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月色
月色
從周家回來後, 周時潋便接到了施蓉芸的電話。
周時潋态度很冷淡,“有事?”
那便不知道說了什麽,周時潋很不耐煩說, “沒時間。”
“還有, 這頓飯也沒什麽吃的必要了, 我跟誰結婚,你也管不着。”
屋子裏很安靜, 寧蔚換好鞋子過來坐到周時潋的旁邊,才隐約聽到了電話那頭施蓉芸的聲音。
“你和小寧結婚這麽重要的事,難道媽媽還不能要求你帶小寧回家吃頓飯?”
“回家?”他眉梢一跳,“袁旭安是不是在你旁邊?”
施蓉芸:“沒錯, 你弟弟他也很想跟你見面,也想見一見他的嫂子。”
周時潋背脊懶散地靠在沙發旁, 右手摟着寧蔚伏他懷裏, 語調不急不緩地笑:“我說,還演呢?”
施蓉芸嗓音冷了下去, “你說什麽?”
寧蔚擡起眼盯着周時潋,只見他嘲弄地說:“你那一家子的熱鬧還不夠, 非要拉我去圍觀?就這麽缺我一個觀衆呢?”
施蓉芸沉默了幾秒, “阿潋,你還在怪媽媽?”
周時潋手指撫摸着寧蔚的臉龐,黑眸暗沉,卻漫不經心道:“你猜?”
施蓉芸似乎沒想到他是這種模棱兩可的态度,一瞬間噎到, 過了一會溫和地說:“不怪媽媽就行, 希望你能理解媽媽,你也知道, 我有多麽讨厭周仰觀,當初如果不是兩家聯姻,我也不會跟你爸爸結婚,現在媽媽有了新的幸福,你應該會為媽媽感到開心。”
周時潋臉色沒變,“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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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蓉芸又問:“那你打算帶小寧回來見媽媽了?”
周時潋笑了,“不呢。”
話畢,他直接掐斷了電話。
一瞬間,屋子內靜得落針可聞。
寧蔚垂着眼睫,神思恍惚地說:“周時潋,你能跟我說說你父母的事嗎?”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晚上周仰觀說的那些話。
寧蔚忍不住想,她作為一個局外人,都會因為周仰觀的話而心灰意冷,她已經無法想象,要是讓周時潋聽到了,他會怎麽想。
或許他已經習慣,不痛不癢了。
可習慣了,就代表不會受到傷害嗎?
她還是了解他的事太少太少了。
一直以來,她認識的周時潋總是一副堅不可摧的樣子,很少看到他會有在意的人和事。
在幾個月前,寧蔚也一直認為,像周時潋這種人大概很難有人能走進他的心裏。
後來她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麽離譜。
他早就已經把她當做至寶一般愛護,她竟全然不知。
那想必,他父母帶給他的傷害,也同樣落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只是從不曾表現出來罷了。
周時潋神色稍怔,半晌才無奈道:“想聽什麽?”
寧蔚眨了眨眼,“你想說什麽我都願意聽。”
周時潋頓了會,“我父母是沒有任何感情的聯姻夫妻,周家和施家以前來往緊密,又有生意上的合作,所以導致他們被迫捆綁在一起。”
他語氣很輕,聽不出什麽感情,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一般。
“剛結婚沒多久就意外有了我,他們本來想打掉的,但這件事被我爺爺知道了,威脅我父母必須把我生下來。”
寧蔚手指蜷縮,垂着的眼輕微顫動的。
“然後呢?”
周時潋扯唇,“就勉強把我生下來了呗。不過在我記事以來,我都是爺爺奶奶帶大,偶爾就是被外公外婆們撫養。他們工作很忙,我小時候見他們的時間也不多。”
“這會還真想不起來什麽了。”
寧蔚仰起臉,“那你高中來佑原是……”
周時潋眸色一凝,對上寧蔚霧蒙蒙的眼睛,波瀾不驚地說:“初三那年,我母親和我姑父的事被發現了。在那之後,袁旭安的親生父親是袁謙的事也沒有瞞下去。”
之後那晚。
周仰觀問施蓉芸,周時潋是不是他的孩子。
當時周時潋站在門外聽了很久他們的争吵。
到這個話題時,他感覺呼吸都要停了。
時間過去了這麽多年,他似乎還清晰記得施蓉芸和周仰觀的反應。
施蓉芸很冷漠地說:“你猜?”
這個态度成功惹怒了周仰觀。
一向儒雅的男人伸手抽了施蓉芸一耳光,周時潋也親耳聽到這聲耳光有多麽的響亮。
緊接着,他又聽到周仰觀憤怒地吼,“很好,你不說是嗎?明天我就帶他去做親子鑒定,如果他不是我周仰觀的兒子,那我應該感到幸運,阿潋真是跟你太像了,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他那張臉就覺得厭惡。”
施蓉芸冷聲罵:“周仰觀,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你在我懷孕的時候和秘書亂搞,孩子都生兩個了還以為瞞得住我?”
“那怎麽能比得上施大設計師跟自己小姑子的老公搞到一起啊?”
那晚周時潋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自己房間的。
一夜沒睡。
第二天周仰觀就把周時潋帶去做了親子鑒定。
鑒定結果出來後,确定周仰觀和周時潋為親生父子關系。
當時周仰觀還略顯愧疚,“阿潋,你別怪爸爸,爸爸就是一時被你媽媽氣昏了頭。”
回憶起這段,周時潋不痛不癢地說:“奶奶說想我了呗,所以就去佑原了。”
寧蔚紅了眼眶。
此時她的內心猶如被掀起了驚濤駭浪,不知該說什麽,大概是覺得自己無論說什麽,也無法彌補當時他受到的傷害。
周時潋摸着她眼尾的紅痕,嗓音沙啞:“這就要哭了?”
寧蔚連忙搖頭,“沒。”
周時潋笑,“你還記得高三那年,那天晚上你在我家樓下蹲了一晚上才等到我嗎?”
寧蔚點頭,讷讷地說:“我不知道你那天發生了什麽事,但我從沒見過你用那樣冰冷的眼神看過我。”
那種冰冷的眼神,使她七年了都沒有忘記。
是冷漠、厭惡的、也是徹底把寧蔚心中那麽點勇敢徹底擊毀的眼神。
周時潋輕扯唇角,似嘲弄地說:“那晚你來找我,我徹夜沒歸是去了淮安,當時我父母離婚了,喊我回去,也是為了通知我一聲。”
離婚?寧蔚眼眸輕震。
怎麽會有這樣的父母,在自己孩子剛高考完就急着離婚?
周時潋狀似輕松,“也沒什麽,他們也從沒有感情,我的出生不過是個意外,實際上離婚是在高一時就離了,不過他們還算有點良心,高考後才通知我的。”
寧蔚手心緊緊按在他胸口,問他:“你當時是……”
是不是很難受。
周時潋似乎知道她想問什麽,淡聲說:“還行吧,時間過去太久都忘了那會的感受,應該不算難受。”
怎麽會不難受。
要是不難受,那晚他回來時怎麽會用那樣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那時候她在周時潋的眼裏清晰地看到了,他厭惡了這個世界的冰冷與無情。
“可能那會我也太年少了,從淮安回來那天情緒沒有控制住,說了難聽的話讓你傷心。”周時潋指腹輕輕摩挲她的臉頰,“寧蔚,這句道歉遲了七年,你會不會還生我的氣?”
寧蔚搖頭,“我從沒有生氣過。”
現在得知了真相。
她更多的也只是心疼和後悔。
當時她就應該再厚顏無恥點,她應該撲上去抱住他,陪伴他的。
寧蔚趴在他懷裏,伸手捧着他臉龐,水眸流轉盯着他:“我說我今後會一直陪着你愛着你,你會相信我的,對嗎。”
四目相對。
周時潋眼裏的光暈像是星河閃爍,他唇角揚起,慢聲笑了起來 ,拍着她的發頂很吊兒郎當說:“你今晚有點反常。”
寧蔚讷讷道:“哪、哪有。”
“不過呢。”周時潋輕輕揉着她柔軟的長發,神色認真道:“你這樣三番兩次的表明心跡,再反常,我也認了。”
寧蔚微怔,很快便聽周時潋悠悠地笑:“這種肉麻話還得再學習學習,還不夠。”
他唇邊貼近,近乎沙啞地道:“聽不夠。”
寧蔚笑着勾上他的脖子,臉埋他頸窩處,小聲打着商量:“那我晚點再多說點。”
你想聽什麽,只要是能讓你感到開心的,我都願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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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氣溫已經逐漸寒涼,空氣中夾雜着濕冷的氣息,陰雨天刮風時的涼意像是往骨頭縫裏鑽。
這天寧蔚正準備收工,手機裏忽然有了一串陌生號碼打了進來。
歸屬地是南垚。
猶豫了片刻,寧蔚還是按了接聽。
那邊傳來了熟悉的嗓音,“寧蔚,是你嗎?”
寧蔚意外道:“丁阿姨?”
丁素松了一口氣,“果然是你的號碼。寧蔚,你現在方便跟阿姨聊一聊嗎?”
寧蔚看了下手表,周時潋這時候應該還沒來,她到安靜的地方接電話,“嗯,你說吧。”
丁素哽咽道:“是這樣的,你薛叔叔被人捅了一刀,現在住院了。”
“什麽?”寧蔚臉色一變,“出什麽事了?”
丁素匆忙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了。
事情是薛建安半年前借給同事一筆錢,少說也有八萬塊了,那位同事一直沒有還錢,最後還一聲不響的離職,薛建安擔心他會逃跑,就特地找到同事的家裏。
沒想到二人因為還錢的事發生了争執,同事在憤怒之下捅了薛建安一刀,逃跑後下落不明了,警方目前正在抓捕。
丁素淚如雨下,“你薛叔叔現在正在急救,阿姨這邊把所有能借的錢都借了,還是沒湊齊醫藥費,寧蔚,你……”
寧蔚啞着聲:“薛元拓呢?”
薛元拓不至于醫藥費都拿不出來,他不是過得很好嗎。
丁素:“元拓那孩子,他半個月前出國了,說是公司派他出差一個月,我也先給他打了電話,但電話一直打不過,那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半個月前整個人就魂不守舍,無論我跟他說什麽,他都不理我,我猜他出國除了工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想散心,才不想跟國內的人聯系。”
可誰能想到他們薛家能天降橫禍。
如今最親近的兒子聯系不上,丁素是走投無路了才找上了寧蔚。
“寧蔚,我知道,我以前對你不算好,但你能不能看在你薛叔叔當初救了你的份上,你……你能不能幫幫我……”
寧蔚沒有猶豫,直接說:“丁阿姨,我先轉筆錢給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薛叔叔的手術,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挂了電話後,寧蔚心情沉重。
周時潋到了彌霧時,她還魂不守舍的。
寧蔚剛把錢轉過去,丁素就發了條短信過來:【謝謝你。】
寧蔚回了一條消息:【丁阿姨,薛叔叔醒來的話,跟我說一聲。】
周時潋皺眉問:“發生什麽事了?”
寧蔚嘆了嘆氣,“薛叔叔被人捅了一刀,住院了。”
周時潋臉色未變。
又聽寧蔚說,“周時潋,我想請個假去一趟南垚,有些話我想當面找薛叔叔問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