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除夕雪
除夕雪
除夕夜
雪塵細碎
夜色朦胧而綿長,其間萬戶千家燈火連翩,氤氲萬象,低平緩和的原上暈色星羅,若潮漲潮落般斑斓起伏,雪雲層上是星夜無邊,雲下是朦胧塵雪,輕落于和綿的丘原,撫于燈火之間,漸消隐于塵埃
昏黃的光泅在窗上,偶落窗臺的雪便沉溺于柔光的暖意,靜靜地浮滞于此,借目窺探滿室喧嚣
…
“宋南江女士,您的可樂雞翅要糊在鍋裏了,請放下您的手機,速速趕往廚房”少年懶散地窩在沙發上,用毫無起伏的語調提醒某個刷視頻入了迷以至于聞不到糊味的女士
被稱作宋南江的女子眼神迷茫的一瞬,随即從手機上脫離出來,嘩一下炸了毛
“*!仇辭你怎麽不早點提醒我!”撂下一句話就火急火燎地趕往廚房
被稱作仇辭的少年吐了吐舌頭:“略,反正雞翅大部分都會進你肚子,我又吃不了幾只”
宋南江在廚房忙亂之中依舊不忘回怼一句:“少吃也是吃,燒成焦炭咱倆誰都沒份”
最終在宋南江的搶救下雞翅成功存活,雖然十幾分鐘後就被吃幹淨了…
宋南江家除夕夜飯并不算多,四五盤菜一碗湯,畢竟人少,只有兩人,做多了也是浪費
至于為什麽只有兩個人,是因為仇辭并不是宋南江親生的,而算是宋南江“撿”回來的孩子,用宋南江女士的話來說,就是
“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獨自……轉頭一瞧,喲,這小孩長得挺俊俏,于是就把你拐回來了~”
兩人就這麽跌跌撞撞,倒也相互扶持着走過了十幾年,曾經的稚嫩兒童如今已成翩翩少年郎,而那個撿小孩回家的青澀姑娘也變成了事業有成的女強人,唯一不變的大概就是…
“宋南江女士,新的一年你還要繼續單身嗎?”仇辭吐槽道
“單身怎麽了!老娘永遠十八歲”宋南江不滿地撇撇嘴,抻了抻腰,拎着手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和我的姐妹煲電話粥去了~你随意”語罷便回了房間
仇辭無奈,宋南江女士某些時候真的幼稚的要命,倒弄得他像個恨嫁的
回了房間,才發現外面已然飄起了雪,從未攏好的窗簾間隙中,隐約可見外面被燈光影映着的點點雪塵,溫柔而虔誠的飄茫着
仇辭看得有些癡了
這樣安寧的雪夜仿佛就是為回憶而備,上一場這樣平和的雪,好似是在宵燈會
…
他那時不大,五六歲的模樣
燈會喧嚣,人潮湧動,長街燈火綿延,細雪漸落,萬物間如隔薄霧素紗,朦胧難清
仇辭乖乖地坐在巷口的小石墩上,抱着一串糖葫蘆,等宋南江買點心回來
那巷子狹,又無燈火,人全湧在主街上,巷子倒冷清下來無人關注
仇辭等久了,畢竟是孩子心性,便閑不住地向巷裏膲去,卻見巷裏暗處模糊一人影,斜斜地靠在青磚牆上,不知無聲無息地立了多久
懷着好奇,仇辭便走前了些去
立在那裏的人是個青年人,二十歲的模樣,一身玄袍,身上落滿了薄雪,他好像沒有注意到仇辭的到來,只是遙遙地望向巷口處的喧鬧燈光,眸光淺淡
…他好像很難過,仇辭見到青年的第一眼就這樣覺得
“哥哥,你要吃糖葫蘆嗎?”清朗朗的童音乍響,沉浸思緒的人被拉回了現實
青年垂下眼,卻只見一個嫩生生小童仰着臉,手中舉着一串糖葫蘆
是很稚嫩的眉眼,也是很熟悉的眉眼,熟悉到…人群中匆匆一瞥卻絕不會認錯
“…謝謝”青年道,垂下的眼眸間帶着溫和,伸手撫撫仇辭的頭發,“點心,就留着自己吃”
仇辭歪歪腦袋,還想同這個憂傷的青年說說話,卻聽見宋南江在巷外有些急切地叫他的名字
…
那之後,仇辭再也沒見過他,只是每年宵燈會時,他依舊會不死心地向那小巷中看看
這樣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哪會有再相遇的機會
…是在期冀什麽?
仇辭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偶爾會做夢,夢見細雪,夢見玄袍,夢見十裏欄廊或是花燈長街,夢見桃花潭旁或是竹林月下…和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
思緒回轉,仇辭依舊愣愣地立在落地窗邊,從窗簾的狹隙中看雪意朦胧
窗臺上忽而傳出了很輕的一聲響,若非是在極靜的狀态下,幾乎要埋沒在雪落的聲響裏
不知是哪處的炮仗乍響,仇辭恍若驚醒,一把拉開了窗簾
時光仿若倒回了某個埋沒已久的節點
依然是細雪簌簌,依舊是初見的玄袍,那個只有一面之緣青年連面貌都未有改變,就那樣隔着扇窗璃,坐在陽臺沿旁,和着紛落的雪,有些愣神地回頭望向仇辭
…是你嗎?
那個在夢裏看不清面貌的人,那個巷中匆匆一現又消失的人…是你嗎?
嘴唇窸動,卻無話可訴
仇辭推開窗,襲了滿懷風雪,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青年,又在沉默中莞爾
“…我好像見過你,在蒼岚山上”仇辭笑道
夢裏那座竹濤千裏的山,似乎就應該叫這個名字
青年看着他,眸光平和而深邃,他沒有應答仇辭的話,只是拎出兩小壇酒
是那個人最喜歡的酒,他記得的,每年都要以新雪煎竹葉,浸潤出極淺的青意,味甘而淡
他每年都要留兩壇缥醪,卻往往都是獨飲而盡,無人與之對酌,他便一人坐在山間竹亭,任憑思緒淌過光陰千載
偶爾醉意朦胧時也會想,我留了你最喜歡的酒,等尋到了你,便分你一壇
可天下之大,人煙茫茫,尋人何其困難,他年歲停滞,不覺光陰流轉,漂漂泊泊于世間從未駐留
直到某天,熟悉的眉眼重現,凝滞的光陰才仿佛解了凍…
原來已經過了這麽久…久到他又重新見到了那個人
“缥醪,你喜歡的”
青年将其中—壇遞與仇辭,面前的少年依舊是記憶裏的模樣,眉眼明麗,自信張揚
仇辭接過淺嘗,口中泛起甘味,攜着一絲古法制酒的獨有澀意
像是在品嘗自己的夢境,那籠着清竹香基調的朦胧夢境
情緒真是個奇怪的東西,仇辭有些暈乎乎地想,就像現在,很莫名的高興起來了
他埃着青年坐了下來,身旁是細雪紛紛,四下是燈火綿延,一室三兩人語,半堂笑言侃侃,萬戶人煙彙于除夕夜色,夾雜着爆竹聲響
明明是熱鬧至極的景象,卻總覺無邊的安寧
3,2,1
秒針走過十二,四下煙火乍響,絢目的禮花在雪塵中綻放,又消泯于風
“今年宵燈會,你會來嗎?”少年笑意宴然,轉頭看向身邊的青年,眸中倒映着煙火閃爍
“來”
“那我等你”
“好”
“等”從來都是一個極其溫柔的字眼,它牽着世上的不舍與挂念,任時光流轉,歲月變遷,那個說要等的人,依舊會在那裏守候
在長久的歲月中,有人別離,有人逢會,有人夕光中匆匆一瞥又擦肩而過
所幸是光陰漫延,總有人在煙火至深處等你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