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遲燃在浴室裏呆了許久,直到門被推開,一絲光亮傾斜而來,遲燃用手擋了擋,他的眼睛有些難受。
“怎麽還不出來,半個小時了。”寧頌雅語調平穩,目光在遲燃身上轉了一大圈,“我家的浴室給你上了鐐铐了?”
遲燃憋在心裏的苦悶在被質問的一剎那奔湧而出,他無法理解為什麽寧頌雅願意來雨裏帶他走,現在偏偏又推開他。
“不是你的浴室,”他快步走到寧頌雅面前,微微擡頭,嗓音沙啞,“是你。是你,寧頌雅,你給我的四肢上挂上了鐐铐,你害得我在這裏動彈不得,怎麽樣,這個回答夠不夠?”
寧頌雅微微一愣,沉默一剎後,道:“你可以随時離開。”
“外面下着大雨。你明知道那雨有多大。”
“我讓司機送你。”
“我還沒有笨到那個地步。”
寧頌雅沒說話了。他看了遲燃一會兒,突然問道:“遲燃,你想做什麽?”
“我想做什麽重要嗎?”遲燃眼眶紅了,“我現在就算将我想要做的事訴之于口,你能不能讓我滿意?你不能。你這幾天對我避而不見,為什麽,頌雅,你告訴我原因啊。我們明明才靠近一點,你就這樣對我……為什麽,寧頌雅……”
遲燃的哭腔裏只剩下“寧頌雅”,仿佛只要念到這個名字,就能與受到的難過冰釋前嫌。
遲燃已經努力了,結果卻仍然不盡如人意。
他伸手想要抓住寧頌雅,想要将男人的目光留住,愛并不是完美的,伴生它而來的是苦楚,是無助,是踟蹰不前的猶豫和痛苦。
見寧頌雅正欲回答,遲燃立刻上前吻住了青年的唇。
他這一次無比焦躁,仿佛要從寧頌雅身上攫取力量,他癡迷于這個吻,卻沒有等到想象中的、從前慣有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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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雅……”遲燃睜開眼睛,低聲哀求道,“你到底怎麽了?你之前不是這樣的,你不會對我這麽冷淡的……”
從前只要遲燃願意,寧頌雅就會給他強烈的回應,他們之間幹柴烈火,好似這世間再也沒有人比他們更相配。
從前越是熱烈,現在越是陌生。
寧頌雅任由這個吻的發生,卻平靜得如一滴水彙入大海,無波無瀾。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接吻?好,沒關系,我們換個方式。”遲燃不想面對這一切,他寧願是寧頌雅沒有了興致,于是他蹲下了身體,自下而上,眼神殷切,“你之前很喜歡的,頌雅,今天你也會喜歡的……”
寧頌雅只是看着他,卻拽着他的頭發,與他拉開一段距離:“不用了。”
“為什麽不用?!”遲燃大喊出聲,就連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小雅,我們已經好幾天沒見面了,我真的很想你……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回總部了,為什麽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只有我不知道,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我……”
他沒有喝酒,語氣卻像是醉了。他的雙手緊緊拽着寧頌雅的衣角,可憐又無助。
“你想知道原因,為什麽不問問你自己。”一字一字,清晰得落針可聞。
遲燃的頭皮發麻:“……什麽意思?”他擡起含淚的雙眼,讷讷道,“我不懂,你把話掰開揉碎,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寧頌雅的表情總算不再風輕雲淡,他将遲燃的手指一點一點掰開:“背着我,和別的男人見面,遲燃,這種把戲你還要玩多久?”
他的聲音裏仿佛摻了冰。
遲燃渾身戰栗,他驚恐地望向寧頌雅,這一刻他該問什麽?問寧頌雅那天下午到底看到了多少?還是問寧頌雅,對他和餘安的關系,又到底知道多少?
“怎麽,你還要裝作不知道嗎?遲燃,這種自我感動的戲碼,我被你騙一次就夠了。”
寧頌雅伸出手,卡住了遲燃的脖子,他沒有用力,但遲燃寧願他用力,至少呼吸不暢帶來的痛苦,沒有被寧頌雅這樣冷冰冰眼神看着帶來的更大。
“頌雅,你聽我給你說……”他漲紅了臉,想要替自己辯白,然而寧頌雅卻在這個時候猛地松開了五指,冷漠地看着遲燃在不停喘氣。
“你想說什麽?不對,你想為自己辯解什麽?讓我猜猜,你是想說你和他只是‘朋友’關系,還是想說那天下午你被帶去玩得那麽開,你也根本不是自願的?”寧頌雅冷笑一聲,“遲燃,我不是傻子。不過我也和傻子差不多了……”他猛地一把将遲燃拽起,拉到鏡子面前,注視着遲燃驚恐的表情,他的聲音裏也像淬了毒,“給我戴綠帽子的感覺怎麽樣?痛快嗎?”
鏡子裏的男人睜大了雙眼,眼淚很快流下來。
“我沒有!”遲燃拔高了聲音,盡管還有哭腔在作祟,“那天我去見餘安,只是為了幫他……他說他在這裏舉目無親需要我的幫忙,他說了那是我最後一次幫他,所以、所以我才赴約,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他會那樣對我!”男人轉過身,似乎想要掙脫alpha的鉗制,他流着淚搖頭,仿佛只要把眼淚流幹了,痛苦也完全消失了。
“朋友?”寧頌雅總算卸掉了淡漠的面具,他沉下聲,一字一頓,“一個和你非親非故,你卻願意一字千金的朋友?一個為你訂購暧昧的蕾絲內衣的朋友?還是一個讓你寧願錯過我的生日,寧願騙我無數次,也要去見的——朋友?!”
遲燃的身體開始發顫,他自以為從來不會被識破的軌跡原來早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而眼淚在一瞬間被止住了。
他從前的僞裝被拆解得幹幹淨淨,餘下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難堪。
“是……我承認。”他低聲說,失神地看着發白的指節,“頌雅,我承認我對餘安是有那麽一點想法,我是想過和他發生點什麽,可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而且,而且根本原因難道不是因為你一次次否決我們的可能性嗎?你又不會和我結婚,我總要結婚的啊!”
“過去的事?”寧頌雅抓住了其中一個重點,節節逼問,“我看在你心裏,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是他才對吧。我就說呢遲燃,你的行蹤詭異,原來是為了讓我丢臉!說什麽結婚不結婚,這種托辭你難道不覺可笑嗎?!”
“我是很可笑,可是我這樣為自己有什麽錯!”遲燃痛苦地跌坐在地面,他終于崩潰了,眼淚如河流決堤,“寧頌雅!難道從一開始你對我就是真心的嗎?你難道不是只想和我玩玩嗎?你要我的真心,可是你的真心到底是什麽樣子,我從來都沒見過,哪怕一句喜歡我也從來都沒有聽你說過!我也是人啊,我也會痛苦我也會難過,在你這裏得不到安慰的時候我也會趨利避害!更何況,在我們還沒有推心置腹之前,是餘安給我帶來短暫的滿足和慰藉!是啊,你是天之驕子寧家大少爺,你總會和一個名門的omega結婚,這些不都是你告訴我的嗎?那我為我自己打算有什麽錯?你說啊,頌雅,寧頌雅!我為什麽不能和你一樣,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只有我才像一個無力自控的傻子一樣淪陷,而你,寧頌雅,你仿佛永遠獨坐高臺……”
這樣的關系,他其實明白,只有他一個人是輸家。
寧頌雅俯視着遲燃良久,忽地笑了:“遲燃,你既然知道我對你而言是‘壞處’,你又為什麽費盡心機來讨我歡心?你既然要讨我歡心,又為什麽對那個餘安念念不忘?你不會告訴我,你做的是左擁右抱的美夢吧?遲燃,你還真是有本事,我從前只把你的癡心妄想當成可愛,沒想到現在一看,卻是可恨!”
遲燃閉上雙眼,他哭着說:“是啊,我就是這麽一個可恨的人,我想要你而不得所以我犯賤,腳踏兩條船也好,一心二用也罷,可是我現在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什麽都沒有了。”
他想要對餘安好,餘安背叛了他。
他想要寧頌雅的愛,可是對方卻一次次地對他說不可能。
他現在就算把自己的心剖開放在寧頌雅面前,恐怕也只能換來厭棄。
遲燃從未感受過這種絕望,即便是那日被餘安背叛拍下屈辱的視頻,也不及現在的十分之一。
空氣逐漸冷凝,遲燃閉着眼睛,寒氣滲入四肢百骸,遲燃想,如果我沒有愛上寧頌雅,我和他就都不會痛苦了。
“既然你出軌是為了報複我,那我給你一個機會,怎麽樣。”寧頌雅轉身離開浴室,很快又複返,一把刀子出現在遲燃面前,“來,遲燃,你想要報複,用這個東西殺了我。”
“你瘋了……”遲燃的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他不敢相信,寧頌雅竟然會如此瘋狂!
“你是不敢?還是不想?”寧頌雅反手将刀子抵在自己喉間,另外一只手握住遲燃的手腕,“遲燃,我寧願你殺了我,也不想看到你背叛我。來,你現在只需要握住刀柄,往這裏一刺,你就完全勝利了。”
“不……我不要……!!”遲燃大腦空白,他想要掙脫寧頌雅的桎梏,卻又害怕自己的動作過大反而将其刺傷。
“為什麽不要,你不是恨我嗎?”寧頌雅定定地說,“現在就行動,遲燃,只有這一次機會。”
“不……不!!!”遲燃狠狠咬住唇,用盡力氣和寧頌雅的逼迫背道而馳。
在刀尖刺破表層肌膚的一瞬間,遲燃總算明白了,寧頌雅對于他的“出軌”,究竟有多麽厭惡。
就在這時,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那惡心得令遲燃作嘔的聲音又出現了。
“頌雅哥哥,我在外面就聽到你們吵架,怎麽回事?是不是他頂撞你了?”溫柔體貼的語氣,仿佛他才是這裏的另外一個主人,“聽得我快吓死了,你沒被他怎麽樣吧?”
遲燃有點想吐,但他依然趁着寧頌雅的分心,将那把刀子奪走,地面上立刻響起“哐當”一聲。
寧頌雅的表情立刻平靜下來,他瞥了一眼角落反光的利器,以及,身體微顫的遲燃。
“這裏沒你的事。”
“可是我不能看着他一個beta來欺負你啊!”omega似乎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嬌嗔道,“畢竟你快成為我的未婚夫了,我們之間的關系根本不一樣。再說了,頌雅哥哥,這個beta算什麽東西,竟然敢在我們這裏撒野……”
未婚夫……
遲燃的耳邊閃過那位戴總的話——他這一刻了解得無比清楚明白!
他忍不住為自己發笑。
原來都是真的……
“你們的婚事,什麽時候定好的?”他的雙眼紅腫,頭發淩亂,看起來無比狼狽,他死死地看着寧頌雅,想要從青年臉上找到答案,“……是最近,還是之前就——”
“要是我和頌雅哥哥之前就認識,哪裏還輪得到你這種人來作威作福!”omega不屑地哼了一聲,欲把遲燃從寧頌雅身邊拉走。
“滾!!”遲燃下意識地推了對方一把,可目光依然鎖在寧頌雅身上,“頌雅,你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他的心好像被這一句話切碎了。
他的身體裏仿佛都是帶血的玻璃渣。
是的,他明知道寧頌雅和他只有無盡的不可能,但是依然做着可笑荒誕的美夢,自欺欺人,得過且過。
但這一次,他沒有第二個餘安可供選擇了。
他只能在名為“寧頌雅”的陷阱裏越陷越深。
“我家裏一直希望我能娶一個omega.”
這是寧頌雅給的答案。
遲燃搖着頭後退,直到撞到了盥洗池的邊緣:“我不想知道這個!”他嘶啞地喊着,“我只想知道,你喜不喜歡他!”
寧頌雅深深地看着遲燃的雙眼:“遲燃,我早就告訴過你,婚姻并不等于愛情。”他頓了一下,又說,“而且遲燃,或許在三天之前,你還有資格來質問我,但是現在的你,憑什麽又能來質疑我的忠貞?”
他帶着omega從遲燃身邊走過:“你明明知道,你才是最先背叛‘我們’的人。”
寧頌雅再一次離開了,遲燃呆坐在浴室裏,直到傾盆大雨在夜晚迎來了終結。
這座寧家大宅阒寂無聲,寧頌雅和他的“未來式”未婚妻已經不知所蹤,遲燃害怕自己聽到不該聽的聲音,害怕自己會在極端情緒的裹挾而崩潰,他腳步踉跄地跑出這高不可攀的地界,穿着睡衣,只身站在路邊。
遲燃伸出手,月光也落在掌心。
他兀然笑出聲。
他第一次從寧頌雅的房子裏逃出來時,也同樣穿着睡衣,此時此刻,彼時彼刻,同樣的境遇,不同的心情。
遲燃在路邊走了許久,他想沿着路回家,卻發現自己的手機落在寧頌雅的浴室裏。
這是他人生中從未出現過的纰漏。
但現在又折回去……遲燃不太做得到。
他就這麽在路邊的花壇邊緣坐着,努力讓自己什麽也別想,至少這樣就不會感覺傷心。
漸漸地,他感覺到了一陣困意。
遲燃想,或許睡在花叢裏……也會做個美夢。
但他沒能成功入睡,兩盞車燈迎面而來,遲燃再一次用手擋住了眼睛。
“遲燃……你是遲燃,對吧?”
這個聲音有些耳熟……
遲燃擡起頭,正和戴迎舟的目光相遇。在這一剎那,他總算對這個男人的身份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原來當日他和鄒錦逸第一次見面,就已經和這個戴總打過照面。
“……你好。”他站起身,低頭看到白色睡袍上沾染了幾片枯樹枝,卻沒有心思去打理,“戴總,我們又見面了。”
“又?”
“沒什麽。”遲燃轉移了視線,看着寬闊的路面和明月。
他已經讓自己盡量別去思考和寧頌雅有關的一切,但這個戴總的出現又讓他平複的心情開始酸澀。他無法面對和寧頌雅有關的一切,樁樁件件,都在不斷提醒着他,是他釀成了大錯在前,寧頌雅放棄他在後。
遲燃一路順風的人生,總算在三十歲這一年抵達了終點。
“看你過來的方向……你剛才就去找了頌雅?”戴迎舟沒打算放過他,好脾氣地問,“看你這樣,你們之間是吵架了?”
遲燃握緊了雙拳:“算是吧。”
“原來如此。”戴迎舟并不意外,實際上,他出現在這裏,也不是意外,“你是第一個敢和頌雅吵架的人,勇氣可嘉。”
遲燃并沒有同戴迎舟說話的心情,他踹走了腳邊的一根枯樹枝:“戴總,我還有事,如果您沒有別的事需要交代,我想先回去了。”
“回去?你從這裏回城裏嗎?”戴迎舟回望了一下來路,“現在這個點,公交車也停運了,你不會想就這樣走回去吧?”
遲燃扯扯唇角,那不然呢?
“我現在心情很亂,走一走可能就好多了。”他還是禮貌地給出一個回答。
“我看你心情亂,還是和頌雅有關吧?”戴迎舟了然一笑,“解鈴還須系鈴人,不如我帶你再進去和他談談吧。”
“不用了!”遲燃一想到回去就會看到別人俪影成雙,他仿佛是個話本裏的小醜,便更加難受,“您不了解我和頌雅之間發生了什麽,他現在估計也不想見我。”
這句倒是實話。
遲燃想到寧頌雅說他給寧頌雅戴綠帽子時的冰冷表情,只覺得自己的心髒也跟着停止跳動了。在一個月之前他有千千萬萬說服自己的理由合理化自己腳踏兩條船,但在除夕那一夜,他已經收心了。
他無數次幻想,如果他是omega,是不是就能更加名正言順待在寧頌雅身邊?至少,他們之間的阻礙只有身份這一項而已。
“好吧,”戴迎舟嘆氣道,“不過照我看來,你們兩個也是彼此有感情才會吵成這樣……”
“有感情……”遲燃苦笑道,“怎麽可能?”
他從來沒聽到寧頌雅對他說過喜歡。
“這樣吧,我帶你去個地方。”戴迎舟打開車鎖,對面露驚詫的遲燃微笑道,“一個,可能會讓你更加了解頌雅的地方。”
遲燃沒想過自己竟然真的會上戴迎舟的車,但他明白,這是源于對寧頌雅的依依不舍,當他不斷在路上回頭時,他的眼前又閃過拿着刀子的寧頌雅的冷靜和瘋狂。
一路上,戴迎舟并沒有和他說什麽,甚至遲燃預想中的盤問也沒有到來,車上放着舒緩的鋼琴曲,它們有如實質一般撫摸着遲燃緊繃的神經。
于是遲燃順理成章地陷入睡眠,再睜開眼睛時,面前出現的就是那座老式大樓。
“我好像……來過這裏。”遲燃低語,望着樓頂,他猜想暴雨之後的月光如此耀眼,天臺之上已經灑滿了月光。
他和寧頌雅在清醒狀态下發生關系的第二天一早,寧頌雅就到了這裏。
戴迎舟有些驚訝地瞥了遲燃一眼,随即了然地笑了:“他把這裏告訴你,證明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并不低。”
遲燃淡淡笑了笑,卻沒說話。
一樓的電梯一直是開放着的,遲燃和戴迎舟自然上了天臺。遲燃的腳剛邁入這片寂寥的天地,一陣寒風簌簌而來,他冷得哆嗦了一下。
“既然頌雅帶你來過這裏,想必他也告訴過你,他為什麽會來這裏吧。”
“沒有。”遲燃啞聲道,“他只是告訴我他小時候喜歡坐在這裏看風景,卻沒告訴我原因。”他頓了頓,似乎有些艱澀地問,“是因為……他的父母因為公事忽略了他嗎?”
“差不多吧。”戴迎舟選了一個好角度,俯視着萬家燈火,“但是,他和別人不一樣,別人來這裏可能是因為傷心,但是頌雅不是。他是覺得無聊。”
“無聊?”
“對。”戴迎舟輕笑道,“我和頌雅認識的時候,已經是小學五年級,那個時候我知道我們學校裏轉來一個很漂亮的小男孩,但是性格并不太好相與。我一開始并不在乎這些傳言,直到我父母囑托我,要與之結交。于是我們就這樣成了朋友。後來,我總是聽人說,寧家那位小公子喜歡上高樓,性格那麽冷淡,是不是想要跳樓?我作為朋友很是擔憂,于是大着膽子想要詢問頌雅,結果他只是對我冷冷地回複一句,‘因為坐在那裏能把整個城區納入眼底’。我後來才明白,他不是因為難過,也不是因為古怪,他只是想站在這裏看看這世間,人們忙忙碌碌,究竟是因為什麽。”
因為錢,因為愛,因為義氣,因為職責……有千千萬萬個理由。
而寧頌雅,仿佛站在雲端,冷漠注視着這一切,他想要得到答案,卻不在乎答案。他似乎想做的只是這件事本身,而并不為之賦予意義。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論是我,還是我和他的其他朋友,我們總是對他的行為無法了解,再後來我長大了,我依然不懂頌雅的所作所為,但是我知道,我已經不需要了解了,朋友之間,能做的不過是尊重罷了。”
“朋友……”遲燃笑了下,冷風将他的苦楚也消解了一些,他笑了,說出了內心的實話,“我還以為,他那個性格,沒什麽朋友。”
“你和我們的‘朋友’的定義或許有所不同。”戴迎舟道,“在我們這樣的圈子裏,能夠互相幫助,合作共贏的,才叫朋友。沒有人推崇真心換真心那一套,因為聽起來很蠢。”
遲燃緊握雙手,指甲快要刺進肉裏:“所以我在頌雅面前,一直都很蠢,對嗎?”他噎住了,黯然神傷,“是,我也覺得我蠢,我竟然蠢到以為我的行為天衣無縫……”
“即便如此,他還是帶你過來了。”戴迎舟打斷了遲燃,“遲燃,如果你是個omega,或許在頌雅對你如此縱容和寬心的境況下,你們已經成了。但是很可惜,你不是。”
又是omega……又是因為這種身份!
遲燃多想掐住上天的喉嚨責問為什麽這個世界如此不公平?
他原以為自己可以逍遙一生,卻沒想到依然落入了這光明正大的陷阱!
他還能怨誰呢?
“如果我是一個omega……”遲燃自嘲道,“這種假設有什麽意義呢?”他只是一個beta,人生不能扭轉。
當他看到那個男人在寧頌雅身邊大獻殷勤的時候,他就該清楚,之前他和寧頌雅之間的身份鴻溝,在他被寧頌雅戳穿從前的所作所為時,已經慢慢露出原本猙獰的模樣。
“遲燃,事情還沒到毫無轉圜餘地的時候。”
遲燃怔愣:“您說的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現在的科技這樣發達。只要你想,除了長生不老起死回生,基本也沒什麽做不到的事情。”戴迎舟扭過頭,平和地看着遲燃,“我能為你提供一個辦法,只要你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