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蓄謀已久
蓄謀已久
也許是工作太累加上時差的緣故, 程微棠的身體一陣陣發熱，耳畔只有傅昭羽毛般輕柔的低語：“好不好？”
她輕顫了下，下意識回握住他的手。
“癢……”
那人立刻得寸進尺, 貼得更緊。
這個遮住她雙眸的姿勢更方便傅昭觀察她。
眉眼低垂時，他看清了程微棠悄無聲息泛起紅的臉, 羞意慢慢攀上她細白的肩頸，傅昭一下一下摩挲着她欲掙未掙的手, 指尖時不時觸碰, 低低笑問：“這樣也癢？”
“……嗯。”
感受到她細微的躲閃, 黑暗中，男人眼底泛起驚異又狡黠的弧光, 他若是一條毒蛇，此刻早已興奮得嘶嘶吐信。
傅昭很會見好就收, 立刻調轉了話題。
“小姐，我知道今天這些對你打擊很大, 但他只是個醜态畢出的過客, 不值得你為他傷神。”
像是暴風雨中的海浪裏, 突然出現的海妖, 蠱惑着筋疲力竭無法繼續航行的水手。
世上的聲音仿佛只剩下這一種。
疲憊的程微棠喃喃：“你說得對，是我太心軟……”
“不是你的問題，都是他們的錯。”
他嘴上說着安慰的話, 像偶遇的陌生大哥哥抱起摔傷的小孩, 低低輕哄, 溫柔可靠：“小姐是最善良的人……”
Advertisement
與此同時，勁瘦的身軀傳來陣陣溫熱, 帶着冷冽雪松香，溫泉般慢慢将她包裹住, 時刻提t醒程微棠，抱着她的是個張力十足的好看男人，惹得人思緒飄忽。
平時毒辣兇狠的年上者，放緩語氣溫聲安慰，換來的卻是冷淡嬌貴的年下妹妹的肖想。
一種微妙刺激的背德感襲來，這滋味程微棠難以形容。
她慶幸這世上沒有讀心術，傅昭不會知道她此刻陰暗的想法。
大腦簡直充血般轟轟作響，差點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我留下陪你一會兒？小酌一杯？”
她幾乎瞬間就回憶起他之前拉着自己的手，慷慨地給她摸了一遍。
鬼使神差之下，程微棠想起旁邊就是床，她唇瓣翕動，下意識想要答應下來。
剛開口時的嗓音透着沙啞，把她自己驚了一下，猛然清醒過來。
“不、不用，你先出去吧……”
“我要睡了。”
掌心被她的睫毛弄得簌簌發癢，傅昭斂眸輕笑，同時松開桎梏着她的雙手。
再怎麽喜歡冷臉不給摸的小貓，也總有神經松懈的時候，稀裏糊塗就讓人揉了腦袋，還沾沾自喜人類服侍得不錯。
男人眼底欲浪翻湧，但還是後退一步，拉開安全距離。
“晚安。”
-
程微棠那一晚睡得并不踏實，翻來覆去總覺得熱，心煩意亂捱過一夜後，第二天就啓程回國。
只不過回去的全程，都盡量避免了和傅昭的眼神交流。
又經過幾天高強度的工作，差點住在會議室裏的她這才清空大腦，緊跟着就是去外地出差的行程。
未免公司的高管們在父親面前告狀，程微棠老老實實把私人飛機鎖了。
一路等候與颠簸後，落地時小瑜發現他們程總臉都白了。
“程總你還好嗎！？”
“車馬上就……這呢這呢！”
她手舞足蹈大叫起來，絲毫不在意路人投來疑惑的目光。
“停這邊！！”
小瑜的嗓門堪比擴音喇叭，幾嗓子下來不僅把程微棠的魂叫了回來，也把她火氣叫起來了。
她虛弱皺眉：“他們能看見你，不用叫這麽大聲。”
小瑜滿臉清澈，開朗道：“我媽說出門在外就得這樣，大大方方的！”
“……”程微棠狠狠捏住眉心。
車門拉開時，下來了個高挑男人，利落拎走她的行李，禮貌颔首：“小姐。”
聽見熟悉的聲音，程微棠有那麽一絲無措，避無可避地對上傅昭存在感極強的眼神。
“嗯……你怎麽也在這？”
“談的同一個項目，我比你早一天到。”
“小姐，”男人一手撐着車門，俊臉微沉，周圍溫度有些低，“你很不願意見我？”
程微棠做賊心虛般反問：“怎麽說？”
“這幾天連上下班都不用我接送。”他分明記得小姐身邊最近沒有小白臉，看來還是在摩納度假村時操之過急了。
“那麽樂意當司機？”程微棠松口氣，徑直上了車。
她暈得厲害，眉心緊鎖，一上車就什麽也不管了，直接靠着椅背閉眼睡覺，車內很快安靜下來，偏向車窗的側臉帶着惹人憐惜的脆弱。
就在又要陷入夢魇時，程微棠微微掙了一下。
還好助理就坐在身邊，她一伸手就搭在了小瑜的大腿上，有了實感，夢魇才逐漸消散，但人還迷糊着。
手掌忽然觸碰到了一個金屬扣子。
程微棠不确定，又摸了一下，确定這人的褲管裏有個金屬扣，疑惑皺起眉。
她不是第一次看見小瑜穿反衣服或是後腰上夾着裙子，再要麽就是衛衣帽子裏揣着襪子來上班，自己還渾然不知情。
唯一穿得正式的衣服，是一身閃瞎眼的二次元痛衣。
這種抽象的助理，很影響總裁辦以及程微棠的形象。
她難受地坐起身，捏住對方大腿上的扣子，忍無可忍地質問：
“你又穿什麽亂七八糟？”
迷迷糊糊睜開眼，直直對上了傅昭似笑非笑的漆黑眼眸：“小姐，我沒答應賣身給你。”
程微棠觸電般收回手，狠狠倒吸了一口涼氣。
“……抱歉。”
“我以為、以為……”
她很快意識到那可能是傅昭的襯衫夾，也就是說，她夢魇這一段時間，稀裏糊塗一直摸着傅昭的大腿，而他毫無反抗？
她甚至能幻想到傅昭剛才的心路歷程，一定覺得她有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癖好。
果不其然，傅昭斂眸，将眼底玩味一并壓下。
“小姐睡覺有摸人的習慣麽？我以為你喜歡這樣，所以沒叫醒你。”
男人拿過西裝外套，随意蓋在腿上：“我會幫你保密。”
程微棠讓他這防禦般的舉動激得耳根發燙，以為他在諷刺自己不老實，又很快反應過來他可能是被自己摸*了。
她、她把他……
摸*了。
想跳車的心情從未如此強烈，她臉上有平靜的死意。
“你誤會了，我不喜歡。”
傅昭又很慷慨地說：“沒關系。”
“……”
程微棠知道怎麽說傅昭都不會信自己，有點惱了，扭頭看去。
男人沒計較什麽，安靜抱着手臂走神，不再挖苦人時，氣質格外冷峻沉穩，一襲黑襯衫，肌肉鼓脹，袖口挽到手臂，露出毒蟒盤踞的刺青。
離得比較近，她這次才看清，他刺青下其實是有不少傷疤的，大小密布，像是人胡亂打的。
誰也不知道那從何而來，又為什麽被看似兇狠的蟒蛇紋身遮住。
程微棠想起私家偵探的調查，線索中斷，她至今也不知道孤兒院失火的緣由。
眸光閃爍幾下，她別過頭不去看。
“把袖子放下，刺青歪歪扭扭，像新手紋的，可別吓到合作方。”
傅昭靜默片刻，忽然笑了笑。
“嗯，小時候窮。”
說着，真就乖乖聽話整理好袖口，沒多久程微棠又開始暈車，閉上眼沒多久也就昏睡了過去，這次格外安心一般，沒有夢魇。
傅昭靜靜凝視她的側臉，思緒逐漸飄忽。
小時候是真窮，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
母親分明是各界大佬的情婦，在情場上如魚得水，穿金戴銀，可他打從有記憶起，就沒吃過飽飯。
日複一日被關在幽暗返潮的衣櫃裏，不見天日。
長到十幾歲時，金不渝嫌傅昭是個累贅，将他随便丢到個孤兒院裏不管不顧。
偏偏那孤兒院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希望”。
他在那裏遇到了孫義，遇到了很多朋友，還遇到了甘願讓他改姓的院長，也就是他的師父傅鴻羽。
這人早年在東南亞打黑拳，一身傷病退役，隐世聖人一般照拂無家可歸的孩子們。
傅鴻羽畢竟老了，他看中傅昭眼裏的狠勁，更欣賞他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于是開始将他像親生兒子一樣培養，将畢生所學都教給他。
從小沒有父親的傅昭，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父輩的力量與安全感，即便生活清苦也能接受。
直到傅昭發現慈善機構與傅鴻羽的頻繁聯絡，孤兒院明明有流水般的入賬，卻對孩子們越來越苛刻。
甚至變态般要求孩子們學才藝，學雜技，學不符合年齡的媚态，來滿足上流人士的特殊癖好。
他聽見相熟的朋友在深夜躲在角落的號啕大哭。
他去和強權反抗，從此以後又開始漫長的饑餓與虐打。
孤兒院的孩子變得越來越少，剩下他們幾個不招人喜歡的野小子還有一個精神有些失常的女孩。
傅鴻羽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普渡世人，廣收無家可歸的孩子。
一場大火後，孤兒院沒了。
他仿佛生下來就是被棄之如敝履的命運，無論在哪裏，都是備受煎熬的活法。
這世界就連一方淨土也不肯留給他嗎？
傅昭覺得自己也瘋了，火海映照少年的臉，笑容逐漸扭曲失控，眼淚縱橫流下。
此後流浪的日子，少年們偷吃過別人的剩飯，打過薪資微薄的黑工，成群聚在天橋下依偎着睡覺。
世界廣袤，分明沒有他們的容身之所，卻仿佛天大地大，可以四海為家。
傅昭有段時間幫他們一夥人裏唯一的女孩子做手工。
這小姑娘心靈手巧，在商場裏偷窺幾眼高級玩具店的娃娃樣式，就能有樣學樣縫制出來。
晚上在夜市一擺攤，收入十分可觀。
于是他也幫忙，用許多塊布料縫出來一個四不像的醜娃娃，被她果斷拒絕。
傅昭就是人類中的變異物種，天生命苦的同時，又注定不會平凡，在學校成績好得出奇。
孤兒院逃出來這些人，有的連小學都沒念完，加上一路受他的照拂，對他懷着極大的崇拜與敬仰。
差點以命相逼，才讓傅昭繼續完成學業。
于是傅昭受着所有朋友夜以繼日打黑工賺的錢，穩穩保送進了全國排名前幾的H大。
他握着那個醜醜的玩偶，就像握着他奇形怪狀的朋友們的手，走入t嶄新的世界。
他發誓要報答朋友們，也要出人頭地，掙脫命運的桎梏。
接下來幾年他沒有一天是輕松的。
每一天都是學習打工創業等等，多線并行。
傅昭在傅鴻羽那所學的東西也并非沒用，一身狠辣不要命的身手，是很受歡迎的。
從那時他就隐隐和程氏集團有了牽扯，只是尚且稚嫩，不如現在名頭打響。
直到大三的時候，傅昭差不多還清了朋友們的錢，幫他們租了房子找了工作。
自己仍然沒閑下來，身上傷太重的時候，他做不了別的，就去發傳單，在悶熱的天氣穿着厚重的玩偶熊服裝，手腳笨拙地給路人遞傳單。
直到印着小蛋糕的傳單被程微棠接過。
幾個明顯是保镖和助理的人圍在她身邊，她光彩熠熠，衆星捧月，宛如絕世明珠。
“蛋糕？從沒見過這個牌子。”她一根手指點着唇瓣，琢磨着。
玩偶熊裏的傅昭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頓時忘了呼吸，欣喜與震驚如浪潮般将他打得七葷八素。
助理提醒：“小姐，老爺不許您随便吃這些。您報道的時間就要到了，再逛下去就要遲到了。”
捧着傳單的玩偶熊呆呆望着程微棠。
原來她今年都上大學了。
印象裏還很小。
“好吧。”女孩伸手摸了下玩偶服，隔着厚厚的布料，傅昭下意識後退一步，臉上騰地滾燙起來，心跳聲也愈發明顯。
“……等等。”他嗓音幹澀地叫住她。
在保镖随時要将他撂倒的目光中，笨拙的玩偶熊追過去，巨大的柔軟熊掌一攤，裏面躺着個七扭八歪奇醜無比的玩偶。
“這個，送給你。”
傅昭沒有勇氣再說下去，程微棠應該早就忘記了他，但沒關系，他最擅長等待和記憶。
他在心裏，悄悄說，祝你前程似錦。
……
車子平穩行駛着，程微棠睡得毫無意識，模模糊糊以為是在家裏的大床上，她抱着那個被叫做“卷卷”的醜玩偶，忍不住蹭了蹭。
男人終于忍不住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無聲地動了動薄唇——
“傻不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