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慢慢貼近
慢慢貼近
夜幕低垂，月亮落在高大的香樟樹頂，灑下一抹柔和的銀光。就着車燈朦胧的光暈，程屹眸色深沉地凝視着林蔭道上飛奔向自己的年輕女子。
月色如水，照在她随風揚起的長發上。那舞動的發絲好像在他的胸腔裏來回躍動。
“砰砰砰……砰砰砰……”他心如擂鼓。
空氣裏隐隐彌漫着香樟葉的淡淡香氣，俞心只覺得車燈晃眼，看不清車內人的表情。
在距離汽車一步之遠的地方，她及時收住腳步。連帶着邁向副駕駛車門的步子也變得忐忑了許多。
但她也沒有猶豫，開門，坐進副駕駛座，一氣呵成。
“等久了吧？”俞心滿懷歉意地說，“跟學生家長溝通了一會兒，耽擱了時間。”
程屹淡淡搖頭，傾身靠近她。手還未觸及她的衣角，俞心便應激般将身子往椅背上靠去。
她試圖緩解車廂裏的尴尬，微微喘口氣說：“跑了一小段路，還挺累的。”邊說邊用手給自己扇風，“這才六月，天氣就這麽熱了……”
程屹原本只是想幫她系一下安全帶，覺察出她的不自在後收了手，轉而去調試空調：“風扇幫你調大了，別對着風口吹。”
俞心伸手将自己座位前面的扇葉往下掰，随後調整了坐姿。
眼角的餘光仍舊能感受到程屹的注視，她坐得更拘謹了，脊背僵直，內心哭嚎：還不開車嗎？都十點多了！
程屹被她正襟危坐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他指了指安全帶出聲提醒：“你是不是忘記系安全帶了？”
嗨，原來是這個啊！俞心一把扯過安全帶，利索地給自己扣上：“瞧我，光顧着吹空調，連最重要的事都忘了。”
程屹調轉車頭，一腳踩下油門，往小區駛去。夜色中，一排排高大的香樟樹從窗邊掠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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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至小區地下車庫，俞心的肚子不争氣地發出幾聲“咕咕”叫。是了，她傍晚連飯都沒吃就出來了，哪有不餓的道理？
車廂靜谧，因而這動靜顯得格外大。她赧然：“沒吃晚飯，我的胃開始抗議了。”
“正巧，我也沒吃……”程屹點頭，并發出邀請，“要不，一起吃個夜宵？”
“太累了，只想在沙發上躺着，不想出去了。”俞心搖頭，思及程屹幫了自己一晚上的忙又不好意思拒絕，“要不，叫個外賣？”
程屹熄了火，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靜靜地看了俞心幾眼道：“新疆炒粉吃不吃？”
“好吃嗎？你想吃？”俞心點開某外賣軟件，開始搜索新疆炒粉，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這邊的正不正宗。”
程屹将她的舉動收入眼底，聲音帶着淡淡的蠱惑：“別搜了，有現成的濕米粉和醬料，很地道。想吃的話一會兒去我家吃，我來做。”
“這——不好吧？”俞心踟蹰，“你不累嗎？怪費事的。”
“外賣有我做的好吃嗎？”程屹反問。
“外賣自然比不上你的手藝。”俞心嘟囔。
程屹淡笑：“那不就行了。剛才下飛機的時候是有點困，現在倒是清醒得很。走吧，不是肚子餓了嗎？”
這麽一對比，反倒是自己現在的腦子不甚清醒了。又累又餓，還困。俞心一點兒也不想虧待自己，索性跟着程屹的腳步去了他家。
客廳的燈一瞬間亮了起來，緊接着廚房的燈也亮了。程屹拉開碩大的行李箱，蹲在客廳裏翻找。
俞心有些無所适從，也跟着蹲了下來。行李箱內衣物不多，特産倒是塞了不少。
“要幫你把這些都拿出來嗎？”她指着好幾袋果幹問。
程屹點頭：“嗯，這些都是給你的，等下給你用個大袋子裝一下。”
“多不好意思啊……我一個人哪吃得完。”俞心無措地搓手。
“給你的室友分一分。我還買了很多，行李箱塞不下就寄了快遞，過兩天到了再給芸芸他們家送去。”程屹自顧自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俞心，“這是咖啡杯和小擺件，你收好。”
俞心讷讷地“哦”了一聲，雙手接過禮盒，往茶幾上一放，不自然地問：“要我去廚房幫忙嗎？”
程屹翻出米粉和醬料，起身走往廚房，留下一句：“不用，你先休息會兒吧。”
聽他這樣說，俞心倒更覺得不好意思了，笑道：“我這樣是不是有點不人道，餓了你一晚上，還得讓你做飯？”
程屹剪開包裝袋，将米粉倒進碗裏沖洗，眼中溺着溫柔：“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那幫忙切個蔥花和辣椒？”
“我怎麽記得你冰箱裏有蔥花啊？”俞心突然記起照顧沈芸那日的情形，提醒道。
“冰箱裏擱一個多禮拜，早不新鮮了。”程屹輕聲解釋，随後抽出手指了指，“俞心，你去北面的小陽臺摘幾根蔥進來。”
俞心聽話地照辦，北邊的小陽臺她之前沒來過，大理石臺板上除了擺着一盆蔥郁的小蔥之外，還有一盆薄荷，隐隐散發着香氣。
她随手掐了一把小蔥，回了廚房。程屹已經煮開水将米粉下鍋了。
“你不僅自己種蔥還養薄荷啊？”俞心取出菜板，挑了把造型別致的小刀切起蔥來。
“篤篤篤……”三兩下就把蔥花切完了。
程屹撈出白亮的米粉過了一遍涼水：“自己種比較方便。”他從一旁的小籃子裏找出幾個幹辣椒遞給俞心，“小尖椒很辣，你切完了多洗幾遍手。”
俞心接過幹辣椒，麻利地切成幾段，撩起滑落的鬓發問：“還需要幫什麽忙嗎？”
油鍋已經熱了，程屹在翻炒醬料，油煙機工作的聲音将他的聲音幾乎蓋了過去，她隐隐聽到他說：“不用了，廚房裏油煙大，你去沙發上休息會兒吧。剛才不是說只想躺着嗎？”
俞心打開水龍頭，洗了兩遍手，然後把廚房的空間留給了程屹。
她确實困極了，一沾上沙發，便有了睡意。可惜，這股睡意并沒有持續多久。
手機“嗡嗡嗡”地震動起來，急促地催着她接起。電話那頭是安全副校長渾厚有力的聲音，帶着莫名的威嚴：“小俞啊，聽說孩子找到了，今晚辛苦你了。”
“不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俞心淡淡地說。
“雖然孩子是找回來了，但他屬于心理高危學生，所以往後你還得好好留意他的情緒。另外，明天我和李校會來查看你的《心理高危學生專項疏導手冊》。”
“呵呵——不是我們不信任你，出了這樣的事，是要啓動校內倒查機制的。”副校長幹笑着解釋
俞心抿嘴：“我明白的。”
“你們年輕老師還是缺少經驗，以後不管是外出培訓還是彙報工作，都要把學校裏的事情安排妥當。做到，人雖然出去了，心還得留在班裏。”
“我安排好了的……”俞心想辯解些什麽，但一想到傍晚十分副校長言辭嚴厲的語氣，覺得自己多說無益，便不再掙紮，“知道了，手冊我明天會放在辦公桌上。”
挂了電話，她煩躁地甩了甩頭，困意一掃而空。
“俞心，荷包蛋要嗎？”程屹從門內探出頭來問她，手中還拿着鍋鏟。
她興致不高：“都可以吧。不用那麽麻煩的……”
“那我再煎個蛋，就可以吃了。”程屹倒是心情很不錯，單手打了兩顆蛋送入平底鍋。
鍋裏擺着五角星型的煎蛋模具，他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的那個煎蛋翻了個面。
熱氣騰騰的炒米粉出鍋，量多的那盤裏卧着的煎蛋煎得焦黃，上邊撒了蔥花，看起來讓人食欲大開。量少的那盤裏卧着一顆溏心蛋。
因為她喜歡吃溏心蛋。
程屹端着餐盤，拿着筷子走到沙發邊，見俞心直愣愣地盯着地面發呆，問道：“怎麽了？可以開吃了。”
俞心回過神來，笑得有些勉強：“這顏色看起來好誘人。”她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辣度剛剛好。”
“你喜歡就好。”程屹也拿着筷子大口吃起來，顯然是餓極了。
“哇，還是流黃的。”俞心戳開煎蛋驚喜道，眼中的郁色沖淡了許多。
程屹正低頭快速吃着，并不搭話。但彎起的嘴角卻出賣了他心思。
“盤子放着吧，等下我放洗碗機裏去。”程屹阻止了她的動作，“裝了以後一直閑置着，是時候讓它工作工作了。”
俞心重新放下盤子，托腮望着窗外。
“不開心？”程屹試探，“因為領導的電話？”
“我表現得這麽明顯嗎？”俞心自嘲，“還以為掩飾得很好。”
“領導和你站的立場不同，所以他的話……不必放在心上。在我看來，你已經做得夠好的了。”程屹一字一句地說，眼神真摯。
“是麽？”她輕哼出聲，“每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除了後怕，更多的是懷疑。畢竟這份工作肩頭承擔的責任太大了……”
“每個初入職場的人，都會有這樣的自我懷疑。”程屹繼續安撫，“相信我，往後你會更加得心應手。”
他順着俞心的目光轉向無邊的夜色，忽然又開口：“想聽歌嗎？”
“嗯？”俞心以為他要放歌，于是說，“可以啊。”
“那……等我一下。”程屹驀地起身，高大的陰影将她籠罩。
書房的木門被打開，裏邊傳來些許動靜。很快，門又被關上。只見程屹抱着一把吉他，慢慢朝她走來。
四周萬籁俱寂，只留下他輕彈淺唱的聲音。俞心瞳孔微縮，眼中似有晶瑩的光。
時光的長河漫漫，曾經陽光的少年早已成長為俊朗成熟的青年。唯一不變的，是他溫柔缱绻的歌聲。
夜風吹動窗簾，透明玻璃上人影浮動。
“想見你的時候，我就擡起頭看夜空。星星在閃爍連成的輪廓，正是你的笑容……”
這一晚的夜空，如他歌中吟唱的那般，星光閃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