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魂瀑池邊
魂瀑池邊
剎那間腦海中響起驚慌失措的吼叫, 沈放舟猛然退後一步生生收回右手,系統從未有過這樣堪稱無神驚恐的時刻,沈放舟心神動蕩,右手撐住木桌反問:
“什麽?”
系統像是見了鬼的唯物主義者, 恨不得連颠帶跑地馬上逃竄出去, 一向開玩笑的機器音此刻竟飽含恐懼:“我說別碰它!不, 不, 是馬上碾碎它!快!快毀了這塊玉佩!不然咱倆都得玩完!”
沈放舟毫不猶豫地拔出燭龍橫劍,她和系統并肩三年,這種小事原本不必猶豫, 然而就在劍刃即将落下之時, 沈放舟語氣沉得像能滴出水來:“......等等, 你說清楚。”
系統語氣低得簡直要卑微到土裏去:“求你了舟舟,你先把它毀掉!很簡單的!燭龍能直接劈開它!”
“我對這座庭院有莫名的好感,你的要求太奇怪了,”沈放舟低聲, 第一次同自己身上這個引路系統立場不同, “系統,你最好有個靠得住的理由。”
“我以性命,呸, 統命擔保!”系統急得快哭了,“我都和你深度綁死了,咱倆算一條船上的螞蚱!合作三年, 你就看在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聽我一句勸!快!來不及了, 毀掉它!”
系統的語氣實在是太迫切太驚恐, 也許是心理作用,沈放舟竟打了個寒顫, 與此同時手中燭龍則震動得愈發迅速,像是迫不及待地要飲下誰的鮮血。
庭院中好似驟起狂風,無暇多顧了!沈放舟一咬舌尖定下心神,右手手腕翻轉,毫不猶豫地拔劍而斬!
砰一聲巨響,短劍燭龍向着長生鶴玉佩徑直斬下!獅子搏兔亦用全力,這一擊沈放舟毫無保留竭盡全力,于是但見赭紅的劍痕蒼影一閃而過,劍刃猶如裁紙般輕松地切入玉佩,長生鶴圖案驟然黯下,從中間開裂一分為二,然而劍上餘力未消,竟将這八仙桌一角平削而掉。
“轟——”
玉佩墜地四分五裂,伴随着一聲平底驚雷的轟聲,原本清潤的玉佩竟轉眼碎成齑粉,沈放舟剛要細看,卻就在此刻,但見一縷黑氣紛紛揚揚,從玉佩中飄蕩而出,融化在庭院靈氣裏了。
沈放舟:“?”
黑氣......
系統卻喃喃自語:“果然如此,這裏面竟然真有她一縷分身,當年她居然真布局到這種程度。好險、好險,但凡再晚上那麽一點,咱們兩個就真的要打出game over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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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放舟眉頭擰成一團,她扶住八仙桌緩緩坐下,右手卻依舊緊緊地握着燭龍劍,她低聲質疑:“這黑氣......是黑魂?”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的系統戛然而止。
半晌,系統磕磕巴巴地試圖轉移話題:“呃、呃、呃,你要是說這個的話,那可就小孩有娘說來話長了,要不我先給你唱首小金山傳統民歌好運來?我在機器美聲方面也是很有造詣的呢!”
沈放舟冷笑:“你知道些什麽?”
系統卑微低頭:“少俠,我什麽都不知道。”
“為什麽我覺得親近的宅子裏,會有黑魂的分身?當年她的布局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但凡摸了那玉佩,此刻和我說話的,大概就不是你了。”
系統語氣是劫後餘生,沈放舟卻絲毫沒有要放過它的意思:“三年了,我對你的語氣有足夠的了解,你真的要說不知道嗎?我最後再問你一次,白玉庭院和我穿書而來的這具身體,究竟有什麽關系?那黑魂的一縷分身,為什麽又會寄居在仙鶴玉佩上?”
“......不知道。”
“系統,一根繩上的螞蚱——這話是你說......”
然而沈放舟還未說完未盡之言,系統已經哭哭啼啼地抹起小眼淚:
“不是我不想說,是我不能說啊!舟舟啊你別為難我嗚嗚嗚,我們打工人都很難的,上有老下有小還要背黑鍋。”
腦海裏盡是系統的哭聲,沈放舟心知大概是要不到答案了,她嘆口氣,卻也并沒有要逼迫系統如何的意思,只苦笑一聲:“我說,真的打工人其實是我吧?天道不能出手,你也沒有實體。最後不還是以性命挾持我行事?”
“別多問了舟舟,”系統聽出話中放縱之意松一口氣,卻也滄桑地抽起電子煙,“誰叫你當時恰好多看了兩眼書。”
“所以有人在嗎?”
沈放舟和系統都微微一頓。
木門銅環輕搖,敲出清脆的門聲。隔得太遠卻聽不真切,但沈放舟隐約聽出那是個有些熟悉的人,于是她想了想重新起身,但右手卻在此刻緊緊地握住了燭龍劍。
吱呀一聲扯開大門,看清屋外人後沈放舟果然心下了然,只是說話仍是驚訝口吻:“怎麽是你。”
不速之客竹淮西皺眉:“看見我你很失落?”
沈放舟誠懇點頭:“因為淮西師妹,你說話實在是不怎麽好聽啊。”
“哎呀,虧我還看你進了院子,特地來關心你一下。”
“好,感謝你,這個态度可以了麽?”
“真敷衍......”
看着撇嘴的竹淮西,沈放舟這才笑起來:“不過你先前去哪了?出了心魔境後我沒有看到你——現在已經天黑,你找到住所了麽?”
竹淮西嗯嗯着點點頭,随手指向不遠處的一棟小樓:“找到了,所以來看看你。但是你确定要和我一起站在門外挨凍?我連你的一杯茶都喝不到麽?”
“你倒是很會諷刺人,”沈放舟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進來吧,我去給你撬塊發黴的茶餅——壞肚子不要怪我。”
竹淮西跟着進了庭院,左看看右看看倒是很好奇,她啧啧個感慨不停:“我說你這地方挺大啊,你一個人不害怕?”
“都是修士,有何所懼?”沈放舟俯身把玉佩碎片悠悠地收起來,沒再管她。
“這你說的就不對了。”
竹淮西很好意思地徑直在躺椅上卧下:“自己一個人的往往都是被迫的,有人陪着難道不好嗎?”
“你這話說的怎麽和我媽——我師尊勸婚的語氣這麽像,一個人難道不是更自在?更何況我又不是沒有朋友,”沈放舟翻了個白眼,轉手把要送到竹淮西那的茶杯收回來,“渴着吧你。”
竹淮西哼了一聲自己把杯子搶回來:“我就知道,和你這種沒有姐姐妹妹的人說不到一起。”
“.....出去。”
“我不,”竹淮西惬意地喝了口熱茶,“我不喜歡一個人在晚上待着,讓我多躺會兒。別那麽刻薄嘛沈師姐。”
沈放舟被氣笑了,感覺自己像是被熊孩子賴上一樣:“你在城主府難道不是自己?”
“我和我姐姐住一起呀。”
“哈?”沈放舟心悅誠服,“淮西師妹,你如今幾歲?都多大了你還賴着竹城主?”
竹淮西斜她一眼,語氣得意:“那是我姐姐,我想怎麽賴就怎麽賴。都說了你這種人不懂,有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就代表着一切,因為留着相同的血,所以無論是愛是恨都有人管你,知道什麽叫家人麽?這就叫家人,朋友算什麽?”
沈放舟在原地頓了頓,沒有說話。
竹淮西的語氣不怎麽奇怪,依舊像是那個在城門口挑釁她的少年,但是這話聽起來竟隐約萦繞着一股死沉。
什麽叫是愛是恨:一個從小被冠以少城主名號的天才照理說應是無憂無慮,說起這種事情未免太為賦新詞強說愁了吧?
從雷鳴山山腳她就開始懷疑這個竹淮西,總覺得她身上有問題,像是有兩個靈魂寄居在這具身體裏。可這人說話的語氣的确一如既往的欠揍,但提起姐姐時的怨念卻奇怪又沒有依據。
沈放舟心有疑念,于是搭話起來便多了幾分随意,竹淮西也大概是真的只想找個人作伴,于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誰都沒有說話了。
這時天色已經徹底黯淡下來,大概是禁制雷雲太激烈的緣故,此刻竟下起了一點小雨。淅淅瀝瀝的輕聲就響在耳畔,兩人倚在椅旁靜靜地聽着頂上檐聲,是難得松懈下來的靜意。
沈放舟和竹淮西的關系其實實在談不上好,不過在藏鋒之境裏說這些都很沒有必要。修仙逐鹿之途是真能算得上九死一生的,但知江湖者,都是薄命人。于是哪怕是只打過一個照面,能再度活着相逢,就也可以算得上道友。
“你真是個騙子,”忽然,竹淮西冷哼一聲,“還一個人更自在......好啊,原來是你等的不是我。”
沈放舟一愣:“什麽?”
然而還沒等竹淮西再答,門外已經第二次傳入了不能再熟悉的聲音。
“舟舟?”
是謝歸晚。
沈放舟馬上從椅子上跳起來,這樣的小雨天也不知道門主會不會撐傘,用靈氣抵禦寒風——估計謝歸晚是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她躍到門前,想也不想地單手扯下外衫,就要擰開門把将謝歸晚請進來,然而就在這一瞬,沈放舟忽然頓住了。
但是、但是......
這不是往日的謝歸晚,這是她明明确确知曉其心意的門主。
沈放舟咬了咬牙,一時竟不知曉要如何對待門外之人,照着以往的做法請她進來?可是她能真忽視掉白袍人眼底的情意麽?可是不開門......
寒風冷雨,她怎麽能叫門主空走一遭!
無事的、無事的,過去兩人曾情蠱糾纏謝歸晚不也是未曾挑明?沈放舟緊緊地握着銅門這樣告訴自己,于是她還是閉了閉眼,而後毫不猶豫地推開了大門。
謝歸晚依舊身着不染塵的長生鶴白袍,正如沈放舟所料,只是孤身而來連一把傘都未曾打。
沈放舟立刻皺起眉頭,低聲:“門主,你怎麽來得這麽匆忙。”
随手用靈力切割開謝歸晚周身雨水,沈放舟舒一口氣,人卻未曾有一絲遲疑,馬上轉身離去,看似是在引路,所以才顯出幾分匆忙。
然而她剛往前一步,卻見方才竹淮西所在的搖椅空空蕩蕩,已經找不到這個人了。
沈放舟卻反提一口氣,沒有旁人只她和門主,這種境況反叫她不安起來,于是掩袍匆匆行遠,像是因為急切所以顧不上謝歸晚:
“門主,屋外還有寒風,我們還是進來說話罷。”
這話依舊穩妥,聽不出什麽。
但謝歸晚卻在原地微微一頓。
她嗅出了沈放舟語氣中暗含的躲藏和慌張。
這種像是在刻意避開親昵的舉動......
不可能,舟舟不是一直如此遲鈍的麽
還是說——
謝歸晚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