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找時間滾
找時間滾
原本傅昭不在宴會現場, 而是被程為水派去了城市另一端，考察一個項目。
但興許是昨天程微棠對他和顏悅色太久了，他心裏發癢, 坐立難安。
根本不想待在沒有她的地方。
于是匆匆結束了工作，遣走司機, 飙車來了晚宴酒店。
誰知下車時看見的那一幕，讓傅昭整個人如墜冰窟。
沖天的火光照亮了半邊深藍色的夜空, 三輛消防車終于趕到, 高壓水槍飛速澆滅了一頭, 另一邊又飛蹿而起。
酒店高層住客衆多，消防員開始緊急疏散。
哭喊聲求救聲鳴笛聲摻雜在一起, 幾乎要将傅昭的神經撕碎，他快步過去, 一把薅住了哭泣的小瑜。
“程微棠呢！？”
小瑜哭成淚人，後悔自己為什麽不厚臉皮一點跟進去：“我……我沒資格進會場, 程總還在裏面沒逃出來……！”
那一刻傅昭大腦嗡的一聲, 他什麽也聽不見了。
“先生！先生你不能進去, 裏面現在十分危險！”
“先生！！”
他來到程家, 與那個虐待抛棄自己的生母相處，忍受入骨的厭惡與恨意。
他進入程氏集團，認薄情寡義的程為水做幹爹, 每一次任務都以命相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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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孤兒院裏, 撞破洗/錢戀/童的權貴們的所有醜事, 被關在地下室，沒有一頓飽飯, 也不見陽光。
可他從沒有一次想要去死。
因為……
正常的道路被烈火堵住，濃煙嗆鼻, 時刻都有東西砸落下來，傅昭果斷換了條路，瘋了似的用肩膀撞門，骨頭幾乎脫臼移位。
因為……
就在他內心祈禱她的名字千萬次後，終于看見了半昏迷的程微棠。
他想也不想就護在她身上，燃燒的門板轟然砸落，鮮血汩汩而下時，傅昭慶幸無比。
——幸好，找到了。
因為他也曾見過光明。
飛蛾撲火，也死得其所。
……
精密的儀器上，數字安靜流淌，氧氣面罩遮蓋住程微棠蒼白脆弱的臉。
不知道小姐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只要不看見她平安無事地講話，傅昭的心就沒一刻時放下的。
護士走過來提醒：“這位先生……”
他怔怔擡眼，仿佛沒聽見她在說什麽。
護士讓他的眼神吓了一跳，秉承着專業的态度，還是耐心解釋說：
“你頭上和背部一直在流血，我們初步懷疑是需要進行縫合的外傷。”
“您還是到外科診室來一趟吧？”
傅昭木讷地說：“不用。”
護士無奈，嘆息了聲離開，出門和同事犯嘀咕。
“這患者真倔！”
“在那守着女朋友也不會立刻醒過來呀，都勸了他好幾次女朋友沒事的！搞得地上滴滴答答全是血。”
另一個護士跟她推着車子走遠。
“不知道為什麽，想起我家胖胖，我當時發燒了它就這麽守在床邊，我一醒來床上都是它送來的狗糧和玩具，可給我感動壞了……”
傅昭注意到程微棠的手很小，細細青紫色的血管，打針應該很遭罪。
他立刻從難受的狀态中回神，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冰涼的輸液管。
病床上的程微棠眼睫顫抖了下。
要命的窒息感扼住她的咽喉，将她逼到極點時，雙眼猛地睜開，一口接一口激烈呼吸起來。
……她還活着。
“小姐！”身旁傳來傅昭壓抑着欣喜的呼聲。
男人立刻起身叫醫生。
簡單檢查一番後，程微棠只需要休息即可，倒是傅昭，血淋淋的還不肯走。
安靜的病房裏，程微棠偏過頭看着他。
雙目失焦，長發披散在肩頭，脆弱的模樣像是恹恹t的荼蘼花。
傅昭交握着的雙手不由得攥緊了些，輕輕問。
“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視線慢慢恢複清明，她看清了傅昭現在的模樣。
男人眼下泛着微紅，一側眉眼有血痕留下，正常人受傷後都會顯得狼狽，但他身上有股說不出的戾氣和狠意。
像把又快又狠，兩面開刃的刀。
也正是這樣，很難讓人覺得他可憐，或是需要心疼。
可她麻木的心髒驟然緊縮，傳來鈍刀割肉似的疼，他對自己越好，這份疼痛就越深刻。
程微棠想，這也是恨嗎？
傅昭見她呆呆的，知道她難受，起身倒了杯水過來。
床被調成靠着的模式，她垂眼看向那一杯連溫度都正合适的水，毫無征兆的将它打翻在地，像是極其厭惡什麽東西。
玻璃碎裂的聲響突兀又刺耳。
男人面上的詫異很快消失，很利索地用紙巾包好碎片，厚厚纏了一下，才丢進垃圾桶。
然後對她說：“別怕，現在沒事了。”
程微棠晦暗的眸光顫了顫，仰頭望向傅昭。
男人在她身邊坐下，身上有點狼狽，他有一點罕見的窘迫，随便蹭了下額頭的血。
“不用擔心，我很抗打。”
她垂下眼，不喜歡聽他這麽說。
程微棠其實猜到過傅昭為什麽總是打扮得那樣光鮮。
因為內心深處的沒安全感。
過去貧窮的流浪生活給他造成了難以磨滅的恐懼。
正是這樣，往上爬才應該是驅使他活下去的動力。
她覺得諷刺，微痛的胸口起伏了下，悶哼着笑了下，開口時聲音幹澀僵硬：“傅昭，其實我騙了你。”
“什麽？”小姐和自己說話了，他很開心。
“其實游樂園的那些項目，我都沒玩過。”
男人失笑：“這有什麽關系？”
“我也只去過一次游樂園，是媽媽帶我去的。”
程微棠盯着他的眼睛，神色淡漠又恍惚：“那天整整一個下午，我和媽媽坐在小船上游湖，她一句話也沒有說，而我像個傻瓜一樣和她說學校裏的事，說我自己的事……”
“岸邊傳來其他家長帶着孩子的笑聲，我很羨慕，很渴望。”
“即便饑腸辘辘的枯坐了一下午，我也幸福到一直笑着。”
傅昭神色微動，忽然如鲠在喉。
程微棠：“你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那一次，是她換上抑郁症後閉門不出幾個月，唯一一次出門。”
“從我記事起，印象中的媽媽就是個知書達理，賢惠又顧家的女人，可她總是以淚洗面，每一天都在崩潰痛苦，可我什麽都做不了，因為爸爸身邊的女人是在太多太多，我連那些壞人的臉都記不住……”
“可是在游樂園游湖的那天，媽媽甚至肯抱一抱我，我幸福得悄悄哭了，把眼淚偷偷抹在她懷裏。”
她頓了頓，眨了下眼睛。
“當晚媽媽就死了。”
“我被濃煙嗆醒，睜開眼時周圍全是火，媽媽就吊死在我面前，她的臉都被燒得看不清了……”
血淋淋的過往，男人不忍心聽她自揭傷疤，蹙眉想打斷她：“小姐……”
程微棠看着傅昭笑了，眼淚簌簌掉下來也緘默無聲，砸碎在他心裏。
“早知道這樣……”
“我寧願永遠都不要媽媽抱着我，永遠都不得到那短暫的幸福。”
傅昭五內俱焚，說不出話。
但心底下意識的愧疚就證明了一切，她的痛苦，樁樁件件也與他有關。
“也許，媽媽一開始不會死。”她用手背擦了下眼淚，神情還是平靜的，“可有個女人突然登堂入室，時不時就跑到她面前，想盡辦法刺激她。”
“甚至連年幼的我也不放過。”
“有一天我不小心看到，那個女人赤/身/裸/體，趴在爸爸身上，說着讓我毛骨悚然的句子，還有放/蕩的叫聲……”
“我不懂那是什麽，我很害怕……”
“爸爸也發現我在門縫後面了，可那個女人居然說，沒事，反正她遲早會懂的。”
哪怕是禽獸也說不出這樣的話。
傅昭漆黑的瞳仁輕輕顫抖着，他猜想過程微棠的處境，卻不知道這些。
他張了張嘴，可是唇瓣在不受控的微微發抖，喉嚨如火灼燒般難受，像是同樣想起了痛苦的事情。
程微棠濕紅的眼底滿是淚意。
就像陳年傷疤，即便平時毫不在意，可到了陰雨天還是會泛起細細密密的難受。
“你說，”她盯着傅昭，一字一句都格外清晰，疼痛砭骨，“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該以這種方式知道那些事嗎？”
“對不起。”男人低聲說。
程微棠諷刺地笑了：“什麽？”
“對不起。”傅昭望着她的雙眼，一切言語都變得幹枯無力，他嘗到了血腥味，“真的對不起。”
他從不和人說對不起。
即便之前吓到程微棠也沒有。
因為傅昭的字典裏壓根就沒有這三個字，打從他出生成為金不渝的兒子那一天起，就覺得是這個世界對不起他。
讓他颠沛，讓他痛苦。
所以看每一個人的眼神都是銳利帶着敵意的。
“我不知道這些，我……”
今天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有對不起的人。
而這個人恰好是他最在意的。
傅昭總是和程微棠想象中不一樣，她以為他會想盡辦法撇清幹系，可他沒有。
她疲憊地閉上眼，又睜開。
“如果不是今晚這場大火，差一點忘記你是金不渝的兒子，還有我們的關系。”
程微棠面色如紙般脆弱，身體也搖搖欲墜。
可她的心和說出來的話一秒比一秒冰冷：“傅昭，我早就調查過你了，你小時候住在孤兒院，沒多久孤兒院就離奇失火。”
男人一口否定：“那不是我做的。”
“無所謂。”程微棠輕輕微笑，“如果你沒有那麽狠，爸爸是不會用你的。”
“但無論你能做到什麽地步，對我都構不成威脅，在生意場上，你絕不會是我的對手。”
傅昭染血的俊臉微怔，像是意識到程微棠要說什麽，急忙阻止：“小姐，我從沒——”
“找個時間自己滾，我不需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