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在逐漸激烈的雨聲中,遲燃抵達了寧家所在的別墅區。
從外觀上看,除了門口的石獅子氣派一些,和別的高檔小區也沒什麽太大區別,稱得上低調。當遲燃早就對這裏有所耳聞,這裏的房子貴得離譜,這裏頭的大人物遍及各個領域,便成了這有市無價的環境來。
遲燃沒帶傘,從出租車上直奔大門的屋檐下,安保人員正在值班室避雨,一見到陌生男人立刻呵斥道:“什麽人?趕快走!”
遲燃心情不佳,依然好脾氣解釋道:“各位兄弟,我是來找人的。”
一個粗眉毛男人從窗戶內打量遲燃一番:“找人?要是公事,為什麽來私宅找?要是私事,你只能站在我們這裏等,說明人家也并不想見你。”
這話直戳遲燃的心窩子。
他忍了忍酸疼,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大哥,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是第一次見到我,就應該知道,我能摸到這裏來也算是有我的門路……這樣吧,你看外頭大雨,我沒帶傘肯定會被淋濕,我就在你們這兒站着等,不會妨礙你們的。”
幾個男人見遲燃态度誠懇,面面相觑之後,給了遲燃一個機會:“好吧,那你就在這裏且等着吧,不過我們也有我們的職責,你要是一個小時之內沒被哪家主人領回去,那我們也得‘鐵面無私’了。”
還有沒被立刻攆走,遲燃舒了口氣,連忙道謝。
既已抵達寧家小區,就得讓寧頌雅知道。
折騰了整整一天,也不過是只吃了早飯,遲燃只覺得大腦有些昏沉,隐匿在身體上的淤青接二連三地酸脹起來。遲燃已經将餘安的消息置頂取消,卻在打開軟件的一瞬間,忽然想起了那個一次又一次讓他傷心的omega.
他們之間,怎麽會變成這樣?
這幾日以來,遲燃知道自己在逃避,逃避餘安對他三番五次的利用,那天被拍下的不雅視頻、照片,現在是不是已經流落到某個供無數人窺視的網站上?
遲燃只覺得渾身發冷,往日對餘安的種種扶持和真心,如今都像是刀子紮在心頭。不過是恩将仇報的戲碼,時時刻刻在世上上演,他的經歷雖然糟糕,卻也算不上稀奇。
遲燃給寧頌雅發去好幾條消息,均顯示“已讀”,可沒有一條回複,這個時候哪怕是質問也比沉默來得好。春雨在不斷擊打着屋檐和大地,它們似乎要将一切濃烈的愛恨都從歷史裏再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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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不再是年少輕狂,卻依然保有一絲幼稚的天真,在伸出手接住雨點的一瞬間,遲燃下了一個決定。
“哎,你幹嘛!你瘋啦?!!”
遲燃沒有回頭,他沖進雨裏,面容被雨水扭曲,他的身體像是一株搖曳的樹。
遲燃深吸一口氣——雨水淌進他的嘴巴裏——覺得自己有些低劣。賣慘博取同情是最老套的手段,可他現在已經束手無策。
手機沒有任何庇護,在雨水的沖刷下,似乎很快就要宣告壽命終結。
遲燃艱難地發出一條語音,盡管可能模糊不清。
“頌雅,我無家可歸了,我被淋得渾身濕透,你能不能來看看我?”他頓了一下,望向天空,這裏沒有飛鳥,沒有月亮,雨水或許能喚醒蟄伏于大地的生命,卻喚不醒他自己。
安保人員送了傘過來,可能是把他當成精神不正常的傻子,但遲燃卻推開他們的幫扶,只是在沉重的雨裏搖搖頭。遲燃冷得渾身顫抖,一開始還能站着,幾分鐘後,春寒似針紮一般滲入骨縫。
遲燃逐漸看不清什麽了,手機不知何時關了機。
他想自己這個蠢樣子一定不能被父母知道,他為把自己弄得狼狽失态而羞恥。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是十分鐘,遲燃被沉重的雨水往夢中拉拽,眼前忽明忽暗,一輛保姆車閃爍着大燈駛入——
“小心!!!”粗眉毛男人立刻從值班室裏沖了出來,但他還沒抵達遲燃身邊,一個身形高挑的青年已經将遲燃拽入懷裏。
他認得這個人,卻又從未想過,這個人竟然會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遲燃,将自己的衣角褲腳都淋濕了。寧家的大公子在他們眼中,永遠都是那樣光鮮亮麗,衣服沒有一絲灰塵和褶皺。
“頌雅,我好冷……我好冷……”遲燃牙齒打顫,大腦昏沉,又在白茶香氣竄入鼻腔的一瞬間清醒。他無力地抓着寧頌雅的衣服,不在乎是不是已經将對方也拽入和他同樣灰頭土臉的境地。
細膩的手指擦拭了遲燃臉上的雨水,像是在擦去失戀之人的眼淚。
“你以為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不堪,我就會為你心軟嗎?”是一聲嘆息,寧頌雅只知道自己偏執無情,不知道說不清的感情,那麽那麽多。
“那你怎麽來了,你為什麽要來,你可以不來的。”遲燃顫巍巍地說,他冰冷的身體靠在寧頌雅的胸前,這只小動物正在控訴主人的姍姍來遲,“如果你真的打定主意不再見我,那你就應該守住你的堅持,不要為我的蓄意扮可憐而動搖。可是你來了,你就不能再裝作若無其事,說你無情,說你心如磐石。”
遲燃并沒有哭,聲音卻在抖,像是在哭訴。他濕潤的目光緊緊鎖定寧頌雅的表情,那模樣倔強不甘。
寧頌雅垂眸,和他對視許久,最後只是拍了拍遲燃的臉。他帶着遲燃走進了大門,卻什麽也沒有再說。
剛進別墅大廳,有人立刻為遲燃送上了毛巾和睡衣,遲燃心頭一動,寧頌雅卻指了指二樓:“去我的浴室。”
“一樓沒有嗎?”
“有,但是現在不方便。”寧頌雅的語氣和往常一樣淡,即便是遲燃,也只是以為一樓的浴室是寧家父母在使用。
遲燃在寒冷中有些無法思考,他顧不得深思,直奔二樓而去。
浴室的裝修風格以簡約大氣為主,倒是和別墅的畫風一致,遲燃并未多想,然而他卻發現,寧頌雅用的洗發水和沐浴乳,和他常用的是同一家品牌,只不過寧頌雅選擇的香氣更加淡雅。
難道是巧合嗎?寧家大少爺難道不是什麽都用最頂尖的嗎?怎麽會和他同樣的普通貨?
瓶子在遲燃手上轉了一圈,他最後沒有得出結論。
在這二十分鐘裏,遲燃放空了大腦,熱水沖去了環繞他身體上的短暫寒氣,遲燃的心情也在回升。
寧頌雅還是舍不得他的,他潛意識這樣認為。
不想被遲燃的蠢辦法牽連的辦法有很多,比如派別人來把遲燃拉走,可寧頌雅偏偏選擇了親力親為。遲燃不認為這是每個寧氏員工都會享受到的職工福利,更何況他并不完全是寧氏的人。
想到這裏,遲燃感覺自己又精神了。
等到他換上睡袍下樓時,他依然心情雀躍,正在為方才的淋雨小計謀而沾沾自喜時,一道甜美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暢想。
“頌雅哥哥,他是誰?”
遲燃愣了。
沙發上正坐着一個長相和聲音一樣甜美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價值不菲,像是遲燃從小在童話裏見到的金光閃閃的王子一般。
而這個男人,正坐在只距離寧頌雅不到半米的地方。
換作旁人來看,一定是要給他們二人題上一幅“金A玉O”的大字來。
遲燃的手緊緊捏住實木扶手:“頌雅,這位是……”
男人對遲燃的稱呼并不滿意,卻很有風度地沒有發作,只是皺了皺眉,看向寧頌雅:“頌雅哥哥,你剛才就是為了去見他,才把我抛在宅子裏的嗎?”
遲燃一聽這話,臉上的笑意也淡了。
寧頌雅和他不一樣,不是苦苦守在手機面前的傻瓜,寧家有強大的關系網和人脈資源,更何況,寧頌雅本身也是個足夠有魅力的alpha,有這麽一個“佳人”圍繞在寧頌雅身邊,的确是再正常不過。
寧頌雅并沒有向遲燃介紹男人,只是揮揮手,像是揮走一條野犬:“遲燃,先去吹頭發吧,東西都在浴室裏。”
遲燃沒有立刻應答,他在omega的臉上轉了一圈,得出一個刻薄但能夠慰藉他的回答:一個毫無特色的漂亮人偶。
“遲燃,這個名字也太……”omega欲言又止,遠比直接的貶低而更加具有輕蔑性。
遲燃深深呼氣,立刻道:“我不知道我的名字如何,但總比一個‘無名無姓’的人來得光明磊落。”說完,他看了寧頌雅一眼,轉身回了浴室。
遲燃雙手撐在盥洗池邊緣,他望着鏡子裏的beta,唇角像是無法再揚起了。
寧頌雅不介紹那個人,是覺得他不配知道,還是在保護那個omega?
方才的回擊只是讓遲燃感到一時的痛快,除了在親朋好友和寧頌雅面前,他還是那個表面熱情似火,內心卻設置安全距離的遲燃,将那個挑釁他的人打得片甲不留,這才是遲燃的常态。
可把那個人殺得節節敗退又如何……
遲燃将唇咬得發白。
他在乎的只有寧頌雅,僅此而已。
從前他和寧頌雅日夜不分開,以至于他忽略了寧頌雅的身份背景注定要引來萬衆矚目,而現在那個讨人厭的omega出現在眼前,遲燃再也無法忽略他身為一個平凡人——一個平凡beta和寧頌雅之間的距離。
可笑的是,他沉浸在南柯一夢裏,還以為那“距離”早就消失了。
作者有話說:
小燃:招不在新好用就行。
小雅:……那是因為我願者上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