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鼎沸風華鍋（夜）
6、鼎沸風華鍋（夜）
寒潮突至，雨雪交加。
太陽和月亮躲在烏雲後面，歇了一天的班。
而地上賺辛苦錢的小老百姓，卻沒有雨雪假可以歇。
打更人的梆子如約而至，一聲又一聲。
江湖飯館的門開了，陳實伸了個懶腰，寒風夾雜着冰晶，順着他的袖管、劃入了他的心窩，冷得他渾身一抖，趕緊關上了門。
僅餘一盞燈籠在外，表明飯館正常營業。
今夜裏，飯館的生意格外好。
天冷心寒，奔波在外的趕路人受得住雨、扛得了雪，卻挨不住這雨夾雪的倍增凄寒，笠帽再大、蓑衣再厚，也挨不住。寒夜中亮起的一盞燈籠，指引着他們走進了這處擋風、攔雪又避雨的心靈港灣。
屋裏人挨着人，沒有一張空桌。
認識的、不認識的，都熱熱鬧鬧地聊了起來。
從小衆星捧月，習慣了熱鬧，本應坐在人群中心的宋思堯，此刻正縮在搭挂蓑衣笠帽的彩雀屏風後，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不甘不願地，聆聽着他三師叔俞岱岩的教訓——
幾兩黃酒下肚，被人捧的不知天高地厚。
平日裏吹噓武當人才濟濟，實力早就蓋過了少林、峨眉，都是張真人謙遜低調，讓着他們，也就罷了，就連已故首富沈萬三的遺物聚寶盆，即将被當作嫁妝，送去武當山，這等只有幾個師兄弟才曉得的緊要秘事，也順口說了出去，生怕武當不遭人嫉恨。大師兄的兒子，怎會如此虛榮，又如此愚蠢？
俞岱岩氣憤至極。
他念在思堯年幼，沒有當即甩他兩個大嘴巴子。
宋思堯心中卻是一萬個不服——
堂堂大武當，難道還護不住一個聚寶盆？
只瞧着桌上那把岱岳鎮海劍，明知三師叔捏死自己，就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才不敢出言反駁。
他已打定了主意，回去就向父親訴苦，叫他好好管教這個師弟。
這時，一鍋燒足了三倍碳火的火鍋上了桌。
濃郁的香氣勾住了味蕾，稍稍緩和了叔侄倆的不睦氣氛。
“老板，你這手藝不錯啊！”
鍋內的熱力，将食材的營養和風味完全鎖住，盡顯食物最本真的風味，俞岱岩嘗過幾口，便真心誇贊道，“怪不得，生意這般好。”
“托俞三俠的福！”
“當初小的剛接手這間飯館，不知圓滑變通，得罪了烈刀宗和仙游門的人，多虧俞三俠從中熱心斡旋，才使小館得以幸存。俞三俠大恩大德，小的這些年一直記在心上，沒齒難忘。”
在陳實心裏，俞三俠的心腸頂好，就跟這道鼎沸風華鍋般滾燙。
俞三俠素日裏習慣了行俠仗義，幫過的人太多了，已不大記得這種小事了。
回憶半天，才記起有這麽一回事，随即道，“大丈夫立于天地，本當急公好義，鋤強扶弱，不足挂齒……”
“呦，這裏還有空位？”
就在這時，一個落了一身雪花的青衫文士，火眼金睛地，尋到了屏風後的小小雅間，嬉皮笑臉地，想要拼個桌。
熱心腸的俞三俠自然不會拒絕。
全然沒看見宋思堯瞥過來的幽怨眼神，給那落魄的青衫文士添了雙筷子。
青衫文士拱手道謝，望着他線條剛毅的國字臉，想起了畫像上的那張沒吃過苦的短圓臉，不禁失笑出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