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尋寶
第38章尋寶
雲瓊和他的同伴從取水房裏出來之後,賀知年和秦時已經準備要出發去搜刮物資了。
雲瓊有些遲疑。
從私心講,他其實并不希望這幾個來歷不明的人離開他的視線。但對方逃難來這裏,身邊什麽行李都沒有,貌似只有一個樣子怪裏怪氣的小水囊和一只小雞。樓蘭城又已經是空城了,他實在沒有什麽理由阻攔他們。
雲瓊委婉的表示,可以等到他們雲家商隊的大隊人馬過來之後,大家一起行動,免得人少,遇見什麽危險。
賀知年還沒表态,秦時就直接拒絕了。
“雲兄弟,”秦時是這樣說的,“不瞞你說,我們是想跟着你們的商隊一起去石雀城。你看我們這幾個人,就這麽上路自己也不放心是不是?但這話吧,我們不好直接跟你們的大當家去說,還得勞煩你從中給傳個話……大當家若是拒絕,沒當着我們的面兒說,我們臉上也不必覺得尴尬,你說是吧?”
雲瓊撓撓頭,好像……是這麽個道理?
他們雲家商隊的大當家的确不愛管閑事,拒絕幾個來歷不明的人半路加入的可能性還是非常大的——誰知道他們什麽底細?萬一要是流匪派來探路的呢?
有雲瓊居中傳話,的确兩邊的人都不必覺得不好說話。
秦時一臉和氣的看着他,“如此,我們就先去找一找……或許城中居民走得急,還能讓我們撿撿漏,找幾件換洗的衣服。”
雲瓊有些勉強的叮囑他,“幾位兄弟小心些,遇見不對就趕緊報信……”
秦時連連答應,拉着賀知年就走了。水關山盡職盡責的扮演透明人的角色,立刻默默地跟了上去。
空無一人的街道,比秦時第一次來的時候更加破敗了。
上一次從這裏經過,還能看到一些人家門戶完整,外面挂的鎖也沒有被破壞。如今再看,哪裏都是一副被洗劫過的模樣。
當初趙百福的商隊遇了妖,進了城也只想趕緊離開這個不太平的地界。但後來的商隊一路順暢地進了城,在空城裏搜刮一番,把能帶走的東西都帶走,實在是太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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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誰還沒做過尋寶的夢呢。
或許歷史上的樓蘭古城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地衰敗了下去。
妖怪出沒只是一個誘因,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這裏不再有人來。在大漠裏,沒有人的空城,總是破敗的很快。
哪怕有人在妖怪離開之後返回家鄉,在地下河流開始逐步幹涸的情況下,他們也堅持不了多久,還是要離開這裏,循着水源去尋找新的生機。
賀知年沒有将注意力投注在那些明顯已經被人翻找過不知道多少次的民居上。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穿過崎岖拐彎的小街巷,徑直朝着王宮進發。
秦時和水關山跟在他身後,不約而同的生出了這樣的想法:這小子對這裏似乎很熟悉。
賀知年帶着他們穿過了被人暴力破壞的宮門,避開了滿目狼藉的宮殿,朝着王宮後方走去。随着他們的路越走越偏,眼前所見的景色也保存得越來越完整。
當然這完整注定是暫時的。随着入關的商隊從這裏一波一波經過,會有更多的人來這裏探險、尋寶,或者僅僅是為了滿足好奇心。
樓蘭城已經死去。那些曾經活過的痕跡,也必将消失,湮滅在歲月的長河裏。
賀知年熟門熟路地穿過一個堆放着雜物的小院子,帶着他們來到一處侍衛居住的營房。大約是有前面院裏的雜物做掩護,營房裏的東西幾乎沒有被人動過。
衣物、铠甲、生活用品,甚至兵器都還保存得完好無缺。當然被安排在這種偏僻地方的侍衛,等級是不會太高的,東西的質量也只能說能用。但對賀知年和秦時他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秦時學着賀知年的樣子,把侍衛們穿在铠甲裏面的粗布衣服找出來幾件,打成了一個包袱背在背後,又挑了兩把寬刀。
幸運的是,他們還在一個侍衛的衣箱裏找到了一個藏着金銀的荷包。金銀不多,一只手掌就能捧起來,其中最大的一塊也不過是指甲大小。但對一個下級侍衛來說,能攢下這樣的身家已經很不容易了。
秦時把這一小包東西塞進了賀知年的包袱裏。他對這個時代的物價根本就沒有概念,萬一有消費的機會,恐怕會露出馬腳。
跟人群打交道,買賣東西,這些生活上的細節,秦時還需要多觀察。
賀知年看着他的動作,沒說什麽,對水關山說:“你也裝裝樣子,免得別人生疑。”
水關山原本站在一邊看熱鬧,聽到他這麽說,勉強動手給自己也打了一個馬馬虎虎的小包袱背在身後。
從屋裏出來的時候,她出神地凝望着遠處斷井頹垣,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你們人類總是這樣,不停地修,又不停地毀壞。”
明明生命那般短暫,偏偏好像有無窮的時光去耗費似的,不停地将時光和精力投注在一些……水關山看來毫無意義的事情上。
秦時撓撓頭,“這……嗐,都是有原因的。”
他指了指周圍的廢墟,解釋說:“在這裏,有水才能活人,但人活着,總會想法子讓自己活得更舒服一些。等這裏沒有水了,他們必須追逐水源去尋找新的栖居地。這不是毀壞,而是去開創新的生活。”
水關山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這一句話哪裏觸動了她,她忽然就有了說話的興致,“我當初遇雷劫,暈頭暈腦地到處亂竄,身後有天雷追着劈……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景色……斷井殘垣,一片廢墟。”
秦時聽的愣住。他知道一些小說裏會描寫妖怪修煉到一定的程度會遇到雷劫,但他不知道這世上真有雷劫。
水關山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淡淡說道:“普通妖修是沒有雷劫的。蛇族修煉會成蛟成龍,而龍是神獸,所以會有雷劫。其他的妖怪……是沒有的。”
秦時似懂非懂。
水關山望着遠處坍塌了一半兒的宮牆,目光裏出現了一抹悠遠的神色,“我後來才知道,那裏是一處廢棄的道觀。村裏有人發了財,捐錢修建新的道觀,原來的就再沒有人去,慢慢的,就破敗了。”
秦時心想,原來她說的不停地修,又不停地毀壞是這個意思。
“我那時渾身上下的皮都被雷劈的破破爛爛,焦渴欲死……”水關山微微眯起眼,仿佛透過眼前的斷壁殘垣看到了當初那個破敗的道觀。
秦時忍不住問了一句,“後來呢?”
水關山頓了頓,垂眸道:“後來遇到一位好心人,取了水喂我……大人的刀是哪裏找來的?我也去找一把。”
秦時回頭,見賀知年手中提着兩把寬刀正從一側的房間裏走出來。他覺得水關山似乎是有意的岔開了話題,便也不再問。但故事講到一半兒,他到底是有些好奇的,也不知道這個給水關山送水的人,到底是誰?
是山裏的樵夫?還是出門踏青的書生?或者是出門走親戚的好心的大娘?
賀知年帶着水關山回到營房裏挑了兩把刀,然後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剛出宮門,就見不遠處的街口出現了一隊人馬,領頭的一身精幹的短打,正是剛剛分別不久的雲瓊。
秦時忍不住嘀咕一句,“他們腳程倒是快。”
想當初他和吳九郎被打發過來探路,趙百福為了自身安全,可是躲出了好遠。直到天擦黑才趕着馬車進了城呢。
雲瓊一看見他們,臉上立刻流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幾位兄弟動作真快。聽人說樓蘭王宮修建得極為華美,若非發生這等變故,尋常人哪有機會進去一飽眼福……幾位不打算好好看一看嗎?”
這些人說話都喜歡拐彎抹角。秦時想了想,覺得他大概是想把他們三個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的意思
賀知年或許也想到了這一茬,很爽快地拱了拱手說:“我們兄弟幾個倒是想到處看看,只是人少,不敢到處亂走。”
雲瓊忙說:“這位是我們商隊的大當家。幾位想跟我們搭夥去石雀城的事,我已經跟大當家的說了。”
秦時已經注意到這位大當家了。因為在一衆騎手中,只有他顯得年齡比較大。
商隊出關,除了主家豢養的打手和學徒,通常還會通過镖局招收一些身手厲害的年輕人。如此一來,商隊中年齡比較大的,除了向導就只有大掌櫃。
這位大掌櫃約莫四十上下的年紀,身板壯實,面容卻格外溫和可親,見了幾位小輩也沒有擺架子,笑呵呵的拱拱手說:“幾位小兄弟赤手空拳逃到這裏,除了上天保佑,自身也定然有過人之處。少年英雄啊。”
賀知年和秦時忙說不敢,水關山默默站在他們身後,對于人類這種沒有意義的寒暄毫無興趣。
雙方通報姓名,互相做了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這位自稱雲從盛的大掌櫃十分熱情的邀請他們加入自己的隊伍,一起進行“樓蘭王宮大探險”。
在陌生的地界上,自然是跟大部隊湊在一起更安全一些。賀知年和秦時欣然應允,興致勃勃地掉頭往回走。
這一次他們走的就不是比較偏門的路線了,而是從高大巍峨的正門進入,沿着舊時只有王公大臣才能走的鑲嵌着玉石和各種彩石裝飾的通道往裏走。
秦時也終于有機會光明正大地欣賞一下代表了這個時代最高水準的建築群落。不去看宮殿裏被拆得零零碎碎的各種家居擺設,只看建築的結構和裝飾,無疑是一件令人激動的事。
秦時恨不得自己有個照相機,把這一切都拍下來,發送給後世的同事一起來開開眼。
盡管秦時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之後,他還是發現王宮的破壞程度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大部分的宮殿裏,連一件像樣的家具都看不到了,有些是整件被搬走,有些則被拆碎了,估計家具上鑲嵌了什麽值錢的裝飾品。
甚至一些牆壁上的裝飾畫也被人用工具挖走了。
當然宮殿的高處的裝飾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完整的,壁畫、拱門上方彎曲轉折的線條和圖案,缤紛的色彩充分地展示了這個時代與地域最奢華的審美。
秦時忍不住嘆氣,就算沒有照相機,能有筆有紙也行啊。他真的很想把這些東西都畫下來。
前方有人嘀咕一句,“什麽值錢的東西都沒剩下……”
他們一路走來,發現宮裏能被帶走的東西基本上都沒有了。不但如此,帶不走的東西還被大肆破壞,大件的家具都被拆碎,有些甚至被劈開當柴火燒了。衣服首飾之類的細軟都被人搜刮一空,窗幔之類的東西有些被帶走,帶不走的也都被扯了下來,亂七八糟地堆在宮室的角落裏。
屍體和打鬥的痕跡也沒有人來清理。屍首當中,既有身着铠甲的衛士,也有平民裝束的百姓——大多都是與雲瓊等人差不多的短打,應該都是見財起意的過路人。
西北天氣幹燥,屍體露天堆在這裏,有些已經開始脫水,看上去形容可怖。秦時自诩有些膽量的人,也有些不敢多看。
滿足了好奇心的人回到取水房時,太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的下面,殘留的晚霞把天空渲染成了一片晦暗的紫色。
火堆燒了起來,商隊裏的人分工明确,有些專門看管行李車馬,有些則忙着燒水做飯。跟着雲從盛跑去王宮一游的随從或多或少都有些收獲——有些是從宮室裏撿漏的,有些幹脆就是從屍首上撿來的。
他們湊在一起嘀嘀咕咕地分享自己的尋寶經歷。至于宮城中滿地屍首的慘烈景象,似乎并沒有對他們産生什麽影響。
秦時垂眸,默默的将手裏的幹柴火撥拉進火堆裏。他知道這些跑商的人四處游歷,見多了生離死別,但他們就這樣若無其事的坐在那裏說笑,還是讓秦時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他們對生命的漠視,也暗示着秦時要面對的,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社會。
在這個世界裏或許存在許多動蕩不定的因素,甚至死亡的威脅對他們來說也已經是家常便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