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界碑十陣
界碑十陣
歡肆了近乎三百餘年的冬風蕭蕭南下,漫卷過頹廢蒼白的兩界山,飛掠過行客腳邊的枯塵。
滿天星鬥孤月高懸,透天寒氣隐帶殺意。幾乎望不見盡頭的荒山野路上,忽地踏上一只馬蹄。
透着幾許病态蒼白的指骨輕輕扣住一節略顯老舊的算籌,謝歸晚嘆口氣,将其仔細收好。
“這次也依舊沒有結果麽?”沈放舟略一拉缰繩同謝歸晚并辔,她面色好奇,于是便低頭很自然地湊過來,是不加掩飾的親近。
謝歸晚視線如蜻蜓點水般滑過沈放舟,聞言點點頭:“嗯,但天道給予的暗示已愈發明顯,也許再過半個月,這一卦能隐約透露些什麽。”
“希望是好事,”沈放舟縮回自己馬上悠悠然,“興許是叫你在劍閣多住些時日的暗示呢。”
謝歸晚聞聲低笑,挑眉望了身邊人一眼:“這話怎說,假若卦象不吉,莫非沈劍尊就要趕我走嗎?”
沈放舟立刻開玩笑似地求饒:“別,那到時候掌門多半要殺了我這個照顧不好你的逆徒。”
但沈放舟倒不怎麽關心女主手中的算籌,畢竟原書裏對這一卦也多有描寫,謝歸晚師傅三年前是以死為代價窺探此卦天機,算得蒼生一線生機在蜀地,故而叫謝歸晚來借住劍閣。
可惜也許是時歲所限,三年來謝歸晚無論如何解算,都再不得一絲明悟,恩師囑托在前,她也就更談不上出走劍閣了。
說話間馬蹄悠然,這一行共計十一人的小隊已然快到魔界邊緣,換句話說,她們離此行的目标,魔族的小殿下纣煦已經不遠了。
“兩界山的奇特禁制只容金丹以下進入,纣煦不知為何同魔主修為差距極大,她也不過是築基。”沈放舟望了望遠處,搖頭道。
寧如月嘆口氣:“我說你可憐個什麽勁兒啊,人家是築基難道不更方便你下手?不過沈放舟,你真的是要把纣煦當人質麽?可她身上也許會有魔主給予的天才地寶,更何況,你叫我們來,能在金丹面前有什麽用?”
當然有用。
魔界界碑不止是一塊單純的界碑,準确來說,這是十塊上古墓碑組成的陣法,亦是第一次仙魔鬥戰時仙人隕落之處,魔界傳言說在此埋葬着劍閣的開門祖師,當時真正的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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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之力不可預測,所以有人說劍閣祖師的屍骨之旁,埋葬着舉世罕見的神器。故此,魔主纣寒在此以劍布下“終古十恨陣”,以防有人不慎誤入,被卷入神器而喪命。
纣煦要封碑,則是先将此處的十恨陣有效期進行延長,再于界碑四周布下觸之即死的毒藥不沾衣。屆時由于封碑的隐秘性,金丹守衛們都會退之極遠。
寧如月聽得雲裏霧裏:“等等,我理解你要用屏息符偷襲纣煦的計劃,但是我們其餘幾個人,究竟要做什麽?”
“破壞界碑。”
“破壞界碑?”
沈放舟點點頭:“延長終古十恨陣時,修補陣法者受陣法庇佑而刀劍不加身,這也正是金丹守衛們敢于走遠的原因,所以我要向徽州城借十名築基,來破壞這十塊已經充當陣法的界碑。”
破壞終古十恨陣。
謝歸晚許久不變的神情終有微動,她轉向沈放舟,語氣如正常疑惑般:“可是舟舟,十枚界碑已然飽經魔氣固若頑石,你要怎麽破壞它們?”
“簡單無比,”沈放舟搖搖頭,和腦海中系統仿佛異口同聲,“界碑也不過是一塊插在土裏的東西,既然毀不掉,直接把它推倒就好了。”
數百年來沒有人會想到,能夠承受金丹一擊的界碑,其實根部也不過是被敲在土裏。正如這世上看似泰山般穩固的萬千,輕輕一推,便脆弱得什麽都沒有了。
寧如月欸了一聲表情驚奇:“你這麽說好像有點道理——等等,沈放舟你是怎麽知道的!”
“山人自有妙計。”沈放舟眨眨眼,故作高深。
話音未落“山人”便在腦海裏迫不及待地邀功:“怎麽樣舟舟,我偶爾還是可以劇透一點有效信息的吧!”
“旁的不說,我得再次确認一下,”沈放舟卻總怕有異,此刻也不禁嚴肅,“系統,你确定終古十恨碑下空無一物,即便是推倒,也對故事走向沒有任何影響嗎?”
系統語氣堅定地像要赴死,超大聲:“當然可以了!這本小破書中的故事邏輯和核心設定就沒有提過這東西!”
系統再三保證沒有影響,沈放舟才敢放心執行計劃。一隊人馬很快就翻過蒼山,再擡眼,遠處便是焦土遍布、魔氣四溢的魔界了。
更遠處則隐約望見十枚大如城門般的深黑石碑,頂上有黑雲襲壓,間雜有雷電炸響,單是望見這一幕,就足以叫未通仙途的凡人恐懼。
這個距離足夠危險,守護在這兒的九名金丹魔将已經能隐約察覺生人氣息。假如她們幾人行事稍有差錯,等待她們的,都将是十死無生的結局。
沈放舟不再多想,手中已然抖出師傅所贈與的那枚屏息符,這種場合,不得不要動用上品道符。
可還未等她向其注入靈氣,先有一只手夾住了這靈符。
謝歸晚輕飄飄地将屏息符憑空而懸,但見她雙手悠悠結印,叮一聲符紙破碎,較原符範圍更廣更有力的屏障緩緩落下,将衆人圍了個嚴嚴實實。
對上沈放舟呆愣的眼神,謝歸晚面色顯出幾分靈氣波動的蒼白,她輕咳幾聲,表情卻依舊微笑:“總叫你不要與我客氣,這些事我不是順手——”
謝歸晚動作一頓。
因為沈放舟幾乎擁住了她。
“門主,你先不要說話。”
一片肅殺徹靜之中,謝歸晚聞見鼻翼間清晰的、若有若無的淡香,猶如火爐般的溫熱擁上來,她微微垂眸,眼睫幾乎要蹭過那截主動靠過來的、如瓷瓶般白皙的脖頸。
抱怨似的語氣在耳邊萦繞,謝歸晚平日燃過的安神香堪稱成百上千,記憶卻偏偏在這一刻丢失,壓根分辨不出沈放舟身上的香氣究竟是哪種——
究竟是哪種能這樣有效、這樣叫她沉醉。
沈放舟絲毫不知眼前人心中所想,正緊皺眉頭,一把将謝歸晚搖搖欲墜的鶴氅撈回來,格外認真地系着衣扣。
“好了。”
沈放舟松手,待徹底确定門主身上被圍了個嚴嚴實實後,這才放下心來,鄭重其事地和謝歸晚講道理:“門主,這等小事壓根就不勞煩你出手的,你自己的身體才更為重要。”
謝歸晚擡眸,眼中一切異色已然化為虛無不見,只如往常般微微勾唇,笑着應下來而已。
在旁的系統:“......”
沈放舟你當我是死的嗎?
但此刻沒有時間和宿主糾結這些,眼看就要到纣煦封陣的時刻,系統只得出聲催促。
有了加強版屏息陣,沈放舟一行人幾乎悄無聲息,很快便掠過最邊緣難得清閑的守衛。
這裏是魔界的邊陲重地,在魔族心中又是堪稱聖地的存在,沒有人會想到會有人族膽大包天到此等地步,頂着屏息陣便敢向最深處沖去。
第一次和幾乎金丹圓滿的魔将如此接近,小隊中其他人表現的并不如謝歸晚般淡定。掠過又一只魔将五足馬,寧如月面色慘白如紙,畢竟如果屏息陣有一絲一縷洩露氣息的可能,她們一行十一人,在魔将手下甚至撐不過四個來回。
心有戚戚,寧如月卻忽覺有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轉頭,但見沈放舟挑眉,手中正握着一塊徽州城最常見的、小孩吃的饴糖。
寧如月沒反應過來,卻能看見沈放舟把糖塞過來,又沖她眨了眨眼,語氣都笑吟吟:“別害怕,一切都有我呢。”
饴糖有點化了,但甜氣依舊。寧如月有點愣地嚼着糖塊,盯着遠處塞完糖便去開路的劍客發呆。
心想她有點明白,為什麽會傳聞說謝門主心悅劍閣首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