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繼國兄弟番外一
繼國兄弟番外一
01.
我叫繼國岩勝,是繼國家的長子。我有一個孿生弟弟,叫緣一。
在那個時代,雙生子會激烈地争奪繼承之位,所以被視為不詳。而緣一,他的左額天生就有着形狀詭異的紅色胎記,父親便更想處死他。若非母親聽說之後的狂怒......不過,他還是要在十歲的時候送到寺院出家為僧人。
我從小被視為家族的繼承人,各種東西都要學習,其中就有我的最終妄想——成為最強的武士。
繼承人和僧人之間有什麽區別呢?幼時的我只知道弟弟的吃穿住行以及受到的教育遠不如我,他的房間不過三疊大小,衣服只是簡陋的紅褐色的袍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無法忍受的待遇。
因此不同于我每天把頭發紮得整整齊齊早早脫離母親的懷抱開始苦練劍術,他只是散着頭發只要一見到母親就會黏在她的左側,抱住不放松。這樣的待遇,若是我的話,也會如此吧。
所以我有時候會背着父親去偷偷找他玩,送他東西。但是如果我把我原有的東西送給他,就會被父親發現,然後父親會生氣,所以我只好以幼童之軀做了一個小笛子作為禮物送給他。
七年的時間,我從未聽他見他笑,也從未聽他開口說話,這使我一度以為他是不是個啞巴。
直到七歲的某一天,我在庭院裏練劍時。
“兄長大人的夢想是成為這個國家最強的武士嗎?”
陌生而熟悉的稚嫩的聲音在不遠處的樹下響起,卻讓我膽戰心驚。
因為在此之前我都沒感覺到他的存在于到來。
這樣的事實和其他說明不清的事情吓得我手一松,原先緊握着的木劍掉落在地。
然後緣一突然聲稱:“我也要成為武士。”
太可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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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是十歲就要被逐到寺廟裏當僧人的人。成為僧人之後是不能再成為武士的。
他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我有些莫名,但他在說完這些話以後就露出他有史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很陽光,很美好,也讓我覺得十分惡心。
就算能夠成為武士,可武士是需要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戰鬥的。像他這樣,一見着母親就湊過去黏得緊緊的人,怎麽可能成為武士?
我沒有把他的話當真。
但他卻像是真的要當武士那樣,自那以後每當我開始練劍,他就會在一旁晃來晃去央求我們教他劍術。
怎麽可能真的去教他呢?我父親的部下、當時的老師就開玩笑般給他一把袋竹刀,然後只是告訴他刀的拿法和架勢擺法。
我在一旁看着,然後突然看見老師擺好姿勢讓緣一攻擊他試試。
太搞笑了吧,我都能看出來老師只是玩鬧罷了,可緣一真的攻上去了。
他的速度快到極致,老師根本還反應過來就受到那迅猛的攻擊。
不太标準的劈法,破開空氣,帶着殘影,從上到下,從左側脖頸到右肩部,再到左腹部,最後揮向還在閑閑的站着的腳腕——老師直接被最後一擊被迫打了個空翻,然後砸在地上昏死過去。被劈斷的竹刀掉落在他身旁。
我目瞪口呆,而緣一從頭至尾都只是神情淡漠。
看着冷靜的緣一,看着還昏倒在地的那個部下和他被劈斷的劍,我一時間無法說清自己內心的感受。
但我清楚地知道,那個我至今無論如何努力都還未勝過的部下,在緣一第一次接觸劍就在瞬息間被擊中四次,還因此昏去。
聽說他被擊中的部位雖然沒骨折,但也還是腫起拳頭大小的包。
不過緣一再也沒說過類似要成為武士的話,也再也沒過來學習劍術,因為毆打他人的感覺太讓他感到不适,難以忍受。
但我開始纏着他了,我實在是太想知道為什麽緣一能夠那麽強大。
在我的百般糾纏逼問之下,緣一終于說了,但只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他準備攻擊的時候肺部會劇烈擴張,只要看清楚他的骨骼方向、肌肉收縮、血液流動就可以了。”
什麽啊。
可是緣一那理所當然的神情告訴我就是這樣。
我迷惑了。
于是我們就這麽靜靜的坐着,他不說話,我絞盡腦汁。
過了好久,我才意識到,在緣一的眼中,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是“通透”的,這樣的視覺就和他額上的斑紋一樣,是與生俱來的。
而他強大的體能足以讓他完美的适應這一切。
這一切的認知讓我只覺渾身無力,很是羞恥。
我一直同情憐憫的弟弟啊,其實比我優越得多了。
我呆愣愣的看着他,我說不出一句話,我腦子裏變成一團漿糊,我想知道為什麽......
“不要聊劍術了吧,我比較想跟兄長大人玩雙六或者放風筝。”
什麽?
看着低着頭看向地面的緣一,我很想做出什麽表情,但失敗了。
我一直想在劍術上登峰造極,所以我很努力,哪怕過程苦痛艱辛。我的劍術才能受衆人矚目,我也知道,只要不斷努力,我就能不斷地進步,這樣就會離我的目标越來越近——但我忘記了一個事實:在舉世無雙的天才的面前,我所謂的努力和進步,不過是拖着虛軟無力雙腿的人的匍匐掙紮罷了——就像此時在我面前緩行的老烏龜。
好難受。
如果上天能把才能賜給渴望才能的人,那該多好...身負驚天的劍術才能的緣一,說起劍術的時候卻總是一副無聊至極的樣子,明明擁有驚才豔豔的劍術天賦,卻沒有感到一絲喜悅——對他而言,劍術比兒戲更無價值。
我失落無語,他仰天觀雲。
緣一的能力被那個下屬告知父親,我知道,我和他的身份即将調換——他是繼承人,而我,趕進那僅有三疊大小的狹小空間,穿着簡陋的衣服,三年後送入寺院,往後成為一個僧人,再也沒法成為一個武士......我躺在被窩裏,盯着眼前再熟悉不過的屋頂。
這或許是我住在這間屋子裏的最後一晚了。
“兄長大人。”
緣一?他來做什麽。
“幹什麽?”我做起來,聞聲看向門口。門上倒映着他跪坐在地上的身影。
“母親大人亡故了。”他聲音淡淡的,像是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驚了,從被窩裏爬起來,“你說什麽?!”
我至今都清楚的記得那晚發生的一切,寅時一刻,緣一過來告訴我母親的死訊。
我不相信,快步走向門口,一把拉開推門,緊盯着他,“怎麽會那麽突然,到底發生了什麽?!”
緣一雙手并着按在膝前,有些難過,低着頭小聲說道:“...非常抱歉,詳情請您向您的貼身傭人‘阿系’打聽吧,我現在要出發去寺中了。”
什麽情況?
“出發?就現在?”我忍不住問道。現在才寅時啊。
“是的,”他解釋道,“只是在臨行前想對您道別一句。”他說着,從懷裏拿出一個用幹淨潔白的細軟的布包着的東西。
“這只笛子。”他說。
我疑惑了:“笛子?”
他展開那塊布巾,然後雙手小心地捧着那根笛子,說:“我會将兄長大人贈的笛子視為兄長大人,即使身隔天涯,也不會放棄鍛煉自己。”
我又愣住了。
然後看到他輕撫着笛子抿嘴笑了,臉上泛着紅暈,感覺周身都泛着暖陽春光。
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他能如此高興。
這樣的疑惑着實令人不快,我沒有再回答一個字。
但是緣一沒有理會這些,他似乎很滿足,深深鞠躬,然後一身輕松的走了。
臨走前,他站在不遠處回過身對我揮手,然後轉身離開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漸漸融入黑暗。
直到最後我都沒有說聲再見。
而不久之後的某一天,我翻看了母親的日記。
緣一離開這裏,似乎是知道自己要成為繼承人才這樣的,而母親的病情和死期,他似乎也早有預料。
而母親因為病重,左半身開始不受控制。
左半身......
我突然想起來,緣一每次都是“黏”在母親的左側——他不是過于依賴,而是作為身為兒子的支撐。
那一頁紙被我無意識地抓破了,上面染上我的情緒過于激烈而産生的的鼻血。
他知曉一切。
嫉妒之火徹底将我燃燒,我開始真正憎恨那個天才。
繼國緣一。
02.
我從小就被人排斥,除了母親和兄長。
我很早就接受了那個已經被安排好了的命運,所以一切都顯得那麽無所謂。
但母親大人,那個虔誠而溫暖的,總是讓自已好像有了什麽動力。
或許是我終日的沉默不語,母親大人認為我天生是個聾子,便為我的雙耳向神明祈福,甚至為我做了一對耳墜式的護身符。
我對自己因為沒說話而給母親大人造成的麻煩感到愧疚。
而溫柔的兄長大人,他一直記得來找我玩。每次他看着我的時候,眼中盛滿了讓人感到備受重視的光,我很喜歡。
但他因為不顧父親的命令來找我玩,被父親狠狠打了一巴掌。我被迫跪坐在旁邊看着,有點難受。
只是他第二天又偷偷找我玩,這回他找的是牆角的那個小門。
我沉默的看着他臉頰上還青紫腫脹的傷,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他。
然而——“如果需要幫助就吹它,哥哥馬上就會趕來幫你。”他遞給我一把他自己熬夜做成的小笛子,笑得有些龇牙咧嘴——這是扯到傷了,但依舊讓人很暖心。
只不過習慣沉默的我來不及說聲謝謝,也實在沒法看着他的傷露出我從未嘗試過的笑容。
但是,哥哥,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它。
03.
我知道緣一失蹤了,我惡劣的想着他一輩子都可能回不來,甚至一度希望他一不小心就死在不知名的某處。
幾年後,我長大了,繼承家族,娶妻生子,生活安逸和順,但卻又顯得有些無聊,我每天會做的事情就是練劍,緣一的身影已經淡出我的記憶了。
戰亂了,我帶領着士兵奔赴戰場,途徑某片深山時,遇到了我在此之前都無法想象的生物
——鬼。
鬼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大,它吃人,殘缺的身體能迅速修複完全。
很快,我的部下死傷無數,他們一直要我逃走,但我怎麽能抛下他們獨活!最後,在他們的保護下,整個隊伍只剩下我一人靠在樹下茍延殘喘。
那個鬼在吃完人後好像變得更強大了,我深知自己定然是活不過今晚,只是有些遺憾和挂念罷了,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只是——眼前一道人影一閃而過,瞬間就殺死了我認為已經是強大無比的鬼。
那個明顯更強大的人收了刀,走到我面前,半跪下來。
我看清了他的臉——繼國緣一。
“十分抱歉兄長大人,因為我的遲來沒能救下您的部下。”他神情淡漠,微微含帶着些許惋惜與自責。
他已經成為了一個無與倫比的強者。
我那平息多年的嫉妒之火又開始燃燒蔓延了。
為了追趕他的步伐,我抛棄家族,抛棄妻兒,加入鬼殺隊,成為獵鬼人。
在鬼殺隊裏,我看到緣一像太陽一樣,無私的給隊裏的人傳授他無師自通的呼吸法。
就這樣,人們從最初的日之呼吸衍生出各種各樣的呼吸法,而身上有各種斑紋的人也越來越多。
沒過多久,我也長出了斑紋,在左額角的地方與緣一別無二致。只是,我還是無法真正使出日之呼吸,所以我将我的呼吸法命名為“月之呼吸”。
光芒源自于你,我只能依靠你。
我拼命練劍,只為追趕上你。然而......那些長斑紋的呼吸法劍士一個接一個的死去了。
我突然意識到,所謂的斑紋和通透世界,不過是我們這些後天取得的人把原本的壽命透支過來的。
總是要付出點代價的。
那一瞬間,我突然有種流淚的沖動,不過我抑制住了。
活不久了,就沒法繼續練劍。
我開始茫然。
04.
我是不詳的人。
我離開了家,但我沒去寺院。
我縱情奔跑,我進入深山。
我遇到了我未來的妻子。
那個叫“宇多”的可愛女孩。
相比我的沉默寡言,她實在是活潑。和她在一起的那十年,每天都是快樂的。
我曾想過,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和愛人、孩子一起,祥和的日子。
但這個願望,因為我的疏忽,被打碎了。
不過是半天多的時間,等我回來後,有的只是血流成河的屍體。
果然,我是不詳的人嗎。
加入鬼殺隊,就是命運使然。
由這個奇妙的命運,我遇到了十多年未見的兄長大人。
看到兄長大人虛白的臉,看着他周圍部下的屍體,我有些自責。如果我能來得更早一些,就不會這樣了。
不過,兄長大人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很溫柔呢。他也加入了鬼殺隊。他不說,我也知道他是和我一樣的目的。
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