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一個月後,景山秦家。
天剛亮,屋外守着三人,一位老婆婆和兩位年輕的姑娘。
老婆婆是院子裏照顧的老人,大家喚她一聲馮姨。
馮姨輕輕敲了兩下門,并沒想等裏面人回複,直徑推開門走進去。
院落裏是古樸風格,房屋裏的裝潢卻是新潮的,牆壁刷的是淺淺天空藍,挂着一副抽象畫,像是向日葵,燦爛地面向太陽綻放。
客廳和卧室是打通的,完全開放,馮姨推開門便看到高級木床上躺着的美麗女人。
她平躺在淺色的真絲被褥中,修長手臂自然搭在上面,如玉手腕戴着高級翡翠玉镯,襯得人氣質更是仙。
馮姨是跟着秦夫人陪嫁過來的,在秦府二十幾年,府上的人都敬重她,因此秦夫人才讓馮姨過來教誨秦馥嫣。
見秦馥嫣這會兒還躺在床上,馮姨出聲道:“哎喲,我的大小姐,你今日怎麽還在貪睡?”
秦馥嫣白皙眼睑顫了顫,緩慢睜開眼睛,看到床邊的三人并不意外,單薄手掌撐着床坐起身。
馮姨旁邊的小姑娘叫秦婉,是從小專門在秦馥嫣身旁照顧的。
見秦馥嫣醒來,趕忙走過去扶着她下床,如玉赤足踩在灰色地毯,秦馥嫣站起身,随着她們照顧洗漱。
今日秦馥嫣換了身山茶花的素雅旗袍,被秦婉扶着走出房間。
晨間六點,天方才亮起,院子裏已經被打掃幹淨,連片葉子都看不見。
她踩着高跟鞋走過悠長的走廊,低聲問秦婉:“媽媽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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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婉走在身側,“夫人五點就起來了。昨夜少爺突發高燒,夫人在旁邊守了一晚上。天還沒亮,就讓後廚準備了米粥,喂着少爺喝下才回房間。”
秦馥嫣蹙眉轉過身,往秦扶疏的房間走去,“弟弟生病了?怎麽都沒人來告訴我。”
“夫人說小姐這幾日設計旗袍,太勞累,你都睡下了便讓你好好休息。”
她話并未說完整,秦夫人的交代是,今早還得早起學習功課,自然是不能熬夜費神的。
秦馥嫣擔心秦扶疏,轉過身往東邊院子走去。
春季花開,走廊外的玉蘭和迎春花開得尤其明豔,秦馥嫣踏着花香走進東院,直徑往卧室走去。
推開門,她看到秦扶疏靠坐在床頭,邊上站着專門照顧秦扶疏的秦岑和,正端着水給秦扶疏喂藥。
秦扶疏吃了藥,将玻璃水杯遞給秦岑和,擡眸看到門口走進來的秦馥嫣,精致眉眼間随即沾染着笑。
“姐。”
秦馥嫣走過去,在床沿坐下,白皙手掌搭在秦扶疏額頭,“發燒了嗎?是不是感覺很不舒服?”
“還好,溫度已經降下來了,沒什麽問題了。”
秦扶疏五官精致,桃花眼像是浮着一層洇潤霧氣,嘴唇極為蒼白,話剛說完便開始咳嗽,那咳嗽聲是從胸口沉悶發出,像是刀尖磨過岩石般刺耳。
他身子看着單薄,猛烈咳嗽時,全身都跟着劇烈顫抖,很是無力的模樣。
秦馥嫣眉眼間滿是擔憂,手掌搭在秦扶疏後背輕輕為他撫順了氣,“先別說話了。我扶你躺下休息。”
又輕咳了兩聲,秦扶疏擺了擺手,“不礙事,我跟姐姐說會話吧。”
今年來他常生病,昨夜又突然高燒,秦夫人不讓秦扶疏出門吹風,幾乎都是在房間裏躺着修養,躺久了秦扶疏感覺全身都變得僵硬酸疼,很是難受。
但這些秦扶疏不會跟秦馥嫣說,怕她擔心。
“姐,我聽媽媽說,唐家那邊昨天傳了消息過來,說是今天會上門提親,兩家開始商讨結婚的事情。”
說起秦馥嫣結婚的事,秦扶疏心底十分開心,但秦馥嫣神色卻明顯很淡漠。
早在三年前,唐郁東從部隊當兵回來後,唐家老爺子主動跟秦老爺說起過兩家人聯姻的事,秦老爺和秦夫人對于唐家十分滿意,自然是滿口答應,唐老爺子也是滿臉欣喜地說要回去跟唐郁東交代。
只是他們沒想到,唐郁東會拒絕。
那時候,唐郁東拒絕聯姻的理由是:對女人沒興趣。
因為這話,唐老爺子氣得卧床不起,據說是養了一個月才逐漸康複。
唐老爺子以為唐郁東對女人沒興趣,那就是對男人有興趣,差點要給他安排男人回來伺候,就想借此說服唐郁東跟秦家聯姻。
秦夫人一聽這消息,心底也消了跟唐家聯姻的想法。
如果唐郁東真的喜歡男人,那秦馥嫣嫁過去不就是跳入火坑了。
堂堂秦氏長女,怎能受到這般屈辱。
事情忽然往奇怪的方向發展而去,此傳聞快速在浮城散開,很多人等着看秦家和唐家的笑話,唐郁東看不下去,才借着妹妹唐郁南的嘴宣告,他是妥妥的直男,不喜歡男人。
但他也不喜歡女人。
唐郁東長相兇狠,性格直爽,半點不喜歡拖泥帶水。
而女人在唐郁東眼裏,就是“麻煩和礙事”的代名詞,他對女人不只是無感,甚至于不喜歡,覺得煩躁。
奇怪傳聞被澄清,所有人閉了嘴。
但那之後,唐秦兩家因此有了芥蒂,聯姻的事情便這麽被擱置。
秦氏原本已經在為秦馥嫣另擇良緣,願挑選一處好人家,能夠給秦馥嫣幸福,也能為秦氏搭上關系鞏固的生意夥伴。
聽到消息,唐老爺子坐不住了。
在後來的某次合作中,唐老爺子再次碰上秦老爺和秦夫人,重新提及了聯姻的事情。
唐老爺子年事已高,心底唯一的牽挂就是唐郁東和唐郁南。
誰都知道,無父無母的唐郁東和唐郁南是唐老爺子親手養大成人的,唐郁東最受老爺子疼愛,即便他沒有父母的支撐,老爺子也能讓他順順當當地坐上唐氏家主之位。
唐氏集團交到唐郁東手裏,唐郁東将公司事業搞得有聲有色,但是婚姻卻半點沒着落。
唐老爺子總想着,得為唐郁東将婚事張羅好了,他這眼才能安心閉上。
放眼整個浮城,倒真是只有秦氏最合适不過。
唐老爺子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跟秦氏溝通,利益都擺在了臺面上,連唐郁東的身體健康報告都拿出來,秦夫人才勉強同意可以溝通。
畢竟唐家是很好的依托,唐秦兩家聯姻,秦馥嫣能夠有好的歸宿不說,往後秦馥嫣作為唐氏主母,也能幫襯着點秦扶疏。
兩家父母都答應了,晚輩卻不見得就能點頭。
秦馥嫣知道她的人生從來沒有自主選擇權,她無法拒絕秦夫人的所有安排,但她心底原本是不願意答應的。
畢竟她對唐郁東完全不了解。
她以為唐郁東也一樣,會像三年前那樣毫不猶豫拒絕,卻沒想到一個月前,唐郁東突然松口答應了這門婚事。
今天是唐家人上門提親的日子。
秦馥嫣并不在意。
秦扶疏看出她的心思,低聲問:“姐,你是不是不願意結這個婚?”
秦馥嫣纖細手指捏起旁邊放着的牛奶糖,掰開外層紙,将糖果塞進秦扶疏嘴裏,“不管我想法如何,這門親事勢在必行。”
所以,她的想法并不重要。
秦扶疏也知道,在秦家從來都是秦夫人說了算,就算是秦老爺也拿秦夫人沒辦法。
這門親事是秦夫人親口答應的,即便秦馥嫣不願意,秦夫人也不會容許秦馥嫣拒絕。
“馥嫣,你能有這樣的覺悟,母親很開心。”
身後傳來聲音,秦馥嫣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她随即起身,低頭行禮,喚了聲,“媽媽。”
秦夫人一身白色緞面長裙,烏黑發絲盤成精致的發髻,脖頸戴着珍珠項鏈,雍容華貴的氣質昭然可見。
嚴肅的目光落在秦馥嫣柔嫩的臉蛋,她問的第一句話是,“醒來不去上課,跑到這裏來作什麽?”
秦馥嫣垂眸,方才與秦扶疏說話的柔和親昵全然不見,只有麻木的淡然,“晨起,聽到弟弟昨夜發燒,想說先來看看。”
“扶疏生病自會有人照顧,不是你逃課的理由。”
“是。”
只應了這一聲音,秦馥嫣垂眸沒有再說什麽。
靠坐在床上的秦扶疏見狀趕忙替秦馥嫣解釋,“媽,是我這兩日沒見到我姐,有點想她了,才讓岑和去傳話把姐姐叫過來的。”
秦夫人的目光從秦馥嫣臉龐離開,看向秦扶疏時,眉間有了柔和,“想你姐姐,讓她晚間再來陪你唠嗑唠嗑。”
“好。”
秦扶疏也能明顯感覺到秦夫人态度的變化,神色愧疚看向秦馥嫣,卻什麽都不好說。
他原本還想留秦馥嫣下來吃早點,秦夫人卻開口道:“前廳老師還在等着,先過去上課吧。”
秦馥嫣點頭答應,“是。”随即轉過身離開秦扶疏的房間。
秦扶疏想開口叫人,被秦夫人抓住手腕,“扶疏你身體還很虛弱,躺下好好休息。”
秦扶疏沒有辦法反駁。
秦馥嫣踩着高跟鞋從東院走出來,忽聞一陣海棠花香。
她撩起濃密眼睫望過去,看到是花園裏的四季海棠盛開,粉白的嫣紅的花朵美麗至極,還有枝桠從圍牆伸出去,向着太陽向着光明。
秦馥嫣站在遠處,望着那支伸到外頭的海棠花,心中很是羨慕。
連海棠花都能夠想往哪兒長便往那兒長。
而她卻要一輩子被圍在圍牆內。
秦婉見秦馥嫣停下腳步,以為她是因為秦夫人的話難過,站在她身後寬慰道:“小姐,夫人的話你別太在意,其實夫人還是很疼愛小姐的。小姐去月光古城那次,聽到我跟馮姨說小姐昏倒了,夫人很是擔心,連夜讓司機開車去了月光古城将你接回來。那天夜裏,夫人也是像昨夜守着少爺那樣守着你的。”
被聲音打斷思緒,秦馥嫣回過神,轉身往前廳上課的院子走去。
她知道秦夫人時時刻刻挂念着她,因為她是這一輩要撐起秦家的秦家大小姐,不得有任何閃失。
作為秦家大小姐,秦馥嫣從出生那日起,就被擔上了興旺秦家的責任。
一歲開始,會有專門的老先生每日到秦馥嫣面前朗誦四書五經給她聽,她牙牙學語說出的第一句話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大學之道”四個字。
三歲下棋,四歲撫琴,五歲寫字,六歲作畫,琴棋書畫詩香花茶八雅樣樣精通,更是十六歲便跳級上了浮大少年班,五年時間完成了本碩連讀,二十二歲便能獨立完成秦氏幾十億的項目。
而後自主考上清北,讀博三年完美畢業。
秦馥嫣是被當做秦氏備選繼承人來培養的,學業不過是基礎,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讀博結束回到景山秦宅後,她被要求不許再随意外出,三個月才能外出一周,日日夜夜在秦宅中,協助秦夫人完成公司的事務,還要不停地學習各種技能,保持完美名媛的形象。
秦馥嫣前腳剛到課堂,馮姨便讓人端着早點過來,讓老師等候在一邊,馮姨照顧着秦馥嫣吃完早點,這才讓老師過來繼續給秦馥嫣上意大利語課。
她已經會八國語言,為什麽還要上意大利語課,因為唐氏在意大利的生意占據了唐氏的百分之十,只是為了以後可能會跟唐郁東出現在意大利,秦夫人就要求她必須掌握這門語言。
秦馥嫣染着藕粉色指甲的食指輕輕翻開書本,放下所有思緒,認真聽老師授課。
早晨四個小時,學習了意大利語和珠寶鑒定課程,因為下午需要會客,原本屬于下午的課程被調整到中午。
上完金融課,已經是午後三點,秦馥嫣走出上課的庭院時,感覺頭暈目眩,腦袋昏沉,單薄手掌扶着牆壁走出來。
沒料擡起眼眸,看到門外被領進來的男人。
秦馥嫣纖細濃密的眼睫眨了眨,望着不遠處西裝革履的唐郁東,能明顯感覺到西裝包裹不住唐郁東壯碩的身姿,像是兇猛的獅子,好似會随時将西裝襯衫撐破。
她微微蹙眉。
怎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