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翌日一早。
陸景澤還在床上睡着,敲門聲擾他好夢。
“誰,有什麽事。”他語氣不悅道。
喬攸的聲音從門外飄來:
“陸少,今天想跟您請半天假。”
“理由。”陸景澤揉着眉心疲憊道。
反正喬攸不說實話,就愛賣關子:
“為了改善您和小嬌妻的僵硬關系。”
陸景澤重重嘆了口氣。算了,反正這人奇怪了也不是一天兩天,随他吧。
喬攸翻出他穿過來時穿的那件衣服,這是他唯一的男裝。
将近一個多月沒穿過男裝,一時間竟有些不适應。原本被長裙解放的雙腿現在被長褲包裹,喬攸說不上是哪裏癢,總之很癢。
他沉思片刻,換回了女仆裝。
薄款絲襪的親膚感果然不是普通褲子能比拟的。
路上。
“媽媽你看那個哥哥,他還穿裙子。”
Advertisement
“不要亂說,哥哥怎麽會穿裙子,沒禮貌,只是個長得比較男性化的姐姐而已。”
喬攸心道你才是最沒禮貌的那個。
這幾天是國慶周,随處可見領着自家小崽外出游玩的家長,一家人和睦愉悅,即便争吵也是帶着幸福的意味。
喬攸去超市買了點小孩子愛吃的零食,考慮到阮清妹妹的三餐問題,又買了一周的菜米肉油。
幾大袋子,他雙手拎着,肘上挎着,不算特別熱的時候竟也給他累出一頭薄汗。
路過文具賣場,他又進去給阮清妹妹挑了些好看的文具和書包。
他不知道阮清妹妹喜歡什麽動畫人物,只是聽導購說現在的小女孩都喜歡小馬寶莉,就挑了只粉色小馬圖案的書包,還帶防震功能。
這大堆東西下來,可給他累夠嗆。
阮清的家位于城市最邊緣地帶,破敗蕭條,四處可見随時可能倒塌的危房,路面還是上世紀的沙土路,連個地磚都沒有,頭頂的電線縱橫交錯,織成了密密麻麻的網,遮天蔽日。
一到巷子口,喬攸就感覺光線倏然暗了下來。
這種背景環境,狗血豪門小說男主受或女主标配。
喬攸其實沒怎麽和小朋友打過交道,對方又是心思細膩敏感的小女孩,他提着東西一邊走一邊在心裏組織見面開場白。
循着門牌號找到阮清給他的地址,是一間老式平房。
喬攸發現大門是開着的,鏽跡斑斑的大鐵門後連接着露天小走廊,再往裏才是入戶門。
這小姑娘,一點安全意識也沒有,被壞人盯上怎麽辦。
他剛要踏進去,忽然聽到小院子裏傳來一陣說話聲。
“那,叔叔,這個字怎麽讀啊。”稚聲稚氣的聲音傳來。
喬攸心裏一咯噔。
叔叔?
聽阮清說,他們舉目無親,賭鬼老爹是獨子,哪來的叔叔?
別不是人販子叔叔。
喬攸在心裏把他們那賭鬼老爹噴了個狗血淋頭,小心翼翼将食材放一邊,環伺一圈,從地上撿起一塊巴掌大小的石頭,緊緊握着,沿着入戶廊的牆邊悄無聲息挪動過去。
前方牆後傳來低低的男人說話聲,聽不清到底說了什麽。
喬攸猜測着肯定是“小朋友我是你爸爸的朋友,你爸爸讓我來接你”吧啦吧啦。
他小心翼翼移動到牆壁拐角,只露半截腦袋看過去一探究竟。
風和日麗的小庭院裏擺着一張老舊的石桌,紮着馬尾辮的小姑娘坐在石桌前,面前擺着幾本書,而她身邊則坐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只看到背面,看這寬肩長腿,不像善茬。
在警察到來前,借助石頭為武器的情況下與他來個真人快打,勝算有幾成?
喬攸拎着石頭摸到倆人身後,剛要舉起,熟悉的聲音響起:
“這個字念滌,清洗的意思。”
喬攸手中的石頭應聲落地,吸引了二人注意。
一張疑惑的小臉,和一張稍顯愕然的臉。
“陸管家?你怎麽……”喬攸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揉揉眼,拍拍臉。
眼前這張漂亮獨特的臉,怎麽看都是陸珩。
阮清妹妹悄悄扯了扯陸珩的衣袖,警惕詢問:
“叔叔,這個穿裙子的男人是誰啊……”
陸珩将阮清妹妹的作業本合上,用筆盒壓住防止被風吹走。
他站起身,對喬攸道:
“我不知道你也會來,沒打招呼,不然還能順路載你。”
對喬攸來說,在這裏見到陸珩,喜大于驚。
陸珩蹲下身子,和阮清妹妹保持平視,解釋着:
“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你哥哥的朋友,你可以叫他小喬哥哥。”
阮清妹妹禮貌地鞠了一躬:
“小喬哥哥好,我叫阮櫻櫻。”
好懂事的小孩。
喬攸去門口把食材和買給阮櫻櫻的禮物提過來。
當小孩得到漂亮的粉色小馬書包後,驚喜的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緊緊抱在懷裏連說幾聲謝謝,随即迫不及待跑回屋裏把舊書包裏的書本都換到新書包裏。
據阮櫻櫻自己所言,他爸爸平時很少回家,幾個月才見一次人,都是哥哥在照顧他,哥哥走後她就只能學着自己做飯。
七歲的小孩還沒個竈臺高,常常弄的手指上都是傷。
她又牽起陸珩的手,笑吟吟道:
“不過這段時間陸叔叔經常來看我,教我做飯,送我上學,陪我寫作業,還給我買了好多玩具。”
喬攸有點驚訝。經常來麽?是阮清私下拜托他還是陸景澤的意思。
眼見到了中午,喬攸主動提出要為二人準備一頓豐盛大餐。
陸珩一聽,臉色微微變得不自然,馬上回複自然,道:
“你買了不少東西過來破費了,做飯的事,怎麽也該輪到我。”
阮櫻櫻一聽,臉色大變,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的笑容變得機械僵硬:
“叔、叔叔!你們已經為我做了太多,午飯就由我來做表達對你們的謝意,你們快去歇着!”
陸珩:?
“你這麽小,可以麽?”喬攸有點不放心。
小孩點頭似搗蒜:“其實哥哥上學住校也都是我自己做飯,別看我年紀小,我已經有一年的廚齡了呢。”
說着說着,冷汗下來了,立馬催促二人:
“你們快去休息吧。”
既然小孩想表現自己,二人也不好再推托。
他們一走,阮櫻櫻仿佛劫後餘生一般松了口氣,擡手擦擦額頭的冷汗。
陸叔叔的手藝她是見識過的。
那晚,她N次奔向衛生間時,産生了深深疑惑:陸叔叔……應該……沒必要下毒害我吧。
小孩會的不多,簡單的西紅柿炒蛋和淋了桂花蜜的蒸山藥,搭配小鹹菜就是一頓午飯。
後來陪櫻櫻寫完了國慶周作業,兩人準備起身告辭。
陸珩不忘叮囑她:
“明天開學記得收拾好書包,我會過來送你去學校。”
櫻櫻抱着她嶄新的小馬寶莉書包,連連點頭,臉上挂着小孩子特有的天真純潔:
“謝謝小喬哥哥送我的新書包,我可太喜歡了,明天就背去學校!”
臨走前,趁櫻櫻不注意,喬攸把裝着一萬塊的信封悄悄塞進她枕頭底下,裏面還有阮清親手寫給她的信。
喬攸不知道他寫了什麽,猜測着大概就是“見字如人,哥哥一切安好,你要好好學習”之類。
本以為這種家庭出來的小孩會敏感又自卑,意料之外,是個很陽光的小女孩。
雖然她有個不稱職的老爸,但有個足夠愛她的哥哥,在愛裏長大的小孩,都是自信且開朗的。
兩人和櫻櫻道別,陸珩的車停在小巷外,得走一段路。
下午三點的太陽脫去了暴戾的外衣,變得安靜柔和。
他們投在路上的影子被斜斜拉長。
“我還是挺意外的,能在這裏看到陸管家。”喬攸說話間,盯着地上的影子,悄悄向陸珩靠近一些,二人的影子慢慢重疊在一起。
他禁不住泛起笑意。
“所以你這段時間經常不在家就是過來照顧櫻櫻?”
陸珩點點頭:“無意間得知阮清還有個七歲的妹妹。雖然櫻櫻很獨立,但這個年紀尚且離不開大人。”
喬攸這下肯定,他并非受阮清私下拜托,陸景澤那個類人滿腦子只有怎麽折磨他的小嬌妻,哪會在意阮清妹妹的死活。
這純屬陸珩的個人行為。
他看了眼陸珩,分明利落的側臉輪廓,視線永遠筆直望向前方。
陸珩身上有一種很獨特的氣息,清和平允,爾雅溫文,總是會讓喬攸聯想到山間孤月,亦或是昏黃舊巷中攀附于古老石房上的藤蔓。
他甚至會注意到很多常人難以關注的小細節,比如今天風大,他在起身和自己說話前會幫櫻櫻合上書本并用筆盒壓住;
吃飯的時候會用公筷幫櫻櫻夾菜,沒有因為對方是個七歲小孩就随意對待。
說起來,喬攸還不知道。
“陸管家,冒昧問下您今年芳齡?不是,貴庚?也不是,幾歲了?”啧,怎麽問都是詞不達意。
陸珩笑笑,大大方方道:
“虛歲三十三。”
“不要說虛歲。”喬攸教育道,“虛歲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意義的存在,除了給大家制造年齡焦慮還有什麽實際用途麽。”
陸珩的笑容深了些,笑得溫良順和。
他精致的眉舒展開:“你說得對。”
“這樣一算,陸管家比我大了整十歲。你上四年級時,我出生了。”
兩人閑聊着,順着羊腸小巷去往停車點。
安靜的午後,幾個大爺大媽搬個小板凳拎着蒲扇在家門口曬太陽,打着麻将東家長李家短,方圓五百裏內誰家媳婦和公公有一腿,誰家男人在外面小三小四,他們都門兒清。
“哎呦。”胖乎乎的大爺搓着麻将,瞥見了路過的二人。
“這年輕人,真是不要臉,大小夥子穿個絲襪就出來了,誰家好人這麽教孩子?”
對面大媽們笑得像打鳴的母雞,咯咯咯的。
陸珩看了喬攸一眼,本想告訴他不要和這種人一般見識。
卻見喬攸笑眯眯地去了。
他在大爺身邊蹲下,吓得大爺往牆根使勁挪了挪。
下家的大媽忙護住自己的牌:“去去去!”
“爺爺。”喬攸夾着嗓子,甜膩膩一歪頭,“你這麽在意我是不是羨慕我有白絲穿?你還別說,絲襪好穿死了,這順滑度,就跟吃了德芙一樣,合身貼膚,完美勾勒出腿部輪廓,解放褲子束縛,盡情散發魅力。”
大爺瞬間紅了臉。
對面大媽們看他的眼神變了。
“長張嘴就為了放屁啊?”大爺紅着臉,聲音陡然擡高八度。
他把牌一推:“晦氣,不打了。”
說完,挪動他胖胖的身體進了屋。
留下大媽們開啓優美C語言:“這死老頭,打不過就開始玩賴!”
屋裏,胖大爺對着兒媳婦的衣櫃低着頭像是在罰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頭上的汗被燥意的秋風吹幹,又密密麻麻冒出來。
良久,他那小眼睛四處亂瞟着,像是生怕叫人發現,汗津津的大手慢慢拉開了兒媳婦的衣櫃,從裏面翻出一條肉色絲襪。
牛蛙般粗胖勁道的大腿搭在床上,在腳踝處簇成一團的絲襪在手指的力道下緩緩上移,舒展——
“才、才不是羨慕什麽如巧克力般絲滑……”大爺嘟着嘴,臉跟煮熟的螃蟹一樣,一點一點将絲襪提到大腿根。
“才不是……”
喬·節奏大師·攸一席話,令他瘋狂心動。
薄薄的絲襪被水桶大腿撐到極致,茁壯生長的腿毛被束縛在絲襪中壓成了歪歪扭扭的形狀,快要呼吸不動了。
“嘭咚!”倏然,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乍響。
門口站着提早下班滿臉震驚的兒媳婦,手提包落在地上,裏面的東西灑落一地。
“爸、爸爸……”她的視線逐步失去了焦點。
大型家長裏短電視劇兒媳公公主題單元,喜提新主角。
……
“他們那樣說你,你都不生氣麽。”車上,陸珩擰下車鑰匙,随口問道。
喬攸也不知道在那樂什麽,一點看不出不悅:
“不生氣啊,陸管家,太在意別人的看法會失去自我的。”
陸珩擡了眼,靜靜望向喬攸。
良久,他發動了車子:“你說得對。”
喬攸還沉浸在自己“大哲學家”的得意洋洋中,又聽陸珩繼續道:
“本打算月底給你加點獎金,讓你去買幾身像樣男裝,現在看來是沒這個必要了。”
喬攸虎軀一震,立馬改口,眼底寫滿委屈,只差一點情緒就要淚流滿面。
他攥緊裙擺,聲音嘶啞着:
“如果不是陸少的無理規定,我現在也一定是個能光明正大站在陽光下的快樂少年。”
陸珩轉動方向盤,車子拐上大路。
他揚起眉尾,唇角挂着淺淺笑意:“嗯,那就獎金五千。”
喬攸心中一喜,眉毛卻耷拉得更厲害了,像極了微信裏那個“委屈”的黃豆表情:
“也不會被大爺那樣當衆羞辱,語言似刀,一句話帶來的傷害,要用一生去療愈……”
陸珩露出四顆貝齒,嘴唇彎出了好看的弧度:
“那就,一萬?”
喬攸掩面哭泣,光打雷不下雨:
“旁人異樣的目光,就像重擊而來的拳頭,我一屆弱男子,恐怕難以承受……”
陸珩收斂了笑容,作勢清了清嗓子,故作嚴肅:
“既然你這樣懼怕他人目光,我看獎金也沒必要了,我不想因為多發你一點獎金害你遭受他人口舌。”
喬攸坐直了身子,手指放開裙擺,目視前方,視線堅定如同入黨:
“一萬好,一萬好。”
掌心輕輕摩挲着方向盤,陸珩透過後視鏡看到了喬攸信念堅定又透着幾分幽默的臉。
他其實想說,這條裙子和喬攸很配。
淡顏清漣的五官,身體每處的輪廓都偏柔和,線條流暢。
長睫蔭掩着淺色的瞳孔,幹淨潤澤。
第一次見到喬攸,陸珩真以為他是個短發小女仆,直到他一開口,才意識到自己搞錯了性別。
其實,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