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塔樓
第21章塔樓
身在空中,秦時又是背後對着下方,視野受限不說,連匕首也得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免得刺激了怪鳥,将他從高處扔下,猝不及防之下傷到自己。
之前秦時站在低處打量位于高處的宮殿,只覺得宮牆連綿,頗有幾分“鳳閣龍樓連霄漢”之感。
但此刻他身在高處,距離宮殿群落越來越近,才發現除了最外頭的一道宮牆修得結實些,破敗的速度相對而言較慢,遠遠看着還有一個花架子,宮牆之內的房屋殿宇都已經破敗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大鳥抓着秦時從一片花園上方掠過。秦時眼角的餘光瞥見花園中樹木枯敗,橫七豎八倒了一地,亭臺樓閣也都像是遭遇了大力破壞,有些地方還露出光禿禿的柱子——不像是自然風化所致,更像是遭受了一場劇烈的龍卷風。
秦時懷疑造成這種破壞效果的就是此刻抓着他的這只怪鳥。不過什麽樣的對手能跟它打成這個樣子,一時間還真不好猜。
花園另一端是一座大約三層樓高的塔樓。這是秦時一路看過來,見到的保存最為完整的建築了——雖然窗戶都已經不見了,但至少屋頂還在。
怪鳥速度不減,徑直朝着窗洞一頭紮了過去。
秦時估算了一下怪鳥飛入窗口時的高度,十分自覺且艱難的把兩條腿往上擡了擡,免得在窗臺上撞斷了。但他這般猛然一使力,卻把怪鳥吓了一跳。它呱的一聲大叫,擡手将秦時抛了出去。
秦時摔在地上,收勢不住,叽裏咕嚕往前滾了兩圈,頭暈眼花地被旁邊伸出來的兩只手給按住了。
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賀知年。
秦時頭暈眼花地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兩只粗壯的鳥爪,表皮覆蓋着微黃的角質層,粗細幾乎要趕上小孩子的手腕了。爪尖的指甲烏黑油亮,尖端如匕首一般鋒利,爪子張開的時候大小接近成年人的手掌。
秦時倒吸一口涼氣,他忽然有些慶幸這只怪鳥半路上沒搭理他,若是拿這樣鋒利的爪尖給他來一下子,他大概半條命要沒了。
怪鳥邁着有些急切的步子從秦時面前走過,直奔塔樓中央的一堆幹草而去。它用尖嘴将幹草扒拉扒拉,扒拉出一個滿意的形狀,然後站在草窩前面開始掏兜——拿尖嘴在育兒袋裏掏來掏去,像在找什麽重要的東西。
秦時看的一頭霧水,正想往旁邊竄一竄,好看清楚這只怪鳥到底在掏什麽。沒想到他剛一動,手臂就被人按住了。秦時訝然回頭,就見賀知年一根手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他的頭發亂蓬蓬的,臉上沒有血色,連嘴唇也是蒼白的。然而濃眉之下一雙眼睛卻如寒星一般灼灼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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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時懷疑自己回光返照,産生幻覺了……這真是賀知年?
下一秒,一只牛皮水囊就舉到了他的嘴邊。
一股清冽的水汽撲面而來……秦時開始懷疑自己産生了幻覺,因為理智告訴他,水這種東西它本質是無色無味的。
但這個時候,見鬼的誰還會去考慮理智呢?
秦時雙手捧住水囊,大口大口地往下咽,簡直恨不得自己能瞬間縮小,好讓他順着水囊的開口鑽進去打個滾兒才好。
他,他從來沒喝過這麽好喝的水啊,魂兒都飄起來了。
賀知年艱難的從他嘴邊搶下了水囊,随手塞給一旁的搖光。他一手扶着秦時一手在他背後順了兩下,輕聲說:“等下再喝……緩一緩。”
秦時靠在他肩上,狼狽地喘着粗氣。他感覺自己喝下去的不是水,而是什麽仙藥,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眨眼之間舒展開來,舒服得要唱歌。
頭腦都清明了幾分。
他有一種……終于活過來的感覺。
“別發出聲音,”賀知年緊貼着他的耳朵,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免得引來它的注意。”
秦時竭力控制自己的喘息,他喘氣的聲音簡直像拉風箱一樣,怪鳥一定能聽見……聽見不要緊,別連累了賀知年和搖光。
秦時轉頭打量身後的人,發現除了這兩位之外,竟然還有十多個同伴,只不過他們都處于昏迷的狀态。
秦時簡直驚喜,他這是稀裏糊塗的就跟自己的同伴們彙合了?!
他用目光詢問賀知年:怎麽回事?!
賀知年擡眸,掃一眼不遠處正從自己的育兒袋裏往外掏東西的怪鳥:它幹的。
秦時,“……”
“沐夜呢?”
賀知年搖搖頭,神色平靜,眼神裏卻流露出一絲擔憂。怪鳥的襲擊來得太過突然,隊伍中亂成一團,他也是被叼進了塔樓之後才發現搖光也在這裏的。
秦時沒有再問,他們現在處境不妙,要想找其他同伴,必須要先從這裏逃出去才行。
怪鳥也終于把藏在育兒袋裏的東西掏了出來。那是一個大小與鵝蛋相仿,但是形狀更圓潤,顏色也更加瑩白的蛋。
秦時覺得,他好像摸到了一點兒真相的邊兒:這怪鳥是要承擔起孵蛋的重任了。之所以拼命抓人,是為了給自己囤積儲備糧。
而這個塔樓,就是它給選定的巢穴。
塔樓的大小在二三十平方,四面有窗,只不過窗戶都不見了,只剩下一人多高的窗洞。一側的角落裏有一道窄窄的樓梯盤旋向下。樓梯上堆積着沙土和亂七八糟的樹枝幹草,像是很久沒有人清理過了。
怪鳥在塔樓的中央位置堆了厚厚的一層幹草。毫無疑問,它打算在這裏孵蛋了。
賀知年待秦時冷靜了些許之後,又喂他喝了點兒水。
秦時不敢發出聲音,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了,“哪來的?”
賀知年指了指腳下。
秦時猜測他指的是塔樓的樓下有可以取水的地方。他掃過那些昏迷的人,用目光詢問他們昏迷的原因。
賀知年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然後翻了個白眼。
秦時莞爾。這大約就是指這些人被怪鳥摔下來的時候碰到了頭的意思吧。
旁邊的搖光,“……”
搖光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兩位一來一往的交流,心裏頗有種不可思議之感。就這樣也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怪鳥用自己的尖嘴小心翼翼的把那只白蛋推到了草窩的中間,然後……繼續掏兜,又從裏面掏出了兩只蛋,一只雞蛋大小,另一只要更小一些,都是灰色的外皮上遍布着深灰色的斑斑點點。
秦時覺得這看上去有些像大號的鹌鹑蛋。這就有些奇怪了,這鳥還能生出型號不同的蛋嗎?還是生着生着儲備的能量不夠了,所以生下來的蛋一個比一個小?
秦時轉頭去看賀知年,卻見他也是一臉震驚的表情,但眼裏卻仿佛有一些了然。
秦時滿心疑惑,用目光急切的詢問。
賀知年想了想,拉過他的手,在掌心裏開始寫字。
秦時順着他的筆畫感應,然後很囧的發現這人寫的好像是筆畫挺複雜的兩個字,他壓根就不認識。
兩人面面相觑,賀知年臉上也浮現出有些啼笑皆非的表情來。
搖光在旁邊翻了個白眼,心裏嘀咕一句:哦豁,交流不下去了……
賀知年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兩個字:姑獲。
秦時茫然,片刻後眉頭一跳,反應過來賀知年說的是這怪鳥的名字。原來它竟是傳說中的姑獲鳥。
姑獲鳥,傳說中長了九個頭的大妖。《本草綱目》裏說它是由死去的産婦的執念幻化而成,經常抱着嬰兒在夜裏行走,又被人稱為夜行游女。
《玄中記》中記載它“喜取人子養為己子”,家裏有小孩子的,如果夜間有衣服挂在外面,姑獲鳥會在上面滴上血滴做标記,将孩子偷走。還有一種說法,是說姑獲鳥會将孩子的魂魄取走。在荊州一帶,它也被人稱為“鬼鳥”。
秦時之前在第六組培訓的時候,給他們上歷史概論的老師也曾講到姑獲鳥。在鎮妖司的檔案之中,有關姑獲鳥的最近一次記錄是在明末。
荊水附近的村莊鬧妖,接二連三的丢孩子。還有人親眼目睹有怪鳥在村莊上方盤旋。當地官府上報鎮妖司,鎮妖司集中了荊南一帶的六名緝妖師,将罪犯抓捕歸案。丢失的孩子也都找了回來。
至于這些孩子是不是被吞噬了魂魄,記錄上沒有提。秦時自己比較傾向于沒有。畢竟這麽大的一個案子,如果有這方面的情況,鎮妖司肯定會記錄下來的。
不過同族的妖怪也是有着各自的喜好的,荊水河畔鬧事的妖怪沒有吞噬魂魄,不代表其他的姑獲鳥不會這麽幹。而且大家聽說過的姑獲鳥是人類的精魂所化,所以喜歡找人類的幼崽下手。
誰能想到它還會偷其他鳥類的蛋呢。
姑獲鳥終于将這三只型號不同的蛋扒拉到了合适的位置,然後像一只抱窩的老母雞似的,心滿意足地趴上去。
這确實是在孵蛋吧?!
秦時猜測這一只姑獲鳥修煉的程度還較淺,智慧程度不高,較多的保留了禽類的本能,所以才會對孵蛋抱有這麽大的熱情。但令他感到頭疼的就是,哪怕它還沒有修煉到“妖”的程度,它的戰鬥力依然是毋庸置疑的。
秦時轉頭去看賀知年,這人能認出姑獲鳥,說不定也知道怎麽對付它。
賀知年也正盯着姑獲鳥。他疑惑的是,姑獲鳥為什麽會在這麽一個荒僻的地方築巢,它喜歡的應該是更靠近玉門關一帶,樹木較為繁茂的環境。
而且這一只姑獲鳥的年齡并不大,甚至有可能剛剛成年。
賀知年猜測它還在幼年期的時候,就因為某種原因跟自己的族群失散了。年幼的姑獲鳥各項能力尚未激發,對很多猛獸來說,都是容易得到的食物——這一只姑獲鳥很有可能是一邊躲避敵人,一邊慌不擇路地跑到這裏來的。
賀知年的思路忍不住發散了一下,開始思索在這大漠之中,都有哪些猛獸有可能會成為姑獲鳥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