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植樹
植樹
俞心并不搭話，她走到菜地的另一側，看其他家長和學生種菜。沒過多久，那塊原本空無一物的小菜地便添了綠意。
一群人站在菜地前高興地合了影，然後轉戰操場邊。樹苗都是果樹苗，有梨樹、桃樹和李樹。前往操場的路上，孩子們掩飾不住心中的雀躍和歡喜，總有問不完的問題。
“媽媽，你說為什麽學校讓我們種的都是果樹呀？”
“大概是因為知道你們一個個都是小饞貓……”
“俞老師，現在我們把樹種下去，今年就可以吃到果子了嗎？”
“這可不好說，一般得等到明年。”
“啊？明年我得畢業了，好遺憾啊……”
對于學生活動，俞心是十分喜歡的，所以當初報名德育處，她只糾結了一會兒。開學以來，常常跟着學生活動跑，雖然身體疲憊，但心裏卻是歡欣的。
小學是孩子童年最重要的時期，本該天真爛漫，肆意玩耍。現如今的孩子卻被學業壓得喘不過氣。
教育一直在改革，減負不知道喊了多少年，既要搞素質教育又要暗地裏抓成績，結果就是學生累，老師累，家長也累。
像今天這樣的植樹節活動，學校的出發點是好的，想要在孩子心中種下一顆愛綠護綠的種子。
只是在活動策劃時，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最後只選擇了學校大隊委員參與了本次活動，其他學生由班主任在班級自行開展“植樹節”主題隊會，倡議學生回家後利用閑暇時間和家人一起種一棵樹。
最後每班挑選幾張照片，上交德育處留檔，也算是起到了教育的意義。
俞心低頭看了會兒地面，笑着回答學生的問題：“畢業了也沒關系，你以後可以回母校來看看，樹一直會在那裏，不會跑的。”
俞心纖細的手指指向操場邊的一塊空地，學生的視線也随着轉向那裏。這塊空地原本雜草叢生，是孩子們體育課時尋找小昆蟲的秘密基地。
Advertisement
如今為了植樹，雜草已經被提前處理幹淨了。
“種下一棵樹，就是種下一片春的希望，孩子們，加油幹活吧！”陽光懶懶地灑下來，曬得人後背暖烘烘的，王沁大喊一聲給學生鼓勁。
“咱們等下比一比，誰種的樹更直！”好勝心強的孩子已經開始找人比賽了。
“哼，你連鐵鍬都拿不穩。”
“怕什麽，我有外援啊！”
俞心舉起相機拍下了兩個男孩子扛着樹苗擡杠的畫面，突然羨慕起孩子們的純真無邪。
再轉頭，程屹已經牽着沈芸的手進到泥地裏了。只見他手裏握着一把大鐵鍬，專心致志地挖着樹坑，寬闊的額頭上隐隐有些許汗珠，眼睛卻格外明亮。
樹坑挖好了，程屹指着一旁的果苗問沈芸：“想種什麽樹？”
沈芸的小臉上浮現出矛盾的表情：“桃子……不，李子樹……我再想想。”
程屹嘆氣道:“怎麽種個樹都要考慮這麽久，你跟你爸一個樣兒。”
小姑娘耷拉下嘴角，怒道：“這三種水果我都愛吃嘛！叔叔，不許說我爸壞話，小心我去告狀哦！”
程屹把鐵鍬倚在自己肩上，好整以暇地等着。見自己侄女還在糾結，故意逗她:“再不決定，你同學的樹可都種完了！”
沈芸瞥了眼周圍，果然其他同學都已經扶着樹苗準備填土了。她急道:“叔叔，你自己選吧，都可以！”
“要不問問你們老師？”
沈芸眼睛一亮，她跟王沁不熟，于是對着不遠處的俞心揮手道：“俞老師，快來！”
俞心還以為他們遇到了什麽麻煩，蓋上鏡頭蓋，幾步小跑過去。暖風吹起她白色的裙擺，擾亂了程屹心頭的一池春水。
“怎麽了，需要我幫忙嗎？”
沈芸小臉紅彤彤的，一臉稚氣地說：“俞老師，我的選擇困難症犯了，您說該種什麽樹好？”
俞心一眼便瞧上了那棵茁壯的紅葉李：“李樹吧，春天的李花很漂亮。”說話的時候，她的嘴角不自覺彎起。
“梨花也很好看啊……”沈芸小聲說道。
“他們已經種了好幾棵梨樹了，要不你種棵不一樣的？”
“好，謝謝俞老師！”沈芸甜甜地笑了。她跑到一旁，拾起俞心挑中的那棵李樹苗，小心地把它移入土坑。
程屹随即往土坑裏填了幾鍬土，他停下動作對俞心說:“俞老師，麻煩幫忙看看，樹直不直。”
俞心應聲點頭，走到幾步之外仔細看了看，說：“沈芸，把樹苗往右扶一扶。”
見樹苗已被沈芸扶正，俞心滿意地笑笑，對程屹說：“可以繼續填土了。”
沈芸拿起小木勺給樹苗澆水，她一邊澆一邊仰頭問程屹：“叔叔，你讀書的時候種過樹嗎？”
“種過……”程屹眼前浮現出一片種滿樹苗的李樹林。
“也是植樹節種的嗎？你們種的什麽樹呀？”
程屹不假思索道：“紅葉李。”
“和我們今天種的一樣诶！那你吃過那顆樹上的李子嗎？”
小姑娘甜美的聲音還在耳畔響個不停，程屹的思緒卻穿越城市街頭的喧嚣，跨過如水的光陰，飛往那年春天錦繡中學的校園。
白玉蘭在二月的尾巴上開始落幕，一場春雨過後，操場上落滿了殘花。
陽春三月，校園裏的早櫻悄然綻放，遠遠望去，像一朵一朵粉色的雲霞。
“聽說了嗎，今年高三成年禮定在植樹節了。”要說誰消息最靈通當屬秦好雨了。
“那不是沒幾天了？怎麽今年這麽早啊？去年是放在高考前百日誓師大會那日的呀！”俞心不解地問。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肯定就是這個意思呗。”程屹敲了敲俞心的頭頂。
俞心推開他的胳膊有些惱火：“別敲啦，變笨了怎麽辦？就你聰明行了嘛！”
程屹讪笑着收回手，問道：“那今年還需要家長參加嗎？”
秦好雨肯定道：“那是當然，到時候先在大禮堂舉行典禮。據說學校花大價錢定做了好多個大拱門，每個學生得從拱門跨過去，才算完成成人禮。家長就在那個門的後面，等着給自家孩子送禮物。”
“也不知道爸媽那天有沒有空……”俞心低頭算着日子，俞父下周肯定是要出差的，林女士的話可能有個新書簽售會。她暗自打算着今天回家要早點通知林女士。
秦好雨興致頗高，嗓門也大，不一會兒周圍的同學都圍了過來打探成人禮的消息。
“也就是說，成人禮結束後，每個班都要組織種樹。”
“學校有那麽大的場地給咱們種嗎？一人一棵的話那不得一千多棵啊！”有人喊道。
秦好雨搖着頭，示意那人大驚小怪：“前段時間實驗樓後面的老教學樓不是推平了嘛，場地大得很。每個班10棵，足夠用了。”
因為有了秦好雨的提前透露，幾天後的周一，當班主任李老師在晨會上宣布周五舉行成人禮的時候，班裏的學生反應十分平淡。
“這可是成人禮，你們怎麽一點也不激動啊？”李老師困惑道。
底下有平時和李老師沒大沒小慣了的學生嚷嚷道：“老班，我們早知道了，您通知得也忒晚了！”
“行，記得跟你們的父母提前溝通好，今天放學的時候告家長書我會讓班長發下來，需要家長簽字，回執第二天交。”
那時候還沒有班級釘釘群和微信群，各種通知全靠紙質告家長書和學生的口頭轉達。
到了周五，學校裏的氛圍都跟平時不太一樣了。高三生脫去了平時常穿的運動校服，換上了正式的禮服校服。深藍色的套裝穿在身上，給一張張青春洋溢的臉龐添上了幾分穩重。
學校大禮堂裏，家長和學生并排坐着，聽着校長和學生代表發言致辭。俞心同林女士正襟危坐，聽得十分認真。
随着校長一聲中氣十足的“祝賀所有的同學，成年快樂。”全場掌聲雷動，廣播裏響起煽情的音樂。俞心轉過頭發現林女士正默默地望着自己，熱淚盈眶。
熱烈而滾燙的十八歲，那是青春年華裏最沸騰的一段樂章。
手捧憲法和鮮花，與親愛的同學們一起跨過成人門，迎接自己的除了父母的禮物和擁抱，還有成長的責任與擔當。
俞心、程屹、秦好雨、胡躍然是一齊走向成人門的，也是一同種下那株紅葉李的。
“李老師，學校為什麽讓我們種李樹呀？”有人問道。
“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李老師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說。
李樹種好後，每位學生都要在樹上挂上自己寫的成年寄語。
俞心蹲在地上，埋頭在紅色心形卡片上寫字，程屹挨着她也蹲了下來。
“你寫的什麽，給我看看。”程屹把腦袋湊過去，狀似不經意地問。
俞心話還沒寫完，伸手推開程屹的腦門：“不告訴你，你快寫你自己的嘛！”
【我知道，未來的路也不會比過去更筆直，更平坦，但是我并不恐懼。我眼前還閃動着野百合和野薔薇的影子。】俞心認真地寫完自己的小卡片，鄭重其事地挂在了樹枝上。
緊随其後的是程屹，他的卡片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雖然字跡不太美觀，但俞心辨認出了那句話：【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分熱，發一分光，就令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裏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
春風吹拂歲月，很多年後的又一個植樹節，兩人站在同一片天空下，懷揣着各自的心思，回憶起了那個意義非凡的成年禮。記起了那片被一群懷揣着理想的少年人種下的李樹林。
原來，長大後的他們都在努力地踐行當初的承諾啊！心尖被熨燙得愈發柔軟，程屹緩緩将視線挪向俞心的方向。
遠處是綠草如茵的操場和迎風舞動的五星紅旗，近處是俞心綽約的身影。她恬靜地站立在風中，發絲飛揚，那流轉的眼波裏亦有動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