理懷疑陸珩不小心多說了個“萬”字。
“是一百萬。”陸珩語氣決絕。
“如果你有一百萬就轉我,如果沒有,以後再說。”
喬攸那對漂亮的眉一點一點耷拉下去。
忽然明白了一百萬的理由和價值。
也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小說裏主角對白月光總是念念不忘,因為他們實在威力巨大,宛如原子.彈落地後炸開的蘑菇雲。
“陸管家,你當管家真是屈才了。”喬攸由衷誇贊。
陸珩微微一歪頭,表示疑惑:“那我應該當什麽。”
“奸商。”
這個詞剛落地,陸珩忽然擡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輕笑一聲:
“當心一語成谶。”
喬攸:……?
……
喬攸下了樓,路過餐廳,不知第幾次聽陸景澤問保姆:
“阮清是不打算醒了是麽。”
保姆低着頭,內心暗暗吐槽:
還不是你這個畜牲昨晚把人折騰到深夜,整棟樓都能聽見好嘛!你是什麽人型打樁機?
喬攸就這麽堂而皇之從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了。
他來到雞籠旁,小心翼翼掀開一點黑布。
猛地竄出一只雞頭,對着他腳邊就是一通狂啄,嘴裏“咯咯咯”地叫着,硬是給地磚啄出一只小洞。
喬攸環伺一圈,從一旁樹枝上摘下一片梧桐葉,卷成喇叭狀,用小樹枝穿起來,在裏面撒了點小米。
其他尚且處在黑暗中的鬥雞正翕着眼休息,唯獨這只漏了光的對着喬攸腳邊啄個沒完。
喬攸把樹葉卷成的小喇叭放在它嘴邊。
雞:欸?!有吃的!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單純的小雞将自己的腦袋伸進了小喇叭。
雞:欸?!怎麽黑了!
黑暗當前,原本兇悍的鬥雞忽然不動了。
喬攸眼疾手快打開籠子,把這只套着嘴套的呆雞逮出來,拎着翅膀裝進紙箱裏,用石頭壓住。
雞有夜盲症,哪怕是再兇猛活躍的雞一旦視線受阻也會乖得小狗一樣。
大概過個半小時,當天邊紅霞褪去,只剩濃霧天青色,喬攸一把掀開雞籠上的黑布。
鬥雞們又開始了。
但跳着跳着,不對了。
是不是少了個兄弟?
雞們疑惑的“咯咯咯”着,兇狠的目光順勢朝籠子旁的男人刺過去。
只見他手裏舉着根肉串,一口撸,閉眼細嚼慢咽,滿臉享受。
“肉質鮮嫩,入□□汁,嚼頭十足,連骨頭裏都香飄四溢。”
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氣,再拿起一根油炸小雞腿,聞一聞,一臉餍足。
雞們:……
我的兄弟該不會是……
雞瑟瑟發抖.jpg
有人虐雞啦!
是說心靈上的虐待。
看到無辜失蹤的兄弟出現在他人口中,鬥雞們終于老實了,縮在一起抱團取暖。
喬攸試探着晃了晃籠子,雞們毫無反應,連眼神都變得清澈起來。
喬攸意滿離。
古有殺雞儆猴,今有殺雞儆雞。
雖說是拾人牙慧,但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半夜十一點。
阮清終于醒了,一睜眼,只覺渾身肌肉酸痛。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看向窗外時,發現天還是黑的,雖然心生奇怪,但躺回去打算繼續睡。
“阮清,你是在跟我玩什麽睡美人的游戲麽。”冷冷一聲從身邊傳來。
床邊坐着個高大黑影。
阮清摸出手機看了眼,這才發現自己從昨天夜裏睡到今天,睡了整整二十三個小時。
他揉着酸痛的肩膀,低低道了句“抱歉睡過頭”,打算起身吃點東西。
卻聽陸景澤道:
“看來你是真的身子弱,一覺能睡這麽久。剛好吳媽從老家回來帶回幾只雞,你去抓來處理了煮一鍋湯給自己補補身子。”
“好。”阮清拿過衣服,慢條斯理整理着。
正好趁他洗漱,陸景澤得趕緊去花園裏搞點小動作。
他知道抓雞要趁晚,雞有夜盲症,晚上老實,索性就把花園的燈都打開,營造亮如白日的效果,充分激發這群鬥雞體內的好鬥因子。
陸景澤扯開黑布朝籠子裏看了一眼。
小雞們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嗯?怎麽這麽老實。
“叫啊,鬧啊。”陸景澤踢了一腳雞籠。
小雞們更害怕了,瑟瑟發抖,把腦袋埋進同伴的羽翼中,發出凄慘的叫聲,仿佛是對凄慘命運的控訴。
陸景澤揉了揉眉心,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喬攸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他發了狠,随手撿起石頭丢進雞籠,正打在小雞身上,小雞瞬間化身尖叫雞,縮得更厲害了。
“白天不是挺能鬧騰,這會兒又裝什麽良民!”陸景澤将手伸進籠子裏,拽着一只雞的翅膀往外扯,另一只手舉着石頭用力敲打雞籠。
想讓它們趕緊鬧起來,抓傷阮清不要緊,能把喬攸吓走的都是好雞。
花園光線過于強烈,導致他根本沒注意宅子裏亮起的燈。
“陸少,你——!”
倏然,令人極度不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陸景澤擡頭一看,敲打雞籠的手頓住了。
幾個穿着睡衣的小保姆正躲在大門口看戲,海玲身材嬌小被擋得嚴嚴實實,吃不到瓜急得她上蹿下跳。
而這群保姆前,站着表情複雜的阮清和滿臉驚恐的喬攸。
喬攸抱緊雙臂往後退了兩步,臉上的表情從驚恐變成心寒。
“陸少,沒想到你還有虐待小動物的怪癖,就算它們是食物,也是有尊嚴的。”
陸景澤猛然起身,丢了手中的石頭,下意識看向阮清。
阮清蹙着眉,視線在他和雞籠間不斷游離。
繼而也像喬攸一樣抱緊雙臂,退避三舍。
誤會大了。
“陸少,恕我直言,你這種行為是心理疾病,得治。”喬攸認真看着他,“國外有人做過研究,百分之七十的殺人犯都曾虐待過小動物。”
阮清倏然瞪大雙眼,瑟瑟發抖:
“陸景澤,你現在虐雞,以後不會還要殺了我……”
保姆們竊竊私語:
“難怪陸少總是陰晴不定的,原來還是反社會人格……”
“好恐怖,要不辭職吧。”
陸景澤在衆人心中向來是霸道不失優雅,今日卻令他們徹底改觀。
不是霸道總裁,是黑暗哥布林!
陸景澤的喉結瘋狂上下滑動,優雅的腦門沁出了薄薄一層細汗。
他想說點什麽,但喉嚨仿佛被堵住了;他想做點什麽,但渾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肌肉也慢慢變得僵硬。
喬!攸!
小保姆們不敢再看,生怕陸景澤今天拿石頭砸雞明天就能拿石頭砸她們,着急忙慌往屋裏跑。
跳了半天的海玲終于吃到了瓜,但只剩瓜皮。
阮清連連後退,視線死死盯着陸景澤的腳,生怕他人高腿長一個猛子撲過來抓住他。
他的聲音發着顫:
“陸、陸景澤,我爸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你,從今天起,我們分房睡吧。”
說完,扭頭就跑。
喬攸追上去:“阮先生帶我一個。”
阮清奮力掙紮:“你放手,我不想和你一起死,我們關系還沒有好到共患難的程度!”
好感人的友誼。
陸珩正睡着,被庭院裏的吵嚷聲吵醒。
他披了外套出門查看情況,就見保姆們像逃命一樣往房間裏鑽。
緊接而至的是紅着眼眶的阮清,進了屋就把房門反鎖。
最後是慢悠悠朝這邊走來,但一看到他就皺起小眉頭的喬攸。
“陸管家!”喬攸就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朋友,一頭紮進陸珩懷裏,抱着人不撒手。
陸珩怔了怔,擡手輕輕撫摸着他的後背:
“怎麽了。”
從喬攸斷斷續續的哭訴中,陸珩大概聽明白了五個字:
變态殺人魔。
喬攸把陸景澤的所作所為添油加醋複述一遍,并道:
“我害怕極——了。”
“極”字拖長音,加重并強調情緒。
“不要怕,我一會兒會找景澤問清楚,你先回去睡覺?”陸珩的聲音總是很溫柔,輕而易舉安撫了喬攸本就處驚不變的平穩情緒。
喬攸乖巧點頭,眉間籠愁,叮囑陸珩:
“你也要小心,不要再語言刺激他。”
“好,聽你的。”陸珩拍拍喬攸的肩膀,目送他回了房間。
喬攸一走,他想起這小孩剛才那番添油加醋的敘述,忽然掩了嘴,但還是克制不住漏出幾聲爽朗笑聲。
他一定很會寫故事,簡單的三言兩語就能把這種尋常小事描述得栩栩如生。
剛斂了笑容,擡眼就看見頭頂烏雲的陸景澤如同行屍走肉,撞歪了椅子,踩碎了火機。
陸景澤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阮清解釋。難道要說是他無恥地利用了他,就為了從一個小保姆那裏讨尊嚴?
失魂落魄的間隙,垂下的目光所及之處多了一截修長小腿。
墨蘭色的綢緞睡衣更襯的那截露在外面的腳踝白如新雪。
陸景澤再一次陷入深深的絕望。
陸珩書房裏。
“我把你從小帶到大,怎麽不知道你還有這種痂瘡之嗜。”
書桌前,陸珩輕輕攪動着杯中紅茶,低垂的眉眼淡漠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情緒。
“小叔。”陸景澤緊緊咬着牙。
他從來不敢忤逆陸珩,但今天有些話不得不說了。
“小叔不覺得自己很偏心麽,您也說我是您帶大的,那怎麽就能随便聽信小保姆的一面之詞,他根本就是故意設計想害我。”
陸珩緩緩擡起眼,黑潤的睫毛蔭掩着深邃的瞳,簇雪堆霜。
他沉聲道:
“證據呢。”
陸景澤頓了頓:
“那些雞……”
“所以你的意思是,喬攸本事大到已經能和雞無障礙交流?”陸珩輕嗤一聲,“你不覺得這個說法很荒謬?”
一向霸道示人的陸景澤面對陸珩竟然紅了眼眶。
他是小叔帶大的,小叔固然嚴格,可他們才是一家人,自家侄子受委屈,做叔叔的還胳膊肘往外拐。
望着陸景澤泛紅的眼眶,陸珩輕嘆一聲,将紅茶遞過去。
“其實喬攸做過什麽,怎麽做的,我大概能猜到。”
陸景澤怔了怔,猛地擡眼看過去。
小叔他……說他知道。
“但謀士以身入局,也要有人肯配合。給他機會的人是你自己。”
“我什麽時候……”
“喬攸所作的一切都是希望你和阮清的感情能有一個良序發展,他也很辛苦,所以我的建議是你稍微反省一下自己。”
聽聞此言,陸景澤驀地沉默了。
如果當初不是他更換大理石餐桌,那麽每日的桌面清理大師在阮清眼裏就會變成徹頭徹尾的狂躁症,不可信;
如果當初不是他卸掉門板,自己是否會因為阮清躲進櫃子而說出真心話,使得二人關系有所緩和;
如果當初不是他制作小視頻,自己是不是當時就直接吻上了顏澤渝,而這一切也恰好被窗口的阮清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有那麽一瞬間,陸景澤覺得小叔說得很對。
看到陸景澤沉默的臉,陸珩知道他是想明白了。
“董事會将近,這段時間你千萬別再做出格的事,私心裏我當然還是希望你來輔佐我的工作,好麽。”
陸景澤撇着嘴,眼中明珰亂墜,似乎快要壓抑不住對小叔的感激之情。
“小叔……我能不能抱你一下,像小時候那樣……”
陸珩:“早點睡吧。”
說到底陸景澤不過才二十三歲,和孩子無異。
陸珩也清楚以他的智商永遠都是喬攸的手下敗将,但如果他有這個勇氣和喬攸死磕到底,自己會為他鼓掌。
陸景澤在阮清房門口站了許久,敲敲門。
屋裏傳來警惕且暗含恐懼的一聲:“誰。”
陸景澤想到了《午夜兇鈴》裏接到索命電話的炮灰們,接電話時也是這麽個語氣。
“把門打開,今晚這件事你必須聽我解釋。”就連認慫的乞求都充滿上位者特有的傲蔑不屑。
“你不用跟我解釋,這是你的房子,想做什麽是你的自由。”
而男主阮清同樣不畏強權,大腦組成中99%是清高傲氣,剩下的1%是腦灰質。
語言補救措施回天乏術,陸景澤稍加思索,确定自己現在唯一能讓阮清對他改觀的方式就是用行動來證明。
他來到庭院,提着雞籠回了自己房間。
雞籠一放,掀開黑布,裏面是緊縮在角落的可憐小雞們。
陸景澤伫立在雞籠前,形同閱兵那般氣勢昂揚,對小雞特戰隊發表了重要講話:
“你們應該很清楚,優秀的兵應當時刻将執行力放在首位,給你們一晚的反省時間,希望你們明天不要讓我失望。”
他打開了雞籠鐵門。
雞:……
睡前,陸景澤在心中構建了一副美好藍圖:
“來,初號機,握手。”他對一只雞伸出手,而那只雞也非常配合的伸出了自己的無骨鳳爪。
“二號機,打滾。”
小雞在地上滾了一圈,把自己滾成了叫花雞。
一旁的阮清眼中明珰亂墜,雙手合十滿是崇拜:
“景澤,想不到你還有這一手,一夜之間就能和小雞建立如此深厚友誼,你一定是個很有耐心且愛護小動物的人吧。”
陸景澤輕笑一聲,食指挑起阮清的下巴,用低沉的氣泡音道:
“小傻瓜,這些,還只是你看到的滄海一粟。”
陸景澤在美好幻想中翕了眼,沉沉睡去——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被厚重的絨布窗簾隔絕在外。
“咯咯咯。”
“喔喔喔。”
“嗷嗷嗷!”
雞□□響樂中,陸景澤緩緩睜開了眼。
眼前出現了幾只雞頭,伸長脖子強勢圍觀。
陸景澤煩躁地嘆了口氣,抓過被子想蒙頭繼續睡。
倏然,手上傳來一陣濕漉漉滑膩膩的觸感……
他疑惑的将手指送到眼前仔細打量。
“哕——!”
霎時間,他的眼中燃起熊熊大火!
這群該死的畜生,跳到他床上為非作歹就罷了,連自己的括約肌都管不住!
在一陣雞的慘叫聲中,陸景澤眼疾手快抓過一只雞,拎着雞翅膀高高舉起。
但在奮力掙紮的小雞身後,他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阮清。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為了洩憤失去人性的畜生。
“阮、阮清……我命令你必須聽我解釋。”
阮清退避三舍,眼底漫上深深的恐懼,搖着頭跑開了。
陸景澤:。
陸景澤終于解氣了。
是在看到餐桌上肥美鮮嫩的雞湯後。
*
【喬攸,我今晚有個重要客人,麻煩你幫我去接櫻櫻放學可以麽,麻煩你了。】
喬攸收到陸珩的短信後,換了衣服去了櫻櫻學校。
櫻櫻一見到喬攸,像只熱情的小火箭飛奔而來。
她的身後還跟着幾個小跟班,幫她提着書包拿着水壺對着今晚作業。
“小喬哥哥,今晚怎麽是你來接我呀,陸叔叔呢。”
一大一小兩只萌獸緊緊相擁,臉蛋貼在一起蹭啊蹭,擠得變了形。
“陸叔叔今晚有事要忙來不了,特意叮囑哥哥來接你。”
身後那幾個背着小馬寶莉粉書包的小男孩望着喬攸,抓耳撓腮。
咦?好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是錯覺麽。
回家路上,喬攸牽着櫻櫻的手,為了配合她的小短腿刻意放慢腳步。
“小喬哥哥,這個周末是學校周年校慶,也是親子活動日,老師讓家長和小朋友們準備一個節目,我的同桌李昊翰說他們要表演白雪公主的話劇,他媽媽演白雪公主哦。”
“李昊翰演什麽。”
“七個小矮人中的一個。”
“王子是誰?”
“當然是李昊翰的爸爸呀。”
喬攸不好說,這老掉牙的劇本,李昊翰的爹媽不知是為了配合學校演出還是只是單純為了滿足自己的公主王子夢。
不過,也非常符合小朋友們的喜好就是了。
喬攸忽然沉默,良久,問櫻櫻:
“我們櫻櫻準備了什麽節目。”
櫻櫻撓撓腮幫子,努力擺出微笑:
“我和老師說過家裏情況,老師就讓我幫其他同學的忙,整理服裝道具什麽的。”
親子日對于小朋友來說是他們專屬的節日,但有些小朋友卻連參與的資格都沒有。
喬攸想起自己小學時,學校舉行親子運動會,幾乎所有的同學家長都來了,就算父母忙沒時間,也會找爺爺奶奶頂上。
而那天,舅舅剛好要去外地進貨。
運動會的獎品是一些好看的文具,就擺在領獎臺上,小孩們拉着家長的手湊過去,對爸爸媽媽撒嬌:
“我想要這個凱蒂貓的本子。”
“爸爸加油,給我贏一個雙層鉛筆盒!”
其實對那個年紀的小朋友來說,獲得漂亮的文具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希望在這個特殊日子裏平時忙碌的父母也能陪在身邊,一家人朝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這種只有親人才能給予的情緒反饋勝過千山萬水。
只有孤零零的小喬攸站在一邊,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孤獨,他開始研究其他家長運動服上的标志,對着天空中的雲朵描摹它們的輪廓,看起來真的要忙死了。
實則只有喬攸自己知道,如果不做這些事,他會看起來很孤獨。
期間,老師讓他幫忙給剛參加完運動的家長們分發礦泉水,不過四五十斤的小孩抱着快比他還重的箱子站在跑道邊,伸着小手舉着水瓶卻沒人來接,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被同學們推開,連人帶箱一齊摔倒在地,小孩們怒氣沖沖:
“不要站在這裏!會影響我媽媽跑步!”
喬攸在地上坐了很久,擡起手時發現掌心被塑膠跑道磨出了血。
那一刻,小嘴在顫抖,原本于陽光下奮力奔跑的大人在他眼中也漸漸變成了模糊的剪影。
他拿過一瓶礦泉水擰開,使勁捏了下瓶身,水柱沖刷在臉上,這樣就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哎呀,我們攸攸真懂事,知道提前幫舅舅備好水。”
這時,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喬攸猛然睜大眼睛擡頭看過去。
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臉,但那熟悉的寸草不生的頭頂,卻被陽光鍍上了一層耀眼金邊。
舅舅還是來了。
他原本和人約好今天去外地進貨,車開到半路,看到不少小孩帶着家長喜氣洋洋往喬攸學校那邊走。他沉思片刻,調轉了方向盤。
舅舅的光頭本來就讓小朋友們覺得好笑,他為了給喬攸贏下一支漂亮的鉛筆跑得皮鞋都飛了的模樣更是讓孩子們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那一刻,喬攸終于明白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喜歡“驚喜”。
因為它總是始料未及,又來得足夠及時,輕而易舉撫平他人內心的失落。
而對于小孩子來講,家人陪在身邊時是任何榮譽都無法比拟的驕傲。
“小喬哥哥,你在想什麽。”
一聲稚嫩童音打斷了喬攸的回憶。
喬攸堪堪回神,看着面帶笑意的櫻櫻。
決定了。
“櫻櫻,你也和老師報名吧,就說家裏人要和你一起表演經典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
小孩在聽到這句話後,眼睛不斷睜大。
她用力抱緊喬攸的腰:“小喬哥哥!你最好啦!”
*
周二。
L.U電子的私人網球館內。
陸珩手腕一轉,網球碰上球拍,精湛的上旋高球技巧使得對面錯過了上網的時機。
“陸總,我認輸。”對面的男人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男人是L.U電子二股東的小兒子陳恩渠,前年剛回國,之後便成了陸珩的網球搭子。
兩人在長椅上坐下,陸珩拿過礦泉水擰開,水流劃過幹燥喉嚨,帶動喉結上下滑動。
陳恩渠打量着身邊的男人,短袖運動衫下露出的手臂結實有力。
“陸總,我發現你只是看着瘦,但衣服下猛料不少哦。”
“謝謝誇獎。”陸珩起身拿過運動外套,“今天到這裏,我現在得回公司。”
“對了,周日約球麽。”
陳恩渠想了想,似乎有點為難:
“陸總,不是我不給面子,我早就答應我侄子周日那天去參加雅銀小學組織的親子活動日,他爸媽沒時間,咱也不能随便對小孩子食言,您說是吧。”
陸珩也不強求,道了聲“那你忙”便穿上外套打算離開。
走半道,他的腦海中倏然冒出“雅銀小學”四個字。
那不是櫻櫻的學校麽。
但是親子日?怎麽沒聽她提起過。
昨天是喬攸去接她放學,也沒聽喬攸說。
思忖片刻,陸珩明白了。
之前喬攸曾經找借口說櫻櫻學校親子日要表演節目,還拉他去排練了牛頭馬面,實則只是為了整治那些壞孩子的借口,根本沒這回事。
說巧不巧,還真讓他趕上了親子日,所以,為了圓謊,不得不選擇隐瞞。
陸珩沉思片刻,忽而意味深長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