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血刃
血刃
晏蘅如今身上的傷大大小小也有十餘處,心道若不能及時治療,恐怕無法施展下一步的計劃。
思來想去,她決定先在這小小村落裏,尋個郎中為自己診療。
先前在雪林之中尚未察覺一身素色已然染作血紅,若是這樣出去,在這小小山村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她一路避開人走,終于在村子靠東的地方尋到一處廢棄小樓。藏身樓中觀察一陣,這才發現遠處人家門前晾着幹淨的少女小衣。
晏蘅原不想行這偷盜之事,可是現下情勢危急,若不能當機立斷,反要被舊日禮法所縛。
夕陽西下,好容易等到河畔浣洗的婦人接連離開,晏蘅自小樓走出,到方才那一處人家尋了一身粗布外衫,從發間拔出一根金簪放在門口的青石上,也算是回報了。
她佯裝一番,打聽到村民們都是尋一個名叫蘇光啓的中年文士看診。
晏蘅一直等到暮色四沉,想來村民們不願花餘錢在燈燭上,必定早早入睡。見周遭沒什麽人來往,才小心地從小樓上下來。
晏蘅逃走時身上揣了一柄匕首,那是父親親自為她打磨的。回想那時,母親還嗔怪,“小小女娃恐怕沖撞了刀兵之氣。”
父親只是笑,“蘅兒遲早要長大,該同我和書弟一般頂天立地,怎能困在一方小小閨房裏做個尋常女子。”
“想不到如今,我唯一的倚仗,竟也只有這一柄小小的匕首。”家中遭此厄運,她心中不甘,小小女子又何妨,若不能手刃仇人,有何資格面對地府下的阿爹阿娘。
晏蘅潛行至那蘇光啓的院門外,憑借着身量嬌小從破損的籬笆窟窿裏鑽了進去。
房內燃着燭火,印出男人手捧書卷的身影。
“得罪了。”晏蘅在心中道了一句便以迅猛之速撞開房門,在蘇光啓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道寒光已然抵在脖頸上。
他驚得手上的書卷都跌落一旁,“你……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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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蘅極力掩飾自己稚嫩的聲音,只作冰冷狀,“身上有些皮外傷,先生請予我一些傷藥,我自不會同你為難。”
蘇光啓向前一寸,那匕首便向前一寸,緊緊貼在皮肉上,已然劃破一道淺淺的口子,鮮血浸潤了衣衫。
他只好從那古樸的櫃子裏拿出一個白瓷瓶,“這……已然是我家中最好的傷藥。”
一雙白嫩的小手從他手中接過那瓷瓶,晏蘅随口咬掉那瓶口的塞子,在鼻尖湊了湊,便嗅出了其間的草藥氣息,“多謝。”
随後她又不知從哪裏尋來一截粗繩,胡亂地将蘇光啓捆了一圈,确保他不能自由活動之後,方才卸下了身上緊繃的氣力,癱坐在一旁的軟榻上。
“有酒嗎?”她虛弱道。
蘇光啓的雙目被一塊玄色的帕子掩住,猛地聽見她開口,忙道:“有,就在靠門處右手邊的壇子裏。”
晏蘅循着蘇光啓所言,在那酒壇裏舀出一瓢,徑直朝着身上的傷口上一澆。劇烈的疼痛席卷全身,額上也漸漸有了汗水。自始至終,她都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聲。
上過藥之後,又用屋裏現有的絹帛将傷處包紮了一遍。晏蘅這才摸索着到了床榻,阖上雙目養神。
蘇光啓看不見她動作,卻也聽到一些聲響。本想開口詢問她的來意,但思及此人恐怕也是個亡命之徒,若貿然惹怒了她,于自己沒什麽好處。
屋中靜谧,睡意昏昏。
就這樣捱到清晨,村中公雞報曉的聲音響起。
晏蘅睜開雙目,先是打量了一下屋中的陳設。接着便至後廚處翻找一番,好不容易尋到幾塊冷硬的面點,只好就着屋裏的冷茶下肚。
幾度欲嘔,她硬生生壓下那股惡心感,心中卻在告誡自己,“此時此刻,活着便是唯一的出路。”
蘇光啓終究忍不住,開口道:“女俠,你……”
晏蘅打斷了他的話,“勞煩先生為我尋一輛馬車前往京都。若是尋不到馬車,一匹快馬也可。這一日,叨擾了。”
蘇光啓怎敢說不,只是心中腹诽這小小女子口中有禮,手下卻不肯留情。
“我如今手腳受限,如何為女俠尋馬車?”
晏蘅拱手道:“得罪了,先生勿怪。”言罷将他身上繩索解開一半,在箱籠裏尋了一條項帕将那血跡已然幹涸的傷口掩住,又以白紗為自己掩面。
随後用手中匕首抵在他腰間,“我是先生的遠房侄女,家中生了變故,父母盡皆離世。特來此尋親,現下身子養好了,你便将我送至京都友人處投靠。”
她話語間冰冷無情,“先生可莫要說錯了話,否則我也不能擔保您是否性命無憂。”
蘇光啓察覺到那尖銳處,連連稱是,心中卻有些困惑,“小小孤女,緣何至此?”
他自知這樣的話不能輕易道出,只是随着那晏蘅的吩咐而為。想來她與自己并無舊怨新仇,不過也是個可憐人罷了。
蘇光啓去尋了相熟的馬夫,照晏蘅教授的說了。那馬夫素日受蘇光啓照拂,時常在他那裏拿藥,如今聽到他這般要求怎能推辭,只是一個勁兒地拍着胸脯道:“蘇先生放心,定然将您與貴侄女安然送至地方。”
晏蘅坐在搖晃的馬車上,心中不禁生出感謝之意。只是第三人在場,她也不好同蘇光啓多說些什麽,只是與他比了個手勢,所幸蘇光啓明白她的意思,含笑點了點頭。
京都很快便抵達,進入城門之後,馬車在一處深巷外停下。
蘇光啓從袖中掏出幾枚銅錢,請馬夫在城門口的茶攤處等候。
晏蘅按照母親曾告知的暗號在木門上一敲,那門便打開一道縫隙,婦人從門內探出頭來,見是晏蘅,驚喜道:“小姐!”
晏蘅見到她,也忍不住眼眶一紅,“薛姑姑,還請拿些銀錢給這位先生。因着他一路相送,我才有命至此。”
薛雲杉按照晏蘅吩咐,回身去拿。
門外文士卻道:“姑娘,不必如此。醫者父母心,蘇某權當是碰見了個頑劣些的病患也就是了。”
晏蘅不好意思道:“只因一路艱險,不敢輕信旁人,我才出此下策,得罪先生之處,望您海涵。”
她從薛雲杉手中接過錦袋,放在蘇光啓手心,“請您務必收下。”
蘇光啓見她面上慚愧神色加之态度強硬,便知若不收下這個錦袋,只怕也要在她心中留下缺憾。
于是擡手捏住,行了一禮,“姑娘的診金格外貴重,若是往後還有需要幫忙之處,蘇某絕不推辭。”
晏蘅點了點頭,見他背影消失在街巷盡頭,方才随薛雲杉步入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