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楚涵還想高聲, 被安契的人攔住。
楚小少爺在軍校裏一直是名列前茅，什麽時候被這樣對待過，楚涵咬緊牙關, 猛地轉身：“就算你被害死我也不管你了！”
安契轉着戒指, 很好奇地問走過來的清貧學生——巡航隊偶爾也會給貴族子弟鍍金，可做的可不是楚钰這個軍銜啊, 領航員本來就吃力不讨好。
沒有身份, 又兼着重任, 安契一下就分辨出這個楚钰是哪一類人, 嗤笑，拉長聲音：“楚家的啊。”
人人都知道楚家慣會見風使舵，偶有幾代出個得力的，總是沒多久就死了。反倒是之前平庸的一躍成為優異将領。
楚钰盯着安契的喉嚨。他掌心有隐鐵片, 可以瞬間切斷他的喉嚨，但是馬甲可以被不分青紅皂白地奪去生命, 她卻還要一點別的消息。
楚钰：“安先生, 我知道敘藜在哪裏。”
安契怕死, 沒有人會不怕死, 所以就算有障眼法安契也會四下慌亂忙不疊地打算避開, 并且要求另一支掩護的艦隊鬧出動靜。
敘藜站在破舊閣樓挂滿蛛絲的鏡子面前, 低頭看了一眼。女傭兵的腹部完好無損，血洞被填補完整新生的血肉慢慢蠕動。
整個身體像一只縫合在一起的怪物，新生血肉排斥傷痕累累的舊軀殼。不知道過多久，她又會換一副身體, 有另一個人生。
敘藜的皮質手套落在鏡子上, 似乎是輕輕擦去灰塵，下一秒, 鏡子猛地崩碎，驚醒下方的露露。
但露露只是瑟縮一下。她偶爾會聽到黑夜裏的喘息和發怒聲。殺人如麻的惡魔夜裏原來也會有噩夢。
但露露掉下眼淚來。
死去的人已經沒有夢可做了。
而閣樓的窗戶猛地拍擊牆面，一陣嗚嗚的風聲刮過，敘藜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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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钰在操作室裏，身後抵着重型機槍，安契滿臉煩躁，身邊的艦長倒是想替楚钰說兩句話，可惜看到安契臉色還是閉嘴了。
楚钰的操作很規範，一看就是軍校裏正統教育裏培養出來的優等生。安契漸漸放了心：“敘藜不會追上來吧？”
“不會。”
楚涵本來想負氣開走，在窗外看到楚钰竟然進了飛艇中控室大怒：“你在幹嘛！你要離開我們家轉投安家了？”
艦長皺眉，他對這個小少爺很是不喜，尤其是少将軍銜還這麽毛毛躁躁，倒是哥哥沒有軍銜卻很冷靜，楚家偏心偏到這種地步，早晚會吃到虧。
安契卻是眼睛一眯，笑呵呵：“他是你弟弟？你看看要不要讓他跟在我們飛艇後面，也好做個照應。”
艦長手指一緊，看向楚钰。不過又轉開視線。楚家對楚钰不好，楚钰報複也是情理之中。
安契繼續：“聽說你剛來的時候還是異能一級，被開除後飯又吃不好，都很少用了——”
飛艇忽然猛地向下疾沖，安契擡頭，看見001播報有不明攻擊物與他們錯開，臉色發白，也就不提讓楚涵做替死鬼的事了。
但是還是離開中控室就憋不住發火：“席任呢？他們不是說把敘藜給引走了不在這嗎？！這攻擊是怎麽回事？”
敘藜的确在另一支艦隊空域附近，準确來說，她在天空城的核心鏈節上。
廢墟一直飛艇短缺，就是因為權貴厭惡底下擁擠的情況下，犧牲資源優先修建了天空城。
而鏈節，是天空城的地基。百米一個，連接在一起，托舉起這座龐大的銷金，窟。如今上部建築已經被敘藜摧毀，她靠着設計先知的優勢，隐匿在那。
呼吸很淡，眼神情緒裏也是。
她來殺席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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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也巧，敘藜忽然想起。席苒會跟上席任，安以卉會選擇成為聯絡員，起初都是因為席娟。
她的頭發有點潮濕，因為高空灼熱，悶在兜帽中生出一點濕漉漉的黏膩感。而敘藜已經習慣這種感覺。她手裏轉着刀。
不管洗多少次，不管怎麽重生，她都會帶回一身血。她都會記得安以卉異能考試不過關，坐在圖書室角落裏盯着掌心反複嘗試為什麽這個馬甲沒有異能。
這個馬甲為什麽最安全卻最孱弱。席娟經過，找到還是“安以卉”的敘藜和她說：“如果是我女兒，我當然希望她最安全，沒有異能是件好事。”
席娟見她不說話，嘆了一聲，罕見笑道：“算了，既然你擔心，我就幫你問問吧。”
她看着她說：“聯絡中心應該有不少好位置。好孩子，只要聯合體中心不倒，聯合體就不會倒。”
她擡起頭，看到刺眼日光下依然有雲霧。
敘藜笑了笑，是啊，只要聯合體不會倒......她的罪名就不會倒，那就讓他們倒好了。
楚钰和艦長輪換，進去時艦長問：“你東西要不要拿過來？”有的還在巡航艦上，因為楚涵無休無止地大吵大鬧，楚钰幹脆不要了。
艦長不錯眼地盯着他，知道他那個錯開是故意的。
楚钰果然沒有繞彎子：“他是我弟弟。”
艦長：“他們可沒當你是。”
楚钰捂着左手臂：“沒關系。馬上就不是了。”
隐身艦經過鏈節之一，敘藜切換瞬移異能，從高空中猛地撲下，這次只有敘藜一個人行動，因為這确确實實是她一個人的仇。
聯合體聯絡中心，在聯合體中心和廢墟之間，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關系，只有軍部！只有席娟這樣的指揮将領！
她必須把U盤的秘密解開，就算墜入地獄也要把聯合體的秘辛全都帶到十八層去！
隐形艦猛地一晃！
敘藜這次的異能十分簡單：蓄力。每次攻擊都能發揮出五倍于自己的力量，而“命運齒輪”的異能是消耗生命的，所以她的力量速度更得到成倍強化。
還被審訊的馬甲怎麽痛苦掙紮她已經不管了，今天席娟必須死！敘藜的眼睛因為碎片飛濺短暫出現一點迷霧，但那點血紅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她也記得。
“世界扭蛋機”的異能也是席娟從她嘴裏撬出來。因為她說：“你很像我女兒。”精神系異能。
沈契的老師也是精神系異能。敘藜最讨厭的就是精神系異能，所以她也抽到過，但從來不用！敘藜能引發人恐懼厭惡，最大的靠的也是她本身！而不是什麽異能。
飛艦上的人猛地尖叫起來。
敘藜從飛艦頂部落下來，頭頂的窟窿撲簌簌冒電火花，而她單槍直入，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餐廳，對用食的客人露出一個笑：“surprise。”
用來做障眼法的那支艦隊被敘藜襲擊了！席任和席慎禮正在帶隊攻擊他們。能上飛艇的都是些不值得一提的人，席慎禮紅了眼舉着槍瘋狂掃射：“出來！”
“出來！！”
他只吼了兩聲就喉嚨充血，咳都咳不出來，但是席任速度比他更快，從風的波動裏找到敘藜的位置猛地擡槍，然後一僵：
敘藜高高躍起卻根本沒有攻擊動作，身後甩過來的機械鐵鞭才是真正武器，這是席苒的習慣！她不喜歡用異能作戰，每每考試比賽總是投機取巧。
鐵鞭命中席任的後背，他幾乎把槍捏碎，聲嘶力竭：“敘藜！！”
怎麽了？偷襲難道還要是哪一只死鼠的專屬嗎？死鼠啊，她很喜歡這個名字。死去的腐朽的，在下水道穿來穿去但一直不可能被趕盡殺絕的死鼠。
死了一批，又來一批。
敘藜自己都覺得很好笑，前仰後合地，總是這樣不看時間場合地發瘋，讓席任也瘋了，他根本沒有讓屬下配合，也沒有穩坐釣魚臺。
“席苒是最年輕的執行長！”他咬牙一字一頓，厲聲：“我妹妹是最年輕最優秀的上将！！”你卻這樣殺了她！
她死之前還在執行任務！！
席任被關押這些天有多沉寂，他被關押時積聚心中的情緒就有多憤怒：“你也配和她比肩！”配綴上殺死席苒的人這個名字，我要殺了你讓你給她陪葬！
敘藜并不想和席任席慎禮糾纏，可惜這兩兄弟爆發起來異能特點變得十分難纏！雷電通過飛船紊亂的通路使得四處火花四濺，即使砸碎了也沒有辦法扛傷，而席慎禮他的轉移重組全用來轉移一切致命物體砸在敘藜身上！
敘藜很快感覺到脾髒內出血，高強度應戰帶來的再生異能滞後啊。她冷笑，還不忘挑釁：“比肩？”
她猛地閃現拽出鐵血長鞭，然後猛地橫甩出去，眼神陰鹜：“我可不和蠢貨比肩！”死神不和死者比肩！
雷電猛地咆哮起來纏着鐵鞭盤旋而上，而敘藜的武器被迫脫手，只能猛地向後用軍校課程來格擋。
畢竟是一個人。
席任發了瘋一樣地追着她，勝利在即他居然沒再用異能，而是紅着眼睛撲上去擒住她手臂：“席苒的作戰習慣你怎麽會有！你對她的基因做了什麽！你拿她的基因做了什麽！！”
他怒吼。
而被危險逼近的安契也渾然不覺楚钰在操控飛艇飛向哪裏，只有好不容易打通通訊的楚涵破口大罵。
等看到楚钰完全不在意，而且還開始高危動作，忍耐不住地喊出聲：
“你住手！楚钰！”
他聲音變得驚恐，都沒注意到楚钰身邊的監管者已經不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你這樣可能會被視作叛變！一個安以卉的死就這麽重要嗎！！”
因為俯沖而下，楚涵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模糊閃爍的片段。而楚涵在巡航艦上卻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哥哥操縱着那麽複雜的高技術飛艇，得心應手，表情平淡。
聽到他的話，看他一下。
楚钰：“你說的沒錯。”
他回答的不是安以卉就是那麽重要，即使他們不告訴他，即使他們瞞着他也已經從各種渠道知道，一個微不足道的聯絡員死了。
他忍受楚家盤剝，剝奪軍校就讀資格四處給人代課補考代打籌錢也要交人身保險的安以卉已經死了。他已經沒有什麽好被牽絆的了。
被回答的反而是另一句話：“我本來就是叛徒。”
這一句，和當初因為應心死了就操控異能殺了自己的恒星留下那句一模一樣。只是當時敘藜還需要伯遠的內應所以沒有揭穿恒星的身份。
但是。
但是。
誰規定她不能受夠了呢？誰規定了她不能三心二意投效聯合體又背叛聯合體，誰規定了她愚蠢地踏入陷阱之後就要因為這條低賤的命處處受掣肘遭人擺布。
他們覺得掌握軟肋就可以立于不敗之地。
敘藜偏不。
楚钰：“楚涵。”
他平靜地注視着總要他收拾爛攤子的楚涵：“我本來就是為以卉才加入的聯合體，加入的灼心。我回到楚家只是想向聯合體複仇。”
楚涵瘋狂地拍打儀器讓001停止記錄，讓它聯系楚钰讓他停下來：“你在說什麽！楚钰！你到底在說什麽！！”
他吼，他如果被視作叛徒那就算沒死也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就算死了.......遺體焦黑也會被拿去研究，像迄今為止那幾個背叛者一樣！！！
可楚钰不在乎。
楚涵看出他早已不在乎了。
楚钰：“你真的很蠢。”
火光迸射那一瞬間，敘藜猛地掙開了席任的束縛奪回機械長鞭，而火光映照在楚钰眼裏。他的半只手臂因為擊昏監管者而鮮血淋漓。
重要考試缺考危急關頭出故障。
那樣還能平步青雲。
而我，我的馬甲卻要靠止不住的流血犧牲才能勉強活下來。從前我要靠步步謹慎處處小心才才能不洩露一絲端倪。
現在他們已經明目張膽。
确實沒有什麽好顧惜。
他淡淡：“代我向聯合體中心問好。”
飛艇猛地爆炸，讓睡夢中的安契猛地睜開眼睛随後只是一瞬間就被火光淹沒。而火光也淹沒了楚钰。
馬甲生命耗盡，敘藜的體力回來了，異能也回來了。聯合體不敢給聯絡中心透露蒙着安以卉眼睛也要藏起來的路。
敘藜滿臉是血地抹了下臉，啞聲笑。
她自己會殺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