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原本喬林川已經安排好聚餐結束後,大家再一起去酒館裏喝兩杯。
葉西杳以前從來沒有參加過這種集體活動,對于酒館酒吧之類的地方,更是只在別人口中聽過,自己從未踏足。他倍感新鮮,很想嘗試。
然而正當他們要出發的時候,邢恕開了口。
“差不多就行了,還去什麽酒吧。各回各家。”
這話帶着十足的命令口吻,凜然威嚴又盛氣淩人。
雖然大家都覺得他掃興,但又沒人敢發出反對的聲音。唯恐被邢恕揪出來殺雞儆猴。
偏有一個人膽子大,在一陣寂靜中嘟囔了一句:“就去。”
喬林川和陸蔻想去捂葉西杳的嘴已經來不及。
邢恕幽幽看過來,問葉西杳:“你說什麽?”
葉西杳醉着一雙迷蒙的眼,不卑不亢望着他:“我就要去。”
邢恕走近他,用他最擅長也是最慣用的冷肅口吻,自上而下逼視葉西杳,說:“你知道自己要去什麽地方做什麽?”
葉西杳一本正經地說:“我要去酒吧鬼混了,邢恕。”
邢恕:“……?”
他算是懂了,在別人身上最管用的要挾恐吓,在葉西杳這兒派不上半點用場。
喬林川生怕他倆一言不合打起來——當然了,葉西杳是沒有半點還手之力的,主要是擔心邢恕這人脾氣不可控——他趕緊挺身而出,對邢恕解釋說:“放心,我找的就是一家喝雞尾酒的清吧,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夜店。我心裏有數,帶他肯定不是去鬼混。”
葉西杳舉手:“我想鬼混。”
喬林川把他的手按下去:“祖宗,你別當他面兒說。”
邢恕揚眉:“你就這麽教他的?”
意思是背着他就什麽都能幹了?
這喬林川是不是也活膩了。
但最終他們還是去了原定的那家清吧裏。
不是邢恕突然看開,而是他拗不過葉西杳。
喝醉之後的葉西杳越發像個小孩,也或者他性子裏本就帶着幾分初出茅廬的青澀無畏,對好奇的事情有着一探究竟的倔強。
他瞪邢恕的樣子勇敢極了,誰都攔不住他。
邢恕只好哄着,好聲好氣地說:“只許喝一杯,喝完我送你回家。”
葉西杳這才高興了,對邢恕露出今晚第一個笑。
邢恕本來還有些不爽的心情,被這一個笑安撫,就這麽陪着去了。
到了地方,喬林川在邢恕的陰森目光之下,偷摸把葉西杳的雞尾酒換成了無酒精的飲料。邢恕點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機敏。
本以為一杯雞尾酒很快就喝完散場,卻在中途發生了點小插曲。
起初是有別桌的客人送了葉西杳一杯酒。
邢恕沉着臉攔下了,其他人也覺得邢恕的做法是對的,清吧再安靜也是酒館,誰都明白這裏的人送一杯酒是什麽意思。
葉西杳饞着望向邢恕,但邢恕還是把那杯酒給他收了:“陌生人給的不許喝。”
要說葉西杳醉了,他倒也還聽得明白邢恕這話的意思,乖乖點頭:“好吧。”
邢恕表情好了些。
但沒過兩分鐘,又有人來給葉西杳送東西。
這次來的不是服務生,而是一個戴着眼鏡斯斯文文的男人,手裏捧着一個拳頭大的不倒翁。
葉西杳迷迷糊糊聽得懂對方說的話。
大概意思是,他之前看了葉西杳的直播,還給他刷了禮物,沒想到能在線下巧遇,覺得很有緣分。還因為被葉西杳的宣傳種草了可搭這款游戲,買了一整套AR設備。
男人說自己這次是來鹿城旅游的,明天就要走了,這個不倒翁原本是他買回去送給朋友的伴手禮,現在想一個留給葉西杳作紀念。
當聽到對方一直在誇獎可搭這款游戲很不錯,又說翹首出品的AR設備比他買的其他小品牌體驗感好得多的時候,大家心裏的防備都已經降低,連喬林川都忍不住和對方聊了兩句。
只有邢恕還一臉凜冽嚴肅地打量人,吓得對方最終尴尬地連推幾次眼鏡,把東西放下就跑了。
喬林川打趣邢恕:“你就像小寶的監護人。”
邢恕沒說話,視線若有似無地追随剛才那個男人的身影而去。
“好可愛哦。”葉西杳抱着不倒翁,滿眼都是開心,連剛才抱着不撒手的雞尾酒也被他抛到腦後。
邢恕收回目光,看向他:“喜歡不倒翁?”
葉西杳搖搖頭,說:“喜歡禮物。這是我第二次收到禮物。”
他仰起下巴,對邢恕欣喜道,“第一次是你送我的。”
包括邢恕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很顯然,這句話被葉西杳說出來,是不可信的。
他長着一張讓所有人都舍不得挪開目光的臉,他應該有着萬衆矚目花團錦簇的青春。大家想象中的少年時期的葉西杳,必定是衆星捧月,情書和禮物收到手軟,即便是走到路上,也有極大概率會收到各種各樣的人向他抛去的示好。
但葉西杳卻說,邢恕給他的玩偶是他第一次收到禮物。
誰會相信呢。
秦在忽然在旁邊問了一句:“小葉,身邊有人追你嗎?”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他們沒想到秦在會問這種問題,但也确實很好奇葉西杳的答案。
因為以人類的愛美之心來說,葉西杳長這麽大不可能沒有被人追求過。可是葉西杳給人的感覺又單純簡單,像是不怎麽有被人追的經驗。
他甚至連收到一個不倒翁都這麽驚喜,不得不讓人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大家都等他說話,只有邢恕端着一杯冰水幹了一大口,好似完全不關心一般,看向了別處。
“沒有啊。”葉西杳很坦誠地交代了。
喬林川:“怎麽可能!”
已經醉得說夢話的許星陽也插了一句嘴:“絕對不可能!”
陸蔻試圖為這個答案尋找合理性,說:“會不會是大家都覺得你高不可攀,所以不追你。”
因為以前沒有人看得見我。
葉西杳抿着唇,用僅剩的那份清醒來克制自己不要說出不該說的話。
“那豈不是一直也沒有談過戀愛?”秦在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對這個話題非常執着。
陸蔻看葉西杳沉默,只當他害羞了,踹秦在一腳:“關你什麽事,問問問。”
秦在聳聳肩:“我好奇嘛。你們不覺得小葉的氣質很矛盾嗎?我們得承認他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可他自己好像完全沒有認識到,我好奇,以前他身邊的人是不是都瞎了。”
喬林川也開始忍不住打探,說:“小寶,那你上學的時候,和人牽過小手親過小嘴嗎?”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邢恕忽然被一口冰水嗆住。
咳了兩嗓子。
葉西杳對這個問題也是搖頭。
邢恕又咳。
喬林川無視了邢恕那邊的奇怪噪音,激動地問葉西杳:“你是從小到大一直都沒有和人談過戀愛,也沒有接過吻什麽的?!”
葉西杳重複同一個答案:“沒有。”
他從小到大都是個透明人,誰和空氣談戀愛接吻啊。
就在大家一起發出感慨驚訝的聲音之時,從邢恕那邊忽然就傳來“嘭”的一聲。
他把水杯重重放到桌上。
這導致喬林川等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他吸引了過去。
邢恕的臉色古怪,凝眸注視葉西杳,問了一句:“你說你,從來沒有和人接過吻。”
葉西杳态度坦蕩淡然:“對的。”
邢恕盯着他看了許久,久到大家以為他要說出什麽嘲諷或者刻薄的話,結果下一刻就見他轉過頭去,冷冷笑了一聲:“呵。”
随即骨節一響,咔地捏碎了玻璃杯,透明的碎屑落了一地。
-
一個小時後,葉西杳被邢恕強行送回了家。
一開始葉西杳堅決要自己打車,邢恕用十分不擅長的僞裝出來的好脾氣哄了他半天,最後也只得到葉西杳一句:“不要。”
邢恕揉揉眉心,所幸放棄多說,直接攔腰将人抱起,塞進副駕,安全帶一綁,大功告成。
這一幕看得旁邊的喬林川和陸蔻瑟瑟發抖,氣到肝疼:“你兇什麽,你輕點抱他,安全帶別綁那麽緊!能不能溫柔點啊!”
邢恕表情壓抑着不耐煩,在喬林川和陸蔻你一言我一語喋喋不休的嘈雜背景聲中,為了隐忍煩躁的情緒連眉梢都忍得直抽抽。
等終于坐上車,他嘭的一下關上門,隔絕所有聲音,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他怎麽可能跟他們解釋。
他剛才已經用了人生中最溫柔的力道去抱葉西杳,生怕把這人揉疼了碰碎了。還要怎麽溫柔!
還好,葉西杳上了車就很乖,沒有如邢恕所想和他鬧脾氣要下車。
他安安靜靜地抱着不倒翁,一開始還低着頭,後來慢慢松了力氣,頭靠向窗上,像是睡了過去。
邢恕看了一眼,而後放滿了車速慢,他開得很穩,葉西杳那種睡姿竟一次沒有磕到。
等葉西杳醒來,車已經停在了他家樓下。
他緩緩睜開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從還未消散的酒勁中慢吞吞地望向邢恕。
恰巧邢恕也正看着他——或許不是恰巧,而是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很久。
葉西杳被他看得一時心慌,連說一句謝謝的基本禮貌都忘了,手推着車門便說:“我……我到家了,邢總再見。”
車門卻推不開。
邢恕問他:“酒醒了?”
葉西杳感覺邢恕是要跟他算賬了,趕緊說:“還沒醒。”
“那就繼續睡。”邢恕閑閑懶懶地撐着下巴,“等你醒了,我們再說。”
車內的氣氛陡然靜下。
葉西杳不說話,邢恕也不說。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窗,竟然就這樣堅持了兩分鐘有餘。
終于還是邢恕忍不了這種漫長的沉默,先開了口:“葉西杳。”
葉西杳抵着下巴,還不理他。
“葉小寶。”邢恕忽然這麽喊他。
葉西杳扣在車鎖上的指尖微微一顫,輕聲反抗:“……不要這樣叫。”
“我聽他們這麽叫了你一晚上,你也沒說什麽。”邢恕打趣着,放慢語速,一字一頓地又喊,“小,寶。”
葉西杳耳根一熱:“你不許叫。”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不許邢恕叫,大概是因為,喬林川和陸蔻這樣喊的時候,很随性,聽着和“小葉”也沒什麽本質差別。
而邢恕這樣喊,就像在笑話他。
他音色明明低沉,可喊“小寶”兩個字的時候又帶着笑,每個字尾音都拖得老長,葉西杳聽得很不好意思。
“這個不讓叫,那個不讓叫。讓我想想,你直播的時候他們還怎麽叫了。”邢恕壞心思完全顯露在他的笑容裏,他低聲又喊了一句,“寶寶?”
葉西杳反應過大地抖了抖,手指下意識猛戳車門鎖,沒反應,就找了條縫摳,反正就是不回應。實際上已經臊得不行。
邢恕:“我那天做得不對,你別生氣。”
葉西杳原本還在摳門縫,聽到他的話,忽然就停了下來,有些猶疑地看邢恕。
邢恕卻轉過身,藏好了表情。他打開鎖,聲音不大自然:“回去早點休息。要是這兩天再發現有什麽奇怪的人出現,直接聯系我。”
車門應聲而開,葉西杳終于順利地走下車。
但他沒有立刻走遠,而是原地站定片刻。
邢恕以為他的酒還不清醒,走不動,正要下車去扶。
忽然看見葉西杳轉身繞着車頭跑了一圈,來到他這邊,拉開車門。
邢恕:“……?”
不等他作何反應,葉西杳撲進他懷裏,還蹭了蹭他的脖子。
邢恕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僵了僵:“你……”
葉西杳的勇氣不多,到這兒已經紅了臉,抱完就松開,偏過臉說了句:“我不生氣了。你,開車回去注意安全,我回家啦。”
然後轉身就跑,像是生怕邢恕追上去問他,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是為什麽。
事實上邢恕根本問不出口。
他腦子還一片空白着,直到目送葉西杳的身影消失在燈光盡頭,才僵着脖子收回目光,擡手抹了一把臉,懷中似乎還有一縷葉西杳殘留下來的體溫,經久不散。
“……莫名其妙。”邢恕用一種抱怨的口吻,重複了好幾遍,“簡直莫名其妙。”
緩了有個十分鐘左右,他才發動車子,調頭準備離開。
和惡魔打交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如履薄冰,像是一不小心就要掉進惡魔為他精心打造的虛假的泡影中。
邢恕在心裏警告自己:不可輕敵,不能中計,不要……
不要着迷。
轟的一聲,車子沖出去好一段距離。
倘若不是邢恕實在心煩意亂,忍不住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葉西杳離開的那個方向,他恐怕就抓不住那個在角落裏躲了許久的鬼祟身影。
那個躲在暗處的人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等到邢恕離開,他車子都還沒開遠,對方就心急得不行,迅速往葉西杳的小區裏鑽。
邢恕根本不停車,直接再一個調頭追了上去。
連魔物都逃不過邢恕的追殺,更何況只是一個戴着眼鏡跟蹤葉西杳的斯文敗類。
邢恕沒花超過五分鐘的時間,就在葉西杳住的那棟樓單元門口把人給逮到了。他單手拎着這家夥之間丢進一旁的綠化帶裏。
對方大概是做賊心虛,不敢發出聲音,正好方便邢恕手快先揍了他兩拳。
等到那男人的眼鏡被邢恕踩碎的時候,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等反應過來,全身上下都已經開始痛起來。
他的臉砸在土裏,身子別扭地趴着,嘴裏喊着:“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
不打自招,邢恕知道,他必然就是最近跟蹤葉西杳的人。
只是邢恕看清這人的臉時,有些驚訝。
居然是今晚在清吧裏送葉西杳不倒翁的那個男人。
邢恕的火噌一下就冒起來,蹲下去用手抓住對方的頭發,往地上用力一砸,在寂靜的夜裏壓着嗓子恐吓道:“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活膩了?”
“對不起……嗚嗚呃!”
邢恕太有經驗了,揍人的時候知道先把對方喉嚨掐死,讓他想喊也喊不出來,只能發出瀕死一般的呼氣聲。
揍舒坦了,邢恕松了手,開始問話。
這種情況下,就連魔物也不敢再掙紮,更何況只是一個人類。自然是邢恕問什麽他說什麽。
“從什麽時候開始跟蹤的?”
“跟……跟蹤?沒,沒有!”
邢恕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擡起手來吓他。
男人立刻蜷縮起來,抱住腦袋,哭道:“我、我真的沒有跟蹤他!今晚碰到你們是湊巧,那不倒翁裏的攝像頭本來是我給另一個人準備的,但看到葉小……哎喲!痛!”
他光叫個名字就被踹了一腳,說話更加謹慎,“我是那天看了他的直播後被迷得鬼迷心竅了,本以為這輩子都沒機會見到他,結果沒想到今天碰上了,所以沒忍住才動了歪心思,臨時改主意把不倒翁送給他了,嗚嗚嗚,我真的沒有跟蹤。哥,大哥,你把我送去警察局吧,求你了。”
邢恕聽到這裏,眉頭擰得更緊:“攝像頭?”
“不倒翁裏有攝像頭和定位器,嗚嗚,我也沒想到他真的收了!我之前送過幾次都被拒絕了……你留我一條命吧,求你了……”
這男人是個慣犯,每次都利用送禮物的方式去搭讪,往禮物裏放一些東西,用來滿足自己的窺私欲。
今晚他選擇送給葉西杳的時候,還真沒想過會成功,畢竟葉西杳看起來是那種經常收到禮物和告白的人,大概率也看不上他的這些小物件。只是葉西杳這樣的窺探對象實在太誘人,他便硬着頭皮想去試一試。
沒想到,一切那麽順利。
禮物輕易就送出去了。
葉西杳二十多年都沒有怎麽收到過禮物,無論是邢恕給他的兔子,還是陌生人給他的不倒翁。他都只覺得這是善意的饋贈,照單全收。毫無戒備心。
“他無條件相信你是好心,你就這麽回報他的信任?”邢恕掐着男人的喉嚨,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把他的脖子捏斷,“惡魔都沒你心眼兒多,你這雜碎。”
說完又是一頓亂揍,拳拳打在不致命的地方,痛但不讓人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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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西杳家附近就有一個派出所,離得不遠,邢恕捎帶腳就給人扔了進去。
但坐回車裏以後,邢恕卻對着一部不屬于他的手機沉默了許久。這是眼鏡男的手機,連接了那個不倒翁裏的監控攝像頭。
邢恕原本打算直接去找葉西杳,讓他扔掉那個破不倒翁。
但把人送到警局的一瞬間,他才反應過來:
他這是在幹什麽?保護一個惡魔?
且不說以葉西杳的力量,自保根本不成問題。單說這個攝像頭,邢恕也覺得直接丢掉有些浪費。
站在任務的角度來說,這是一次好機會。
如果葉西杳真的完全沒有察覺到不倒翁裏有攝像頭,那這就是監視惡魔的最好機會。
反之,如果葉西杳一早就看出了那個人的古怪,收下禮物也只是為了裝單純,一回到家就拆出攝像頭扔了,那也沒關系。整件事與邢恕無關,完全不會暴露邢恕的身份。
說來說去,有利無害。他為什麽還要專門去提醒葉西杳?
果然是因為受到惡魔引誘,腦子快糊塗了。
邢恕找回理智,打算在車上看一眼實時監控。
他絕對不是想知道現在葉西杳在做什麽,也不是很想看葉西杳在家是什麽樣子。
他只是作為這次潛伏任務的一線卧底,要了解惡魔私底下的真面目。
視頻一打開,把一貫淡定的邢恕吓了一跳。因為畫面裏是正在和他“對視”的葉西杳。
緩了兩秒,他反應過來,應該是葉西杳正在看不倒翁。
距離葉西杳和他分開,已經過去了将近二十分鐘。換作是邢恕,二十分鐘已經夠他洗漱完畢倒頭大睡,但葉西杳不知道一個人在家裏做了什麽,現在還精神得很。
他戴上了耳機,把聲音開到最大。
——“你喜歡這個名字嗎?葉不倒,哈哈,葉不倒。也可以叫葉翁,但是那樣年齡好像一下就上去了哇。”
邢恕揉了揉眼睛,再扶正耳機,确定自己沒有産生幻覺和幻聽。
葉西杳這是在……
和不倒翁聊天?
——“這樣吧,我左手和右手猜拳,贏了你就叫葉不倒,輸了你就叫葉翁。”
——“哎呀,都是剪刀,打平了……那你就叫葉打平吧。”
邢恕:“?”
葉打平?
什麽鬼名字。
不過從葉西杳嘴裏說出來……還挺可愛。
——“我給你介紹一下咱們的家庭成員哈,這個大前輩呢,叫做葉老實,它跟我最久啦,你平時對它要放尊重點。”
——“這位呢,和你一樣也才跟我不久,它叫葉可愛。給你看看,它耳朵會豎起來,可愛的捏!所以就叫葉可愛!”
邢恕确定自己沒有看錯。
葉可愛,是他送給葉西杳的那只兔子。
怎麽說呢。
這人還真是個起名鬼才。
——“在這個家裏呢,誰最受寵誰的家庭地位就最高,家庭地位高就可以挨着我睡。由于你是新人,而且是不認識的人送的,所以我暫時不能給你太高的名分。但是沒關系,你只要熬一熬,時間久了,地位就上去了,不要急功近利。”
邢恕哭笑不得:“葉西杳……你在家都是這樣的?”
——“什麽?你想問‘為什麽葉可愛也才來這個家,它就可以挨着我睡’,嗯,這個問題很複雜。不過我可以和你簡單解釋一下。”
——“因為葉可愛是邢恕送給我的。”
——“邢恕是我在這個世界上交到的第一個朋友,我很珍惜他,所以他送的兔子地位自然就要高一點。懂了嗎?”
——“你應該記得邢恕吧,剛才他還送我們回家來着。他人很溫柔,性格也好,在他身邊總覺得特別安心……我本來以為,他并不在意我,可是他今天還特地向我道歉,嘿,他一定也把我當做朋友……葉打平,你幹嘛搖腦袋呀,沒禮貌。你不可以不喜歡邢恕,因為我特別喜歡他。”
嘭的一聲,邢恕的頭撞在了車頂。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反應那麽大,突然就坐直了身子。
邢恕開始自我催眠式地解釋葉西杳這一番行為的理由:
葉西杳一定又在作戲了。
惡魔最擅長演戲,最會欺瞞引誘,最知道怎麽拿捏人類。
葉西杳這番話顯然就是說給邢恕聽的,目的當然就是要讓邢恕自亂陣腳……
等等。
邢恕忽然解釋不下去了。
因為他反應過來,葉西杳根本不知道不倒翁裏有攝像頭。
退一萬步講,他就算知道那裏有攝像頭,也不可能知道背後看的人是邢恕。他又何必對着一個陌生的偷窺者傾訴自己“喜歡”某個人?
所以……
那些話不是故意說給邢恕聽,而是……葉西杳的真心話嗎?
“葉西杳,你……”邢恕的手莫名放在了畫面中葉西杳的臉頰上,好像隔着屏幕也能觸碰到那一抹笑,“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畫面中的葉西杳嘿嘿一笑,忽然站起了身,伸了個懶腰。
——“都這麽晚了。打平,你先和老實可愛他們好好聊聊,争取早日融入我們這個大家庭。我去洗個澡,待會兒來陪你們。”
然後就看見葉西杳跑到床邊拿起睡覺穿的居家服,蹦蹦跳跳地鑽進了浴室。
“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瞎開心什麽。”
邢恕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兩下,似乎想把葉西杳從裏面拎出來。
但随即覺得自己可笑,收了手。
葉西杳進了浴室以後,正好出了畫面。邢恕的心情沒來由的好,認為這個監控留着是個好主意。
但就在他打算關了視頻開車回家的時候,他竟然看到鏡頭裏一閃而過了一個人影。
葉西杳家裏……還有室友?
不對。
邢恕眉頭蹙緊,身子微微繃直。
葉西杳全程沒有和“室友”說過話,說明他自己可能并不知道家裏有別人。
邢恕忽然想到剛才那個眼鏡男說的話。
——我真的沒有跟蹤他!
邢恕相信,在被他打得要死不活的情況下,對方這句話應該是沒有說謊。
所以跟蹤葉西杳的不是送不倒翁的眼鏡男,而另有其人。
現在看起來。
這個人好像已經偷偷潛進了葉西杳的家。
邢恕額間驟然暴起青筋,也不知道這一刻在心慌什麽。
葉西杳是惡魔。
惡魔不可能會被任何人類傷害。
就算跟蹤葉西杳的那個混球真的在今晚對葉西杳出手,那需要擔心的也是那個人類的生命安危。
但凡冷靜一些,邢恕就應該想明白這個道理。
可邢恕盯着監控畫面裏那抹時有時無的陰影,終究沒能冷靜。
尤其當那個人終于從角落走到了鏡頭畫面當中,邢恕看見了對方臉上那抹令人作嘔的得逞的笑容,無法克制地就湧上一股難忍的殺意。
他先拿出自己的手機,打算給葉西杳打個電話去提醒。
但随即又用力一握,手機屏幕擦啦碎掉——
葉西杳現在正在浴室裏,他至少和那個偷偷潛入的家夥還隔着一道門。
要是他聽見手機鈴聲,一定會出來接電話,那時他也許沒有穿衣服。
邢恕不由自主地開始想象那個畫面。葉西杳一絲不挂走出來,再正好撞見那個躲在暗處的可疑身影……
“操!”
他咬牙低罵了一聲,猛地一腳油門,以最快的速度朝葉西杳家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