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遠山紫
遠山紫
周懷溪盯着那雙鞋看,那老太太也盯着她看。等周懷溪擡頭的時候,恰好對上那雙看似飽經風霜的眼睛。
“……”
頓了頓,周懷溪道:“老人家,請問您知道這鎮子上的似錦山莊怎麽走嗎?”
蕭璟道:“不是,你問她幹什麽,說不定她就是那個,能回答你嗎?”
雲祈冷冷道:“閉上你的嘴。”
蕭璟憤憤不平道:“神女,你也不用這麽對我有意見……啊啊啊啊啊……吧……“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那老太太一張嘴,漏出了她的兩根約莫兩寸的獠牙,意味深長地道:“不知道。”
“……”
既然不知道,那你這個意味深長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周懷溪扭頭道:“你又不是沒見過長一點的牙齒,喊什麽?”
蕭璟摸了摸鼻子:“我這不是活躍一下氣氛嗎?”
周懷溪無語道:“別發神經。”
那老太太忽然開口,聲音微啞:“你們,這些人,來這裏做什麽?”
司愉青溫聲道:“您今天吃飯了嗎?”
周懷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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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祈、蕭璟等:“……”
誰知那老太太先愣了一下,然後還真答了,道:“……剛吃過。”
原本周懷溪以為司愉青問這個是先寒暄一下,後面還要再問點至關重要的問題。
但沒想到司愉青居然還真就只是寒暄一下。
他點了點頭,就又退回去了。
這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了,周懷溪不禁多瞥了他兩眼,又轉頭去問那老太太:“您可見過一個穿着大紅色繡花鞋的女子,常在半夜出沒?”
那老太太先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的那雙紅色繡花鞋,然後擡頭,又露出了她那個意味深長的表情,理直氣壯道:“沒有。”
周懷溪沒說話,看向身側的齊清歡。
齊清歡道:“我覺得她在說謊。”
當着人家的面說人家說謊,還是有點尴尬的。然而周懷溪只是輕咳一聲,面上并無絲毫尴尬之色,她道:“抱歉。老人家,你有事的話可以先走了。”
現在線索不多,實在是問不出來什麽,周懷溪還是覺得應該先問問去似錦山莊的路。一行人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到了一個巷子的轉角,一折身,眼前豁然開朗。
與鹿鳴鎮質樸無華的屋舍不同,此處莊子粉牆黛瓦,透過圍着的栅欄向裏看,種着繁茂密集的松柏,清澈見底的溪水從手邊流過,仿佛桃源仙境。
司愉青莞爾道:“看來那鎮民所言不虛。”
周懷溪道:“你剛才為什麽要問那老太太有沒有吃過飯?”
聞言,其他人也都轉過頭來聽。司愉青笑了笑:“她其他牙齒上有食物的殘渣。但是那兩根獠牙不僅沒有,而且非常幹淨潔白。所以我就随口問了一句。”
衆人心道:“你為什麽會看別人的牙齒上有沒有東西?”但很快又想到,周懷溪早上對孫函說的那句話,登時忍俊不禁。周懷溪也想到了,無言片刻,道:“……很好笑嗎?”
蕭璟道:“一點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懷溪懶得理他,往前兩步,默默敲響了那莊子的門。
很快,就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前來開門,應當是此處的管家。他脫口而出道:“怎麽是你們?”
周懷溪從容地道:“本來應該是誰來呢?”
管家沒答,眼睛眯起,周遭掃視了一圈道:“我看你們如此裝束,是不是修仙門派的人?”
周懷溪點頭,把腰間令牌摘了下來,道:“我們收到你們鎮子上的除祟上書,聽聞貴莊的姑娘是唯一見過那只妖的人,所以我們前來詢問一些事情。”
管家道:“我們姑娘最近身上莫名長出了紅疹,恐怕不宜見客,諸位還是請回吧。”
司愉青輕聲道:“那可否讓貴莊姑娘在屏風後作答?”
那管家猶疑了片刻,剛要張口說什麽。
忽然,他身後的似錦莊子中,平白冒出了幾串似灼燒火焰的光柱,接着,幾串似滾滾水流的光柱随之冒出,一波接着一波,看得人滿口訝然。
周懷溪“啊”了一聲,繞有意味地道:“這是什麽?”
那管家尴尬道:“……那,那是是煙囪裏冒出來的!對,一定是莊子失火了,所以下人就用水給潑滅了。”
蕭璟無語凝噎:“你是不是把我們當傻子?”
然而,周懷溪沒耐心再聽敢管家胡言亂語,直接擡步向前,毫不猶豫用一個手刀直接把他給批暈了。
那管家身無靈力,是個尋常凡人,眼前木門就算再貴重再結實,那也是用木頭制成的,在周懷溪面前如同一張廢紙,她一腳踹了過去,木門的鎖應力而斷。
周懷溪轉頭喝道:“走!”
衆人立刻跟上。蕭璟忍不住道:“你怎麽總是這麽暴力,這踢壞的鎖等下又要賠了。”
雖然是為了除祟,但修仙門派損壞別人東西,都是要原價賠償的。無他,不過是怕被人說是仗勢欺人,畢竟越是高門大派,越是注重名聲。
司愉青看了他一眼:“師姐沒有暴力吧,我覺得師姐挺溫柔的。”
蕭璟道:“既然你這麽說了,那你等會替她賠這把鎖,我看上面的紋路應該挺貴的。司師弟,我看你對你周師姐蠻有興趣的,給你講件事。”
喘了口氣,蕭璟哈哈大笑一聲,繼續道:“之前有個師弟愛慕周懷溪,恰好游歷任務的時候不小心和她共處暗室,本以為能發生一段生死相依的情緣,誰知道她直接一腳踹開了暗室的門,那可是鐵門!鐵門!那師弟人都傻了哈哈哈哈哈……”
周懷溪:“……”
司愉青問道:“還有這樣的事情嗎?”
周懷溪瞥了蕭璟一眼:“無不無聊?邊跑邊說話小心閃了舌頭。”又道:“司愉青,別和他講話。”
司愉青在狂風中笑道:“師姐很厲害,鐵門都能輕松打開。”
他們正說着,眼前到了一處池塘邊,長着稀稀疏疏的雜草,有些翠綠,有些枯黃,有的甚至成了黑色。
周懷溪俯下身子,摘了根黑色的草,放到鼻下聞了聞,若有所思。
雲祈淡聲道:“差不多就是這裏了。”
話雖如此,然而,此處別說煙囪了,連房屋都沒有。絲毫人煙的痕跡都找不着,像是早已荒廢之處,可既然如此,那些火焰和水流又是從哪兒來?
那就只有一種情況了。周懷溪站起身,拍了拍手,吩咐道:“這裏應該有暗室,分頭尋找吧……等等,有妖氣。”
聞言,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忽然聽得一陣躁動。
讓而周遭卻無動靜。
雲祈道:“這水不對勁,裏面似乎有東西。”
周懷溪微微蹙眉,從野草堆裏撥出一塊沾着青苔的石頭,踢進了池塘中。
然而,久不見回聲。
齊清歡往前幾步,湊近到了池潭邊上,緊接着,水中掀起一陣異動。有人反應過來,立刻去拉她。
可是沒來得及,齊清歡竟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活生生拽了進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懷溪擰眉道:“小心,都別過去!”
話音剛落,每個人都發覺,妖氣越來越重。他們轉身發現,眼前空曠的雜草地上,從土裏鑽出了大量通體玉白的小獸,渾身光裸,頭頂毛發順滑,面龐猙獰可怖,一只像是人眼的東西在臉部的正中間,約莫一尺長。
粗略判斷,此處應有三五百只。
任何妖怪,只要跟人沾邊,就會變得格外瘆人。
周懷溪不動聲色地将遠山紫拿在手中,冷眼掃過去,身邊是雲祈和司愉青,一人同悲劍出鞘,一人雙手抱着鮮衣琴。
尋常情況下,都是周懷溪與雲祈二人作戰,頂在前方護陣,如果忽然三人一起,恐怕會亂了陣腳,隊中其他人都知曉。
但先前周懷溪忘了和司愉青說這件事。
又看他此刻神情認真地站在自己身側,頗有誓死保護師姐的意思,她倒也不好此刻貿然開口。
想了想,司愉青用的是琴,修為不低,他先前也習慣了和劍修相應和,發覺不對是能夠及時退出的,便安下心來,目光繼續放在前方。
這種精怪叫做一目童,生于泥土,聞人息出土。
但這莊子必然是做過法事的,又怎會出現如此龐大的數量,莫非是此處荒僻到莊子裏無人踏足的地步?
周懷溪覺得是有這種可能的。
畢竟他們走來的這條路上,也沒見到有多少下人出現。
一目童做出撕咬之狀,顯然是在土中塵封的久了。身子似幼童般往下,随後飛身過來。
這邊的弟子在風滿樓中都是有名有姓的內門弟子,無人慌亂,該拔劍的拔劍,該奏樂的奏樂,符修袖中飛出大量黃色符紙,再用筆在空中以靈力繪符;馴獸師果斷吹哨,那些一目童頓了頓。
随後,更猛烈地攻擊席卷而來。
它們似乎知道,若不拼盡全力,就都會喪命在眼前人們之手。
周懷溪擡劍就上去砍,狂風吹起她桃夭色的衣擺,熱烈而張揚。
遠山紫和雲祈的同悲齊齊對準前方敵人,鮮衣的琴音相和,讓她們的靈力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就是風滿樓第一琴修的力量嗎?
十多日的靜修,周懷溪早就感受到自己已經摸到了梵音境的最低處。
在這種緊張而瘋狂的殺意下,感覺更為強烈。
司愉青的琴聲在此刻,是周懷溪境界晉升最好的催化劑。
他心中微動。
同四年前那景一樣,又見繁花落,野草枯。
遠山紫在她的手中熠熠生輝,如月下凄美的蝴蝶,綻放着翅膀飛向長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