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許無憂擠入人群, 她人纖瘦,但她見縫插針很快就擠到了榜前,嘴裏念叨着:許知禮, 許知禮......
沒有許知禮诶......
章輔之父子看了一圈榜, 竟然沒考中, 又瞧見許清川他們預備要走,“可惜啊,兩個孩子都沒考上。”
許清川一聽, 對方也沒考上, 頓時也沒那麽想逃了,“一考即中的都是神童, 考不上才是正常。”
許無憂找到最後,撞見了大房伯父一家, 王氏急得滿頭大汗, “怎麽沒有呢?怎麽沒有呢?”
王氏:“有了!有了!侯爺!我們兒子的名字,你看, 在此處, 許知禮,寫得清清楚楚。”
她如此一呼, 周圍人紛紛恭賀。
慶勇侯老眼昏花:“在何處?在何處?快指給我看。”
許無憂心道, 不愧是太白書院第一才子, 一考即中, 不像她家那位......等等, 少女仰着頭擰了擰眼睛,她沒看錯吧?
許......知......知......書......
許知書?!!!
少女的眼睛睜得前所未有的大!!
王氏看錯了, 不是許知禮,而是許知書!!她扭頭看向馬車前的許知書!!他怎麽可能考得上, 衆所周知,他的文章寫得奇爛,在書院可是墊底啊!!
許若雲:“母親,你似乎看錯了。”
王氏:“我怎麽可能看錯,明明白白寫的你弟弟名字!!快快,派人去告知你外祖父外祖母!!”
許若雲:“可上面寫得是六弟弟的名字,許知書。”
王氏:“胡說八道,明明就是你弟弟名字,他們三房的許知、”王氏又仔細看了一眼,還未說出口的話就卡在了喉間。
許知書?!
王氏:“這不可能,一定是禮部寫錯了字!!侯爺,你快去告知禮部的人,說他們榜上寫錯了名字!!你快去!叫他們立即改過來!!”
許無憂心裏轟隆隆的,禮部怎麽可能寫錯名字,許知禮,他居然中了科舉!
而許知禮只是淡然地站在那處,他不用自己看榜,只需要從許無憂驚愕的眼神之中,就能知道結果。
顯然,他考中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王氏一時間要闖禮部,叫禮部尚書将名字改正過來,一時間又暈了過去,醒了又叫嚷道,“一定是弄錯了名字一定是這樣!!”
許清川更是瘋癫,乍聽消息後笑道,“女兒你又同父親玩笑,你兄長怎麽可能中榜?”
許無憂:“父親親自去看。”
而後許清川如同一頭發瘋的公牛,闖入了人群之中,榜上清清楚楚寫着許知書的名字,“一定是弄錯了,我兒怎麽可能高中呢!!”
先是他高中,再是女兒成為太子伴讀,如今許知書竟然能考中科舉?!普天之下,能像他這麽鴻運當頭的人能有幾個?!
......
總之秋末這一日,許無憂沒能成功去天醉樓,王氏又哭又笑又叫,許清川也好不到哪裏去,禮部的南牆下忽然多了一群瘋子......
許知書怎麽能高中科舉呢?!
一回府,上官喬就叫小厮去請大夫來,許清川瘋得不成樣子了!許知書自己倒是很淡然,陸冰兒認認真真恭賀了他,許麒麟看許知書的目光,又多了幾分崇敬。
許無憂百思不得其解,許知書還真铤而走險作科舉舞弊了!!這可是重罪,要牽連家人的!!
眼下只能自求多福了,希望禮部別發現此事,否則她小命難保!
慶勇侯府鬧得翻天覆地,慶勇侯與王氏原本就期盼着獨子能中,即使沒中也無妨,以他的文采,下一回必定中。
現在折磨人的是許知禮沒考中,三房的許知書卻考中了,也不知道那夫婦二人得得意成什麽樣!
王氏嚎啕大哭,哭道暈過去,醒過後來又追着許知禮打,“你為何沒考上?你的文章不是回回都是第一麽?!那個許知書的文章沒有一次寫得比你好,憑什麽他能高中?!”
許知禮支支吾吾,“我又不是閱卷的官員,我、我怎麽知道?”
王氏:“一定是弄錯了名字,或者弄錯了答卷,或者......許知書科舉舞弊!對,我要去一趟禮部,禮部不管我就進宮告禦狀!!我兒考不上,那個許知書也休想考上!!”
......
許無憂半夜睡得正沉,忽得被外間的吵鬧聲吵醒,金鈴沖了進來,“姑娘,外頭好多官兵,說要來捉拿少爺與家主!”
啊?!!許無憂心裏轟隆隆的,她就知道,許知書科舉舞弊!!
原來慶勇侯寫了一道禦狀,告發侄子許知書科舉舞弊。此事頗大,皇帝親自下令拿人,夜裏就将許清川父子二人押去了刑部。
翌日清晨,此事皇城人盡皆知。
既然兒子科舉舞弊,那父親當年的進士,是不是也使了手段?
上官喬将幾個孩子都叫到跟前來,“你們今日照樣上學,至于父親與兄長的事,皆是大房潑髒水,宮中自會給個公正。”
許無憂心裏嘀咕,萬一許知書真的作弊了呢......回皇城以後沒享福,倒是與他們共患難了,還不如回金陵呢。
上官喬最後唯獨留下了許無憂。
許無憂一連茫然。
上官喬:“你在書院,與太子交情好不好?”
許無憂立即搖頭,“太子不搭理我的。”
上官喬牽過許無憂的手,“若你兄長舞弊的罪名坐實,最好的結局是抄家流放,弄不好,他們二人的命也沒了。所以你能不能向太子......”
許無憂感覺上官喬的手好冰,冰得她頭皮發麻。
“向太子求求情?”
***
翌日許無憂如往常一般步入了講堂,瞬時間講堂安靜了,同窗們的眼神彙聚在她身上,沉默地凝視。
許無憂的風評算是跌倒底了。弄傷趙充手臂,砸碎公主花冠,如今兄長科舉舞弊,惹得皇帝大怒,父親也一同入刑部牢獄......
許無憂心裏也嘀咕,不行就回金陵鄉下吧,種種田,去後山打打兔子,養活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至于上官喬交代的,向小白花求情......許無憂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皇太子,小白花正清清靜靜地坐在書案前看書。
昨日她還理直氣壯地說以後井水不犯河水,眼下倒是拉不下這個臉了!
“難怪她是以榜首的成績考入太白書院,原來也是舞弊。”
“兄長是這樣,父親必定也是這樣,上行下效。”
“她平日課業成績也不好,難怪公輸夫子不喜歡她。”
同窗們小聲議論,許無憂心中郁悶,她還是有羞恥心的,因為在她看來,許知書很可能就是作弊了。
“許無憂,出去!”
她一晃神的工夫,公輸老頭已經進了講堂,下一堂是數術課。許無憂立即離開了教室,這感覺好比一只喪家犬被趕來趕去的。
夜裏歸家時,府裏死氣沉沉,金珠金鈴告訴許無憂,“聽雲雀她們說,今日夫人四處奔走,向求人去禦前求情,但往日交好的人家紛紛閉門不見。”
金鈴:“這會兒慶勇侯夫婦正得意呢,他們原就嫉妒我們家主與夫人,現在家主與少爺......”
許無憂也是食t不下咽。
金珠:“我相信少爺是清白的,總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金鈴:“但宮裏不信啊,今日我在大街上聽聞....聽聞....明日要押少爺去貢院門口示衆,以儆效尤!”
隔日清晨,許無憂與金鈴金珠她們去了貢院,門口已經圍得水洩不通,堪比科舉揭榜那日。三人好不容易擠進人群,就見許知書從前那麽驕傲的人一身囚服,被官兵押解着,滿面污濁,狼狽不堪。
金珠:“知書少爺......”
許知書一眼看見了那纖柔的身影,倔強驕傲的小少女,此刻眼裏泛着同情,兩人于人群之中對視。
此時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用石子狠狠砸向許知書,“丢天下讀書人的臉!!”
“丢天下讀書人的臉!!”鋪天蓋地的丢擲與謾罵湧來。在場的儒生,還有老叟老妪,籃裏的爛菜葉子臭雞蛋統統往上扔。
許知書側開視線,不看許無憂。許無憂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不自覺心生同情,金珠與金鈴紛紛潸然淚下。
“子越是無辜的!不許你們扔了!!不許扔了聽見沒有?!”
人群之中忽得出現一道身影,着急忙慌地擋在許知書面前,許無憂一瞧,這不就是當日在書院門口遇見的蘇鶴麽?許知書與許知禮的同窗!
少年一身華袍,瞬間也被砸得髒污不堪,他替許知書擋開亂石,“此事還未定論!子越沒有舞弊!不許傷他!不許!!”
金珠看得揪心:“沒蘇鶴少爺這般重情義,他可是真正的皇親國戚,竟然能為我們少爺做到這種地步。”
許無憂:“蘇鶴是皇親國戚?”
金珠:“他出自世家之首的皇城蘇氏,皇後娘娘的侄子,少爺十三歲入書院,兩人一道相伴至今。”
蘇鶴頭上被砸出了血窟窿,鮮血流入眼角睜不開了,旁邊的侍衛勸阻,卻又不敢将他帶離,這般下去,是要出大事的!最後禮部官員下令将許知書帶下去,蘇鶴這才肯作罷。
“無憂妹妹,無憂妹妹!”
衆人散去,許無憂與金珠她們也準備離開時,渾身是傷的蘇鶴一瘸一拐地追了上來,“沒有吓着你吧?”
許無憂已經吓出了一身冷汗,木讷地搖搖頭,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蘇鶴,不過是同窗好友罷了,他怎麽能做到這種程度?
蘇鶴:“你這幾天見着你堂兄許知禮了麽?他不在侯府,若見了他,一定來蘇府告知我!”
許無憂:“為何?”
“因為他可以證明你兄長并非作弊,太白書院第一才子是你兄長而并非他許知禮!”
許無憂懵然。
蘇鶴:“從前每回夫子在課上出題寫文章,你兄長總是将自己的文章與許知禮寫的交換,他們字跡相似,夫子從不起疑,所以每回許知禮都得第一,我發現後問他緣由,他說是為了銀錢!”
許無憂:“啊?”
蘇鶴:“你不奇怪麽?為何忽然金陵老宅裏的孫婆子對你那麽好,為何每回被關在祠堂,醒來身邊都有吃食?都是許知禮用銀錢打點,他一直默默關心你照顧你!”
這些許無憂從不知曉,她只知孫婆婆會在祖母罰她時求情,會在她餓得兩眼發昏時,塞給她一塊糕點,所以不是孫婆婆心善,而是許知書他......
蘇鶴:“你放心,我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救子越,若你見到許知禮,定要派人來蘇府告知我!!”
許無憂答應他。
等蘇鶴被仆人攙扶上了馬車,金珠感嘆:“蘇鶴少爺對我們公子真的是......情深義重。”
旁人尚且能做到這種程度,許無憂心道,自己去求一求小白花又如何?!他不是喜歡吃糖藕麽?那她就卑躬屈膝炖糖藕去讨好他!但她不是為了許知書,她是為了她自己不被牽連!
于是她又提着食盒去了書院,講堂裏人人都主意着她的動向,許無憂不可能在講堂裏央求他。
等到晌午,小白花起身出去了。許無憂偷偷跟去了貓窩那處。
她先躲在柱子後面,小白花果然又來喂她的貓!許無憂深吸一口氣,抱着食盒走近,“太子殿下。”
還真是別扭......
小白站起身,看着躲在柱後的小少女出來,“何事?”語氣不免帶着幾分傲然,至少許無憂聽着,太子是不願意搭理她的。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許無憂還是頭一回低三下四求人,“你應該也知道我兄長的事,你能不能......能不能......”
啊!!!別扭死了!!!若是小白花此刻高傲走開也就罷了,偏偏他聽得很認真,他不會在心裏嘲諷她吧?!
“能不能什麽?”
小白花的聲音正好聽,不不不,她腦子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事,許無憂:“能不能替我兄長向皇帝陛下求求情、至少保他不死、”
“不能、”少年語氣篤定地吐出兩個字。
啊?許無憂心裏一顫,擡眸發現少年眸光盯着她身後。許無憂猛然回頭,頓時心中慌了,廊下站着趙充?!
此處偏僻,他怎麽跟過來了?
小白花認認真真告訴她,“科舉事關重大,我不能徇私求情。”
“那是、是我逾越了。”許無憂羞愧得無地自容,她抱着食盒轉身就走,快步從趙充身邊經過。
趙充詢問太子:“她來尋太子有何事?”
蕭鑲知道趙充聽見了,“為她兄長的事,茲事體大,我不能為她在父皇面前求情。”
趙充聽後沉吟片刻,“太子英明,你是未來的君王,科舉這事事關重大,若叫天下儒生知曉,于太子很不利。”
蕭鑲:“我正是是這般想的。”
下午許無憂無心聽課,一直熬到下學,離開書院時,門口有人叫住了她,竟是趙将軍府的婢女,“許七小姐,我家縣主有請。”
安成縣主?趙充的母親?許無憂鑽入車廂,又見到頭發一絲不茍的安成縣主正襟危坐其中。
安成縣主:“許七姑娘,我聽聞了你家的事。今日特意過來是想問你一句話。”
外頭仆人禀告,“縣主,大公子來了。”
許無憂心髒怦怦直跳,趙充彎腰鑽入車廂,見是她也不驚奇,不過是乖順坐下。
許無憂:“不知縣主有何時要問?”她可沒寄希望安成縣主會救她家。
安成縣主:“若我進宮去皇帝面前求情,保了你父親與兄長,那你肯與充兒定親,将來嫁給他為妻麽?”
哈?!!!許無憂一時間沒能控制住自己的神情,睜大眼眸滿臉驚愕地看着縣主,還有趙充。
這都什麽時候了,縣主怎麽執着于定她當兒媳,況且她不過十三的年紀,定親什麽的夫婿什麽的她從未想過。
許無憂小臉漲得通紅,“安成縣主,即使我肯,那、那趙充也是不肯的吧?”
趙充面無表情地坐在她對面,看着小少女磕磕絆絆。
趙充你說句話呀!!你就看着你母親亂點鴛鴦譜嗎?!
安成縣主:“充兒,你如何想?”
趙充:“婚姻之事,全憑父母做主,兒子都會聽從。”少年面容剛毅,膚色偏深,常年一身勁服顯得格外難以親近,說這話時一字一句,眸光深深地凝視着許無憂,聽得人心間發顫。
許無憂眼眸瞪得如銅鈴那般大,趙充他他他他他在說什麽胡話?!
安成縣主:“如此甚好,許七姑娘,若你肯答應這門婚事,我這就進宮,保你父兄平安無恙,你父親在工部的官職不但不受影響,甚至可以高升。至于充兒,他已年滿十五,再過些時日就要去禦前當差,他的前途自不可估量,今後你也自然會憑夫貴......”
安成縣主問許無憂怎麽想,許無憂心道她能怎麽想,她前幾個月還在金陵鄉下玩泥巴呢,忽然提起婚姻之事。
所以到最後許無憂自然是拒絕啦!
傍晚蕭鑲回到寝宮,婢女們立即去傳膳,太監容辛上前伺候蕭鑲更衣。
蕭鑲:“父皇還在禦書房麽?”
容辛:“方才禦書房傳話,陛下叫殿下膳後不必過去了,奴才去打聽,原來安成縣主有事面見了聖上。為着趙充公子定親的事。”
蕭鑲:“備一份賀禮送去将軍府。”
容辛:“那是自然,但奴才實在想不明白,縣主怎麽會定那樣的人家。太子不好奇,趙充公子定了哪家麽?還是說趙充公子已經在書院告訴殿下了?”
蕭鑲褪下素袍,“他沒有告訴我。”
容辛:“該是殿下認識的,是班裏同窗,慶勇侯府的許七姑娘,近日沸沸揚揚的科舉舞弊之t人,正是那許七姑娘的兄長,故而安成縣主進宮求情,求陛下從寬處置。來,殿下擡一下手臂......太子殿下?”
容辛一擡頭,唯見太子面色凝重。
蕭鑲:“據我所知,他們二人并沒有要定親。”
容辛:“殿下說得是,他們還未定親,陛下聽聞此事,說要給趙充賜婚,可安成縣主說,許七姑娘還未同意,她不過是想借此事送許七姑娘一個人情,到時候再去許府提親。”
容辛:“慶勇侯府雖有爵位,但從老侯爺那一輩起日漸式微,如今那慶勇侯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侯爵傳到這兒就沒了。許七姑娘那一房又遭此事,全靠縣主來禦前求情,趙将軍戰功赫赫,趙充公子又前途無量,若許七姑娘肯嫁,那可是得了個大靠山!哪會不肯呢!”
蕭鑲:“即使她肯,趙充不肯。”
容辛:“趙充公子怎會不肯!還是趙充公子在縣主面前表露心跡,縣主這才進宮求情的!”
蕭鑲瞬間僵愣,須臾回過神來。
好啊!白日裏還告誡他不能徇私,回頭竟用這一招,很好!
容辛見太子又披上外袍往外走,“殿下?還未用晚膳,你、你去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