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府上有專門會客的宴會廳, 裝潢偏古風,但也不乏現代元素,頭頂的水晶燈十分璀璨耀眼。
秦氏族人久居景山隐秘處, 難得開門設宴,幾乎整個浮城的貴賓都聚集在此。
多年未出山,秦夫人和秦老爺四處招待賓客, 與每一位老朋友寒暄,臉上滿是喜悅。
反觀秦扶疏這個即将接任的繼承人,臉色蒼白坐在主桌, 細長手指端着茶杯, 正在閑情品着茶。
秦岑和從人群中走過來,低聲在他耳畔禀報:“小姐與姑爺在房間裏待了快兩個小時, 現在已經出來了。”
秦扶疏神色淡淡,問:“兩人相處如何?”
“我看姑爺對小姐态度不錯,小姐眉眼間也沒有任何不悅,應該聊得可以。”
秦扶疏點了點頭, 秦岑和随即消失在他身後。
不出五分鐘, 唐郁東帶着秦馥嫣出現在宴會廳門口。
身穿霜色旗袍的女人白皙纖細手腕挽着男人的手臂,緩步往裏面走來。
唐郁東身上的氣場太強,完全就是雄獅出沒, 卻在側眸面向秦馥嫣時, 眼眸略帶溫柔。
秦扶疏将一切看在眼底,唇畔淺淺揚起笑。
他那細到有些異常的手指捏住紫砂茶杯, 湊到唇邊悠然飲盡, 眼眸深處卻有種衆人歡笑我獨飲的落寞。
一進門, 唐郁東便被人重重包圍。
他雖然看着兇狠,是常人不敢惹的, 但他身份顯貴,卻也是衆人最想攀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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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他是不太理會這些,即便有過來要巴結他的,他都是随意敷衍,甚至漠視。
只是今日這場景和以往任意的都不同,今日是秦氏主場,他沒辦法耍以前那套,會讓秦馥嫣難看。
更何況來的都是跟唐家老爺子有點交情的叔叔伯伯,他不好推拒,勉強陪着聊一聊。
後來,秦夫人和秦老爺走過來,同秦馥嫣使了個眼神,秦馥嫣湊到唐郁東耳邊,低聲交代:“我跟媽媽去旁邊應酬片刻。”
她聲音極其嬌軟,還透着一股淺淺的薔薇花香味。
唐郁東轉過身時,秦馥嫣已經被秦夫人拉走。
他深深望着她的背影,幾秒鐘後,才抽回視線。
秦馥嫣挽着秦夫人,往門外走去。
秦夫人低聲在詢問她跟唐郁東相處的情況,秦馥嫣羞于說太多,只能說都挺好的。
“你這孩子雖然沒經歷過情事,也不必如此害羞。下個月你們就要大婚了,你應該學着接受。往後他是你的丈夫,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情愛,都是再正常不過。”
夫妻情事正常,并且她也能接受這份感情,只是這不代表着要同外人說。
秦馥嫣心底是有自己的想法,但她從來不會忤逆秦夫人,也不會将這些反駁的話說出口。
秦夫人也不勉強她,只囑咐道:“待會表演,不用緊張,不過跟你平日裏自己在院子裏游玩那般就是了。”
“嗯。”
今日的宴會廳裏,有表演的舞臺。
秦夫人請了古風歌手和奏樂團來表演,還打算讓秦馥嫣在中間穿插一段舞蹈。
秦馥嫣從小學習跳舞,平時在院子裏插花的時候,偶爾興致上來也會在花園裏歡舞,但是當衆表演還是第一次。
秦婉扶着她去旁邊的院子化妝,換上了一襲輕柔的天蠶絲漢服,天然綠色有着閃耀的光澤,映襯得她臉頰越發白皙,好似隐隐透着光。
秦婉又拿了深紅色的披帛跟綠色纏繞在一起,輕輕柔柔地披在秦馥嫣手臂。
秦馥嫣纖細手臂挽着柔軟的批帛,随意一揮,便是撩人的姿色。
秦婉委身為秦馥嫣将裙擺弄整齊,再仔細一看,雙眼都閃着光,“小姐,你這一身真的太好看了,待會一支舞,肯定能震懾四方。”
秦馥嫣理了理批帛,邁步緩緩往前走,步步生蓮。
今天這舞蹈表演因為是秦夫人的安排,她不好推辭,臺下賓客的态度,其實她一點不在意。
只要不搞砸,不落了秦家的臉面就行。
秦馥嫣走到高級定制鞋凳面前坐下,取了舞鞋要穿上,秦婉随即蹲下身要為她将真絲緞帶纏繞上腳踝,忽而看到她腳脖子上的紅腫。
“小姐,你這腳怎麽了?”
“不礙事。剛剛下樓梯的時候崴了下,郁東已經為我推了藥。”
秦婉這才想起來,剛剛在樓梯口出了事,秦馥嫣着急想去看唐郁東的狀态,穿着高跟鞋噠噠噠往下快步走,還好被唐郁東接住了。
想必就是那時候受了傷。
秦婉撥開那鎏金流蘇,見傷處已經抹了藥,才松了一口氣,“腳都傷着了,那表演我們就不做了吧。我現在去和夫人說!”
秦馥嫣拉住秦婉的手腕,将人扯了回來,“沒那麽嚴重,跳一支舞還是可以的。”
小時候學習舞蹈的時候,手腳經常磕磕碰碰的,略有紅腫就塗一塗藥,隔天照樣去上課,秦夫人也從來不會準了她的假。
更何況今天不同往日,那麽多賓客在,秦夫人就是有意借着今天這重要場合,将她推出去讓全浮城的豪門貴族都認識、記住她。
如此重要的安排,怎麽可能因為這區區紅腫傷勢就讓她退下來。
秦婉自然也知道秦夫人的脾氣,不敢再多堅持。
她扶着秦馥嫣往華麗宴會廳而去,心底不安,只能囑咐,“小姐,那你待會可得小心着點。這要是萬一再傷着,恐怕就嚴重了。”
-
璀璨豪華的宴會廳中。
唐郁東坐在主桌中央的位置,旁邊有人專門布菜,只是他胃口不太好的模樣,碗中的佳肴都沒怎麽品嘗。
秦夫人向他提及了公司的事情,與他閑聊了兩句,言語之中暗示秦馥嫣嫁過去肯定也是要進唐氏集團學習業務。
他興致雖然不高,但還算有耐心,不鹹不淡回了兩句,只是臉上半點笑意沒有。
身旁的秦扶疏為他斟了杯茶,知道他心底在意的是什麽,低聲提醒:“姐姐稍後就來,請姐夫稍安勿躁。”
唐郁東身形高大,即便是委身坐着,都比纖瘦病态的秦扶疏還要壯碩許多。
他一個眼神掃過來,像是席卷而來的暴風雨,秦扶疏倒是半點不畏懼,眉眼微微往上挑着。
“扶疏原本還擔心,姐夫與生俱來的淡漠,無欲無求,也會對姐姐如此。現在看來,倒是扶疏多慮了。”
唐郁東側眸看着臉色蒼白的秦扶疏,一時間沒說話。
秦扶疏身體不好這事,雖然一直沒有對外嚴防着,但也并不是什麽無人知曉的秘密,浮城豪門圈內的人多少都聽說過。
說這位從小體弱多病,身體受不住半點風寒,同時也是極為聰明和有手段。
據聞他跟秦馥嫣一樣上的大學少年班,那時候就能獨立做項目,現在公司很多事務,也是他在代替秦老爺處理。
唐郁東知道秦扶疏從一開始就在給他設局,卻一次次甘願跳坑,主要是因為秦馥嫣。
幾輪交手下來,唐郁東倒真對他刮目相看。
若是秦扶疏上位後,必然能夠将秦氏撐起來,只是恐怕這人身體會吃不消。
唐郁東都不用言語,一個眼神,秦扶疏好似就看透了他的想法。
外人對他身體的猜疑,秦扶疏從來不放在心上,唇畔勾着淺淺的笑,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姐夫想得不錯。所以我早同你說過,有朝一日,整個秦氏或許會回到姐姐手裏。望到時候,唐總能兌現諾言。”
唐郁東将秦扶疏遞過來的茶飲盡,“我答應的事,從來不會反悔。”
此刻,秦扶疏才真心露出笑容。
與此同時,舞臺上的古風歌手尾音落下,舞臺後面乍然響起古筝的彈奏,似溪水潺潺往下,百轉千回。
一襲紅豔的長緞忽而被抛出,在空中發出清脆的響聲,又瞬時被拉回。
身穿明耀綠色漢服的女子從二樓的舞臺降落下來,手臂挽着的柔順批帛揮舞着落下,像極了從天而降的天仙。
舞臺下的觀衆都震驚了,又不好發出聲音,吵了舞臺上猶如蝴蝶般靈動的* 仙子,只能用各種誇張表情演繹。
浮夢今安其他四位爺圍坐一桌,紀時禮側眸看了眼顧宴遲,互相看透了彼此眼底的驚訝。
他們是萬萬沒想到秦家為了拿捏住唐郁東,竟然公開讓秦馥嫣以美□□之。
秦馥嫣天身麗質,容顏絕美,本就是柔軟的俏麗佳人,這般柔美的舞姿恐怕沒有人能扛得住。
連一向無欲無求的唐郁東雙眼都直愣愣地望着舞臺上的女人。
外人在,紀時禮沒敢當衆調侃唐郁東。
徐澤也為他倒了杯茶,用眼神示意讓他好好看表演,別總是盯着唐郁東找樂子。
主桌的唐郁東,目光确實始終被舞臺上的秦馥嫣吸引,見她垂下眼睫莞爾一笑,又見她舉起手臂拂過白皙臉頰,眼眸裏蕩漾着清澈的漣漪,宛如天仙。
他咬緊腮幫子,像是在忍耐。
旁人猜測不透他的想法,這神色到底是被秦馥嫣勾了魂還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還是因為他當真無欲無求到連秦馥嫣這一曲都并未能跳到他心坎裏?
秦夫人與秦扶疏的視線相撞,都是猜不透唐郁東的神色,心底略微忐忑,卻也是不敢多說什麽。
一曲落幕,下着腰的秦馥嫣完全不用支撐,慢慢起身,像是垂落的柳枝折回,輕而易舉。
所有人都在鼓掌。
只有唐郁東豁然站起身。
秦老爺疑惑看向秦夫人,皆是不知道這位是怎麽了?
浮夢今安的四位爺也看着唐郁東,面面相觑。
剛剛眼神不是挺沉醉的,這突然是怎麽了?
只見猶如雄獅的唐郁東,一步一步走向舞臺,盯着秦馥嫣的目光極其炙熱,像是能将人燒灼似的。
一襲柔順漢服的秦馥嫣站在華麗舞臺中央,望着一直往她走來的唐郁東,眉眼間滿是疑惑。
唐郁東穿着白色襯衫,雄壯的肌肉若隐若現,神色是陰沉的,踏上舞臺,站在她面前,猶如兇猛的獵物忽而停下,讓在場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他全然不顧,目光只落在她白皙臉頰,片刻他垂眸望着她纏繞着真絲緞帶的腳踝,毫無預兆地将她打橫抱起。
秦馥嫣挽着綠色批帛的手臂本能挂在他脖頸,無意揚起批帛,在半空落下優美的弧度。
纖細的美人落在高大威猛的男人懷裏,畫面極具沖擊力,在場所有人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許是柔軟的腰肢被他握在懷中,唐郁東陰沉臉色有所緩解,“腳踝都腫了,還跳舞?”
秦馥嫣纏繞着細緞的手臂勾住唐郁東的脖子,是柔軟到能膩死人的。
她的聲音也極其輕柔,“這場表演是很早就準備好的。”
她也未能預料,今天會突然崴了腳,好在不算嚴重。
“呵。表演?”唐郁東冷笑,睥睨着舞臺下的所有貴賓,“給他們看?”
秦馥嫣擡起濃密眼睫,如沁秋水的眼眸望着他,“你。”
她是實話實話。
雖然讓她被浮城豪門圈的人認識,是秦夫人的目标之一,但秦夫人最看重的還是唐郁東。
若是旁人如此坦誠地表達出靠近唐郁東的目的,唐郁東估計只會給對方一個冷笑,置之不理,但秦馥嫣是完全不同的。
因為這話,唐郁東身上的戾氣反倒是緩和了些許,再無多言,抱着她走下舞臺。
震驚的衆人這才回過神,眼見唐郁東親自抱着柔軟的秦馥嫣到桌前,讓她落了坐,又彎腰蹲在她面前,寬大的手掌擡起她白皙如玉的腳踝,動作毫不溫柔地扯掉她腳踝纏繞的真絲緞帶。
秦家人臉色都變了,這是做什麽?
秦夫人剛想開口,卻見唐郁東單手捧起她的腳踝,讓她踩着他彎曲着的腿上,他低頭仔細為她查看着傷勢。
她原本單薄白皙的腳踝此刻有一片紅腫纏繞,顏色很深,極為刺眼。
看到她的傷勢,秦扶疏神色霎時變了,“姐受傷了?”
秦婉蹲在旁邊,為她将舞鞋拿開,邊解釋道:“剛剛換衣服的時候,我就看到小姐這傷勢,還不算嚴重,姑爺也給小姐上了藥,還以為能撐完這支舞,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秦扶疏冷了臉,“那你剛剛怎麽不說?”
秦婉無端被訓斥也不敢說話,只能低下頭安靜等候宣判。
秦馥嫣同秦扶疏解釋,“沒什麽事的,不必擔心。也是我不讓小婉告訴你們的。”
秦夫人神色倒是鎮定許多,安撫了秦馥嫣,又叫來秦馥嫣身邊伺候的秦岑名要将秦馥嫣帶回房間休息。
誰想秦岑名剛一靠近,唐郁東陰冷神色随即掃了過來,吓得秦岑名完全不敢動。
紀時禮看着這畫面,沒忍住跟旁邊的徐澤也調侃:“你看看這場景,像不像雄獅在兔子面前委身下腰,現在又要護食,不讓別人動他的兔子了。”
徐澤也笑:“還真是。”
唐郁東沒讓秦岑名出手,再次将秦馥嫣抱起,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出奢華宴會廳。
秦老爺看向秦夫人,“這?”
秦老爺不知道秦扶疏跟唐郁東之間的交易,只以為唐郁東與秦馥嫣見面不過兩次,竟然會表現出如此圈地護犢子的姿态?
秦夫人挽住秦老爺的手,“這事兒稍後再說。”
一曲讓秦馥嫣徹底被在場所有賓客都記住了她,秦夫人安排的目的達到,後續秦馥嫣有沒有在場便無所謂了。
這裏的賓客自有秦家人招待。
唐郁東的舉動在奢華宴會廳裏激起了千層浪,所有人對于他們兩人的猜疑在慢慢展開,秦夫人自然是看在眼裏。
不管唐郁東是出于何意,但他如此剛好讓秦夫人稱心如意。
現在在場所有人,誰還敢說唐秦兩家聯姻不過是維持表面關系?
秦夫人面帶深刻微笑,跟秦老爺周旋于賓客之間。
浮夢今安四位倒是懶得敷衍,聚集到外面露臺,點燃了手裏的煙,慵懶地吸着。
紀時禮深吸一口,臉頰往裏凹,又頂着一頭卷毛,看起來像是頹廢的洋娃娃。
“大哥這是屋子裏待爽了,又去?”
顧宴遲踢了他一腳,“瞎說什麽,沒看嫂子跳舞腳都受傷了。”
“噢。”
傅随之神色陰沉,“我看他确實挺想去的,眼睛都恨不得挂嫂子身上。”
紀時禮笑,“傅三,還是你說話對我口味!直截了當!”
傅随之也踹了她一腳,“叫什麽傅三,叫三哥!”
紀時禮卻不理他。
四人沒逍遙多久,秦夫人很快注意到他們,過來與他們攀談,将人又請入宴會廳,繼續混跡于權貴之中。
秦馥嫣是一路被抱着回到她住的院落。
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高大威武,氣勢逼人,壯碩手臂抱着穿柔軟漢服的女人,女人纖細手臂上挂着的綠色披帛随風揚起。
秦婉亦步亦趨跟在他們身後,望着這畫面,覺得沖擊實在太大了。
她想,小姐跟姑爺真的是很般配!
如果姑爺長得不那麽兇,不那麽高大雄壯,看人一眼都像是要将人吞了似的,那就更好了!
第二次走進這院子,唐郁東已熟門熟路。
只是再将人往閨房裏帶去,終歸是不太好的,遲疑了一秒後,唐郁東轉而将秦馥嫣放在院子的秋千上。
棕色藤條秋千上纏繞着細細的藤條綠葉,有些還長出了小白花。
秦馥嫣纖細白皙手指抓住秋千藤,穩穩坐下,撩起濃密眼睫,剛要跟唐郁東道謝,見他又彎腰蹲在她面前。
這人長得着實太過健碩高大,即便是半蹲在她面前,也幾乎能與她平視。
對上他那黝黑眼眸,秦馥嫣一時間忘記要開口。
唐郁東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轉身對秦婉說,“去拿藥過來,或者院子裏有沒有醫生,叫一個過來。”
“有的,有位老先生專門給少爺看病的。”秦婉勉強克服了對唐郁東的恐懼,望着他說道,“我現在就去請老先生過來!”
秦婉這丫頭手腳一向麻利,秦馥嫣都還未來得及阻攔,她便如一陣輕巧的風跑出院子。
秦馥嫣只得收回視線,看着跟前面無表情的男人,“其實沒什麽大事的。不過是稍微扭到,以前學跳舞的時候,也經常這樣。過幾天自己就好了。”
唐郁東突然站起身,原本與自己平視的人突然拔高而起,像是繁茂的樹,幾乎遮擋住她面前的光。
他神色有點陰沉,沒有了方才抱着她的溫柔,“以前經常帶傷學跳舞?”
秦馥嫣的嘴唇很粉嫩飽滿,像是果凍似的,她總會無意識地抿一抿嘴唇,動作看似稀松平常,落在唐郁東眼裏卻有股魅惑。
“也沒有經常的。只是偶爾。”秦馥嫣仰起頭望着他的臉,“受了傷就噴一噴藥,很快會好的。”
唐郁東沉默片刻,突然又問,“今天特殊,還是一直如此?”
“什麽?”
“受傷了也不在意?”唐郁東蹙眉,“帶傷繼續跳舞,疼了也只是忍着?”
唐郁東何其聰明的人,是能看得出來,秦夫人對于她的傷勢并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是有種習以為常的姿态。
他還以為她是被保護很好的山茶花,磕碰一下都不行,但事實好像并非如此。
反倒是秦扶疏從頭到尾很緊張她。
秦馥嫣也沒料到他對這事兒如此執着,解釋道:“也不是不在意,只是——”
她停了下來,思考着該如何跟他說呢,其實這件事情真的沒什麽的,她都習慣了。
唐郁東神色越發陰沉,“所以為什麽要習慣?”
見他眉宇間滿是散不開的陰沉,秦馥嫣還是沒能理解,為什麽他會如此在意這件事。
沉思片刻,她還是解釋道:“我母親是比較嚴苛的。”
從秦馥嫣小時候,秦夫人就有意想将她培養成最完美的女人。
兩歲開始聽先生朗誦四書五經,牙牙學語說的就是古言,再到後來的琴棋書畫,不可能随意就能上手,都是經過一日一日的積累才能成為如今這般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
旁人學一項技能,就要花費很多功夫,更何況是秦馥嫣這般什麽都精通的,她自然是要花費更多的時間。
回憶起小時候,秦馥嫣眼神裏是有些沉寂的灰暗,“一開始我古筝彈的并不好,手指練破了,母親也沒準我的假期,每日一如既往該上什麽課就去上什麽課。跳舞摔傷了淤青了,這些都算是小事。除非是爬不起來,不然都是要去上課的。”
秦馥嫣擡眸看向唐郁東,“我想我們這些人應該都是如此吧。你小時候難道沒有因為練字被打手掌心之類的經歷麽?”
許是因為現在沒有外人在,唐郁東将袖口解開,襯衫袖口往上折了幾圈,露出精壯的手臂,線條分明,肌肉看起來很硬。
她坐着,他站着,原本纖瘦和強壯的身軀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會兒,秦馥嫣仰頭望着他,更是覺得自己完全是一只被雄獅逼迫到角落裏的小白兔,有點可憐兮兮的模樣。
而且唐郁東的表情為什麽那麽陰沉,看起來真的很可怕。
秦馥嫣猜不透他的想法,不願讓氣氛尴尬下來,指了指角落裏的海棠花,尋了個話題跟他說:“這是我種的四季海棠,最近到了花季,開得正是好看。”
唐郁東倒真轉身看向了角落裏的海棠花。
這院子并不很大,但格局布置很好,秋千旁邊種着很多鮮花,其中以海棠花尤為豔麗。
唐郁東對花壓根沒興趣,他不理解秦馥嫣看着自己種的花盛開時的心情,只是看着那綻放着的海棠花花瓣上有幾滴水落下,留下一片濕潤的潤澤。
很容易就想到面前這女人的肌膚沾上水是什麽模樣。
唐郁東擡了擡下巴,指着四季海棠問:“都是你種的?”
“對啊,”秦馥嫣緩慢說起自己親自刨坑埋進種子和小樹苗的畫面,“當時只是想在院子裏種些花草,是沒想到它們能開得如此豔麗。”
說罷,秦馥嫣又失落地垂下濃密眼睫。
“每年這個時候,海棠會開一次花,燦爛無比,只是它們生于別院中,一輩子都看不到外面的風景。”
唐郁東輕笑,直白問她:“你是想說花,還是想說人?”
只是随意的感慨,秦馥嫣并沒有想太多,反倒是被他這麽一問,秦馥嫣人怔住了。
等她想起來要回答,唐郁東已轉頭看向那豔麗海棠花。
兩人一坐一站,皆是不說話,畫面卻難得和諧,還有一絲絲暧昧。
秦婉急急忙忙将醫生請過來,打破了原本的暧昧氛圍。
中醫将秦馥嫣的腳踝左右看了看,說情況不嚴重。
好在府上有的是藥,那老醫生給準備了些許,讓秦馥嫣內服配合外敷,只要稍作休息幾日就能好。
門庭外,秦岑和扶着秦扶疏,已經将別院裏的情景看了全程。
今天很早起來,又勞碌了一整天,秦扶疏身體已經有些吃不消,手抵在唇邊始終在低聲咳嗽。
他今日穿着高級定制白襯衫,單薄脊背顯得更加消瘦,咳嗽時,身體搖晃得厲害,秦岑和都怕他把自己骨架弄散了。
秦岑和不放心:“我去請老先生給少爺仔細看看吧?”
秦扶疏擺手,“無礙。姐姐這邊既然沒事,那扶我回院中休息吧。”
秦扶疏住的院落在東邊,離這邊還是有些距離,秦岑和扶着他慢慢走過蜿蜒回廊。
“少爺這樣不放心大小姐嫁給唐家家主,為何不一開始就另覓佳婿?畢竟這唐家家主确實也不好搞定。”
唐氏是秦夫人看中的,秦夫人為什麽選中唐氏,秦扶疏很清楚。
唐氏是浮城首富,根基比秦氏深。
秦氏雖是貴族之後,有家底,但家主一門男子身體常年不好,現在很多重要職位上坐着的都是旁支的人。
秦氏現在家大業大還能夠支撐幾十年,但往後呢,若是秦扶疏身體凋零,秦氏難道就要慢慢栽在他們這一輩手裏?
秦夫人不願意如此,秦扶疏更是。
所以什麽事情他們都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讓秦馥嫣與唐氏家主成親,一箭雙雕。
若是往後秦扶疏身體還能支撐着,勉強打理起秦氏,有唐氏的支撐,秦氏在浮城的地位不可能變動。
要是秦扶疏當真出了什麽事情,那還有秦馥嫣能撐起秦氏,秦馥嫣成為唐家家母,多少能得唐郁東支持,再艱難也能将秦氏守住。
“母親已經斟酌過很多方面,确認唐家是最好的選擇。浮城裏其他四大家族,都沒人能抵得到唐家。臨城南城港城,甚至是京圈,都離得遠了些,遠水救不了近火,要想保住秦氏的根基,還是需要浮城首富才可以。”
秦扶疏邊走,邊輕緩地說道:“我這身子骨一直不見大好,父親母親自然是要多思考許多。姐姐從來都只是他們安排的棋子,由不得她做主。”
別人不知道,但秦岑和是最清楚的,秦扶疏從小是十足的姐控,什麽都是秦馥嫣的好。
當初聽到秦夫人說要将秦馥嫣許配給唐氏家主,他就用了各種手段來探查這位外界傳聞無欲無求的最硬男人是如何的。
後來又想方設法,想讓唐郁東對秦馥嫣動情。
“她嫁入唐家勢在必行,不過是為了讓秦家從此受到唐家的庇護,我也不是輕易能改變。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她在唐家一輩子無憂。”
秦扶疏握拳抵在唇邊,又沉沉咳了幾聲,“她若嫁入唐家,往後最大的保障不是秦家,更不是唐家,而是她的丈夫,唐郁東。”
其實秦扶疏不是沒想過,如果唐郁東對秦馥嫣的态度不如預期,秦扶疏要拼死給秦馥嫣換一個能鐘情于她的丈夫。
只是沒想到,秦扶疏抛出的耳,唐郁東都照單全收下去了。
他對秦馥嫣好似真有那麽一點意思。
只要他們兩情相悅,秦馥嫣這一生也就不算糟糕。
老先生給秦馥嫣仔細做了檢查,沒什麽大礙,唐郁東才将人抱到房間裏,讓她好好休息。
唐郁東沒再留在她的閨房中,離開回到宴會廳。
秦夫人和秦老爺過來詢問了幾句,唐郁東穩着性子解釋,很快又被其他人簇擁過來,這會兒他眉眼間倒是沒有了溫柔,滿是敷衍。
周圍的人是斷然不敢為此有意見的,還要誠惶誠恐,懷疑是不是自己說錯什麽惹得大佬不高興。
一場別開生面的宴會,浮城豪門圈的應酬,在日落西山,終于落下完美的帷幕。
秦夫人讓人去請了秦馥嫣過來,說是讓他送送未婚夫。
只是當秦馥嫣穿着高跟鞋走過來的時候,唐郁東的神色并不是很好看。
衆人都在場,他不便多問什麽,只是同秦馥嫣囑咐了兩句,讓她早些回房中休息。
秦馥嫣見秦夫人一直跟她使眼色,還是将唐郁東送到秦府大門,惹得唐郁東滿臉無奈。
“要不是知道秦家一向禮數周全,我都要以為你是不舍得我走。”
秦馥嫣被他這話惹紅了臉,眼尾都像是暈染着胭脂似的紅。
這人真的很奇怪,方才臉色那麽不好,現在倒是會來調侃她了。
秦馥嫣一板一眼回答:“你想得未免太多。”
被怼唐郁東也不在意,嘴角微微上揚,雖然他那眼眸還是一如既往的犀利,讓人看着就害怕,但至少比方才的神色好上許多。
秦馥嫣暗暗松了一口氣。
難怪古人說伴君如伴虎,真是不假。
她剛想跟唐郁東揮手告別,見他突然遞了張紙過來,是一張桃花信紙。
秦氏老宅裏,這種信紙很普遍,是宅裏統一購置的,用作平日裏書信往來的用紙,應當是他在哪個別院裏拿的。
為什麽給她這個?
秦馥嫣撩起濃密纖長的眼睫看向他,眼中滿是疑惑。
他擡了擡手,用眼神示意她将信接過去,囑咐:“回去再看。”
秦馥嫣接過那信紙捏在手掌心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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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的蜿蜒山路中,邁巴赫商務車快速行駛于柏油路,齒輪滑過,發出清晰的摩擦響聲。
此刻,灰暗車廂裏,唐郁東窩在座位,腦袋往後仰抵在真皮靠墊上,雙腿自然岔開,是完全放松的姿态。
身上的西裝外套已被脫下,只剩下單薄的白色襯衫,貼在堅硬的腹肌,隐約可見肌肉輪廓,帶着肆意的狂野。
徐澤也認真觀察着他身上的白襯衫,興致頗深地問:“這襯衫真是嫂子縫好的啊?完全看不出有修補過的痕跡,她的手藝這麽好?”
坐在後座中央的紀時禮默默探出腦袋,“應該是真的。嫂子據說是凝霜大師的得意門生,就是那位著名的蘇繡大師。”
副駕駛位上的林澈回頭:“紀爺說的那位老師很出名的,曾經還作為國家代表被會見。不過很可惜,她某次出國的時候,車禍去世了。”
聽到這話,唐郁東終于勉為其難地睜開眼睛。
那雙眼眸在黑暗的車廂裏閃爍着淺淺的光,讓人很容易想到匍匐在隐匿之處的雄獅,好似随時會撲出來,一口咬斷脖子。
林澈被他吓了一跳,臉色變了又變,大喘氣了聲,“爺,你能不能別突然睜開眼。吓死人了。”
唐郁東面無表情問:“凝霜老師是車禍去世的?”
林澈點了點頭,“是啊,這件事當時還挺轟動的。凝霜老師是帶着作品去法國交流,要回國的時候,坐的士去機場出車禍去世了。”
紀時禮旁邊的顧宴遲也從黑暗中探出身,“這事我聽小婵說起過,好像是帶去的作品一件紫藤旗袍在車禍中也丢了。那是凝霜老師臨終前最後的作品,還挺可惜的。”
唐郁東蹙眉,“那件紫藤旗袍還能找到嗎?”
顧宴遲:“難找吧。”
唐郁東突然回頭看向坐在最後一排右邊角落裏的傅随之,“老三?”
傅随之雖然全程沒說話,但他也聽到衆人的議論,立馬明白唐郁東應該是想為秦馥嫣尋回那件紫藤旗袍。
“如果還在法國,應該可以。如果出境了,就比較麻煩。”
唐郁東毫不猶豫,“找回來。”
“好。”
兩人三言兩語定下了這件大事,随後各自窩在沙發裏,沉靜不再出聲。
紀時禮看看傅随之,又看看閉上眼睛的唐郁東,“大哥,你這麽急着想要找回那孤品旗袍,怎麽,是想給嫂子當結婚禮物啊?”
徐澤也戴着銀邊眼鏡,很是斯文,只是他一笑又像極斯文敗類,“那東西估計不好找,大哥再一個多月就結婚了,恐怕來不及。”
“那怎麽辦?”紀時禮都替唐郁東着急,“我們大哥好不容易想給嫂子準備一份神秘大禮,怎麽能來不及。傅三,你可得讓你的人加緊啊。不然耽擱了大哥的□□可以怎麽辦?”
傅随之冷冷的,“關我屁事。”
“怎麽不關你的事,你沒看我們無欲無求的唐爺難得遇到讓他喜歡到不行的女子,你要是不能及時找到那旗袍,結婚那天,嫂子不讓大哥進婚房怎麽辦?”
顧宴遲勾住紀時禮的脖子,“小瘋子你閉嘴吧,就不怕大哥待會把你丢半路上。”
“噢。”
紀時禮浮城人稱小瘋子小毒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唐郁東。
所以,他暫時閉嘴不說話了。
只是景山回到浮城市區一個多小時,讓紀時禮都不說話,他有些無聊,沉默了二十分鐘,他實在忍不住,又開始拉着徐澤也聊天。
“今天我才發現這個秦扶疏也是個厲害的。當初秦夫人都不敢跟大哥談條件,他倒是懂得割舍的,連西北那邊的項目都讓出來了。今天也是,什麽都是他安排好的。”
徐澤也低聲道:“我也看出來了,這人身體底子差了點,不然秦家恐怕早就在他手裏被玩轉透了。大哥就是看他的安排無傷大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配合着罷了。不然你真以為大哥那身手,能讓他的人碰到,還把襯衫割破成那樣。”
“我就說大哥的身手不至于,還以為是因為大哥看到嫂子,手腳都動不起來了。”
“不至于不至于,大哥不是那種戀愛腦。”
“你怎麽知道大哥不是?!”紀時禮振振有詞,“之前不是戀愛腦,那是因為大哥沒遇上嫂子,無欲無求!現在可不一樣,威武兇猛的大哥遇到了天生麗質的嫂子,簡直是絕配!”
傅随之冷笑,“就你會拍馬屁。”
“我這怎麽是拍馬屁了啊,我這說的都是實話。你就說大哥和嫂子是不是絕配?!”
“馬屁精。”
“傅三,你是不是暗戀我,幹嘛老是跟我擡扛?!”
紀時禮撲過去抱住傅随之,就要往他臉頰親下去,傅随之冷冷瞪着他:“你敢碰我試試。”
他才不聽,吧唧一口親下去。
傅随之豁然起身,真想直接殺了他。
唐郁東被吵得沒法睡覺,用力深呼吸,聲音非常沉重,在封閉的車廂裏顯得尤為清楚。
後面吵鬧的人立馬安靜下來,都屏住呼吸不敢動。
唐郁東臉色陰沉,就是不理解,“你們不是都開車過來了,幹嘛都跑我車上來?”
紀時禮默默地說:“還不是因為你跟嫂子在房間裏待那麽久,我們想聽聽有沒有八卦。”
唐郁東在黑暗裏冷笑,聲音極其可怕:“你倒是大膽,我的八卦,我說你敢聽?”
說話口氣不對勁!
這是唐郁東最不爽的語氣!
紀時禮立馬乖順,“不敢聽。”
“呵。”
夜色深入,車廂裏灰暗一片,只有月光瀉下來,映照在唐郁東臉龐,襯得他輪廓更加深刻。
唐郁東閉上眼睛,忙碌了一天,原本是想好好休息,但腦海裏總是浮現出那倩麗的背影,在面前晃晃悠悠地走着。
不知道那信,她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