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傍晚, 亦昀今日輪休,離開北營來岐黃堂接亦泠。
她手裏還有活沒做完,亦昀就靠在門檻上, 和秦四娘閑聊。
赤丘的傍晚很美, 晚霞似火, 仿佛在西天燃燒, 将破舊的房屋照得紅彤彤的。
秦四娘沒從丈夫嘴裏打聽到什麽消息,又實在好奇,就問起了亦昀。
“最近營裏是不是有什麽大人物要來啊?”
吊兒郎當的亦昀聽見這話,神色僵了僵。
“沒聽說啊,我不清楚。”
随即便岔開了話題。
等秦四娘不再提了,他才回過頭, 去打量亦泠。
餘晖灑在她淡青色的布裙上, 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光。
她從容地垂着頭,一筆一筆記賬, 偶爾發現不對的地方, 皺皺眉,很快就明了,又兀自點點頭,多批注上兩筆。
換作小時候,亦昀絕不會相信自己姐姐會心甘情願地穿上粗布衣裳, 放棄了滿頭珠翠,只一根木釵挽住青絲。
更無法相信姐姐會站在當街的櫃臺裏,外頭人來人往,她專心致志地記賬。
“眼裏看不見一點活兒啊?”
亦泠放下筆, 朝亦昀看過來,“趕緊過來把這些貨搬去後院。”
“……噢。”
好吧, 姐姐還是原來那個姐姐。
等亦昀跑完了腿,亦泠也将櫃臺收拾規整了,和秦四娘道了別,便跟着亦昀一同步行回家。
如今亦泠住在岐黃堂東面的一個村莊,就靠着赤丘北營,人家戶大多是營裏士兵的家眷。
房屋不大,只有三間屋子,去年才修整好。但院子裏那棵榆樹卻有百年之久,枝幹蒼勁古樸,三四月的時候,細細小小的紫褐色榆樹花結在枝頭,可以摘下來做榆錢飯。
亦泠簡單做了幾個菜,坐下來時,天已經黑了。
她擦了擦手,端起碗便低頭吃起了飯。
屋子裏只有姐弟兩人,四下又安靜,唯獨偶爾的犬吠打破寧靜。
亦泠今天忙了一天,回來又下廚做飯,這會兒餓得饑腸辘辘,沒心思跟亦昀閑話,端起碗就開始吃飯,連頭都沒擡過。
所以亦昀頻頻看向她,幾次想張口,都不知道如何啓齒。
直到亦泠終于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怎麽了?”她問。
“啊,沒怎麽啊。”
亦昀立刻扒拉了兩口飯。
亦泠卻不動了,上下打量他一眼。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噢……”亦昀看了眼桌上的菜,說道,“就是有些感慨,剛來的時候吃你一頓飯我得上吐下瀉三天,後來勉強能入口,現在吃起來,居然還有點兒大廚那意思了。”
說完又吃了一口羊肉,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亦泠卻還是對他存疑。
怎麽感覺他今日總是欲言又止的。
-
第二日一早,亦泠剛到岐黃堂,秦四娘就急匆匆地從後院裏打簾出來。
“阿泠,今日有一批馬鞭要送去營裏,等會兒小魯來了你跟着他去吧,我姑母又病倒了,我得去看看她。”
“行。”
亦泠一口答應,“你路上小心點兒,秦阿娘肯定沒事的。”
往營裏送軍需這種事情,秦四娘向來是親力親為,若非實在忙不過來,一般不會讓亦泠一個獨身女子往軍營裏去。
而且她想到現在的北營多半也不放人進去,送貨到門口便算是交了差,她就還是先去看看自己的姑母吧。
又叮囑了她不要耽誤時辰,秦四娘便離開了岐黃堂。
亦泠則一個人站在櫃臺裏,拿起了手邊的貨單。
時候差不多了,小魯也準時到了岐黃堂。
皮革制品重量大,軍需供給的數量又多,平日裏都是由小魯負責搬運。
兩人裝了滿滿大幾籮筐的馬鞭,固定到了推車上,便一同往北營去了。
北營距離岐黃堂将近十裏路,單程一趟得半個多時辰。
而且軍需生意也不是鬧着玩兒的,誤了約定的時間,得罪了軍需官,以後恐怕就沒得生意做了。
所以路上亦泠也不敢耽誤,一刻不停地跟着小魯送貨。
到了北營門口。
門口的衛兵得知他們來意,說要進去通傳一聲,于是亦泠和小魯就只能在門口等着。
閑來無事,小魯低聲嘀咕道:“我都來送了幾年的貨了,怎麽今日還需要通傳,以往都是問兩句就讓我進去的。”
亦泠環視四周,說道:“興許是因為我比較臉生。”
“你?”
小魯笑了起來,“難不成你這樣一個女子還能進去幹什麽壞事啊?”
“別說話了,安靜等着吧。”
亦泠擰起眉,正經地說道。
她看了一眼,發覺這北營的衛兵今日确實格外嚴肅,連士兵巡邏都更多,處處都充斥着緊張嚴肅的氛圍。
不一會兒,通傳的衛兵出來了,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們進去。
于是亦泠也不敢東張西望,本本分分地跟着小魯往裏走去。
一路上遇到的士兵個個正顏厲色,還有一兩個和小魯混熟了的,迎面走來,卻像沒看見他似的,更遑論像平日那樣打招呼。
所以小魯也意識到了境況,小聲跟亦泠說:“這北營今日怪吓人的,咱們快些送完了回去吧。”
亦泠點點頭,腳步也加快了。
待送到了指定的地方,軍需官也板着一張臉,不茍言笑,對完了賬目,只“嗯”了聲,“把東西都放下吧。”
小魯和亦泠立刻就去卸貨。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緊張,小魯的動作都戰戰兢兢的。
亦泠剛搬下一籮筐馬鞭,正彎腰要往地上放,就被小魯抱在胸前的籮筐撞魯一下。
手裏的東西本來就重,被小魯這麽一撞,亦泠都來不及驚呼,眼看着就要跟着籮筐一同栽下去時,突然被人攔腰扶住。
籮筐裏的馬鞭散落一地,亦泠卻避免了栽倒在地。
但是她明顯感覺到扶在自己腰間的是來自男人的一雙手,于是她還沒完全站穩,就已經急着道謝。
“謝——”
擡起頭,卻撞進一雙深如幽潭的眼睛。
像深陷漩渦一般天旋地轉,許久,亦泠的目光才一點點抽離他的眸光,看向他的鼻梁,他的嘴唇。
直到她再次擡眼,清晰地看着他的整張臉,亦泠腦子裏轟然一白。
謝……謝衡之?
正是一天中日頭最盛的時候,即便是秋日,赤丘的陽光也很刺眼
亦泠盯着眼前的人,她只覺得,自己又做夢了。
可即便是做夢,她也從未夢見過謝衡之會來赤丘。
亦泠仿佛和呼吸一同凝住,眼睛眨也不眨,也忘了她還緊緊靠着謝衡之,兩張臉只有咫尺之距。
他的眼眸在日光下顯得顏色很淺,靜靜地注視着她,連呼吸都很輕,唯獨喉結在輕輕地滾動。
一旁的軍需官疑惑又猶豫地開口:“……大人?”
冷不丁響起的聲音,讓亦泠如夢初醒,意識到此時身處何境,立刻往後退開了半丈遠。
可是她的t目光還系在謝衡之臉上,似乎在确認眼前一切是不是幻覺。
直到謝衡之轉過頭,對軍需官說了什麽。
亦泠聽不清,耳邊嗡嗡作響。
只是随着心中激流而上的浪潮退卻,聽見了他清晰的聲音,亦泠終于接受了眼前的事實。
真的是他。
可是這樣猝不及防的相見,亦泠心裏更多的慌亂無措。
待謝衡之再次看向她,還未張口,亦泠立刻朝着軍需官說道:“如、如果沒什麽其他吩咐,我就先走了。”
可軍需官又不是瞎子,他分明看出了這兩人的不對勁,即便他并不清楚什麽情況。
于是他沒敢說話,而是看向了謝衡之。
此時的亦泠低垂着頭,态度恭敬,可是胸口卻劇烈地起伏着。
她不知此時的謝衡之和軍需官是什麽反應,也不知為何,自己似乎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待。
所以在聽到軍需官說她和小魯可以走了的時候,潦草地行了個禮,連頭都沒擡一下便轉過了身。
她走得極快,逃似的,小魯推上車好一會兒才趕上來。
待兩人已經走出了老遠,亦泠的雙腳才真正踩到了實地。
不似方才,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
就連呼吸也是在這個時候才平穩下來,伴随着耳邊小魯好奇的目光,亦泠不知不覺地停下了腳步,想再确認一眼。
她回過頭,逆着光,只能看見謝衡之模糊的身影。
還站在原地,未曾走動。
但是亦泠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正和她遙遙相望。
-
“這是北營的軍需供給商。”軍需官在謝衡之身旁說道,“岐黃堂的,平日裏送些皮革和藥材過來。”
至于更多的信息,比如剛剛那個女子是什麽來頭,軍需官也不知道。
他只是看見謝衡之一直盯着她離去的方向,所以才試着解釋了一下那女子的身份。
但是他說了,謝衡之又不像是感興趣的樣子,只是“嗯”了聲。
待那女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謝衡之才收回目光,轉身朝營帳裏走去。
軍需官不再跟上,随着謝衡之離開的,只有利春和刀雨兩人。
從一開始,他們就站在謝衡之身後不遠的地方,只是亦泠絲毫沒有注意到。
他們到赤丘已經有幾日了,徑直入了北營,與林将軍談話檢閱,直到今日清晨才有時間出去看看赤丘的城鎮。
而謝衡之從未刻意去打探過什麽,即便他一直知道亦泠生活在赤丘。
眼下四周也沒有其他人,進了營帳後,謝衡之就坐到書案前翻開了輿圖。
這是根據線人收集的信息最新繪制的北猶地形,山脈河流,城池關隘,一覽無餘。
但他走出營帳之前,便已經看完了輿圖,還細細詢問了林将軍幾處高地、險地。
這會兒又重新翻開了輿圖,利春和刀雨見他的目光也不像在移動,于是對視了一眼。
眼神來往好幾個回合,最終是利春敗下陣來,開口道:“大人,要不要屬下追出去看看?”
謝衡之頭都沒擡一下,提筆在輿圖上勾畫,沒說話。
利春只好又給刀雨遞了個眼神。
刀雨看了謝衡之一眼,對利春說道:“也不必吧,夫人現在做着軍需供給的生意,想必是衣食無憂,光是方才那批馬鞭就能賺二三兩銀子吧。”
利春:“也可能只是個送貨的。”
刀雨:“……”
刀雨瞪了利春一眼,又道:“不過屬下聽着這岐黃堂分明就是個藥材鋪子,怎麽還做起了皮革生意,也不知道裏頭有沒有什麽隐患,不如屬下去查一查這岐黃堂。”
“這就更不必了。”
利春說,“能過了林将軍那一關,必然沒有纰漏,你這是不相信林将軍啊?”
刀雨:“……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不想再跟利春說話,擡頭看着謝衡之,等着他的命令。
可他只是看着輿圖,不曾開口說過一個字。
-
回程不似來時那般謹慎,亦泠和小魯放慢了腳步,一個時辰後,才回到岐黃堂。
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但是後廚的大娘特意給他們留了飯菜,估摸着快回來了,就放進鍋裏熱了熱。
小魯把推車安置好,立刻就去了後院狼吞虎咽。
亦泠沒什麽胃口,只吃了些面餅就出去了。
“她怎麽了?”
後廚的大娘問,“這些都是她平時喜歡吃的菜啊。”
“不知道。”
小魯說,“從營裏出來就這樣了,可能被吓到了。”
随即便跟大娘聊起了今日營裏的異狀。
櫃臺裏,亦泠已經坐了下來。
岐黃堂裏像小魯這樣的長工有好幾個,按旬結工錢。後廚每日采買食材也都要從亦泠這裏走賬,所以她每日要經手的大事不多,紛雜的小事卻總是一堆。
明日又該給大家結工錢了,比起進貨出貨的賬目,這算是最簡單的數目。
但亦泠頻頻算錯,一直到了傍晚,才把工錢結算完,收進抽屜裏上了鎖。
忙完這些,手頭還有一些雜事,她本想繼續,但是看見外頭有一個人走來,她索性放下了筆,直直地盯着他。
亦昀還沒踏進岐黃堂,便被亦泠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
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沒有別人。
于是他自信從容的腳步變得猶猶豫豫,甚至都沒有跨過門檻,站在了離亦泠三丈遠的安全地帶。
“怎麽了?”
亦泠以眼神示意他進來。
亦昀沒法,只能靠到櫃臺前,随即張望着店裏。
“四娘怎麽又沒在?她是打算把岐黃堂送給你了嗎?”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亦泠問。
亦昀插科打诨的表情收住,緩緩回過頭,但還在嘴硬。
“什麽?”
上一回他輪休的時候,亦泠就發覺他有些不對勁。但那是她忙碌了一天,也沒心思多問。
如今一回想,亦昀應該是早就知道謝衡之要來赤丘,才會那般閃爍其詞。
“你早就知道……”她抿了抿嘴,“知道他來赤丘了,是嗎?”
這下亦昀裝不了傻了,也無需問亦泠口中那個“他”是誰。
他只是繃着臉,“哦”了聲。
“我也不是早就知道,我只是聽人家說的而已。”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如果提前知道他會來,亦泠想,她今日就不會如此驚惶失措,以致到此刻都還難以平複心情。
可亦昀的答案卻十分簡單直接。
“哦,因為我覺得不重要。”
亦泠的目光突然定住,又聽見亦昀說:“反正他只是奉命來辦事的,又不是來找你的。”
沉默片刻,亦泠垂下了眼睛。
是的,他來赤丘只能是公辦,亦昀本就沒必要告訴她。
他們之間已經沒有瓜葛了。
那些翻滾在亦泠心裏的慌亂和無措,卻都被亦昀這一句話澆滅,只剩濃煙無聲地彌漫。
關于他的話題就此打住,亦泠沒再問,亦昀也沒再說。
回去的路上,兩人也罕見地都沒有說話。
入秋後,赤丘的天黑得很早。
躺上床的那一刻,亦泠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快散了架。
早晨跟着小魯步行送貨,來回走了一個多時辰。
回了岐黃堂忙着自己的事,回了家裏也沒休息過,做飯洗碗,打掃屋子,最後亦泠還把夏日的薄衫全都從櫥櫃裏翻出來洗了一遍。
一直忙到了深夜。
躺上床的那一刻,亦泠以為自己會累得沾枕頭就睡。可是一閉上眼,眼前還是浮現出了謝衡之的臉。
分明今日只猝不及防地見了一面,可是那一瞬的所見,就像是刻在了她的腦海裏。
已經到了半夜,他的眉眼輪廓卻在她腦海中的幕布中越發清晰。
他好像一點都沒變。
只是瘦了許多。
第二日清晨。
亦泠清楚地聽見亦昀起床的響動。
直到他出門了,亦泠才起來洗漱裝扮,趕往岐黃堂。
許是因為知道謝衡之現在身處赤丘,亦泠走在路上都不住地張望四周,以免又像昨日那樣不期然相遇。
一路相安無事。
到了岐黃堂,亦泠站在櫃臺裏,也時不時注意着外頭的行人。
直到傍晚,整個赤丘依然平靜無波,一切如常。
亦泠忽然就松懈了下來,看着行人稀少的街道,覺得自己真是多此一舉。
亦昀說了,他來赤丘只是為了公事,必然日日待在北營裏,怎麽會出現在百姓聚集的城鎮裏。
倒是亦泠自己,好像還在緊張什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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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黃堂外。
謝衡之帶着刀雨和利春從北營騎馬到了城鎮,而後便下馬步行。
沒有什麽特別的目的,只是看看城鎮裏的地形。
所以他們走得很慢,刀雨和利春也側頭打量t着四周。
走着走着,領頭的人突然停了下來。
“大人,怎麽了?”利春問,“可是有什麽奇怪的——”
話未說完,刀雨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利春不明所以地朝前看去,這才發現在距離他們不到兩丈的地方,就挂着“歧黃堂”的匾額。
岐黃堂臨街而建,他們站在道路上,只能瞥見櫃臺一角。
不過既然謝衡之停下了腳步……
刀雨問:“大人,不如我們進去看看?北營的藥材幾乎都是他們提供的。”
她站在謝衡之後面,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說:“不必,只是路過。”
話音剛剛落下,三人就看見前方一個背着背簍的少年飛速跑向了岐黃堂。
他身高腿長,雖然穿着粗布衣裳,可跑起來矯健如風,可見其年輕力壯。
而且他還沒進岐黃堂呢,就張揚地大聲喊着:“阿泠!我今日給你帶了個好東西!”
緊接着就鑽進了門面裏,看不見人,也聽不見聲音。
利春看着岐黃堂,眯了眯眼,心想這人是誰啊,怎麽那麽親密地稱呼亦泠。
哎,不過大人既然說了不進去。
利春便說道:“大人,那我們去下一個——”
說着說着,就見他家大人邁腿跨進了岐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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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泠剛剛賣了幾個皮囊,正在挂新的上去。
背對着門口,也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穆峥捂着雙手,神神秘秘地說:“給你看個東西!”
沒等亦泠說話,他就張開了手,掌心是一只花花綠綠的毛茸茸的……
“孔雀!”
亦泠:“……這不是雞仔嗎?”
穆峥:“你見過五顏六色的雞?這是孔雀幼崽!”
亦泠瞥了眼他的掌心,先是一言難盡,又覺得好笑。
“你手都脫色了。”
看見亦冷笑了,穆峥也跟着笑了起來。
他哪兒能不知道這是雞。
“可愛嗎?送給你。”
亦泠正要拒絕時——
餘光往身後一瞥,卻當即愣在了原地。
今日天氣陰沉,沒有刺眼的陽光。
謝衡之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長身鶴立,不動聲色,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亦泠。
目光相撞的那一刻,亦泠這幾日的努力全都前功盡棄。
不知說什麽,也不知該不該躲開。
就在這樣無聲的對視中,亦泠看見謝衡之還是邁開了腿,朝她走來。
而亦泠的雙腿卻像灌了鉛,動彈不得,只有手指緊緊扣着竹竿。
然而就在謝衡之和穆峥擦肩而過時。
朝氣勃勃的少年郎忽然開口,替亦泠熱情地招呼起了謝衡之。
“老大哥,您買點兒啥?”
“……”
謝衡之腳步頓住,轉過頭,涼飕飕地看向穆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