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鬼同行

第1章 Day 1

序

2018年9月30日晚上23:59分。

昏暗的房間裏，張小新躺得筆直，他閉上眼，心裏默默數數，57，58，59——

手機屏幕轉到00:00的一瞬間，熟悉的眩暈感襲向張小新。

他心裏霎時松了一口氣。

幾秒後，他睜開眼，屏幕上顯示時間為2018年9月24日00:00.

Day 1

中秋節。

不用上學的張小新睡到自然醒。

飯都不吃就打開電腦戴上耳機打游戲。

幾局戰罷，已是天黑。

晚上約好和同學夏天開黑，沒想到夏天的電話先打了進來：“兄弟，打不成了。”

張小新：“又鴿？”

“沒辦法，我媽出門了，我得看着妹妹。”夏天無奈道，電話那頭傳來小女孩奶聲奶氣的笑聲。

“得，下回吧。”

挂了電話，張小新想起一個人。此人是同一屆的校友，原先是夏天的初中同學，技術不錯，便被夏天拉來一塊打游戲，張小新雖然有他的QQ，可除了網吧見過兩面，私下根本沒說過話。

張小新想了想，給對方發了條消息：“晚上開黑嗎？”

那頭始終離線，等了很久也沒有回消息。

張小新拆了包月餅，五塊一個的月餅，蛋黃幹得卡喉嚨，外皮又過分甜，吃了兩口嫌膩，丢進了垃圾桶。

他倒在床上，漫無目的，不知想着什麽。

Day 1-1

“中秋節快樂。”

張小新一睜眼，吳名就站在床邊望着他，他爬起身，淩晨的寒意使他不得不披上一件外套。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我死掉的地方。”

家門口拐角處，空曠的人行道上，吳名指着醒目的一大片紅色，“就是那裏，有輛汽車失控撞上我，然後逃逸了。”

“你希望我找到肇事司機？”他面露難色：“這個警察來辦比我快。”

吳名反問道：“你難道沒想過我為什麽會在你家附近嗎？”

“對哦，你怎麽會在這？”據張小新所知，吳名家似乎不在這個區。

吳名有心賣關子，神秘道：“你跟我來。”

他将張小新帶到附近成堆的垃圾桶旁，命令道：“我要你找一個信封，找到它你就可以知道我被撞死的時候在想什麽了。你最好快點開始，因為五點就會有阿姨過來清走垃圾。”

張小新嘆了口氣，“你直接告訴我你在想什麽不就得了，非得這麽麻煩。”嘴上是這麽說，手已經開始撸袖子，投進垃圾堆的懷抱。

一身臭味的張小新從垃圾桶底層找出那個幾乎被血全部浸染的信封。

“我被撞的時候，這個信封從我手裏飛出去了，後來被環衛帶到這裏來的。”吳名淡淡道。

張小新拆開信封，裏面還真的有封信，早已看不出內容，唯有末尾落款的地方能看出“9月23日，吳名”字樣。

“哥們，你在逗我？這能看出什麽？”他本打算把信再丢回垃圾桶，轉念一想，這可是吳名的遺物，便折好放進兜裏。

吳名：“你沒看出來信紙是粉紅色的嗎？”

“粉紅色又怎麽……”張小新猛地回過味來：“情書！”他張大了嘴巴：“你本來是要給喜歡的女生告白！這麽慘？！”

驚訝半晌，張小新才同情道：“那你是希望我去告訴那個女生你喜歡她？”

吳名深沉的眼神快得讓人來不及細想，他避開問題，催促道：“你先回家洗澡吧，臭死了！”

“你個鬼又聞不見臭不臭！”

洗完澡，張小新到頭補覺睡到下午，醒來時就看見吳名飄在空中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吓得他差點滾下床……

“不帶這麽吓人的，心髒病都要被你吓出來了。”穿上拖鞋往廚房找吃的，家裏只有那塊提前買好的月餅。

他想了想，還是把月餅拆開，熟悉的難吃的味道。

吳名指着櫥櫃裏的全家福，評價道：“小時候的你比現在的你可愛。”

張小新愣住一會兒，走過去把全家福正面蓋上。

“好像從來沒見過你爸媽？”

張小新嚼着難以下咽的月餅，很久才悶悶道：“都死了。”這回他沒扔月餅，完完整整吃了下去。

按說，一般這種時候，問問題的都會道歉，問了不該問的問題，吳名沒有這份自覺，他似乎并不驚訝，無言地望着張小新。

莫名形成對立的氣場。

此時，夏天來電話了：“兄弟，打不成了。”

張小新說出老臺詞：“又鴿？”

“沒辦法，我媽出門了，我得看着妹妹。”夏天無奈道，電話那頭照舊傳來小女孩奶聲奶氣的笑聲。

張小新剛要挂電話，想起夏天媽媽和吳名父母很熟，便道：“你幫我問問蛋仔來不來。”說的時候下意識偏頭看了吳名一眼。

果不其然，那頭沒過多久就發信息來：蛋仔好像出事了。

Day 1-2

忽然的意識抽離致使張小新醒來時腦袋劇烈疼痛。

耳鳴聲不絕如縷，他睜開眼，又回到自家床上，聽到熟悉的祝福聲：“中秋快樂。”吳名坦然地抱着張小新不撒手，“我說過，不要随便答應亡靈的要求，不然會被困住的。”

他收緊手臂，将張小新圈在懷裏，“我要你永遠陪着我。”

張小新揉了揉眉心，其實從第一次吳名趴在他身上開始，他就隐隐覺得吳名怪怪的，只是沒有深想。亡靈的重量不能和人比，有的時候吳名耷拉在他身上，他都感覺不到。

怎麽也想不到到最後自己倒成了負心漢似的，他也顧不上暧昧的奇怪姿勢，無奈道：“所以你的遺願是我能看到那封情書？”

吳名沒有回答，光顧着撥弄張小新額前碎發，末了感嘆道：“早知道是這樣，死了也好。”

一直沒有發作的張小新聽到這句話，陰沉沉道：“讓活着的人來承受一切，你管這樣叫‘好’？”

吳名離開他懷裏：“能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好。”

“僅僅因為我救過你，連我自己都不記得的事情？”張小新氣得推開他：“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吳名飄在他面前，“我們一共一起打過一百二十一局游戲，在網吧碰過三次面，你在第三十局游戲的時候問了我的名字，你今年十六歲，生日是下個月的十六號，你學習很差，但是其實沒那麽差，你爸媽同樣因為車禍去世，在你初二那年……”

“如果你還想聽，我還可以列舉很多你的事情。”

“……”張小新發現吳名腦子像是缺根筋。

吳名的眼睛裏透着堅定的光：“我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你。”張小新順嘴回道，然後拆開了那包月餅，咬了一口，好像也沒那麽難吃。

Day 1-3

時間再次跳到中秋節。

張小新無聊地拿起一本英語練習冊做題，在一道題的一旁寫下答案C時，身旁的鬼魂忽然說道：“這題應該選B，注意虛拟語氣。”

張小新重新瞄了一眼，吳名倒真沒說錯，他打趣道：“要是你能撐到高考的話，說不定還能幫我作弊考個一流大學。”

吳名忽略現實的不可能，接話道：“那是當然，211、985不在話下。”說話間，才發現書桌上擺着一盒光盤。

張小新發現他久久不語，循着他的視線，光盤盒上頭印着“梁祝——黃梅戲”，“爺爺奶奶拿來的，他們身體好的時候，會來家裏住幾天。”

見吳名很感興趣，張小新将光盤放進電腦光驅，兩人湊成一團看起來。

張小新看得昏昏欲睡，扭頭看一旁的吳名，見他目不轉睛，興趣盎然，絲毫不疲倦，不禁笑道：“你年紀輕輕，興趣愛好還挺古典。”

吳名似乎已經沉迷其中，茫然地回過頭，又很快被唱詞吸引。

正是最後英臺殉情的感人片段。

——我盼你來把紅燭點，盼你來喜酒飲同杯，盼你來傷痕共撫慰，共向蒼天問是非。

——……為梁兄我重把鬓發理，為梁兄重整新衣撣塵灰，為梁兄我重把紅花戴，為梁兄抹去淚痕展笑顏。說到哥哥心中意，碑飛墓裂響驚雷。

此時，祝英臺蓋上紅蓋頭，走進了墳墓。

張小新差點因為戲臺墳墓場景太過簡陋笑出聲。

“一個故事唱千載。梁山伯和祝英臺，一雙彩蝶傳情愛，今日又向花叢飛過來。”

挨到最後畫外音唱完，張小新方覺解脫，他回過身去看吳名，如果鬼也能哭的話，那麽吳名一定是淚流滿面，可惜鬼沒有眼淚，于是吳名的表情就顯得十分奇怪，活像喉嚨卡了根魚刺吐不出來。

“你情感還真是充沛，看個黃梅戲比我奶奶還入戲。”張小新把他拖過來，輕拍了兩下他的背。“怎麽跟個小孩兒似的……”

吳名緩緩平息心境，解釋道：“我小時候，村裏面過節會請人來唱黃梅戲，第一次聽的就是梁祝，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被感動得哭了，怎麽會有這麽凄美的故事，我那時候就想，我要是有喜歡的人，肯定也會跟祝英臺一樣寧死不屈。”

不等張小新說話，他又道：“除了梁祝，我還喜歡藍橋會，寧願被水淹死也要守諾的愛情……”

張小新：“……你小時候想得還挺多……”他剛要去拿出光盤，卻被吳名制止：“我能再看一遍嗎？”

張小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