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請高人坐鎮
第十五章請高人坐鎮
說要請人幫着一起查賬的褚時英,因遇到大雨,又拖了三日才動身。
鄲陽城內的商隊見她一點動靜都沒有,徹底不将她當回事了,有不少交賬的掌櫃的都暗自後悔,賬交早了,早知道商隊會歸來,等他們撐腰好了。
一個立不住的伯英,不必放在眼中。
這種情況褚時英早有預料,待驕陽将地面濕氣烘盡的時候,她便告訴秦岐玉套牛車,準備出發去鄲陽城請賬房。
秦岐玉就如那地裏随風擺的彎頭麥穗,即使查賬、做飯、掌管家裏大小事,讓他累得疲憊不堪,但還是能強打精神,用帶着點委屈的聲音問:“伯英,可是奴賬查得不好?”
褚時英睨了他一眼,他這副哀怨的語氣怎麽回事,“這還只是讓你查鄲陽城的賬本,等外地賬本一到,你想一直窩在屋中查賬?”
她這樣說,倒是對自己很有自信。
若是這次鄲陽城查賬的事都處理不好,對沒交賬本的掌櫃的沒有處罰,外地掌櫃的不可能會送新的賬本來。
一連多日沒能睡好覺,秦岐玉憋回一個哈欠,眼裏蓄滿了淚,看着水光蕩漾,惹人心憐。
表完忠心,見褚時英給遞了個臺階,他順勢就下了,“伯英英明。”
“那便走吧。”
此行去鄲陽城,只有褚時英與秦岐玉二人,秦岐玉聽從褚時英吩咐,進了城直奔城中最破,破到城中士兵都不去巡邏,所有人默認那裏的人自生自滅的聚集地。
牛車停在巷子口,秦岐玉聲音傳進來,“伯英,再往前,牛車便進不去了,需下車步行。”
褚時英掀開車簾,探頭一看,只見前方巷子內,因地處陰面所以路面泥濘不堪,且巷子過于狹窄,牛車只會卡住。
秦岐玉就候在牛車旁,修長又幹淨的手伸到她的面前,似有些羞澀道:“前面路面難走,望伯英見諒,奴抱着伯英過去。”
褚時英先是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掌心幹燥的手掌,又看了一眼他瘦削的身體,輕輕将手搭在他的手心,跳下了牛車。
沒料到她直接下來,本想圈住将她抱起的秦岐玉,垂下頭,“是奴魯莽了。”
和泥濘路面格格不入的俊美公子,微微垂眸,讓人想将他拉出這髒污的環境。
然而褚時英只是分給了他半個眼神,“行了,你身子骨本就弱,而我也不是那嬌氣的連路都不了的人。”
說完,她便彎腰提起裙擺,将裙擺在膝蓋處系了結,一馬當先往裏走。
秦岐玉跟在她身後,收起自己楚楚可憐的神情,冷漠地盯視着坐在道路兩邊,每一個垂涎褚時英的人。
褚時英擡起袖掩住口鼻,越往裏面走,氣味便越不好聞,地面上随處可見排洩物,每一步都需謹慎。
“伯英,我們要在這裏請賬房嗎?”
在險些踩到黃色糞便時,秦岐玉終于忍不住問出了聲。
這年頭,識字會算數的人是少數中的少數,但凡展露才能都能被鋪子重金聘去,怎麽可能住在此處。
褚時英沒回答他,站在一處同周邊相比,要幹淨許多的屋子前,示意秦岐玉上前敲門,“就是這裏了。”
躺在屋外草杆上的人沙啞着嗓子說:“你們是找健的?他做工去了,不在這裏,若你們給我一個鄭大刀,我便帶你們去尋他。”
兩人未理會,秦岐玉擡頭敲門,剛敲一聲,門就開了。
屋內的人顯然已經聽見了外面的動靜,蒼老至極,連背都挺不起來的老人,用渾濁泛白的眼睛盯視着秦岐玉,“健不在,你們留下名字,我會告訴他你們來找他。”
只是短短一句話,他說得都十分費力。
褚時英走到秦岐玉身邊,看着老者滿頭白發,心酸難耐,她說:“順叔,我們不找健,我們就是來找你的。”
老人聽到她喚自己順叔,明顯怔愣了,已經,許久,許久沒人這麽叫他了。
他眯起眼,仔細打量褚時英,“你,你是?”
“順叔,不如讓我們進屋說。”秦岐玉跟着叫了順叔,用身體阻攔三三兩兩過來盯視褚時英的人。
順叔腿腳有些不便,慢慢挪動着步子讓開了路。
門框不高,褚時英與秦岐玉低頭進了屋,關上門,屋內昏暗的很,僅有從窗邊透出一條縫隙照明。
再觀屋內,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都是對這個屋子的誇獎,地面上擺放着大大小小接水的盆,靠牆處有兩張榻,很顯然,有一張已經壞了,上面蓋了個破門。
屋內狹小,也不分什麽廚房卧房,順叔打量了一圈,都不知該讓他們坐在何處,只好燒壺水招待他們。
見牆腳堆積的柴火都要用完了,而屋內還十分寒涼,便知這點柴火都是平時舍不得用的。
褚時英連忙制止了順叔,她道:“順叔你便別忙了,都是一家人,用不上那些虛禮。”
曾幾何時見過她跟外人這麽親近,秦岐玉打量了老者片刻,也想不出褚時英來此的目的。
順叔身子不好,摸着榻坐下了,“我這腿腳年輕時受過凍,老了老了遇到陰天下雨,便疼得不行,實在是站不下去了,兩個娃娃你們到底是誰啊?找我這個老不死的何事啊?”
褚時英蹲下身,“順叔,我是時英啊,褚時英,那個被你和父親褚鮮抱着舉高高,騎小馬的時英啊。”
說到最後,她聲線不穩,帶着些哭腔,“順叔,你可還記得我?”
順叔費勁去看褚時英,看了好半晌,“時、時英啊!你長大了,順叔都認不得你了。”
“對,是我啊順叔。”
褚時英不想讓自己哭出來,吸了吸鼻子。
順叔是跟在二叔身邊的老人,是二叔身邊的副手,跟着二叔走南闖北,便是他們從趙國逃難至鄭國時,順叔都一直跟着。
二叔将全家托付給了順叔,順叔不負二叔期待,将他們安全帶到老鄭王面前,順利得了救。
那時,二叔失蹤,祖父要将她過繼給二叔的時候,順叔還抱着她,摸着她的頭,哭得泣不成聲。
初到鄭國,即使有老鄭王照拂,一切也都很難,二叔的褚商在鄭國更是沒有任何根基。
是順叔,一手讓褚商在鄭國紮了根,結果,桃子被褚哲摘了去,人也被趕走了,一個鄭大刀都沒讓他拿走。
沒有哪個鋪子敢重新聘請順叔,一窮二白的順叔,就這麽淪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前世,她嫁給鄭季姜,嫁妝被鄭季姜悉數拿走,二叔的産業被褚哲搶走,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時,是順叔的兒子找到了她,說,讓他幫她,是順叔的遺言。
她也只聽順叔兒子說過那麽一嘴,他和順叔曾住在哪,重生回來後,她讓小乞丐們幫着自己留意。
今日,她終于可以将順叔找回來了。
順叔已經是淚流滿面,“小時英啊。”
“我在呢,順叔。”
她看着順叔顫抖着手想摸她,又将手縮了回去,就将頭湊過去,讓他可以像小時候那樣,可以摸摸她的頭。
“順叔,我來找你回家。”
“回家……”順叔拍拍她的頭,“使不得,我已是半條腿邁進了棺材中,別拖累了你。”
“怎會呢,順叔,你可是褚商的心髒,上能出商路,下能管鋪子,再沒有人能比順叔厲害了。”
“時英,也就你覺得你順叔好,順叔已經老了。”
“順叔,”褚時英從袖中掏出鹿符,祈求道,“順叔,你來幫幫我好不好,我不想讓父親的心血被他們糟蹋。”
看見鹿符,順叔動容了,他小心又呵護地拿走鹿符,泣不成聲,“但我已老矣啊時英!順叔已老!”
“順叔怕,幫不了你什麽。”
褚時英接過秦岐玉遞來的手帕,為順叔擦着淚,肯定道:“只要順叔你人跟着我回去,對我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順叔是褚商的老人,是褚商曾經的另一個主子,不少褚商的老掌櫃,對順叔那都是無條件信任的。
順叔接過手帕,他哪能讓褚時英幫他拭淚,他仔細摩擦着鹿符,突地道:“時英,我有兩子,我讓他們跟你回去。”
兩子?褚時英愣了愣,她前世只知道順叔有一子。
“我次子健馬上就要回來了,等他回來,收拾東西跟你走,至于長子,”順叔嘆了口氣,“他不愛歸家,但我知健與他一直有聯系,我讓健去通知他跟你一起走。”
褚時英搖頭,肯定道:“順叔跟我們一起走。”
兩人正推脫着,秦岐玉聽見屋外動靜,“伯英,屋外有人。”
話音剛落,一個身材健碩的人推門彎腰而入,正是順叔的次子健,也是前世幫過褚時英一把的熟人。
他手裏緊緊握着棍棒,眼神兇狠的看着屋內的陌生人,“親父,他們是何人?”
秦歧玉呈保護的姿态護在褚時英身前,寬袖垂落,“放下你手裏的東西。”
“不得無禮!”順叔急地連連咳嗽,一張臉都犯紅了,“這是時英,臭小子,過來跟我見過時英。”
健收起棍棒,“時英?”
褚時英在秦歧玉的寬袖後探出個頭,“是我,我是褚家時英,今日特意來請順叔出山。”
秦岐玉親眼見證剛剛還兇相畢露的男子,撤去狠辣,頂着一張老實巴交的臉,又問了一句:“褚家?”
“對褚家。”褚時英回道。
兩人交談上,秦岐玉目光在健那熟悉的臉上打了個轉,眼眸漸漸幽深起來。
想起來了,這不是後來鼎鼎大名的趙商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