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皇帝在禦書房忙政務, 聽人說太子求見,便停筆允他進來。
蕭鑲:“父皇,兒臣有疑惑, 關于科舉舞弊一事, 檢舉之人可有證據?”
皇帝年近四十, 氣度斐然,“怎麽今日一窩蜂全來朕為這考生求情此事,你表兄蘇鶴哭着來朕面前喊冤, 夏侯少師與安成縣主也來求情, 對了還有工部的章輔之,現在又是你。可是宮外的儒生們在說什麽?”
蕭鑲:“兒臣覺得, 若光憑檢舉之人只言片語,就定那考生的罪, 未免欠妥當。”
皇帝:“沒有什麽弄不清的。慶勇侯檢舉揭發時, 帶了那考生素日的文章,與科舉那篇天差地別, 太白書院的夫子也親口承認, 許知書素日的文章寫得一塌糊塗。至于他如何作弊,朕還會徹查。”
蕭鑲:“父皇倒不如将許知書叫到禦書房來, 考考他是否真才實學。”
皇帝沉吟片刻, 忽得笑道, “難道你也喜歡那許家姑娘?”
唯見少年清清淨淨立在禦案前頭, 頂着一張脫俗出塵的面龐, “兒臣去書院是讀書的,許家姑娘是兒臣同窗。”言下之意, 請皇帝不要玩笑。
皇帝:“好好好,讀書好。太子的建議, 朕會采納,明日就将那許知書叫到跟前來考。”
蕭鑲:“父皇英明,只是還有一事。趙充已年滿十五,他武藝高強、少年奇才,若将他拘在兒臣身邊陪着兒臣讀書,未免大材小用。”
皇帝點點頭,“太子倒是提醒朕了,趙充年滿十五了,可以叫他來禦前任職了,還可以賜婚了,既然縣主說他喜歡那位許七姑娘,那朕就、”
蕭鑲:“許七姑娘今年不過十三,父皇,她正是讀書的年紀。她也不喜歡趙充。”
皇帝:“你怎知她不喜歡?”
蕭鑲:“許七姑娘年紀尚小,一直醉心學業,無心旁的事。”
皇帝不知書院的事,自然是太子說什麽,他便聽什麽,“那賜婚一事,先擱置,等那姑娘及笄後再議。”
皇帝:“對了,那許七姑娘生得好看麽?”
少年思忖片刻後靜靜道,“很好看。”
翌日皇城裏頭就有消息傳出,趙充将與許無憂定親,縣主為此到皇帝跟前求情去了。
公主今日晨一聽說趙充被賜婚的消息,立即沖向禦書房,她非得叫皇帝收回成命!許無憂那就是個野丫頭,憑什麽配趙充那樣的男子!
蕭绮羅:“父皇!父皇!”
“殿下留步,殿下留步,禦書房裏有外人!”門口的太監到底沒将人攔住,蕭绮羅不管不顧地沖了進去。
禦書房裏确實有人,還是個一身囚服,滿身傷痕,髒污不堪的人,蕭绮羅從未見過囚犯,頓時微微皺眉,駐足在了原地。
那人聞聲卻緩緩轉過身來。少年有着一張肅清的面容,眸光凝重,眉宇間凝着化不開的憂愁。
亂發污衣,絲毫不影響他容姿迷人。
少女與他對視着,一時間呼吸停滞,心跳驟然加劇。
皇帝見公主擅闖,不滿地用眼神示意她,蕭绮羅站到了一旁,皇帝随後對着許知書展露笑容:“你放心,等找到人證,朕自會還你一個公道,你先下去。”
許知書:“學生遵旨。”
待人離開後,皇帝訓斥道,“越來越沒有禮數了,竟然擅闖禦書房,說吧,要父皇做什麽事?”
此時蕭绮羅反而閉嘴不言了,似忽還沉靜在方才的畫面之中。
“沒、沒什麽、兒臣三日不見父皇了,思念父皇故而過來。”
皇帝:“朕知道,你是為了趙充而來,婚姻之事講究兩情相悅,朕不會為趙充賜婚,更不會為你賜婚,你若真心喜歡趙充、”
“兒臣不喜歡趙充!”蕭绮羅立即否認。
不喜歡趙充?女孩子家的心思難猜。
蕭绮羅:“父皇,方才那囚犯是誰?如此年輕,是犯了錯的臣子麽?”
皇帝卻擺擺手,“這與你無關,若無事就下去吧,父皇還有政務要忙。”
蕭绮羅抿了抿唇,“兒臣告退。”等出了禦書房,她立即又去問門口的小太監,偏偏小太監這幾日剛剛任職,哪裏知道對方身份。回棠梨宮後又差人去打聽,問最近可有被打入牢獄的年輕官員,也沒有找到人。
最近聽聞她那長公主姑姑,對一個名叫許阿随的少年一見鐘情,派人四處搜尋,蕭绮羅原本還嗤之以鼻,自從禦書房那驚鴻一瞥,蕭绮羅腦子裏全是一身囚衣卻不失氣度的少年,将趙充那武夫完全抛諸腦後!
許無憂與趙充要訂婚的事傳得沸沸揚揚,許無憂去書院的路上心情郁悶。這到底誰造的謠啊?!
但進入講堂,許無憂發現今日小白花、公主、趙充三人皆沒有來書院,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夏侯青城步入講堂,“今日考試。”
書院還有考試?
小機靈:“你不知曉?書院每月都有考試,除了那群皇族少年,其餘人都是要按照成績重新排班。”
許無憂:“那若我考得不好,以後就不能待在甲班了?”
小機靈豈能不知道她的心思,“我建議你考去癸班避避風頭吧。”
很好,這個考試來得非常及時,她是真不想再待在甲班了!
兩場考試,一場考近日學的詩書,一場考數術,夏侯青城将考題一一發下來,發到許無憂書案上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好考。”
許無憂笑着接過考題,“放心吧。”以她的學識,即使認真答題,也不能留在甲班了。
打開信封,拿出考題。
這些題目怎麽......怎麽那麽簡單,而且還是她偶爾去夏侯青城書房,他說起的書中內容,自己竟然都記住了,原來她的才學也沒有想象中那般淺薄。
許無憂開始瞎寫答卷,雖然她知曉答案,但偏偏答得牛頭不對馬嘴,一口氣寫完卷子停筆,面上有些得意,終于能擺脫甲班了,也不必整日被夏侯青城催着讀書了!
嘿嘿。
直到她感受到頭頂有那麽一道陰影,仰起頭發現夏侯青城不知何時站在她身旁,皺着眉頭,清俊面龐透了幾分老氣橫秋。譴責的目光似要将她生吞活剝了。
第二場數術考試,許無憂已經将《孫子算經》讀透了,她也想測一測自己數術水平,故而認真答卷了。
考試結束之後,學生們嘀嘀咕咕。
“數術考試太難了,尤其是最後一道題,我連題都沒看懂。十道題我恐怕答錯了一半,公輸老頭若看到我的卷子,恐怕要将我轟出去。”
“下一堂就是數術課,昨日公輸夫子說了就給我們将今日卷子上的題,也不知我錯了多少道。若是考不好,下個月就要去乙班了。”
“若去了乙班,就不能上夏侯少師的課了。只能求山長閱卷時,手下留情。”
許無憂悄悄聽着,數術卷子很難嗎?她一堂課都沒有聽,全答出來啦。
下一堂便是數術課,她很自覺地離開了講堂。
許無憂再回講堂時,數術課還未結束,公輸夫子不喜歡她,她在門口站了會兒。
公輸輪撇了眼許無憂,他真的很厭惡這個學生,急功近利,阿谀谄上,聽聞她兄長科舉舞弊被抓,父兄皆在牢獄之中,她t為了救父兄,又要高攀趙充!這般女子,實在可惡!
他見過太多憑借才華考入工部,又奉承上司步步高升之人。搭橋鋪路,興建樓臺,從中搜刮油水,最後橋榻樓毀,害苦了百姓,所以像許無憂這樣的人,從一開始就不該教授她任何技藝,應該逐出書院!
“許無憂,走遠些!”公輸輪怒斥道。
聽到這一聲訓斥,許無憂氣鼓鼓地走開了,這公輸老頭好小氣,“我又沒有想聽你的課,在這等着下課也不成麽?”
公輸輪:“走遠些!”
行行行,許無憂走開了,今年真真犯了小人了!
班裏其他人樂得看好戲,趙勳、沈靈心他們笑得很歡樂。巳時過半,快下課了,教室裏傳來一聲驚叫聲,沈靈心:“蕭韻華!蕭韻華又發瘋病了!”
沈靈心:“大家當心,她瘋起來可是會咬人的,上回被她咬傷的小宮女聽說後來也發了瘋病!”
蕭韻華像是忽然着了魔似的。
周圍學生聽了沈靈心的話吓得四散,書案椅子撞得淩亂不堪,公輸輪也大驚失色,平日與蕭韻華要好的萬小珍也躲得很遠。
許無憂正在廊下晃蕩,見這場面,好奇地圍了過去,唯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蕭韻華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原來她真的有瘋病!”
“小心些,她好像要爬起來咬人了!”
“這太可怕了!”
學生們大為驚恐,對沈靈心的話深信不疑。
這不是羊角風麽?許無憂忽然靈光一現,她以前在鄉下時,看到老宅的一個仆人發羊角風,才不是什麽瘋病,更沒有傳染一說。
她擠入人群,蹲過去查看蕭韻華。
公輸輪見狀,“許無憂,你要做什麽?!”
許無憂才不理他,只見蕭韻華死死咬着牙關,雙手握着,看起來十分難受。當時管家怎麽做的來着?哦,對了,先移開附近的鋒利物件,許無憂立即開始行動。
衆人看着許無憂忽得起身踢開地上的桌椅。
虞子淩:“這是在做什麽?她也發瘋了麽?”
沈靈心:“我們離、離遠些、千萬別被這兩個瘋子咬到!”
移開桌椅之後,許無憂又蹲下用力将沈靈心側翻過來,蕭韻華口中白沫才順着唇角慢慢流下來。
此時公輸輪也漸漸反應過來,蕭韻華根本不是發瘋,她似乎是醫書上所寫的羊角風。
許無憂脫下自己的外袍,墊在蕭韻華頸後。
漸漸,蕭韻華停止了抽搐,緊咬的牙關也松開了。
許無憂對門外衆人道:“快派人去告知長公主府!”
沈靈心想起自己與蕭韻華到底是表姐妹,若不做些什麽,事後姑母恐怕會追究責任,于是吩咐趙勳立即去公主府通知蕭榕。蕭韻華很快就被接走了。
室內一片狼藉,下一堂還是數術課,公輸輪領着學生回到講堂:“将桌椅扶起來,繼續上課。”
學生們嘀嘀咕咕,“蕭韻華似乎不是發瘋。”
“我瞧着也不像,有點像羊角風。”
“都怪沈靈心,大喊大叫說她發瘋......”
公輸輪的目光落在講堂裏那個纖柔身影上,只見許無憂從地上撿起自己外袍,她發現上頭沾了穢物,于是沒有再穿上。
她的心性倒沒有那麽壞,還是給她個臺階下,叫她回來上課吧。公輸輪輕咳了聲,“許無憂,你、”
許無憂提起外袍,擺擺手,“哎呀,知道了,馬上走。”
看着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公輸輪莫名不是滋味。仔細想想,這許無憂肯出手相助,也不過是看在蕭韻華公主之女的身份,想巴結長公主蕭榕,以解了許家的困境,一定是這樣!
許無憂有些得意地走出講堂,雖然弄髒了衣袍,不過能幫到蕭韻華,也算是好事一樁吧,那句詩叫什麽來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