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十一年[正文完]
十一年[正文完]
夜色深濃, 走廊安靜。
下午的事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尤其是在沈知序的口中提起。
在腦海中重新滾過一遭,沈念嫩白的頰, 瞬間紅到了脖子根兒。
讷讷開口, “我...我忘了...”
“忘了?”
沈知序看她一眼, 不冷不淡地丢下一句,“那早點回去睡覺,早睡有助于提升記憶力。”
随後輸密碼進了卧室。
沈念:“...”
望着關上的房門,氣憤地在原地跺了跺腳。
...
沈念回卧室以最快的速度洗好澡, 頭發吹了個半幹, 穿着件勉強遮住大腿根的吊帶裙,鞋子都沒穿, 來到二樓。
密碼鎖輸入她的生日,‘滴答’一聲,宛若出入無人之境。
室內早關了燈,月亮高空懸挂,皎白清輝透過窗簾灑落房間,漆黑的夜色洇出霜雪般的白。
依稀可以看見沈知序躺在室內最中央的床上, 素白的月光勾勒出男人錯落有致的精致五官, 閉着眸子睡姿規整。
沈念捂着嘴巴笑了笑。
嫩白的腳丫踩在地板沒有一點聲音,她矮下身子,徑直從床尾鑽進了被子裏。
“二哥~”
被子掀開,腦袋從裏面翹出來,露出女孩那雙在黑夜裏依舊明亮的眼, “我來找你睡覺覺啦~”
沈知序無奈地看着突然從自己被子裏鑽出來的腦袋,聲音清冷, “我說原諒你了嗎?”
“二哥~你別不理我嘛。”
沈念腦袋埋在男人胸膛,使勁蹭了好幾下。
他手按着她後腦勺制止她動彈,“別撒嬌。”
“叫二哥不行,那...”
女孩眼珠狡黠地轉,聲音比夏日水果擠出汁水的那一瞬間還甜,“老公?”
男人身形一頓,有些僵硬。
半晌,低着嗓音開口,“沒有結婚證,別亂認老公。”
沈念氣悶地哼了聲,“那我走,不愛搭理我,我走就是了。”
作勢起身。
還沒起來,細腰輕易被沈知序攬過,天旋地轉。
沈念被沈知序壓在身下。
昏暗的夜裏視野已經清晰,能看見男人黑亮的眼,他捏捏她的唇,有些無奈,“哄人就這麽點耐心?”
“誰要哄你啦?我又沒做錯什麽。”
“那你三更半夜爬我的床,是想做什麽?”
“想你啦,想和你一起睡覺覺~”
黑暗裏沈知序淡淡瞅着她,要笑不笑,順着她的話繼續,“然後等到出國,再把我一腳踢開?”
“!!!”
沈念有些無語,“你怎麽還翻舊賬呢,讨厭,二哥,我再過幾天就去上學了,你就不想我嘛~”
“出去四年,也不差這一會兒,睡覺吧。”
落下這麽一句,沈知序側身,背對她。
沈念從身後抱住沈知序,“我不是說了真睡的那種嘛?二哥~”
“抱歉,二哥很保守,希望談了女朋友讓父母知道,名正言順,念念,同時這也是對你的負責。”
一片黑暗裏,掌心之下是男人蓬勃炙熱的心跳,耳邊傳來異常清冷卻堅定的聲音,“最近幾天父親不在京中,如果想清楚了,明天跟我一起,t先和母親坦白。”
“...”思索着他那番話,沈念不知不覺松開緊緊擁着他的手腕。
宛若遲疑的沉默,漸漸彌漫在這一方空間,壓抑得人喘不過來氣。
沈知序拿開她的胳膊,聲音很冷,“一天不想清楚,一天別靠近我。”
像是被置于千年寒冰,所有的呼吸被奪去,一息一放都被他掌握,沈念心底像是空了大半。
慌忙伸手抱住他,“我怎麽就沒想清楚了,我想得很清楚,我現在就想睡你。”
“...”偷換概念,避重就輕。
他說的是這個想清楚!
沈知序被沈念氣得肝疼。
像是越挫越勇,沈念更緊地抱住沈知序。
猶如一條小泥鳅,鑽進被子裏。
“沈念。”
沈知序按住她腦袋,咬牙切齒的一句。
他不由分說攏着她胳膊将她拽上來,“你都和誰學的這些?不管你是要上天是吧?”
沈念哼了哼,軟綿綿的嗓音透着一股委屈,“我不想上天,我只想上你。”
“...”
被她氣得要死,沈知序驟然起身,将被子整個蓋她身上,“你在這睡,我去客房。”
“...”
女孩衣衫淩亂地坐在床上,門聲一開一關,沈念眨眨眼,覺得沈知序好像生氣了。
可是難道不是,男人都喜歡剛剛那樣嗎?
她被騙了?
-
翌日,沈念磨蹭到九點才下樓。
果不其然,繞過樓梯拐角,遠遠看見客廳裏,孟菀音端坐在沙發上,神情嚴肅。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沈念喊了聲‘母親’,深吸口氣,緩緩往臺階下方走。
手背忽然一熱,沈念仰頭,男人精致的下颌線映入視野。
一觸即離,沈知序極具安全感的聲音散在空氣裏,“有我在,別害怕。”
看見倆人一塊下來,孟菀音神色轉瞬又沉了幾分,看向沈知序,“今天怎麽沒上班?”
沈知序慢悠悠系着袖扣,“起晚了,下午再去。”
“這是怕我打念念?”
孟菀音冷笑一聲,“你倆到底知不知錯!”
這是孟菀音第一次這麽嚴肅,沈念眼眶頃刻就紅了,委屈漫上心頭。
下了臺階,她走到孟菀音跟前,低着腦袋,“媽媽,對不起。”
看到沈念這委委屈屈的模樣,心尖頓時軟了幾分,孟菀音嘆了口氣,“都是圈裏認識的人,再怎麽也不能傷了和氣。”
“人家女孩家長昨天打來電話,回去都哭了,還說你冒出來個老婆?到底怎麽回事,趁着你爸回來之前,趕緊和我解釋清楚。”
沈念硬着頭皮,和孟菀音解釋,“是我,母親,是我昨天和茜茜出門逛街,正好在商場和二哥偶遇,我...我不喜歡那個女生當我二嫂,然後就故意那樣叫二哥。”
“真的?”孟菀音看着她問,“沒有別的了?”
對上母親慈藹中略帶探究的眼神,沈念眼底冒出猶豫。
這時,沈知序走到沈念身邊,“如果我說有呢,母親,我之前和您提到的女朋友,其實一直就在您身邊。”
男人語調沉穩,緩而堅定。
他朝沈念伸出手,男人眸底幽深,猶如冰川之下層疊翻湧的海水深沉濃厚。
她知道,他是在等她一個答案。
沈念和沈知序對視,想起那晚月色清朗,說要為他勇敢一次。
深深吸了口氣,沈念輕輕擡起手,正要回握過去,只是猶豫的幾秒鐘裏。
孟菀音猛地打斷沈知序,“你別說了!沈知序,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去書房找你父親的鞭子抽你!”
“你倆今天都別出門了!回房間給我面壁思過!反思不好別出來,也別吃飯!”
像是終于反應過來,沈念猛地撤回了手。
那一秒鐘裏冒出的,準備和盤托出的勇氣,被忽來的理智沖破,猶如瞬間紮破的氣球。
那些無形的枷鎖叫嚣着重新套過來。
那一瞬間萌生出來的勇氣,因為孟菀音的話,蕩然無存。
徹底消失。
-
四月中旬,再過兩天是沈念回倫敦的日子。
前幾天盛思凡約沈念參加聚會,說竟然才知道她回國了,這麽久兩人還沒見一面,說想她。
沈念覺得盛思凡醉翁之意不在酒,什麽想她,分明就是想沈知序。
果不其然,盛思凡下一句就是,【可以讓你二哥也來呀,正好送你過來,人多也熱鬧。】
念念無絕期:【我和我二哥吵架了,他不搭理我了:)】
盛:【驚訝.jpg你二哥怎麽還和你這個當妹妹的計較啊?】
去往會所的車上,沈茜茜在一邊看到倆人的聊天記錄。
‘哈哈’一笑,頗有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自得感,“你室友這就不懂了吧,哥哥是不該對妹妹計較,男人和女人就不一定啦,男女之間,吃醋生氣多正常。”
“要我是二哥,”
沈茜茜看着她,頗有些恨鐵不成鋼,“我也不搭理你,念念你說你怎麽就這麽膽小,我和你說,大伯父可能難纏一些,大伯母就是外厲內荏,她那麽疼你,你就撒個嬌說幾句軟話,她肯定就心軟了,然後你們再一起攻克大伯父,而且還有大哥幫你們,二哥又那麽堅定,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麽。”
“你說的輕巧,真攤你身上就不一定了。”
沈念氣悶地怼了沈茜茜一句,緊接着嘆了口氣,沈知序确實生她氣了。
那天下午就去了外地出差,一連兩周都沒回家。
她可就剩下這兩周的假期了。
她知道沈知序在氣什麽。
氣她的說話不算數,氣她的膽小與懦弱。
氣她說好的為他勇敢一次,臨到頭來卻反了悔。
...
到了會所,報了包間號,服務員領着沈念和沈茜茜上樓。
推開門,除了幾個室友,蔣正恒、陸奚白竟然也在。
“好家夥,”沈茜茜附在沈念耳邊低聲,“你室友也太會來事兒了吧,她是不知道你和陸分手了嗎?而且你們根本就是假的,她是不是不知道?”
沈念搖搖頭,懶得管,也不想自作多情,“可能人家倆人現在關系不錯,就叫過來了吧。”
剛坐下,盛思凡遞來幾杯冰飲。
沒想太多,沈念接過一杯藍色的,顏色真好看,握在手裏冰冰涼涼,但很舒服。
來的路上有些渴,她忍不住多喝了幾口。
沈茜茜搖頭,拒絕了盛思凡,“對不起,我喝不了涼的,今天就是陪念念過來的。”
“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沈念問。
沈茜茜‘嗯’了聲,“來例假了。”
雖然已經是第二天,可她來例假每次都痛得厲害,現在已經好些了,但還是不能喝涼的。
聽着沈茜茜的話,沈念猝然一驚,慢吞吞放下手中泛着涼意的杯子。
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好久沒來例假了,幾口冰飲下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小腹開始泛起隐隐的疼痛。
沈念捂着肚子,“茜茜,我肚子好像有些疼...”
沈茜茜擔憂道,“是不是來例假了?”
包間裏有自帶的衛生間,沈念從裏面出來,對上沈茜茜關心的眼神,搖頭,沒有來。
一旦埋下懷疑的種子,像是迎風的蒲公英四處散,心底愈加彷徨不安。
沈念拉着沈茜茜到了角落,“茜茜,我例假推遲兩周了。”
“???這麽久,你怎麽不早說!”
沈茜茜聞言一驚,聲音驟然變大,吸引了不遠處好幾個人的目光。
“之前就總是推遲,我也沒在意,剛才一算,才發現都這麽久了。”
沈念癟癟嘴,“茜茜,你說我不會是懷孕了吧?”
“我肚子好疼,可是例假也沒來,而且我來例假從來不肚子疼,是不是因為懷孕然後喝涼的刺激到了?”
“你別瞎想。”
沈茜茜當機立斷,撥通了沈知序的電話。
聽見她的敘述,對面呼吸頓了頓,聲音發沉,“把電話給念念。”
沈念看着沈茜茜手機屏幕上的字猶豫了幾秒,接過電話。
整個人因為加劇的疼痛蜷縮在沙發一角,很小聲地啜泣,看起來可憐極了,“二哥,我肚子疼,例假過去兩周了一直沒來,我是不是懷孕了?”
“二哥,我好害怕。”
“別怕,告訴我在哪,現在過來找你。”
對面語調沉穩,沈念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沒聽出那清冷聲線裏隐藏的顫抖,和淩亂的步伐。
“二哥,我在會所。”
“我就離你不遠,電話別挂斷,等我過去接你。”
沈念窩在沙發,閉着眼,眼睫顫抖,手捂着肚子緩解疼痛。
沈知序一直在和她說話,讓她別睡。
為了讓他放心,沈念不時‘嗯’一聲,算作回答。
唇色因為逐漸劇烈的疼痛泛白,慢慢失了血色。
這時,其他幾人聽見動靜走過來。
盛思凡率先開口,“念念,看你疼的厲害,不然先送你去醫院吧。”
沈念想也沒想拒絕,t語氣執拗,“不要,我等我二哥來。”
盛思凡不解,“你男朋友陸奚白不是在這兒嗎?如果真的懷孕了他應該負責。”
沈茜茜翻了個白眼,“你說什麽呢?念念是喝冰飲肚子疼,和懷孕什麽關系?”
盛思凡無辜道,“可是我剛才聽見念念和沈知序的通話,難道我聽錯了嗎?”
“陸奚白不是我男朋友,我們已經和平分手了。”
情緒已經瀕臨決堤,沈念話裏溢出哭腔,朝電話那頭喊道,“二哥,你什麽時候來?”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包間門被猛地推開。
男人穿着極為正式,西裝馬甲三件套,頭發向後梳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五官立體貴氣。
像是從哪個重要的飯局上下來。
向來從容淡定的男人,此刻眼底布滿焦急。
步伐都有些不穩。
沈念費力地睜開雙眼,看見沈知序朝她走過來。
猶如穿過浩瀚長河的每一次,他都毫不猶豫地奔赴她。
來到沈念跟前,沈知序抱起她。
向來清冷的眸底全是心疼。
“二哥,你終于來了,我肚子好疼...”
沈念挽上男人後頸,再也忍不住,眼淚決堤,哭得一抽一抽的。
沈知序給沈念擦着眼淚,低頭去吻她的額頭,“凝凝,別害怕,二哥現在帶你去醫院。”
在場之人看着這一幕,紛紛沉默下來。
沒有一句說明。
那一個情緒強烈,又溫柔到極致的吻足以說明一切。
-
黑色汽車急速行駛在京北春季微冷的夜色裏。
沈念窩在副駕駛,因為疼痛眉頭揪起成一團。
眼淚不斷往下掉,“二哥,我不會真的懷孕了吧?我害怕,我還不想生小孩。”
“別害怕,嗯?”
沈知序轉頭給她擦眼淚,“現在帶你去檢查。”
沈念點點頭,‘嗯’了聲,淚眼朦胧,看着脆弱又可憐,“二哥,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許再生我氣不理我了。”
“嗯,不生你氣了。”
沈知序話音剛落下,餘光黑影壓過,沈念擡頭就看見對面的大貨車像是失控了,不顧紅綠燈,直直地往他們的方向撞過來。
沈念忽地喚道,“二哥!”
根本顧不上思考,方向盤右打,汽車往前開了一段,撞上馬路邊的欄杆。
直接開到了馬路裏面的綠化帶,徹底報廢。
沈念最後的一點意識,是沈知序撲過來。
用自己的身軀,護住了她。
...
京北市中心醫院。
“二哥!二哥!”
沈念呼吸急促着從夢中驚醒,醒來眼前是雪白的牆壁,房間內空無一人。
那種全世界只剩自己的恐慌感,剛消失,又卷土重來。
病房門推開,一名護士聽見動靜走進來。
“沈小姐,您醒了。”
“我二哥呢?”
“您是說和你一起被送進醫院的沈先生嗎?”
沈念連忙點點頭,眼眶已經紅了,“我二哥他沒事吧?”
護士回憶一番,“應該是在樓上,你趕緊去看看吧。”
一路上,沈念腦海裏不好的想法就沒停下來過,為什麽她和沈知序一塊進醫院,她卻是樓下的普通病房。
沈知序卻被送去了樓上,還有護士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念沒乘電梯,跑着上了樓。
很容易就找到了病房,李明遠在門口等待。
“我二哥他怎麽樣了?”
沈念話裏還有些喘。
李明遠嘆了口氣,“小姐,您還是進去看看先生吧。”
心髒逐漸下沉,沈念幾乎不敢推開那扇門。
生怕進去等待自己的,是一生都不想回憶的噩耗。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沈知序。
躺在病床上,渾身插着管子,呼吸儀擋住了他挺拔的鼻梁,那雙往日裏,清冷又勾人的眼緊緊閉着。
唇色發白,毫無生氣。
還沒走到病床前,眼淚已經止不住了。
視線被模糊,沈念一邊擦着眼淚,磕磕絆絆地去靠近沈知序,他的手冰冰涼涼,躺在病床上安靜的就像是睡着了。
“二哥,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會這樣?”
“你趕緊醒過來啊,醒過來好不好,只要你醒過來,我就再也不逃避了,告訴爸爸媽媽,我有喜歡的人,我喜歡的人是你,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沈念趴在病床邊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二哥,你趕緊醒過來好不好,你說過一直陪我,要一直理我,怎麽說話一點也不算數,嗚嗚嗚...”
“真的不逃避了?”
病床上的男人緩緩睜開雙眼,在沈念震驚的眼神裏,動作緩慢地将呼吸儀摘下。
然後拔掉了手背輸液的針頭。
“你騙我?你知不知道我當真了,我剛才真的以為你要死了。”
似乎愛情總有種魔力,沈念現在心中竟然一點也沒有被欺騙的憤怒,全是沈知序‘死而複生’的激動和開心。
只是埋怨着埋怨着,像是發洩情緒一樣,沈念揮手在他身上打了好幾下。
“你個混蛋,壞男人,你知不知道我剛才真的以為你要死了!”
“嘶...”
沈知序蹙了下眉。
沈念瞬間止了淚,朦胧的淚眼看着沈知序,“二哥,你怎麽了?是哪裏受傷了嗎?”
這時,病房門推開,醫生從外面進來。
來人是蔣正安的二叔,從小看着他們長大。
走到床前,将床板升起。
象征性地給沈知序檢查了下,“檢查結果出來了,手臂擦傷,輕微腦震蕩,其餘沒什麽大礙,沒什麽事可以出院了,醫院資源也挺緊張的。”
沈念:“???”
握着沈知序的手伸出,使勁撓了撓他的掌心,意思很明顯,等會蔣伯伯走了,要找他算賬。
沈知序輕咳一聲,“蔣二叔,資源再緊張,我現在也還是病人。”
蔣二叔看看沈知序,又看看滿臉淚痕的沈念。
沉吟片刻,“住兩天也行,你那體檢是不是很久沒做了,正好趁着這兩天做了去。幸好這次你反應及時,那輛大貨車從車尾擦過去。要是像上次,你這手,說不定就廢了。”
“上次?什麽意思?蔣伯伯,我二哥他...”
一個不好的念頭在心底升起,沈念有些不敢想,試探地問,“他之前還出過車禍嗎?”
蔣二叔納悶地看着她,“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沈念扁扁嘴,聲線有些急,看着又想哭。
似是察覺出來什麽,蔣二叔收了手中的查房本,看向沈知序,“你和她說吧,別吵架,我出去了,還有病人要檢查。”
...
病房內恢複安靜。
沈知序無奈地看着沈念,修長的手指擡起,一點點将她眼尾殘存的淚水抹去,“哭什麽?”
“你什麽時候出的車禍,我怎麽不知道,還有你的手,為什麽蔣伯伯會那樣說?”
女孩聲音哽咽,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沈知序之前是斯諾克的專業選手,手對職業運動員來說有多重要,他應該比她更清楚。
越是這麽想着越難受,“二哥你把一切都告訴我好嗎。”
“很久的事了,沒什麽好說的。”
“很久是多久?”沈念心思一向玲珑,稍微一想便反應過來。
“是我離開京北去往南城那天嗎?”
沈知序沒作聲,他什麽都不說,她卻明白了一切。
剛下去的淚水又湧上來,沈念心疼地看着沈知序,“對不起,二哥,我不知道你出車禍了,如果我知道,我當時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或許,他們不會錯過那麽久。
“現在知道也不晚。”他握上她手腕,“所以凝凝,”
沈知序嘆了口氣,“你到底知不知道,不是因為什麽你十八歲醉酒的那個吻,也不是因為什麽利用和勾引。你眼前的男人,你十一歲開始或真心或假意,叫到現在的二哥,其實已經喜歡你很久很久。”
“那天晚上的話,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
“所以現在,你還準備繼續逃避嗎?”
喜歡她很久很久。
久到他早就忘記,是喜歡了她四年,還是五年。
甚至是從認識她開始算的十一年?
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眼淚撲簌着掉下來,根本止不住。
沈念開口帶着哭腔,“我知道了,二哥,我現在都知道了。”
其實她從來都不需要讨好他,勾引他。
那張她出生那天的舊報紙,洗去了他們之間,所有針鋒相對的過往。
連帶着那些酸酸澀澀的,所有帶着試探與猜測的相處。
只要她需要,沈知序一直在。
從前迫于世俗,迫于她父親的事,他寧願以兄長的身份守護。
可是一看到她,那些引以為傲的自制力,自以為可以很好地克制的欲望與愛意,幾乎瞬間土崩瓦解。
高嶺之上潔白的雪跌落塵泥。
卻又甘之如饴。
他對她的愛,開始得比她早。
他給她的愛,遠比她t想象的深沉遼闊。
窗外四月的天,藍天白雲,清風朗朗。
有一個女孩,家族敗落,寄人籬下十多年,迫不得已只能勾引自己的哥哥達成目的。
可是經年回首,她才發現。
原來那個男人一直在原地等着她,愛着她,縱容愛護她的一切。
從前那些寄人籬下的不安全感,似乎都因為沈知序十年如一日的喜歡,蒸發了。
從前不想舍棄親情,現在,她更不想舍棄沈知序。
“二哥,我準備好了。”
沈念雙手握着沈知序手腕,慢吞吞湊到男人跟前,眼睫顫抖着去尋他的唇,“換一個身份和你回家,好不好。”
男人指骨的力度逐漸浸滿皮膚。
她聽見他在耳邊說好。
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