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後續(完)
後續(完)
說遲那時快, 就在沈放舟還在試圖給彼此考慮的瞬間,祁钰已然閃電般奔去姬浮光身側,本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義正言辭慷慨激昂:
“師姐我發誓,都是舟舟的主意, 我只是和她學的而已。”
沈放舟:“???”
還有沒有道理了!
沈放舟假模假樣地抹抹眼睛:“門主你聽我說......我真的是昨天剛想起來。”
脆弱的師徒情轉眼間分崩離析, 姬浮光冷笑一聲, 揮了揮身上的紅袖便轉身毫不留情:“我不管你是怎麽回事, 總之結契後你就滾去狂瀾殿住,別想踏進我房門一步。”
祁钰當場震驚,為自己今晚痛失的機會潸然淚下, 此時此刻那還顧得上徒兒, 劍閣掌門毫無威嚴地跟在姬浮光身後, 言語懇求姿态放軟,可憐巴巴地扯着道侶的袖子依依不舍。
徒留傻在原地的沈放舟。
不是,師傅你這就跑了???你考慮過我要怎麽活着嗎!!!
空氣是純粹的寂靜,遠處狂瀾殿殿前賓客幾滿、酒菜連綿。沈放舟卻無暇嗅那香氣了, 她僵着身小心翼翼蹑手蹑腳地回頭, 果不其然,依舊能望見一雙熟悉的眼眸。
謝歸晚微笑:“你有什麽要解釋的麽?”
當機立斷,沈放舟倏地就撲上去, 很沒形象地用腦袋蹭着戀人的肩膀嘗試渾水摸魚瞞天過海:“有......呀!恢複記憶的第二天忽然就覺得,原來我怎麽樣都會喜歡上你呀。”
謝歸晚控制不住地露出一絲笑意,意識到什麽後她馬上咳咳幾聲把唇角壓下來, 故作嚴肅:“好好說話!”
沈放舟把頭埋得更深, 聲音狡黠卻含糊:“我就在好好說話呀。”
誰好好說話每句末尾都呀一下呀?
謝歸晚哼笑一聲, 不知為什麽心情就因為這幾個字忽然明亮,她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的脾氣能這麽好。
于是嘆口氣, 很認命地低頭吻了吻戀人的發頂:“......我又沒說生你氣。”
沈放舟一秒擡頭,試圖找到謝歸晚的破綻,分辨出這是不是什麽預備要晚上算賬的陷阱:“真......的?你晚上也不會生氣麽?”
“我晚上要生氣有千萬個理由,”謝歸晚伸手捏住沈放舟鼻子,眼眸含笑,“缺你這一個麽?”
那倒是不缺。
沈放舟想了想直起身,伸個懶腰索性就不再演了:“你什麽時候看出來我恢複記憶的?”
“真傻和裝傻的界限還是很明顯的。”
謝歸晚伸手握住戀人的手掌,與她十指相扣,兩人就這樣悠悠閑閑地從狂瀾殿上走下去:“小晝和你,我還分不清麽?”
“這樣啊......”
沈放舟輕輕地彈了彈謝歸晚的指尖,青衫劍客長發微束,是很閑适的模樣,她摩挲着戀人的掌心笑吟吟的:
“那——你更喜歡誰?是小晝,還是舟舟?”
“......你給了我第二個答案麽?”
“不許說都喜歡,選一個。”
謝歸晚毫無懼意,她斜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劍客:“那你先告訴我,雲別塵與謝歸晚,你更愛哪一個?”
“......”
“不許說都喜歡,選一個。”
沈放舟假裝沒聽到:“诶時間怎麽忽然這麽晚了?那門主我們先下去罷,等等結契儀式就要開始了,好歹也是我師尊的婚禮,不能遲到。”
還想下套讓我鑽。
謝歸晚看着背影寫滿快跑的戀人就饒有興致地搖搖頭,只覺沈放舟在所謂的“情趣”上追上她,大概還要很遠。
時間的确恰好,幾乎是兩人落座的剎那,燕歸南便伸手重重地敲響了大鼓,喜時已到,扶鶴立在滄瀾殿前滿臉笑意,完全沒想過自己也有一天可以重新站在劍閣門前,看着後輩們成家安和。
不知道可憐的祁掌門說了什麽好話,亦或者含淚簽下了什麽賣身條約,從來冷臉嚴苛的姬峰主竟難得滿臉笑意。
幾百年時間匆匆流逝,這對糾糾纏纏恩恩怨怨的師姐妹終于能心平氣和地站在狂瀾殿前——姬浮光再也不會去糾正那是什麽滄瀾了,抛去所謂的血祭與犧牲,真正第一次坦誠地直視彼此心裏的情意。
波瀾不驚的司紅淚都難得感慨:“......真不容易。”
燕歸南笑眯眯的:“是吧?大家都這麽不容易了,所以司掌門你也不要天天催小洲學這學那了,大家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已經很好啦。”
司紅淚哼一聲,難得沒有反駁争了幾百年的刀門門主。
喜樂滿天,霞光漫散。長生鶴銜來篆刻名姓的婚書,在璀璨的金光之下,天地靈氣倏然彙聚,化作賀禮的鳳凰沖撞進婚書,見證了這一樁道侶的婚契。
最終禮成,一切結束。還未等大家起哄,姬浮玉就毫不猶豫地擡頭吻住了祁钰。
其他人:“噢噢噢噢噢!!!”
沒想到啊!祁掌門你居然這種時候還含羞帶怯!
殷知慎帶頭,燕歸南和司紅淚配合地哇哦出聲,纣寒眉眼震驚,壓根沒想到祁钰居然也有這等時候!
成熟穩重的大師姐邊映雪則滿臉欣慰,纣煦帶着小師妹們搖旗吶喊紛紛喝彩,龍璨和機關長生鶴跑前跑後,生怕今晚的酒菜不夠出了差錯。
談小洲卻滿臉慌張,她看着淚流滿面的樓重簡直要傻眼了,生怕別人看到這裏誤以為刀門的首座對劍閣掌門別有他求:
“師姐......”談小洲手足無措,幾乎哀求,“師姐你別哭了我害怕......”
“我沒哭,”樓重哽咽着吞下杯中最後一滴酒,扯着黑袍一角給自己擦眼淚,“我就是、我就是感動......”
她崇拜祁钰已經很久了,如今看到敬愛的長輩夙願成真,百感交集之下竟不知為何有流淚的沖動。
談小洲卻心裏咯噔一聲,她俯身馬上把樓重耷拉的腦袋擡起來,一看這人通紅的臉色就明白了:“你!你喝了兩杯酒!?”
老天奶啊長生鶴啊,樓重的酒量比舟舟還差啊!
樓重繼續嘴硬,雙眼通紅,語氣卻暈暈乎乎:“我、我就是舍不得祁掌門......”
天哦。
談小洲更害怕了,這讓人看到了還得了啊,明天仙界頭條就馬上刊登驚天八卦:劍閣掌門祁钰夙願終成真,刀門首徒樓重暗戀卻告破。
光想想就眼前一黑。
談小洲一邊丢障眼法一邊哄樓重:“嗯嗯嗯別哭了別哭了,祁掌門會幸福的,真的,姬峰主特別特別愛她!她們早就原諒彼此了!”
樓重淚眼朦胧:“她們從前不是隔着血海深仇嗎?怎麽原諒得就這麽輕易啊!”
“也不是,”談小洲小小聲,“都是誤會啦,所以說開就好了。”
“所以你那天說不要我了,也是誤會嗎?”
樓重擡頭,眼淚依舊未幹。
談小洲忽然就沉默了。
“師姐,你真的喝醉了。”她頓了頓,聲音很低。畢竟如果不喝醉,樓重的驕傲是不允許她問出這種問題的。
但也許醉酒的人比往常都執拗,樓重沒動,她擡眼盯着談小洲,眼淚無聲地在臉上流淌:“所以憑什麽司紅淚要你做抉擇的時候,你就不說話了啊!你憑什麽不要我啊!啊?”
明明都過了快一百多年了,明明都已經是足以接手掌門之位的下一任仙盟之主了......還在耿耿于懷嗎?
談小洲低頭:“......對不起,對不起。”
樓重點點頭,依舊只是點頭:“我不會原諒你的。”
談小洲也點頭,點得只是更用力:“好、好。”
“我一輩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你要一直一直地說對不起......”
“好、好。”
長風将答語送入耳畔,沈放舟回頭,視線能輕而易舉地穿透障眼的陣法,等看清遠處的友人後,她才悠悠地嘆口氣。
罷了,倒也不必關心太多,各人有各人的緣法與歸宿。樓重此生再不會與人結契,談小洲此輩亦不會再尋道侶。愛也好恨也好、朋友也好仇人也罷......對于她們而言,沒有任何一對詞語能準确地概括她們的平生,也沒有任何一個詞語能精準地預兆出她們的結局。
沒有結局,有時候也是一種結局。
這時耳邊卻響起高呼聲:
“謝門主!沈放舟——”
“沈師姐,謝尊者——”
诶,誰叫我們?
沈放舟放眼遠處卻找不到來人,謝歸晚含笑拍拍戀人的肩頭,帶着她轉身——
徽州關主寧如月與劍閣刑罰堂主唐星并肩望來,兩人舉杯、唐星含笑:“當年客棧尚欠二位一壺酒、一萬錢,如今都在小金山,可否能還了?”
“唔,那可能不太行。”
還未等遠處兩人露出茫然不解的神色,沈放舟便伸手猛地一拍桌案,霎時間,兩杯酒騰空而起飄到她和謝歸晚身前。
青衫劍客大笑:“今日我師尊喜宴,恰逢好事,算算利息,還兩壺我才情願。”
寧如月和唐星亦笑:“豈有不從之理?”
狂瀾殿前鬧作一團,吵着聽故事的、叫嚣着要不放兩人走的、一邊哭一邊安慰的......整個劍閣都亂成一鍋粥,沈放舟和謝歸晚仗着大家頭昏腦熱便悄然溜走,立在小金山的山巅望着哈哈大笑的親朋。
“門主。”
沈放舟忽然道。
“嗯?”
謝歸晚轉頭,看着道侶摸摸下巴眨眨眼:“我們也行結契禮罷。”
“不是在——噢,地球行過一次了麽?”謝歸晚笑起來,“當時我懷疑你恢複了記憶,便半拉半扯着你去——是叫領證罷?我看你口是心非別別扭扭卻依舊應下來,便知道你是在騙我了。”
“在地球不叫行結契禮,叫結婚登記,”沈放舟偏頭親了親愛人的側臉,卻巧妙地避開了那話題,“更何況當年我媽媽她們辦了兩場契禮,我們也辦兩場罷,這次,就在昆侖山?”
“怎麽忽然想起這個?”
“因為看到了唐星和寧如月,所以不免想起當初和你行走兩界山與藏鋒之境的事情。”
沈放舟想了想,篤定地點點頭:“總覺得虧欠你很多,欠你很多句喜歡和愛。”
謝歸晚在原地頓了頓,等心裏那不可避免的輕顫消失,她才微不可察地嘆口氣:“你真是......”
怎麽會有人還計較這種事情啊。
天下再沒有第二個沈放舟叫她這樣心軟了。
月明星疏,長空微暗。喧嘩聲離她們很遠很遠,四周靜得恰到好處,于是謝歸晚便俯身,輕輕地吻了吻戀人的唇。
唇齒交融卻不含半分情欲,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兩人曾做過千百次的尋常的吻。
謝歸晚含笑溫柔:“沒關系,以後還有很久很久,我也有很多很多的耐心,足以讓你補上不能開口的那幾年。”
“唔——那就從現在開始補罷,”沈放舟望着愛人的眼眸,一如當初滿身意氣、赤子之心的青衫劍客,她笑起來,“我愛你。”
永永遠遠,徹徹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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