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管理員
管理員
管理員姓艾,是東北人,說話帶純正的東北口味,很好聽,很有意思。
第一次見管理員是在炊事班宿舍,那時我剛下連隊,一天我一個人在宿舍,突然進來一位身穿黑色制服、帶着禮帽的青年軍人。
他微笑,爽朗的同我打招呼:“嘿,你就是新來的大學生士兵。”
我急忙站立,傻呵呵的回到:“嗯,是。”同時我下意識的瞅對方的肩膀,一般從肩章就可以判斷是軍官還是士兵,可大致判斷出資歷。可是他沒有佩戴肩章,從衣服上看不出這個年輕人的任何資歷。
面前這年輕軍人,饒有興致的打量着我,我個子要比他高一點,同時我心裏默認為他應該是一個老班長,心裏不禁放松下來,也高興大方的同他交流。
第二天,我在炊事班忙碌,開飯時一個人推開餐廳和廚房之間的門:“今天什麽飯嘞!”一股濃重的東北口味。
彎腰撅屁股,忙的焦頭爛額的我擡頭一看,竟是昨天在宿舍和我聊天的那個小夥,人家竟然是一毛二的中尉軍官。
想起昨天在宿舍,自己與人家的誇誇其談與不屑,我心裏是五味雜陳,頓時沉默了,感覺自己與自己所鄙視、嘲諷的無知、愚昧的勢力小人,本質上并沒有啥不同。對官、對權勢的那種不由自主的卑躬屈膝,使我突然感覺到自己惡心,但手裏忙碌的活,使我頻出洋相,很快從那複雜不堪的情感裏抽離出來,只能顧手裏的活。
給單位戰士打完飯,我們炊事班的兄弟也開始吃飯,就在我端着一碗大米飯悶頭幹飯時,突然一雙筷子,夾了一個大肉丸子放進我的碗裏,我還沒緩過神,擡頭看見了管理員那微笑的臉:“嘿,來吃個大肉丸子,這個好吃。”
看着碗裏的大肉丸子,那特有的東北口音還萦繞在我耳邊,真好聽,真感人,那一瞬我感覺艾管理員真是一個好人,是個暖人心的好大哥。
正直、有原則、貼心、豪爽是我對艾管理員的印象。
吃飯間隙,司務長明哥與劉穩處長坐一塊吃飯,劉處長畢竟是軍官,平日裏是炊事班的直接負責人,而司務長是三期士官,吃飯間隙,就免不了對劉處長逢迎附和,都是成年大人,為了生活、為了工作、為了前途,這種逢迎附和的事也都可以理解,都不容易。
一次吃飯間隙,司務長明哥又逢迎劉處長,碰巧艾管理員端着碗在一旁聽到,便參與了進去,不過并不是一塊逢迎劉處長。
他們三人之間,可能就是吃飯間隙開玩笑,不過從平常玩笑中,也可以看出人的一些品性。
艾管理員似乎勢單力薄,講不過司務長、劉處長的組合,也不會、不願同司務長那樣,處處曲意逢迎讨劉處長開心,只見艾管理員,用他那東北特有的爽朗陽剛口吻說到:“沒有原則,風氣就是這樣搞壞的...”他邊說邊端着碗,笑着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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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我與艾管理員接觸的并不多,但我挺喜歡,也挺崇拜他,喜歡他的簡單、爽朗、正派、陽光、真誠。
可是最後我傷害、坑的比較慘的也是艾管理員。
碼頭跑步回來,去了劉副主任那,艾管理員把我送回宿舍,然後他就忙自己的事。
在宿舍我換了衣服,然後就去炊事班,大家都在炊事班忙碌着,幹着各自的事,而此刻我心情無比豪邁也無比複雜(應該已經是出于犯病階段)。
到了炊事班,劉向前在值班炒菜,姜珊在一旁忙碌,我心裏驀然蔑視般的呵呵一笑,心裏猛然生出一個聲音:“哼,這也能上竈值班,哎,都是哄弄鬼,混日子呢,大混子。”
我又朝後面的切配房走去,張維正低頭在切着菜,我邊走邊看他,感覺張維似乎沒睡醒,夢游般的站在菜墩前機械的切菜。我心裏又是驀然蔑視般的呵呵一笑,心裏想:“嘿嘿,他咋沒睡醒呢,在這切菜,嘿嘿。”
姜珊小兄弟此時到後面來,我看見他,似乎也是晃晃悠悠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心裏又啞然失笑了,似乎炊事班沒有正常人,就我自己一個人最清醒。
此時張烨珍過來問我該幹啥,他來炊事班不久,我和他熟,算是個依靠。我看他文文弱弱、清秀透出憐人的樣子,似乎還有幾分朝氣,似乎還清醒着。
我随意的說:“自己看呗,哪裏有活,就幹啥,我也不知道該幹啥。”
看到張烨珍盲從的樣子,我想到了自己剛來炊事班的窘态,不就和這一模一樣,想幹哈卻不知道該幹啥,幹了卻又幹不好,還出錯,真折磨人。
看着炊事班亂糟糟的一切,我頭都大,心底更是堵的慌,我就進了放蔬菜的庫房,蹲坐在地上。
庫房的清淨讓我煩躁的心情逐漸平靜、安穩下來,此刻真想就一直永遠安靜的蹲坐在地上,不起來,也不幹活,真不想幹活。
郎班長突然進來,他蹲在一旁和我聊了一會天,在炊事班我最信服、喜歡的就是郎班長,和他聊了一會兒,覺得心情好多了。
結果就在大家都收拾結束下班時,單位一兄弟來問還有飯沒,有幾十個兄弟打籃球比賽,還沒吃飯。
郎班長熱情接下這活,而坐在地上一旁的我,頓時腦子一陣嗡鳴響,似乎我一直堅守的信念、信條轟然崩塌了。
簡直抓狂,那一刻我真不想幹了,不想再待下去,可痛苦的現實、柔韌的個性讓我堅持了下去,陪着郎班長忙完,可心裏已經難受痛苦的無以複加。
晚上下了班,回到宿舍,管理員找我聊天談心。
聊天的內容我已經全然不記得,我只記得我的狀态很亢奮很激動,一直聊到淩晨2點多,我還沒有絲毫困意,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甚至越說越激動,我隐約感覺到管理員有些疲憊了,但他還是盡量陪着我聊天。
管理員拿出香煙給我抽。
我愣了一下,竟然恬不知恥、無所顧忌的接過來抽來起來,甚至大大咧咧的和管理員閑谝起來。
也不知道當時我哪裏來的勇氣與自信,真踏馬估計是有病,我說了很多離譜的話,真以為自己出身不平凡,是天選之子,以至于自己都癫狂起來,可其實自己就是一臭狗屎,一精神病。
最後,管理員估計困得不行,他說好話把我哄進宿舍,此時都淩晨三點多了,我才上床睡去。
兩個小時估計都沒睡到,我一激靈就醒了,感覺腦子特活躍,我衣服都沒穿,只穿着褲衩,就跑去敲管理員的門,似乎有十萬火急的軍情要告訴他。
管理員睡眼惺忪、疲憊的給我開了門,我進去卻又坐在那叨逼叨說個不停,直到外面天都放亮,我還在叨擾管理員。
管理員耐着性子聽我說話,等我不說了,他把我帶到宿舍,讓我上床休息,此時大家都早去上班了,我心裏雖有一絲不妥,可這是管理員讓我休息,心中那絲不安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上床拆了被子就睡,期間管理員甚至進來貼心的給我放好枕頭,我似乎得到了一種莫名的鼓動,給了我一股莫名奇妙的勇氣,似乎自己掌握着莫大權利似的。
看着空蕩蕩安靜的宿舍,想着大家此刻都在炊事班辛苦、忙碌的工作,而我卻安心、安逸的躺在宿舍。
那一瞬,我不怨恨薛志建了,原來自己不幹活,真的可以這麽爽啊,只要自己不譴責自己,就沒有人會譴責自己。
踏馬的,原來自己一直都誤會薛志建了,人家做的沒錯啊,我真是一直愛拉耗子的狗。
啊!我懂你了,健哥,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