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遠山紫
遠山紫
周懷溪看完之後,面無表情地把那疊紙收了起來。
屋內有關“巫術”的東西已經都被拾掇好,聚攏起來看,竟然整整五大箱,塞滿了好幾個乾坤袋。
全是血腥氣。
惠宜癡癡地望着他們,又垂下了頭。
當年燕公子和她說,她是他的知心人,要她假裝臣服于逢春門,實則給她打探消息。
但她的身份擺在這,又沒靈術傍身,充其量不過是當個外客。
說是打探消息,如何能打探得?
燕公子對她确實很好,可如今卻是故意把她丢下被人找到,接着把她送進風滿樓裏,要她窺探風滿樓大師姐的秘密。
瞧着那大師姐,神仙一般的人,燕絮姑娘那麽厲害都沒能打得過她。
惠宜嘆了口氣。
司愉青按着周懷溪的要求,走了過來,給惠宜施了個法術,防止她逃跑。
惠宜心下一狠,開口道:“你們這些名門望族出來的小姐少爺,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周懷溪搭話:“哪裏是名門望族呢,我當年不過一個鄉野丫頭。”
惠宜:“你是鄉野丫頭又如何,你生來就天資卓越。而我呢,連入修仙門派的資格都沒有。”
蕭璟在一旁聽了,忍不住道:“惠姑娘,何必如此說?我每日只睡三個時辰,我們的付出你沒看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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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宜搖了搖頭:“這世上只睡兩個時辰還庸碌無為的普通人多了去了,我就是其中之一。”
“你要是和我一樣資質普通,以為靠着那點努力就能有用嗎,努力的人大有人在!
你若是窮到連書都讀不了,胸中無計謀,那又當如何呢。
相比之下,你都是幸運的,那就別得到好處還來賣乖了。周姑娘,你在我們這些普通人面前炫耀什麽呢。”
她這一番話說的人一愣一愣的,細聽極有道理,人與人之間原本便是不公平的,世道如此。
周懷溪神色平常,不作回答,只是收起了劍。
遠山紫回到手腕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紋路的素銀镯,怎麽看都不像是上古神器。
惠宜并不在乎她會不會回答,只是瞥着這位風滿樓大師姐的神色,想看看她的性子,好對症下藥。
可惜什麽都沒能看出來。
周懷溪一如既往地從容不迫,然而不怒自威,眉宇間掌控一切的神态尚存。
惠宜移開了視線。
她也不是毫無所獲。
就比如那個被叫做“清歡”的少女,看樣子毫不惹眼,但看她那日在密道中的行事,絕非善茬。
風滿樓有個遠近聞名的長老,掌探案堂,手段狠辣。
按着齊清歡的做事行徑,應該是那位長老的徒弟。
惠宜正暗自思考者,周懷溪冷不丁微微一笑,出聲:“惠姑娘在想些什麽?”
惠宜佯裝懵懂地問:“回去後,我要去探案堂受刑嗎?”
聽到“探案堂”,齊清歡下意識看了過來。
如此,惠宜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周懷溪看着她:“凡人,不用。”
惠宜莞爾:“真的嗎,那太好了。”
-
周懷溪回風滿樓後的頭一件事,就是去找池雪盡。
将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和師娘講了,當然,隐去了她看到燕絮的信上文字。
縱然燕絮看着并非聰慧之人,但也不是沒有诓騙她的可能性。
加上周懷溪也有自己的私隐,這是不便告知的。
逢春門主聽說自己剛露頭角的弟子,意外曝屍客棧後,氣得登時火冒三丈,差點要将屋子給掀了,好幾日閉門不出。
逢春門上下都極為喜歡燕絮,她人緣極好,因此多的是打抱不平的人。
他們苦于沒證據,沒辦法找風滿樓麻煩。
然風滿樓這邊也個個怨氣滔天,誰都知道自己這邊死了個師姐,就是被逢春門的燕絮殺的。
不論她們間有何私仇,在此刻都變成了公仇。
是以雖然衆人大多心知肚明,滿樓和逢春門結下了梁子,燕絮的死是周懷溪動的手。
但除了大快人心外,并無對大師姐感到不滿。
燕絮是梵音境早就不是秘密,周懷溪也不好再隐藏實力,索性隔了一個月,大大方方公布了自己已到梵音境的事情。
風滿樓的大師姐,不到二十歲,就有如此成就。
當真叫人羨慕。
……也叫人怨恨。
燕斐動用了藏在逢春門外客中的暗棋,沒少給她使絆子。
周懷溪也不是好惹的主。
直接将燕斐為數不多的暗棋一一擇出,然後再告知了逢春門主。
這下,逢春門主對愛徒那一點點心疼也無了。
燕斐自從鹿鳴鎮那日後,就在修真界嶄露頭角了。
原先人們都以為燕絮已是難得的天才,沒成想,燕斐一個籍籍無名之輩,竟然也能登得大雅之堂。
據說燕斐是神射手,所出他手的弓箭,無一不中。
但修真界能人異士多了去了,神射手算什麽,在座的諸位,哪個不是神射手?
——直到一次武功比試大賽中,他們看到燕斐一箭射中天上的鳳凰鳥。
全場鴉雀無聲,無人再敢自稱天才。
但這種事情,本就是要人打破的。
周懷溪端坐在高臺之上,被忽如其來的一根劃破長空的利箭吸引了注意。
那根箭目标明确,分明就是要她的命來的。
衆人看在眼裏,怕在心裏。
沒人能夠反應的過來。
然而那位一直泰然自若的風滿樓大師姐,從頭上拔的一根簪子上,拔下了一顆似鎏金的石頭,似乎是顆棋子,直接逆着風,擋掉了橫空飛來的箭矢。
周懷溪似笑非笑道:“神射手?一般般吧。”
一戰成名。
飛棋擲箭的佳話很快流傳開。
所有人都以為那顆棋子是什麽法寶,沒人敢相信,那只不過是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寶石。
是周懷溪反應奇快。
也沒人會相信,風滿樓名不見經傳的司愉青,竟然能以琴音催眠死物。
-
冬去春來,後山的三色桃花樹開了滿山,如胭脂一般明豔。
集齊一罐子花瓣,擺放在屋舍內,看着也叫人心情大好。
窗戶被人開了一半,和煦的春風吹進來,陣陣梨花香混合着桃花撲鼻而入,春色滿懷。
一轉眼,就到了兩年後。
這兩年裏,周懷溪日子可謂是過得舒舒服服。
境界無可再晉,壓力也小了不少。去年風滿樓新進了一批弟子,她幫着長老們每日教他們溫習劍法,傳出去的,都是好名聲。
每天都過得很平淡,有趣也變得無趣了。
春三月末,今日算起來,倒是個不同尋常的日子。
上巳節。
按着民間習俗,這一日的女子都要穿新衣。
周懷溪名為過節,實為滿足自己欲望,一口氣做了十多件成衣,鑲着珍珠金墜,華而不實,也就只能在宗門裏無事的時候穿了。
看着那些堆成小山的蜀錦料子,齊清歡不由得感嘆:“有錢真是好。”
周懷溪笑道:“你要是多下山走走,獵些妖魔鬼怪什麽的,還愁沒錢花嗎?”
齊清歡一向懶散,聞言趕緊搖了搖頭,婉拒了。
又要緊着探案堂一切事宜,又要練劍,有時還要下山歷練。
麻煩,太麻煩了。
她寧可過着緊巴巴的日子。
反正也不愁吃穿。
周懷溪嘆道:“好吧,等會我出去買些酒水茶果什麽的,你要是有想要的東西,就列出來。”
接着,她悠悠道:“師姐請你。”
齊清歡高興地蹦了起來。
周懷溪趁着還是白天,去了一趟市集。原本下意識去福緣鋪子想買寫草莓餡包子之類的給雲祈,但走到那才想起來,之前被她掃蕩過了,一時無言。
晚上買了酒水,一堆人圍在日沉閣裏,把好好的議事堂偏生變成了宴會廳。
姜席玉看了兩眼一黑。
下一刻,姜長老又被一堆弟子圍着,要她做幾道好菜。
誰不知道姜長老手藝一絕,被誇了好久,姜長老臉都熱了,不好意思拂了衆人的興,直接大手一揮,進了膳房。
幾個熟絡些的男弟子也過來湊熱鬧。
齊清歡道:“蕭師兄,你一個男子,也要跟我們一起參加上巳節宴麽?”
蕭璟搖搖扇子:“不行?”
周懷溪轉了一圈,沒看到司愉青。
想了想,他的确是最守禮節的那個。知道這兒大多都是女子,哪怕兩年過去,已經互相熟稔了,也未曾有半分逾矩。
幾個師姐笑着把幾個男子遣散走,女弟子們紛紛入座。
男子那邊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節日,另在一處開宴會去了。
觥籌交錯之間,絲竹聲起。周懷溪一盞又一盞美酒下肚,烈酒入喉,又麻又爽。
周懷溪很愛喝酒,雲祈喝起來也跟不要命了一般。齊清歡不太能喝酒,但此情此景,她硬強迫着自己喝,看得衆人都想着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給師妹。
直到子時末,宴會才結束,齊清歡才被幾個住在一塊的師姐拖着走了。
周懷溪和雲祈都是各回各屋。
雖然周懷溪神色看上去有些沉醉茫然,但她沉穩平靜的步履仿佛是在告知衆人:拼酒,我是無敵的存在。
有個師妹看着她的背影,誇贊道:“不愧是大師姐,酒量這麽好。”
另一人猶疑道:“可是……大師姐走的方向,好像不是回梨園的路?”
反而像是……去紅梅居。
衆人不敢細想,紛紛移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