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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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周, 這天應寧倒休,上午她把家裏的衛生做了一遍,中午給自己煮了幾個水餃, 然後休息了一會兒,三點多鐘的時候, 她提着水果來到南池子看望奶奶。
沒想到大哥和大姐都在。
謝淑白和謝峥陪老太太在院子裏說話,其樂融融的,應寧大部分時間過來見到的都是奶奶一個人躺在躺椅上聽收音機,其實多少是有些冷清的, 她很少見到這樣溫馨的場景。
“奶奶, 大哥大姐。”應寧笑着走進去。
“妞妞來了, 快進來坐。”
應寧坐下,老太太招呼周嬸給她倒水, 笑眯眯地對大姐說:“得虧了妞妞常來看我, 陪我聊天,不然我這老太太才真叫孤單呢。”
謝淑白自從嫁人後, 就很少來看望奶奶,不是她不想,而且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聽到這話, 她也有些愧疚。
“辛苦你了,寧寧。”
“大姐,聽說你懷孕啦?恭喜呀。”
謝淑白低頭摸了摸肚子, 喃喃地說:“誰知道是好是壞呢?”
奶奶笑着起身道,“你們聊, 我去叫王伯給你們做點好吃的。”
奶奶走後,三個孩子便開始聊天。
謝峥:“妞妞, 謝謝你。”
他知道阿言會放過他,是妞妞在背後幫的忙。
“其實我——”應寧剛想說什麽,就在這時,謝陸言來了。
他前腳剛邁進院門,大哥大姐就馬上站了起來。
“小四也來了。”語氣客客氣氣的,愈加顯得疏離。
謝陸言t掃了他們一眼,最後目光落在應寧身上。
應寧偏過頭,假裝看不見他。
不想搭理他。
謝陸言收回視線,嗯了聲,往前走着,“大姐家的司機新請的吧?脾氣夠橫的,占了我的車位,還敢叫我滾。”
“是麽,哎呦你說我也不常來,不知道那車位是你的,我這就叫司機挪走,你別生氣。”謝淑白說着就要給司機打電話。
“算了,我讓譚叔停別處了。”謝陸言坐下,暗戳戳地瞥了眼應寧,應寧這會兒正低着頭給大哥大姐倒茶,就是不看他。
他盯着她的側臉,也不見她反應,便故意找茶的茬,“你這麽個倒法,茶還沒喝就都涼了,我最近胃疼,可不喝涼茶。”
應寧淡淡一笑,也不回他,就像沒聽見他的話,給大哥大姐倒好茶以後就放下了茶壺,壓根沒給他倒。
謝陸言:“……”只好自己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謝淑白謝過應寧的茶,還想着給謝陸言道歉,“真不好意思了小四,我們待不住,一會兒就走。”
她給了謝峥一個眼神。
謝峥是真看不慣謝陸言這副高高在上的德行,盡管心裏一萬個不樂意,但還是不得不對他低頭。
他拿起茶杯,敬了敬謝陸言,“小四,謝謝您高擡貴手,放大哥一馬,大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下次一定補上。”
他站着,謝陸言坐着,後者皮笑肉不笑的,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轉着手裏的茶盞,悠悠道:“我記得大哥有輛F1,正好我最近也打算玩玩賽車,不如大哥就忍痛割愛送我好了,也算大哥有誠意。”
“不過我技術不怎麽好,萬一不小心被我撞得稀巴爛,大哥別跟我急就是了。
“你——”謝峥玩車,圈子裏都知道,那輛邁凱輪是他在f1賽場上的常勝将軍,比命還重要,謝陸言就是在故意挑釁他。
他氣的臉發紅,放下茶杯直接進了屋裏。
惹不起躲得起。
好不容易才緩和點的氣氛,謝淑白不想再次鬧僵,她對謝陸言笑道:“哎呀,你什麽時候愛好那個了?那玩意又刺激又不安全,你身子不好,不适合這個。”
謝陸言目光赤果果地盯着應寧,玩味地哦了一聲,“那我适合什麽,大姐?”
謝淑白道:“你就該玩些高雅的愛好,沒事兒去聽聽戲啊,聽個曲兒的,那個容想齋最近不是挺有名的?你就該多去那種地方放松放松。”
“高雅?”謝陸言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旁若無人的,幾分猖狂,“姐夫說的吧?”
應寧覺得這笑既諷刺又無禮,也太不把人放在眼裏了,忍不住皺眉看向他。
謝陸言笑夠了,揮揮手說道,“那地兒都他媽快成妓'院了,有次我去正好碰見姐夫,四個裸女跪地服侍,皇帝都沒那待遇,簡直不要太快活。”
應寧趕緊看向大姐,謝淑白雙手撫着肚子,臉色慘白,指尖微微發緊。
謝陸言還在風涼道:“大姐,你真沒必要為了大伯委屈自己,如果你想,我可以随時幫你離婚,只要你說句話。”
謝淑白低着頭,眸光閃爍,把淚水忍了回去。
她沉默幾秒,擡起頭來,朝他微微一笑,“小四,你想多了,我和你姐夫感情很好,你可能是認錯人了。”
謝陸言勾勾唇角,捏着青花瓷的小茶盞朝她舉了一下,“你開心就好。”
“我有點不舒服,你們坐,我進去歇歇。”
等大姐一走,應寧實在忍不住。
她問謝陸言:“你為什麽要這麽羞辱大姐呢?”
“我羞辱她了嗎?”謝陸言不明白,他悠悠地,“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是在提醒她。”
“姐夫是大姐的枕邊人,你真以為她不了解他嗎。”
應寧心疼大姐,也覺得謝陸言是在和她裝傻,“阿言,有些話真的沒必要當着外人的面說出來,你這樣做,就是為了貪圖口腹之欲故意給人難堪呀。”
後半句某人根本沒聽進去,謝陸言就聽着“枕邊人”這三個字了,他盯着應寧的眼睛,慢悠悠問道:“枕邊人就一定了解對方心裏真正的想法嗎,那你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麽嗎?”
應寧手搭在石桌上,真的很無奈。
謝陸言剛剛在他大姐大哥面前趾高氣傲的,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姿态,這會兒坐在應寧面前,低眉順眼的像個小媳婦兒,還恬不知恥地把胳膊伸過去偷摸她的手。
“妞妞,我現在在想你……”
應寧把手抽回來,她深呼吸,認真看着他,很嚴肅地對他說,“阿言,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不能為了讓自己舒服就不在乎別人的臉面跟心情,也不管自己的言行是否會對別人造成傷害,你得明白,這個世界不是永遠以你自己為中心的。”
剛剛對大姐是這樣,那天在衛生間裏的那通電話也是這樣。
看來這幾天的反省一點效果也沒有。
“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吧。”她站起身,端着涼掉的茶壺進了屋子。
院子裏只剩了謝陸言一個人。
他孤零零地坐在石桌旁,低着頭,一動不動的。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陣雨,果然挺準。沒一會兒就起了陣風,吹的身後的玉蘭樹沙沙作響,幾片掉落的葉子挂在他的頭發和肩膀上。
謝陸言也沒管,獨自坐在風中發呆,腦海裏想着應寧的話。
不知怎的,總有一個稚嫩的童音在他耳邊回響——“你是世界上最讨厭最讨厭最讨厭最最讓人讨厭的小孩!!”
屋子裏很快傳來三個人的歡笑聲,謝峥和應寧互相交流着國外留學的趣事,謝淑白聽着在一旁樂。
奶奶家的客廳裏從來沒有這麽歡樂過。
沒一會兒,老太太就拄着拐杖走了出來,手裏還拿着件外套,親自給謝陸言披在了身後。
“不開心了?”
謝陸言察覺到肩膀的重量,眼神黯了熬,看着有些消沉,“奶奶,您怎麽出來了?”
“奶奶來看看你。”
謝陸言委屈地別過頭,“您不是也不理我了麽。”
“氣奶奶呢?”老太太摸摸他的頭,牽起他的手。
“不敢。”謝陸言的手在奶奶寬厚的掌心裏蜷了蜷。
“告訴奶奶,今天你幹什麽來了?”
“來看您。”
“只是來看奶奶?”
謝陸言偏過頭,不說話,眼眶有點發紅。
奶奶站着,把他抱進懷裏,輕輕撫摸着他的臉頰。
她知道阿言是主動過來找妞妞示好的。
“阿言乖,其實奶奶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認錯呢,是要有一個正确的态度的,你得敢于放下自己的臉面,主動去承認錯誤呀,真正的認錯可不是見上一面,說兩句話好話就行了,認錯是要有誠意的,這樣人家才能感受到你的真心。”
奶奶把他從凳子上拉起來,笑眯眯地撣了撣他肩上的落葉,“來,跟奶奶進去吧,一會兒要下雨了。”
謝陸言猶豫了下,跟着奶奶進了屋子。
老太太牽着他手來到他們幾個面前,笑眯眯地對他們說:“孩子們,要不要打麻将吶?正好你們四個湊一桌,奶奶年前找工匠新打的竹骨麻将,一次還沒用過呢,正好阿言在,讓他這個半吊子放放血。阿言?”
謝陸言把目光從應寧身上收回來,嗯了聲,說行。
“我正好沒事兒。”
謝淑白和謝峥都有些意外,這位自打這幾年和他家撕破臉以後,什麽時候給臉上過他們的麻将桌?剛剛還盛氣淩人的,這麽一會兒就轉性了?
老太太忙讓周嬸兒去拿麻将,哪知人家卻壓根不給他這個面子,謝淑白忙道:“奶奶,您快別忙和了,我今兒可玩不了,這不馬上就該回去了,晚上還要去上胎教課呢,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好好陪您。”
謝峥也說:“我也是奶奶,最近玩不了這個,前一陣比賽經常失利,就找了個大師給算了褂,讓我這陣子戒賭轉運呢。”
應寧只好說她也不玩……
“這……”奶奶一時沒想到是這個結果,有些心疼地看向阿言。
謝陸言在原地默了幾秒,應寧默默低着頭翻着一本雜志,突然心裏感覺很不是滋味。
其實他知道謝陸言很忙,哪有什麽功夫打麻将?之所以肯答應,一定是自己想明白了,借着奶奶給的這個臺階主動和大家示好的。
他那個性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容易了。
何t況應寧知道,他才不是半吊子,他技術很好的,奶奶之所以那麽說,肯定是謝陸言的意思,他是想在牌桌上故意放放血,輸幾把給他們。
可是人家大哥大姐不領情,又怎麽辦呢?人家也沒錯,誰讓他之前那麽混蛋,現在自讨苦吃罷了。
“沒事兒奶奶。”謝陸言淡定抽回自己的手,又恢複了往日那副生人勿擾的氣勢,他擡手掃了眼腕表,“突然想起我還有個會兒,先走了奶奶。”
奶奶哎了聲。
“等等四少爺,先把藥喝了再走吧。”這時周嬸兒端着熱好的湯藥出來,遞給他。
謝陸言接過,他一邊喝,一邊用餘光偷偷看應寧,等他皺着眉頭喝完,又輕聲嘟囔一句,“好苦,也沒塊糖的。”
“有有有,在廚房,我去拿。”周嬸兒忙去了廚房。
應寧聽到了,其實她口袋裏有塊糖,正在猶豫着要不要給他,這時候謝峥湊過來看她手裏那本國家地理雜志,繼續讨論剛剛的話題。
“欸,妞妞,德國明斯特你去沒去過?我在那地騎了三天三夜的自行車。”
“哦……我……”應寧想着周嬸兒去拿糖了,也就沒再管他。
謝陸言的睫毛微微低垂,隐約間在輕微抖動着,他一個人孤獨地站在那,輕輕把碗放下,也沒等周嬸兒回來,便悄然離開了。
等他走後,應寧擡起頭,看着桌子的上那只空碗,忽然有點心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