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葉西杳覺得自己被人跟蹤了。
證據當然就是那朵玫瑰。但又不止玫瑰。
淩晨三點左右,葉西杳渴醒找水喝,隐約聽見門外似乎有腳步聲,很輕,篤篤兩步走來,然後停在門口的位置不動了。
他心頭一緊,踮着腳小心翼翼挪到門後,透過貓眼查看。但外面什麽都沒有。
葉西杳不确定是不是他太緊張了,又或者睡暈了,産生了幻聽。還是……真的有人在他門口停留過片刻。
他沒再能睡着,窩進床上抱着玩偶,睜眼到天亮。
葉西杳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做。
該報警嗎?可是一朵玫瑰和一張紙條說明不了什麽。
他連跟蹤他的是什麽人都不知道,警察想幫他都無從下手,也不可能派人守在他門口保護他。
再說,到時候要是真有壞人找上門了,警察該保護的說不定是對方。
可就算葉西杳有能夠自保的能力,也不代表他就不害怕。
尤其是對方在暗處,他在明處。這對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負擔。
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葉西杳總感覺身後有人,好像某雙眼睛一直盯着他。葉西杳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回頭看,但身後只有腳步匆匆的路人,大家看起來似乎對他沒什麽興趣。
葉西杳不自覺地咬着唇,眉心微微蹙着,一直到進了公司也沒能松開。
以前的葉西杳,遇到麻煩的事情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解決不了就忍耐,忍耐不了就躲。
但是他這次打算找人商量一下。
冒出這個念頭的時候,腦海裏第一個出現的人就是邢恕。也或許是因為認識了邢恕,才讓葉西杳有了遇到事情可以找人商量的想法。
邢恕是個很讓人有安全感的朋友,好像只要想到可以和他商量,葉西杳就覺得沒那麽害怕了。
因為一夜未睡,葉西杳今天出門早,到公司的時候,整層樓都很安靜。
他開了燈打了卡,徑直便走向邢恕的辦公室,大門敞開,裏面沒有人。這是意料之中,畢竟他來得太早。
葉西杳打開自己的電腦,一邊整理着昨天那場直播的後續工作,順便打開喬林川昨晚給他發的調查會的結果,一邊等待邢恕來。
他心裏想着,不知道邢恕如果聽說有人跟蹤他,會給他出什麽主意?
又或者,邢恕會不會幹脆去幫他抓出那個跟蹤的家夥?
葉西杳似乎已經确定了邢恕一定能幫到他。
可是他還沒等到邢恕,先等來了喬林川的一通電話。
他似乎剛進總部園區,正在奔跑中,電話一接通就喘着氣,聲音火急火燎的:“小葉小葉!你現在到公司了嗎?”
葉西杳以為有緊急的工作安排,就來了精神,直起背應了聲:“小葉已經到公司了。”
喬林川立刻吩咐他:“躲起來!速速!”
葉西杳:“?”
他懵懵地問:“為什麽?”
“別管!總之你現在趕緊先躲起來,就……”喬林川想了想整層樓哪裏最安全,最後說,“去邢總辦公室吧,把門反鎖,除了我們部門的人,誰也別開。”
他說得沒頭沒尾,而且語氣鄭重,搞得葉西杳有些心慌:“怎麽了喬哥?聯盟打仗啦?”
“……”喬林川被他那一本正經的問話給逗樂,但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就忽然哎喲一聲。
緊接着,喬林川那邊好像傳來了很嘈雜的聲音,似乎很多人圍着他,他只能在匆忙挂電話以前再次提醒:“一定別出來!”
葉西杳就這麽被迫“躲”進了邢恕辦公室,在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情況下,提心吊膽着。
被人跟蹤的事情本來已經占據了葉西杳的大部分思緒,現在喬林川又好像遇到了什麽麻煩,這讓葉西杳更加六神無主了。
到底怎麽回事?
好像昨天他直播結束以後,很多事情就開始亂套了。
九點左右,有人走近了辦公室。對方試圖直接打開門,但發現從裏面被鎖上了。
葉西杳心裏一跳,第一反應是敵人打過來了。但很快又覺得好笑,因為這是和平年代,他們又在聯盟最安全的城市之一。打仗是絕對不可能的。
葉西杳沒發出聲音,仍舊坐在這間辦公室的沙發上,緊盯着那扇門。
他想等着外面的人敲門,或者主動說話讓葉西杳确認對方是誰。
卻沒想到,下一刻,就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嘭”!
然後。
辦公室的門。
就被踹開了。
它驚天動地地撞到牆上,又搖搖欲墜地被彈回去。
整個開門過程簡單粗暴并且幹脆利落。
然後就看到邢恕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副懶散悠哉的模樣,像是把門破開的人不是他。
那一刻,葉西杳情不自禁地扪心自問:
如果是他,發現自己辦公室的門被反鎖,第一反應是什麽?
先敲門詢問裏面是否有人。
如果沒人的話,他要麽離開,要麽去找有鑰匙的人來打開。
但邢恕發現門被反鎖的第一反應:
踹開。
好好好。
初入職場的新人葉西杳又從前輩的身上學會了一招呢。
但……
這一招學了也用不了吧!
邢恕剛走進來就停下。
後知後覺發現原來辦公室裏有人。
葉西杳和他對視,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站起身來:“你來啦!”
邢恕只是看了他一眼,對比葉西杳的熱情,他顯得有點冷淡。
但葉西杳顯然還沒注意到邢恕的不對勁,他現在拿邢恕當自己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好朋友,因此一看到邢恕,就覺得高興,也已經忘記了昨天下午在邢恕懷裏被對方的氣味香到做夢也在饞嘴的尴尬。
就這麽跑向邢恕。
“邢恕,我有事想——”
他跑得雖然快,但步子小,還與邢恕隔着好幾米的距離,然而邢恕卻突然幅度很小地往後退了一步。
就像,生怕挨着他了一樣。
葉西杳看清了邢恕的動作,愣了愣,站在了原地。
原本想好的措辭也都亂了套,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葉西杳試圖找點話題來緩解這一刻的尴尬,“你今天怎麽穿這麽多,不熱麽?”
邢恕今天的确穿得多,明明是八月初的天氣,就連葉西杳這樣畏寒的體質,也已經換上了單薄的上衣,邢恕卻穿着一件黑色外套,将他結實精壯的手臂肌肉包裹得嚴嚴實實。
“咳。”邢恕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挪開目光。
再下一刻,葉西杳發現邢恕的領口露出的部分,好像紅紅的,印跡斑駁,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留下的傷痕。
“邢恕,你受傷了嗎?”葉西杳上前一步,踮着腳想看清楚。
邢恕這次的反應更大了些,他擡手捂住“受傷”部位,轉身往休息間裏走,門嘭的一下被關上。由于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實在太快,葉西杳沒有來得及看見邢恕驟然爆紅的耳根。
葉西杳只知道自己被邢恕留在了身後,有些迷茫,也有些無措。
他試圖為邢恕的這些行為找出合理的解釋——
是不是因為葉西杳的氣場隐藏得太好了,現在存在感低到連邢恕也看不見他了?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說得通。
可是又有一點不甘心。
明明之前所有人都無視他的時候,邢恕也能回應他。邢恕是最特別的那個,邢恕是和他離得最近的那個。
他們不是朋友麽?
葉西杳想再争取一次,于是走到休息室門口,輕輕敲響了門。
“邢……邢總?”葉西杳小心地喊他,不敢再直呼全名。
就算看不見他的存在,聽不見他的聲音,但至少能聽得到敲門吧?
果然,這次邢恕回應了。
他隔着那扇沒有打開的門,說:“有事晚點說,我現在很忙。”
葉西杳舔舔有些發澀嘴唇:“……好的。”
他最終抱上自己的電腦和背包,走出了邢恕的辦公室,中途也回過一次頭,但邢恕沒有出來,于是黯然地收回目光,在離辦公室不遠的地方,找了個角落自己默默待着。
葉西杳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這麽難捱過。
一分一秒都好像如坐針氈。
昨天他還是直播間那個萬衆矚目的“小寶”,今天他就是在角落裏獨自生灰無人在意的透明人。
昨天邢恕還會把他抱去休息室裏睡覺,今天邢恕就把他關在了門外。
他以為他早已習慣,他以為他早有準備。
可還是有一些難過。
難過的不是沒人在他身邊。
而是差一點就有人靠近來了,現在轉眼又把他忘了。
沒過多久,葉西杳看到邢恕從辦公室走出來,腳步匆忙,耳邊還戴着通訊器,似乎在與人說着什麽很重要的事。
剛聽見一句“派個直升機過來”就停了,邢恕看見葉西杳正在角落悄悄望着他,就閉上了嘴。
很顯然是不想讓他聽見對話內容。
葉西杳端正态度,不敢再在公司裏将邢恕當做朋友,很自覺地說了聲:“邢總好。”
邢恕點點頭,徑直與他擦肩而過。
許久後,邢恕都沒有再回來。
葉西杳對着空曠的辦公室看過去,腦海裏反複回想邢恕那副冷淡的樣子。他幾乎已經确定了,是自己把氣息隐藏得太好,所以讓邢恕看不見他。
他不知道這樣想,會不會讓自己更好受一些。但只能這樣想。
但很快,葉西杳發現事情好像與他想的有點不一樣。
喬林川和陸蔻是第一波沖進八樓的人。
他們打頭陣,表情沉重不已,沖進來以後,看到葉西杳就驚了一下,大喊:“你怎麽在這兒?快快快,蔻兒,帶他躲進安全屋。後面的人我先攔着!許星陽和秦在他們在樓下撐不了多久——”
“放心,這裏有我!”陸蔻披挂上陣,風風火火,拉着葉西杳就跑。
“啊?”葉西杳十分迷茫地被陸蔻拉着沖進了安全屋。
那裏是安全性保密性最強的一個房間,平時用來做一些有危險性或者特殊性的産品測試。
葉西杳沒想到第一次進入這裏,不是為了工作,而是陸蔻告訴他:“你千萬不能露面,現在樓下有一群人在找你!”
葉西杳:“找我做什麽?”
陸蔻跟他解釋了一下:“昨天下午那場調查大會,總部所有高層,以及各項目公司這兩年來所有與魏康有過往來的相關人員,都參加了。會議一共舉行了四個小時,其中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大家都在看你和林星雲的PK對戰回放。”
葉西杳愣了一下,還是沒明白這個邏輯:“看回放,然後……?”
“然後其中有三十多個高管,和八十多個與會人員。”陸蔻深呼吸後,說,“當場成了你的粉絲——當然了,我覺得他們當中很大一部分,根本不是想當你粉絲,而是包藏色心!”
葉西杳:“啊?”
陸蔻再給他丢一記重磅炸彈:“他們聽說你不是外面請來的主播,而是我們部門的新人以後,都想見你一面,跟他媽瘋了一樣,大早上就守在樓下,我和喬林川差點沒逃出生天。”
葉西杳:“……”
他聽了覺得有些好笑,但并沒有陸蔻那麽緊張。
“蔻姐,其實我去見他們一面就好了。”
葉西杳過去二十年裏,也不是沒有拍過照片錄過視頻,他深知,只要他離開鏡頭,大家是無法把他和視頻照片裏的人對上號的。
他們會覺得照片高P,視頻高度美化,但絕不會對葉西杳本人感興趣。
與其讓大家現在對他充滿好奇,倒不如直接去見他們一面,打破大家的幻想。
葉西杳想:人們對他的喜愛只會是短暫的。就連邢恕也會突然不理他,要其他人對他失去興趣必定只會更容易。
“萬萬不可!”陸蔻以為他沒明白這個事情的嚴重性,說,“你長成這個樣子,走在路上我都擔心會被人套麻袋。樓下那群家夥如狼似虎的,我才不會讓你下去。”
葉西杳以為自己聽錯了,笑着說了句:“我只是比較上鏡而已,本人就很普通啊。”
陸蔻:“?”
葉西杳:“?”
片刻後,葉西杳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了。
陸蔻今天看他的眼神,和平時完全不一樣。
葉西杳看仔細了以後,好像能從中找出一絲憐愛關切與呵護。
當然了,陸蔻的性格原本就挺好的,說她關心呵護後輩也無可厚非。
但她的視線一直在躲葉西杳的臉,目光閃避了好幾次。似乎是不好意思正視他。
葉西杳的心髒悄然快了幾拍,試探性地說:“蔻姐,你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大家也會覺得好看嗎?”
“廢話嗎那不是!”陸蔻的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度,“那些見色起意的家夥都被你迷得不行了!”
光是陸蔻一個人,葉西杳還不敢确定。
直到後來,喬林川回來了,許星陽和秦在也來了,他才終于從他們的眼神和語氣中,确定了……
好像只要看過那場直播,看過鏡頭前他的樣子以後,大家就可以突破那層原本被他隐藏起來的氣息,與他進行正常的交流。
他們看他的目光不再像是看空氣,他們也不會說着說着話就把葉西杳忘到一邊。
他們看見了真正的葉西杳。
這是好事嗎?
葉西杳暫時無法确定,低存在感被打破以後究竟是好處更多,還是壞處更多。但現在擺在面前的,顯然是麻煩更多。
一整個上午還好,至少待在八樓沒有出去過,葉西杳沉浸在部門前輩們的關愛中,體會了一下從未有過的,為他而生的熱鬧。
但中午吃飯的時候就很痛苦了。
他們下個樓就跟打游擊戰一樣,先讓力氣比較大的許星陽在前頭開路,推開那些伸着脖子想看葉西杳的人,再讓秦在和喬林川護送葉西杳走出電梯。最後由陸蔻拿着擴音喇叭大喊:“都給老娘滾遠點——”
葉西杳全程保持呆頭呆腦的表情。
他不是在表演呆,他是真的要呆了。
原來大家對他這張臉的反應……這麽大嗎?
雖然他知道魅魔的天賦便是長成所有人想象中最美的模樣,但葉西杳一直對自己說,他不光是魅魔,也還有別的血脈,也許他不一定是很讨人喜歡的魅魔。
現在事實證明了。
他不僅讨人喜歡,他已經過分讓人癡迷。
陸蔻說的沒錯,要是葉西杳的臉真的人人都能看清,他走在路上肯定會被套麻袋的。
這場鬧劇一直持續到下班,最終是由大老板薛翹放話,讓大家尊重葉西杳意願,對方不想見人就不要去騷擾,否則将實行一系列的懲罰措施。
葉西杳總覺得很羞愧。
他都不敢輕易享受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簇擁,因為不确定大家對他的好奇能堅持多久。比起被追捧,他現在感覺自己更像是被追殺。
而與此同時,他也反應過來,邢恕今早根本不是沒看見他。
是真的不想理他。
葉西杳的心情頓時沮喪,也再無法幫邢恕找出任何理由來合理化對方的冷漠。
他開始思考為什麽邢恕對他的态度轉變這麽大。
是不是因為葉西杳太粘着他了,讓邢恕覺得他沒有邊界感?
是不是邢恕以前根本沒看清他的臉,看了直播以後終于知道他長什麽樣子,而恰巧,邢恕不喜歡他的臉?
不管怎麽樣,邢恕能不能不要這麽突然地就不理他。
葉西杳沒有交過朋友,完全沒有經驗,所以不知道朋友之間是怎麽相處的。也許是邢恕對朋友的要求很高,葉西杳沒有達到。
但這個事情難道不可以直接告訴他嗎?
葉西杳自認自己的學習能力很強,他沒有什麽學不會的。
葉西杳甚至沒有機會找邢恕問到答案。
因為邢恕今天走了以後,就一直沒回來。
包括之後的兩天,也都沒有再出現在公司。
葉西杳找喬林川側面打聽過,喬林川也不知道邢恕去了哪兒,還告訴他:“邢恕一直都是那樣的人,放縱不羁又很随性,想幹嘛就幹嘛,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別看他現在是咱們部門的經理,但他随時也可能走。你不用太把他放心上啦。”
喬林川其實是在安慰他,卻沒想到這句話讓葉西杳心中更加難過了。
邢恕随時可能會走?
所以他其實根本沒有把自己當朋友,而只是把他當作一個偶然認識的,公司裏的小員工罷了。是嗎?
“……唉,唉!!”喬林川叫了一聲,“葉小寶!你怎麽哭了?!”
葉西杳眨巴眨巴眼,擦擦眼睛,說:“我沒有哭。”
他真沒哭。
葉西杳很擅長調節自己的情緒,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就要哭要鬧的。
但他也承認,當推測出邢恕根本不把他當朋友的那一瞬間,他有些委屈,所以眼睛紅了。
不過也就只是委屈罷了。
葉西杳這一生多了是委屈的事,一個邢恕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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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葉西杳和部門的人關系以極快的速度變好。
也多虧了這幾位前輩幫忙,最近總部那些想要接近葉西杳的人,也終于慢慢冷靜了下來。他們不再那麽瘋狂地找上門,而是試圖繞着彎子要葉西杳的聯系方式。
一開始喬林川說不給,但葉西杳擔心,如果一直拒絕,大家會不甘心,因此幹脆就給了。
這一招确實撫平了大多數人好奇的情緒,有了葉西杳的聯系方式,他們也就不用每天上趕着假裝在餐廳食堂偶遇。
不過喬林川他們還是不放心葉西杳,堅持每天下班都主動送葉西杳回家。
秦在負責開車,有時候陸蔻陪着,有時候喬林川陪着。
如果換做過去的葉西杳,對這種事情肯定是不好意思接受的,他不想麻煩別人,也覺得自己不需要被保護。
但因為之前玫瑰花的事,他隐約還是怕被人跟蹤,也就接受了大家的好意。
在前輩們的照顧下,葉西杳這幾天過得很好,也很安全。
他忽然就長了幾分志氣:
就算不找邢恕,別人也能幫他。
他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他了,他有別的朋友了。
周五下班的時候,喬林川說到做到,為葉西杳正式舉辦了一次新人歡迎儀式。
他找了一家環境很不錯的烤肉店,帶着全部門的人一起聚餐,從未體驗過的熱鬧氛圍,讓葉西杳短暫地忘記了邢恕所帶給他的壞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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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薛翹知道你這次跑寒洲一口氣殺了三只惡魔,我猜測下一個被殺的就是我。”駱以極親自開車來接邢恕,看了一眼邢恕的手,确認戮魔陣的反噬沒有突破最壞的那個極限,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邢恕坐上車,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算不上惡魔,只有其中一個魔種快要化出實體,順手就殺了。”
駱以極光聽這話都覺得心驚膽戰的,忍不住嘆氣:“你這個順手說的還真輕松,就那麽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少廢話。”邢恕有些煩躁地打開車窗。
駱以極問他:“回哪?飯點了,要不去我那兒吃點。”
“不吃。”邢恕想了想,忽然掏出手機,給喬林川打了個電話,簡單問了兩句以後,挂斷,說,“去長鼓街。”
駱以極聽到了他的電話內容,有些驚訝:“你要去參加你們部門的團建?”
“葉西杳也在。”邢恕言簡意赅。
但駱以極更不贊同:“你才動用了戮魔陣,身體能量不穩,這個時候最好別靠近葉西杳。”
邢恕沒說話。
駱以極又問:“你脖子怎麽回事,受傷了?”
邢恕和惡魔作戰,很少會受傷。一旦他受傷,說明對方一定很強,所以駱以極很在意他貼的那張大號創可貼。
邢恕像是想到了什麽,嘴角微妙地扯了扯,但很快壓下:“前幾天貼的,忘摘了。”
在寒洲這幾天,他一直追蹤魔種,一刻沒合眼,自然也忘了摘創可貼。被駱以極提醒後,他先是撕掉它,再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
駱以極餘光看到他的動作,誤解了他的意思:“沒沾上血,放心。”
邢恕卻蹙眉,說:“先去附近找個酒店。”
駱以極:“?”
他幾乎整個人轉過來看着邢恕:“你去參加個團建還要特地先洗澡?”
邢恕:“別廢話。”
駱以極:“我懂了。”
邢恕:“你懂個屁?”
駱以極:“你是打算利用自己的肉體色誘惡魔。”
邢恕斜他一眼:“我打算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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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邢恕趕到聚餐的烤肉店時,大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他掃看一眼淩亂的桌面,發現這幾人人手一個啤酒杯。
這是喝上了?
大家看到邢恕以後,剛才說說笑笑的氛圍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邢總好。”
從衆人假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邢恕顯然是個不速之客。
邢恕并不明白,在一場部門聚餐中,領導的到來是多麽的掃興。他也不在乎其他人是什麽心情。
他找到葉西杳的位置,直接坐在葉西杳身邊。
“喝酒了?”邢恕看着葉西杳雙手捧着喝到一半的酒,有些驚訝。
他以為葉西杳是不喝酒的人。
葉西杳大概是微醺了,轉過頭看他一眼,緩慢地眨了眨眼,喊了他一聲:“邢總?”
邢恕:“嗯。”
葉西杳嚯的站起身來,所有人都盯着他。
只見他三兩步,往旁邊走去,對喬林川說:“喬哥,我們換位置。”
喬林川:“!”
邢恕:“?”
邢恕這幾天為殺三只魔物,集中于魔氣追蹤,精神高度緊繃。
也因此,他忘記了自己離開以前對葉西杳是什麽态度。
現在看到葉西杳這副拒他千裏的模樣,才回想起來那天的事。
他當時做了什麽呢?把葉西杳關在了門外。
他為什麽要怎麽做?因為……
他一個驅魔師,竟然可恥地對着惡魔心跳加速耳根通紅。這是不正常的。
邢恕把自己關起來冷靜一下,卻沒想到臨時接到寒洲那邊打來的救援通訊。
他還來不及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冷漠找個很好的借口敷衍過去,就這麽匆匆離開。
一走就是三天,中途也沒有聯系的機會。
葉西杳不知道自己在心裏腦補了什麽,現在看起來,好像已經不打算原諒邢恕了。
喬林川端着自己的碗筷和葉西杳換位置。
邢恕這時,也嚯的一下站起來。
他的身形要比葉西杳高大得多了,往那兒一杵,差點把光都擋完。
他兩三步繞到葉西杳身邊,低頭看着葉西杳。大家以為他要發火,都有些惴惴不安。陸蔻坐在葉西杳旁邊,差點就要拽着葉西杳逃跑。
下一刻,就聽見邢恕輕聲細語說:“我那天有事走得急。”
像是在解釋。
奈何這人一看就從未向人低頭認過錯,連解釋都顯得生硬。
葉西杳喝得半醉,能聽明白邢恕說什麽,但頭也不擡,只是把下巴抵在杯子上,小小聲:“……哦。”
邢恕從另一桌抽了一根凳子,放在葉西杳一側,就這麽坐下,問他:“我可以坐嗎?”
葉西杳哼哼唧唧:“你都坐了才問。”
邢恕說:“那就是可以。”
與此同時,喬林川的下巴好似脫臼一般收不回來,陸蔻的眼珠子仿佛快要瞪出來,秦在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偷偷摸出手機拍下了邢恕這千載難逢溫柔的這一面,打算日後萬一得罪邢恕了可以把這個視頻拿出來當免死金牌。
只有許星陽喝高興了,拿着一根啃幹淨的雞腿骨在唱死了都要愛。
“想吃什麽?”邢恕挨着葉西杳,問他,“我幫你。”
葉西杳抱起酒杯咕咚喝了一口,仍舊不看他,說:“不要你烤。”
邢恕忽然覺得有點躁動難耐。
明明不久前的葉西杳還對他那麽熱情,一看見他就雀躍歡喜地跑來。但就因為一個失誤,他們的關系進度就回到了0。
不對,甚至比0還糟糕。
葉西杳現在分明是在生他的氣了。
邢恕對于這種事情不太擅長:如何讨好一個人,如何維持一份關系,如何示弱和道歉。
盡管他把葉西杳當做任務目标,可以放下臉面,但也實在對生悶氣的葉西杳無從下手。
“葉西杳。”邢恕喊他的名字,問他,“你那天想和我說什麽?”
葉西杳沒有醉得那麽厲害,腦子還是清醒的。被邢恕一提醒,很快就能想起來那天的事。
但他不想和邢恕說話:“哼。”
然後轉過頭去看着陸蔻。
陸蔻嘴裏包着一口菜,被葉西杳盯着也就算了,還被葉西杳身後的邢恕盯着。她突然就難以下咽了。
陸蔻從未像此刻這麽聰明過,她好像看懂了邢恕的表情。為了不被邢恕遷怒,陸蔻機敏地替邢恕問:“小寶,你想和邢總說什麽?你可以跟我們說啊。”
葉西杳一想,對啊,他本來就是想和朋友們商量怎麽辦的。邢恕不給他當朋友,他就和其他朋友說。
“嗯嗯。”葉西杳鄭重地點點頭。
他一五一十地把那天直播彈幕看到的那句話,還有門口的玫瑰花,以及半夜偶爾會聽到有人在門口走動的事情,都告訴了大家。
陸蔻越聽越覺得滲人,說:“你門口沒有監控嗎?”
葉西杳搖搖頭,說:“我們小區有點老了,監控應該早就沒啓動了。”
“不是小區的監控,我是說你自己安個智能監控。”陸蔻說,“現在的智能鎖不是都有這個功能嗎?”
葉西杳聽得耳熱,乖乖掏出自己的鑰匙給大家看:“我家用的是這種老式的門鎖。”
“那怎麽行?!”
這次說話的是喬林川,“這種鎖多容易被撬開啊!而且也沒個攝像頭報警器什麽的。你房東怎麽給你安這種門鎖啊。”
葉西杳說:“我是很久以前租的這個公寓,當時的裝修都是這樣的。房東後來問過我要不要升級一些家具,我沒要……因為每個月要加三百的房租。”
“那就自己換個智能鎖!”
“有一點點貴。”
“你都是咱們公司的人了,還怕用不起一個智能鎖?”喬林川大手一揮,道,“這樣,我下周去開總部大會的時候,幫你從別的項目那兒順幾個新品來用用,什麽監控指紋人臉識別警報裝置防狼噴霧——反正應有盡有!哥哥我準保給你弄到全套。”
葉西杳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點酒就飄了,聽他數了那麽多産品,就傻樂:“真的可以嗎?謝謝哥哥。”
喬林川:“唉!!!”
他激動地趕緊喝了一杯水,說,“真好聽,你再叫一個!”
然而邢恕卻一臉陰沉道:“別亂叫。”
葉西杳本來也只是叫着玩,但被邢恕這樣一提醒,他卻不服氣起來:“喬哥比我大,不能叫哥哥嗎?”
邢恕蹙眉:“比你大就叫哥哥?”
“嗯呢。”葉西杳對着桌子上的衆人開始點兵點将,“秦在哥哥,許星陽哥哥,喬林川哥哥,陸蔻姐姐。”
邢恕等了半天,說:“我呢?”
葉西杳:“邢總。”
邢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