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飛頭
第22章飛頭
秦時數了一下,被姑獲鳥帶回來的人一共有十六人,都是身強力壯的青年——看來剛成年的姑獲鳥喜歡肉質筋道的儲備糧。
儲備糧都是姑獲鳥一趟一趟抓回來的。賀知年當時走在隊伍的最前端,所以當仁不讓成了姑獲鳥的第一個獵物。他在被姑獲鳥扔進巢穴裏的時候,很不巧,腦袋撞在了窗框上,把自己給撞暈了。
等他恢複神智的時候,姑獲鳥不知飛去了哪裏,身邊卻多了兩個昏迷的同伴。賀知年掐醒了搖光,兩個人樓上樓下跑了一圈,找到了姑獲鳥平時喝水的地方。
就在他們找水的這麽一會兒功夫,姑獲鳥就抓回來不少同伴。
秦時掃一眼閉着眼專心致志孵蛋的姑獲鳥,湊過去跟賀知年咬耳朵,“其他人呢?”
賀知年搖搖頭。他是第一個被抓上塔樓來的,接下來就忙着找水了,其他人的下落,他還真沒顧上找。
秦時提了一句被姑獲鳥扔下來的人頭,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其實從姑獲鳥此刻的狀态來看,他們也能猜到它這會兒肯定是已經吃飽了。
還有留在半路上的庫爾拜老爹那些人,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了。秦時覺得還是考慮一下更現實的問題比較合适。比如姑獲鳥的習性、弱點之類的。
太陽滑向西方,大漠中有些刺眼的光線開始變得柔和。從高處望出去,西邊的天空仿佛燃燒起來似的,漫開了一片絢爛的金紅色。
如果不是自己的處境太糟糕,秦時真想贊一句:夕照紅于燒,晴空碧勝藍。
秦時用目光詢問賀知年:要怎麽辦?繼續等嗎?等到什麽時候?
賀知年搖搖頭,目光中帶着安撫之意。
秦時覺得他似乎有什麽打算,只是不方便說給他聽。他留意了一下躺在賀知年身後的搖光,見這小子哪怕作為儲備糧躺在姑獲鳥的眼皮底下,也依然是一副極淡定的派頭。他甚至還微微側過身,調整了一個更為舒服的睡姿。
秦時有些羨慕他們之間那種沉厚的默契。如果他也跟自己的戰友在一起,想來也不會時刻都緊繃着神經,生怕喘一口大氣都有可能會丢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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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孵蛋的姑獲鳥忽然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秦時的腦袋不由自主的向後仰了一下,似乎潛意識裏想要跟這怪鳥拉開距離。他的腦袋靠在了賀知年的肩頭。
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賀知年的呼吸仍然十分平穩。微弱的氣流從秦時的耳邊拂過,竟然讓秦時緊張起來的心緒微妙的緩和下來。
姑獲鳥像是接收到了什麽信號似的,略有些不安的從草窩裏站了起來。它圍着草窩來回溜達了兩圈,開始手忙腳亂的想要把草窩裏的鳥蛋裝回身上的育兒袋。
但鳥蛋本來就是挺嬌弱的東西,它自己用鳥嘴去推動的時候也不敢使勁,一來二去,鳥蛋在草窩上滾來滾去,它自己卻急得夠嗆,嘴裏發出不耐煩的咕咕的叫聲。
秦時也看的着急,恨不能走過去幫它裝一裝才好。
就在這時,他心裏那根弦像是被什麽危險的氣息觸動了似的,一下子又緊繃起來。他警覺的傾聽周圍的動靜,卻什麽都沒有發現。
姑獲鳥也明顯的煩躁起來,它咕咕叫着,不死心地用爪子去撥拉離它最近的那顆灰皮鳥蛋。但育兒袋長在它的腹部,鳥爪就算能抓住鳥蛋,也很難自如的往育兒袋裏裝東西。試來試去,鳥蛋啪叽摔在了草窩的外面,蛋殼表面裂開了一條細縫。
姑獲鳥呆了一下,氣急敗壞的大叫起來。
秦時都忍不住跟着心跳了一下。緊接着,大難臨頭的預感卻如涼水一般冷森森的順着尾椎骨爬了上來。
姑獲鳥最終放棄了草窩裏的鳥蛋,頗狼狽地三步兩步竄到了窗口,頭也不會地拍打着翅膀飛走了。
秦時一下站了起來,“怎麽回事?”
視線拔高,他正好看到那顆瑩白的大蛋在草窩裏晃動了兩下——這是要被孵出來了?!
賀知年和搖光也從地上爬了起來,把昏倒在地的同伴一個一個扶了起來。姑獲鳥回來之前,這些人也都喂過水了,有的人沒能醒來是因為力竭,也有人是因為受了傷,失血過多。搖光挨個檢查,發現有兩個同伴已經在昏迷中死去了。
秦時感應到危險的氣息迫近,彎腰将靴筒裏的匕首取出,緊緊握在手中。他望向樓梯口的方向,一顆心砰砰直跳。
這個時候,草窩裏的白蛋又晃了兩下,叽裏咕嚕的順着草窩滾了出來,晃晃悠悠地一路滾向樓梯口的方向。
秦時眼皮直跳,條件反射一般快走了兩步,伸手将白蛋撈在手中。他尚未直起腰,眼角餘光就瞥見樓梯口的方向有什麽東西晃動了一下。
秦時沒看清楚,只覺得一個籃球順着樓梯飄了上來。但下一秒,他就反應過來,那并不是一個籃球,确切的說是一個飄在半空中的、晃晃悠悠的黑色腦袋。
秦時目瞪口呆,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生物,脖子細細的好像一根膠皮軟管,頂端飄着的大腦袋奇形怪狀,有的地方癟下去,有的地方鼓起來,導致五官看上去都有些扭曲變形。
但兩只眼睛一個嘴巴,這些基本的器官都還是有的。不但都有,而且那一對仿佛受了驚似的圓眼睛此時此刻正叽裏咕嚕到處亂轉,一會兒看看姑獲鳥逃走的方向,一會兒看看塔樓角落裏的這些人,打量的目光裏透着一股子垂涎欲滴的味道。
這個奇形怪狀的大腦袋還會時不時的調轉方向,它一轉,腦袋下面那個細得詭異的長脖子也跟着轉動,簡直就是一個漏了氣的氣球。而且好巧不巧,這東西在樓梯口的上方轉了半個圈之後,酷似人臉的那一面恰好沖向了秦時。
秦時的視線直勾勾的跟它對上了,一時間汗毛直豎。
這,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賀知年也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把手搭在秦時的肩膀上,想把他往後拽。但他還沒來得及有動作,就聽身後傳來一聲崩潰的尖叫。
賀知年被這突然響起的尖叫聲吓了一跳,身體下意識的做出反應,一把将秦時拽了過來,護在自己身後。
那個從樓下飄上來的大腦袋似乎也被這一聲尖叫吓到,怔愣片刻,嗖的一下縮了回去,動作快得好像有人在樓下用力拽它似的。
秦時出了一身冷汗,回頭看時,發現縮在窗下的一個中年人又軟趴趴地倒了回去——這是剛從昏迷中醒來,又被吓暈了。
秦時轉頭問賀知年,“這東西……”
他懷疑這東西會不會是收錄于晉代奇譚異聞錄《搜神記》中的飛頭蠻。
這種少數部落的人白天與正常人毫無區別,到了深夜,腦袋就會從脖子那裏斷開,自己到處亂飄。這種妖怪專在夜晚行動,天亮之後,腦袋就會飛回去,重新跟身體合二為一。
但在秦時看來,飛頭蠻既然白天的時候看上去與正常人沒區別,沒理由到了半夜腦袋就會變形——他們剛才看到的實在不像一個正常的腦袋。
所以他懷疑眼前這東西到底是不是飛頭蠻?或者是飛頭蠻的一個變種?
賀知年兩道英挺的濃眉皺了起來,眼裏流露出警覺的神色,“在路上的時候,庫爾拜老爹給我講過,說昌馬城裏有一種怪物,是冤死的亡魂所幻化。它貪戀生氣,不舍得離開故鄉,所以日夜盤旋在昌馬城的廢墟之上。”
秦時目瞪口呆,“亡,亡魂?!”
他雖然見過妖,但妖怪的存在可以用另外一種形式的生命體來解釋。可是亡魂什麽的,會不會太唯心了?!
賀知年說:“這種東西,當地人叫它‘飛頭怪’。這東西只是貪戀生氣,并不會真正傷人,不必害怕。我擔心的是它們會引來其他的東西。”
“什麽東西?”
秦時心裏有些抓狂,有一種“書到用時方恨少”的感覺。
什麽飛頭怪,姑獲鳥,在他自己的時代,壓根就沒人見過,第六組的檔案裏記載的都很少,而且大部分記載還是記錄者從別處聽來的。
只知道一個名字,連習性都是後人的猜測……這種仗要怎麽打?!
賀知年掃了一眼窗下又暈過去的同伴,毫無同情心的覺得他暈過去的時機剛剛好。再不暈,他就要過去把他敲暈了。
在飛頭怪到處飄的地方,這般大喊大叫是極其危險的,會引來更多的飛頭怪。
很多妖怪都知道飛頭怪對活人的生氣感應敏銳,會遵循本能尋找活人的蹤跡。因此對于妖怪們來說,這種小怪物就好像是食堂的指示燈。
他們剛進昌馬城,對這裏的情況還一無所知,根本猜不到會有什麽樣的妖怪跟在飛頭怪的身後來找飯吃。
賀知年和搖光默契十足的對視一眼,搖光悄悄走到窗邊朝外打量。賀知年則沖着秦時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緩緩朝着樓梯口的方向走近兩步,似乎在傾聽樓下傳來的動靜。
秦時想跟上去的時候,注意到自己手裏還抓着那顆大白蛋。在他的注視下,大白蛋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他怎麽覺得,這小東西正在偷偷摸摸的觀察他?
之前它從草窩裏滾下來的時候一副急着逃命的架勢,等秦時抓住它了,它又變得老實了,一動不動的,好像在暗暗分析自己的處境。似乎姑獲鳥匆匆忙忙逃走的舉動刺激了它,讓它感應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
秦時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能從一顆蛋上分析出這麽複雜的信息,但他就是覺得這小東西是有那麽一點兒聰明勁兒的……
有點兒像他的團子。
團子剛剛出生的那一段時間也是這樣,總是自以為隐蔽的偷偷摸摸觀察他。直到确定了自己的處境安全,才開始變得大模大樣起來,時不時還需要他哄一哄。
秦時的心情有些微妙。
他怎麽有種……要多養一個孩子的不妙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