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大掌櫃
第39章大掌櫃
走在路上的商隊, 攜帶的食物都差不多:烤過的面餅、肉幹,偶爾還會有一些腌制的鹹菜。
哪怕只是這樣的食物也只能吃個六七分飽,因為西行的路充滿了各種不确定危險, 随時有可能面對物資補給不上的情況, 所以水和食物都是非常寶貴的東西。
雲瓊走過來轉達雲從盛的邀請時,賀知年正跟秦時商量要不要拿出一些碎銀子來跟商隊的人換取食物。他們畢竟剛加入, 寸功未建,也不好意思直接伸手跟人家要吃的。
這種事情, 最好的傳話人自然是雲瓊。
雲瓊不動聲色的将賀知年塞過來的東西推了回去,笑呵呵的說:“我三叔想請二位過去說說話。畢竟前面就是石雀城,大家心裏都挺沒底的。”
賀知年和秦時對視了一眼,明白了。
其實走這條路的商隊,基本上對于鬧妖怪的傳聞都持有懷疑的态度。他們更傾向于是有土匪打着妖怪的旗號作亂。畢竟關外有匪盜出沒, 并不是什麽新鮮事。
但這些匪盜如今換了花樣,頂着妖怪的名號出手, 這就讓大家有些接受不了——誰還不知道誰?真以為換個妖怪的馬甲就能騙過這條路上的老江湖?!
雲從盛聽說這幾個小夥子也是遇見了妖怪才跟商隊跑散的, 就想跟他們打聽打聽, 确認一下到底是遇見了土匪, 打不過就慌不擇路地跑了?還是……
也沒什麽還是,難道這世間還真有妖怪不成?!他小時候家裏的奶娘還哄他說不好好睡覺的小娃娃會被貓鬼抓走呢。
問題是誰見過貓鬼啊。這世上哪有這東西?!
反正雲從盛是不信的。
雲從盛坐在火堆旁邊,手邊還放着一個很精巧的小酒壺, 一看生活水準就比他手下那些跑腿的要好。
火堆上架着一口鍋, 鍋裏咕嘟咕嘟煮着一鍋熱水——熱水就着幹糧, 就是行路之人的夥食标配了。
雲瓊十分客氣的找來兩個大碗,替賀知年和秦時盛了兩碗熱水, 又從火堆旁邊的架子上取來幾個烤的熱乎乎的燒餅——來的只有他們兩個人,水關山不耐煩應付人類的瑣事, 自己找了個角落蒙頭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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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從盛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們吃喝完畢,這才抿着小酒笑眯眯的問道:“兩位小兄弟一路走來,也聽了不少鬧妖怪的傳聞吧?”
秦時和賀知年對視一眼,原來這家夥還沒相信他們的說辭啊。
秦時也懶得廢話,卷起袖子給他們看那天夜裏留下的傷疤。
蠱雕雖然體型不大,但牙齒和爪子都非常鋒利。當夜在石雀城外的小院裏,雖然有秦時調配的藥水做了阻擋,但架不住蠱雕太多,到後來藥水的效用減弱,蠱雕更是不管不顧地往院子裏撲,在那種情況下,哪怕他們手中有刀,受傷也是難免的。
袖子卷了起來,火光跳躍在秦時的手臂上。
年輕男人的手臂線條流暢,肌肉緊致,充滿了力量的美感。可惜手臂上縱橫交錯的抓痕将這種美感完全破壞了。有些傷痕已經結痂,有些傷痕在地洞之中又泡了水,邊緣處發白翻起,看上去更顯猙獰。
周圍頓時一靜。
雲從盛的目光也有一瞬間的呆滞,“這……這……”
“妖獸太多,防不勝防。”賀知年說着,也挽起袖子給他們看自己手臂上的傷,“這一群妖獸在樓蘭城附近作亂多時了,石雀城也深受其害。”
雲瓊身旁的一個年輕人揉揉眼睛,湊近了看,嘴裏喃喃說道:“不就是抓傷麽……這跟妖怪有什麽關系?”
他擡頭看看賀知年,再看看秦時,眼神中充滿了懷疑。
“妖怪的一種,”賀知年神情淡淡,絲毫沒有被懷疑的不悅,“幼年時形如貍貓,頭上生角,有翼。兇猛弑殺。成年之後,靈體強大,可以随意幻化人形。”
年輕人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其實妖怪修煉都是這個路子,淬煉肉身,待精神體發育成熟,便可以如水關山一般随意幻化出人類的樣子。從他們的外形是很難分辨出有什麽差異的,除非有的人對能量的波動反應較為敏銳。
秦時一開始接觸這些知識的時候曾經非常困惑,後來接觸多了,也慢慢理解了這裏頭的道理。他開始試着把妖理解為另外一種形式的生命體:它們的身體與精神同樣強大,尤其是精神體,可以衍生出無限的可能。
精神體幻化的人形與人類的身體結構是一樣的,區別只在于人體的最小單位是細胞,而妖的身體最小單位是能量團。
細胞不具備變形的能力,而能量團是可以的——這就決定了妖族具有許多人類所不具備的能力。
秦時一直覺得道教中的修煉自身,其實與妖族的修煉是有一定的相通之處的。修行的道士主張引入天地間的“靈力”來洗滌肉\體中的污穢,讓肉\體吸納更多的靈力,直至身體由內而外都充滿了靈力,變成了所謂的“純靈體”。
實際上這也是一個将自身的細胞通過修煉變成能量團的過程。
但妖族的識海中有妖核,這是天生的優勢。人類的身體卻沒有一個可以充分容納能量的容器,因此人類想要修煉成靈體是非常困難的一個過程。
困難到……幾乎不可能。
這個時代的人類對妖族的研究和理解還沒有這麽精确,這就導致了民間百姓對妖族的理解存在許多幻想與猜測的成分。
于是,體能強悍、具備各種超自然的能力,都被他們理解成了神通。
就在秦時走神的這麽一會兒工夫,雲從盛已經收起了臉上一瞬間出現的失态。
他掩飾地低頭抿了一口小酒,再擡起頭的時候,眼神已經沉了下來,“你們遇見的這種東西……很多?”
賀知年點點頭,“我們是在石雀城外遇見它們的。當時是夜裏,它們成群結隊地撲上來,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只。”
秦時回憶起那一夜的情形,臉色也不禁變了。他不怕跟敵人正面交鋒,血戰到底。但陷入妖獸的海洋,被敵人包圍在其中一點一點耗幹生命力,完全看不到希望的處境,一想起來還是會讓他感到心有餘悸。
“後來呢?”雲瓊對于他們是如何脫身的更感興趣。知道有可能會遇到妖怪有什麽用,如何安全地脫身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啊。
“天快亮的時候,妖獸們開始撤退。”賀知年說:“它們好像收到了首領的命令。不過我們并沒有親眼看到它們的首領。”
秦時在一邊補充道:“那個時候,我們已經離開石雀城很遠了。同伴們也都不知跑去了哪裏,說不定……”
秦時說不下去了。
他不後悔把院子裏的那些人帶出石雀城,因為當時的情形,留在那裏就是活活等死。他只是沒想到他們的運氣會那麽差,折騰來折騰去也還是逃不開一個又一個的死局。
雲從盛又抿了一口小酒。
他已經從這兩位年輕人的對話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當初遇見趙百福的車隊也是很偶然的一件事,雙方不熟,見面只是打了個招呼。他也沒有留意對方手下都有些什麽人。但要說這兩個人會不會是土匪假冒趙百福的手下……
好像也沒什麽必要。
商隊過了樓蘭、石雀城,再往前走頂多十天半個月就能趕到陽關關城了,那裏有大唐的駐軍,軍隊會定期在關外巡查,清剿土匪流寇。
所以那些在大漠裏找飯吃的匪徒基本上都是在樓蘭城以西的荒漠裏行動,很少有人會跑到石雀城這邊來——少劫一票對他們來說并沒有什麽損失,但招惹了大唐的駐軍,麻煩可就大了。
雲從盛見手下的年輕人還是一臉不服氣的表情,忍不住就嘆了口氣,心想沒怎麽出過門的小孩子就是這麽心浮氣躁,像雲瓊,跟着他到處跑了幾年,明顯的就歷練出來了,聽了別人這些匪夷所思的經歷,也仍然能端得住。
“雲瓊好好招呼這兩位小兄弟,”雲從盛和藹的囑咐道:“有你們在,我們也算是多了向導。這一路上要是想起什麽,小兄弟可要記得提醒我們吶。”
他的話說得漂亮,賀知年和秦時自然也客客氣氣的跟他周旋。
旁邊的年輕人看到這一幕,不服氣的哼唧兩聲。他以前沒少聽人講大漠上土匪的故事,說土匪有時盯上了某個商隊,會派人混入商隊,摸清底細再動手。因此他對這幾個來歷不明的人始終抱有很大的戒心。
年輕人正要說幾句揶揄的話,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雲瓊攥住了。他有些詫異的側頭去看雲瓊,卻見他一眼掃了過來,目光中隐含警告。
雲瓊是雲從盛的侄子,很得雲從盛的看重,在商隊裏也算是很有分量的一號人物。有什麽事雲從盛也都是推着雲瓊出頭,因此在年輕一輩的雲家子弟當中,雲瓊也是很有些威望的。被他這麽一盯着,年輕人的氣焰頓時就矮了。
秦時和賀知年假裝沒有注意到這一幕。
對他們來說,這些人怎麽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搭着他們的順風車去石雀城看一看。那天夜裏蠱雕襲城,在他們那裏吃了虧,事後只怕不肯善罷甘休。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跑散的那些同伴要是被石雀城的衛兵給抓了回去,怕是也會遭遇危險。
秦時想到這裏,腦子裏忽然就打了一個結:他們隊伍裏還有一個姓雲的呢,不會跟這些人是一家吧?!
他腳步一頓,就感覺胸前口袋裏毛茸茸的一團打了個滾。
小黃豆醒了。
小黃豆吃了睡,睡了吃,小身體肉眼可見的比剛孵出來的時候圓了一圈,秦時的口袋對它來說有些小了。它費力地從口袋裏探出頭來,響亮的叫了一聲:“啾!”
雲瓊之前見過它一次,見秦時走到哪兒都揣着它也沒覺得意外。他身旁的年輕人眼睛都直了:就說這些人有問題啊,說不定他們的寨子就在這附近……否則這荒沙大漠的,尋常人到哪裏去搞來這般鮮嫩的小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