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徐頌聲有點意外:“送的什麽?”
周澄午:“這個——上次說了要給你的。”
他松開拳頭, 露出掌心一枚冬青和槲寄生果子編織的圓環。濃綠的葉與赤紅的果互相纏繞,小巧的圓環大小與戒指相近。
周澄午:“放到神像面前求過庇佑的,挂在身上, 天神保佑。”
徐頌聲不信神啊鬼啊的。
但周澄午說話時神情那麽認真,反倒令她有些觸動。她接過道謝,把圓環挂到了背包拉鏈上。
周澄午兩手空了, 抄在自己外套口袋裏,說要送徐頌聲回學校。
看得出來他确實閑,徐頌聲就沒拒絕,兩人散步去地鐵站。
運氣不佳, 來趕地鐵遇上高峰期, 平時沒什麽人的地鐵難得爆滿。徐頌聲和周澄午被堵在人群外面, 看着前面人頭攢動。
地鐵還沒入站, 但休息區就已經擠滿了人。
徐頌聲看了眼手機時間, 喃喃自語:“今天也不是工作日啊。”
周澄午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今天炸雞廣場有演唱會。”
徐頌聲:“……演唱會?”
周澄午:“就是熾烈之心——好像是這個名字。”
徐頌聲聽見名字,立刻有了印象:是柳嘉追的那個全員Alpha的女團。
她只知道那個團不是周澄午他們那樣的小糊團,但沒有想到是這麽燙手的熱團。
也難怪人群中漂浮着那麽多紮眼的燈牌和應援扇。
除去前面原本就已經在等待的人,地鐵站入口外面還在擠人進來。徐頌聲原本只是站在人群外面,但随着身後擠進來的人變多,她反而被人群推着擠進了前面。
四面都是人, 周澄午站在她身後, 擡着胳膊有意無意的将她和其他人隔開。
這樣的舉動本該體貼又禮貌, 但奈何地鐵站實在人多。
周澄午把別人隔開了, 就剩下徐頌聲, 被擠在他懷裏。
徐頌聲抱着裝有自己洗漱用品的袋子,後腦勺便抵住周澄午胸口。她原本在發呆, 思緒一會在想人好多,一會又在想周澄午胸肌挺軟的……呃,好像也不完全是軟。
就,挺韌的。
她不健身,身邊也沒幾個鍛煉的體力型,所以不太找得到專業合适的形容詞。
忽然地鐵入站的聲音轟隆轟隆碾壓近前,四面人潮湧動,都急着擠上這班車。
徐頌聲剛想說要不然我們擠下一班——還未開口,就被周澄午抓住了手腕。
他說:“人挺多的,小心被踩到腳。”
然後徐頌聲就感覺自己雙腳離地了。
周澄午左手攥着她手腕,右手環過她腰,完全不怎麽費勁的就将她抱離地面,輕松擠開人群往裏走。
Alpha的體型和體力這兩個優勢,在周澄午身上被放大了許多。他在人群裏前進,就像一條虎鯨擠進海豹群裏。
徐頌聲聽見人群裏有人誇張的嘔吐了一聲,怒罵:“哪個傻逼Alpha放的信息素?想謀殺啊?!”
她沒聞見任何人的具體的信息素——地鐵站裏人太多了,抑制環壓制下仍舊有輕微的信息素外洩,各種氣味混雜,令人感到眩暈和惡心。
被周澄午放到空位上時,徐頌聲還有一種兩腳踩在棉花上的虛幻感。
周澄午右手已經松開了徐頌聲的腰,但左手仍舊抓着徐頌聲手腕。不是很用力的那種抓,只是扣着,他五指收攏在徐頌聲手腕上,掌心卻還有寬松的餘地。
他左手掌心有明顯的繭子,摩挲過徐頌聲手腕內側,貼着她兀自跳動不止的脈搏。
周澄午:“剛才人好多,我怕你被推倒,所以就拎着你進來了——姐姐別生氣。”
徐頌聲被放下的空位是唯一的空位了,所以她坐着了周澄午自然只能站着。
他站着低頭同徐頌聲說話,語氣很軟,哄人的姿态。
明明是把徐頌聲單手抱進來的,哄人時卻要說是‘拎’進來的。
不夠親近的異性不經過詢問就‘抱’确實有些暧昧。
但用‘拎’這個詞又好像将暧昧淡化為了單純的親近。
語言的藝術便是如此令人嘆為觀止。
徐頌聲直到他說話時才将目光從他左手上移開,眼睫往上擡,看着周澄午。
地鐵車廂頂的光從上往下照,他額前的劉海落下來陰影,籠着那雙很漂亮又圓潤的眼,眉尾十分可憐的往下撇着。
徐頌聲道:“沒關系——你要不要先松手?”
她動了動手腕,這個動作分明是和她說的話同時,但偏偏徐頌聲第一下動時,沒能将手腕從周澄午掌心抽出。
他掌心那片繭子,也因為徐頌聲輕微掙紮的動作,反而更加親密無間的貼近上她手腕內側。
那片地方的皮膚嬌嫩柔軟,被他掌心磨得有些遲鈍的微痛。
一時間氣氛微妙,連帶着四周其他人的吵鬧聲都變得遙遠。
下一秒周澄午便識趣又迅速的松開手,仿佛那瞬間的微妙只是他反應遲鈍所造成的錯覺。
他松開手後順勢擡起胳膊抓住頭頂把手,站在徐頌聲面前。有他這樣站着,後面擠上來的人也就無法擠到徐頌聲了。
徐頌聲低下頭,視線掃過自己手腕。
手腕內側那片皮膚已然明顯的冒紅,顯然之前那種被對方掌心摩挲時所感覺到的鈍痛,并非錯覺。
即使現在周澄午松手了,徐頌聲仍舊覺得自己手腕有點麻麻的。
在醫院的時候她曾經讓周澄午把手搭上自己掌心,那時候他搭的是右手。
他左手手心卻有一片格外明顯的,右手所沒有的繭子。
接下來一段時間,徐頌聲明顯的心不在焉起來。
她原本有話想要問周澄午的,但是地鐵上太吵,徐頌聲不确定周澄午那樣站着能不能聽清楚她說話,所以幹脆閉嘴。
等地鐵到了學校附近,兩人逆着人潮下車。
外面天色已經完全暗了,路燈次第亮起,穿過道路兩邊的行道樹枝丫,在地面落下扭曲的光影。
路上沒什麽人,三三兩兩走得很散,之間間隔也很遠。
這個點已經過了晚自習和晚飯的兩個時間點,還在外面散步的都是壓馬路的情侶。
這倒是個聊天的好機會。
徐頌聲:“我記得你的信息素——是酒的一種氣味?”
周澄午迅速又坦然的回答:“白葡萄起泡酒,小甜酒的一種,還蠻好聞的。”
“噢,便利店!”
他飛快的被轉移了注意力,看向對面還燈火通明的便利店。
周澄午問:“姐姐你餓嗎?我請你吃宵夜!”
他語氣很歡欣,全然看不出是轉移話題,更像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孩子心性。
徐頌聲心裏嘆氣,面上平靜,點頭跟着他走進便利店。
剛出院就吃泡面過于不健康了,所以徐頌聲挑了兩個面包放進便利店微波爐裏熱。
周澄午也在面包貨架那裏找來找去,他似乎是想尋找某種特定的口味,卻又一直沒有找到,所以邊繞着貨架打轉,邊嘀嘀咕咕。
徐頌聲靠着微波爐的桌子,在等t周澄午的同時打開了手機。這次她沒有用百科搜索,而是稍微用了一點小手段,摸進小公司的網絡後臺,從人事部調出了周澄午的資料。
十七歲。
二級Alpha,信息素是白葡萄起泡酒。
一米九一,擅長唱頌歌,畢業于光明教慈善啓蒙教院——徐頌聲知道這個機構,是光明教投資成立的一個機構,專門為失去父母的孤兒提供教育和衣食住行,會一直免費撫養孩子到十五歲。
在來公司當貝斯手之前的工作是……在滅鼠公司兼職???
屬于少年的腳步聲靠近,徐頌聲切了手機屏幕,擡頭——周澄午拿了一盒面包走過來,提醒她:“姐姐,你的面包熱好了。”
徐頌聲回頭,才發現微波爐早已經亮了燈。
她打開微波爐,取出裏面熱好的面包。
不一會兒周澄午的面包也熱好了,他将那盒面包從微波爐裏拿出來,“姐姐剛才突然問我信息素的事情,是很好奇我信息素的味道嗎?”
徐頌聲嚼面包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她有點懷疑,但又沒有證據,眼角餘光往周澄午臉上掃去。
周澄午當然還是那張無辜漂亮的臉,說話時表情很随意,就像在随口問今天的晚飯吃什麽。
于是徐頌聲回答:“有點好奇,畢竟我是beta,對信息素沒有那麽敏銳。”
如果周遭的信息素已經濃郁到beta都能很清楚的聞出味道時,基本上就已經是致死量的信息素了。
周澄午掰開自己手裏的面包,遞出剩下一半給徐頌聲,“差不多就是這個味道。”
徐頌聲:“……啊?”
周澄午:“酒心葡萄面包的味道。”
他手裏那半截酒心葡萄的面包,已經遞到了徐頌聲面前。
剛被微波爐加熱過的面包,濃郁的小麥香氣裏混雜酒味和一股葡萄熟透了的爛甜味。
徐頌聲是不喝酒的,甚至不吃酒心餡兒的東西,她對‘起泡酒’這種東西的甜度沒有具象化的認識,也很難把面包甜蜜的香氣和酒的氣味聯系到一起。
她對酒為數不多的認知都很糟糕。
小的時候讨債的人上門來砸東西時,身上帶有令人作嘔的酒味。
前天蜷縮在傾倒貨架構架的三角空間裏,完全淹過口鼻和所有感知系統的酒味——嚴格來說,抛開所有個人主觀色彩的成見——其實那天淹沒她的信息素氣味并不惡心。
它不是那種經過中年男人脾胃和身體二次發酵後所散發出來的惡心味道,而是一種純度高過了頭的單純的烈酒氣息。
烈得辛辣,而辛辣又帶來痛覺,像剛結束淬火的刀鋒塞進肺腑,滾燙又帶有痛意。
但同時因為太過于辛烈,感官承受過度後反而變得麻木,幾乎無法對大腦做出什麽指示,于是那種痛也變成了一種遲鈍又厚重的痛。
總而言之,徐頌聲對于‘酒’,是沒有什麽正面印象的。
但是周澄午遞來的這塊面包顯然和她常規認知力裏‘酒’的味道不一樣。
它很甜,是一種柔軟糜爛的甜,酒味和糖分的味道是完全混合在一起的,并沒有什麽泾渭分明的模樣。
徐頌聲低垂下眼,看見金燦燦的面包夾心裏是暗紫色果醬。
便利店裏的面包自然不是什麽高級貨色,于是連帶着甜酒的甜味也有種塑料的廉價。但不能否認它是甜,氣味是甜而柔美的,和令徐頌聲之前感到畏懼的烈酒氣味是如此的天差地別。
這樣的味道也令她聯想起剛認識周澄午沒多久時,确實偶爾在他身上聞到一點甜爛的酒味。
但那樣的酒味太甜,徐頌聲的分辨系統自動将它和記憶裏的‘酒’分開記憶,以至于大部分時候徐頌聲都沒有意識到周澄午身上的甜味多少混雜着酒精的成分。
她從周澄午手上接過那半截面包,‘噢’了一聲後低頭吃面包。
吃進嘴裏後那股甜味存在感變得更強了,徐頌聲又有點想推翻自己之前在地鐵上忽然冒出來的無端猜想。
掌心有繭的人并不少見。
更何況她那天是半昏迷狀态,根本不能确認那個教堂騎士觸碰自己臉頰時,用的是左手還是右手。
“不過我挺羨慕你們beta的,”周澄午慢悠悠道,“沒有發情期,也不用戴抑制環。”
他說話時摸了一下自己脖頸上的抑制環,帶着抱怨的口吻:“戴着這個很不方便,而且二級的抑制劑也不便宜。”
這點徐頌聲無從反駁,只能安慰周澄午:“等你以後找到信息素契合的omega,就不需要抑制劑了。”
周澄午:“萬一我不喜歡那個信息素和我契合的omega呢?”
徐頌聲被他反問得莫名其妙,想了想,回答:“如果你實在不喜歡,那我也沒辦法。”
她回答實話,但這句實話好像戳到了周澄午的笑點,他後腰靠着微波爐的桌子,笑出了聲。
徐頌聲看了他一眼,他笑停了,歪着腦袋,表情還有那麽些許無辜。
他那張漂亮的臉确實好用,至少剛剛周澄午笑的時候徐頌聲還覺得他莫名其妙,但是看一看他那張臉,徐頌聲又能原諒他的大部分行為了。
周澄午手指還摸在自己抑制環上面,黑色的抑制環——便利店頂上的暖光燈照在上面,折射出一點金屬的光澤。
徐頌聲平時不會刻意去關注別人脖頸上的抑制環。
但脖子畢竟不是什麽私密部位,大部分A或者O不會刻意的将自己脖頸遮起來,更何況徐頌聲的舍友就是一個omega,所以她平時接觸抑制環的時間也不短。
之前沒有注意過。
現在注意看了,徐頌聲就察覺出一點不對勁來。
似乎沒有那個Alpha或者omega,抑制環是金屬的。她記得柳嘉的抑制環就是皮革的。
平時擠地鐵,偶爾被Alpha和omega擠到面前,視線不經意間掃過對方脖頸上的抑制環,也沒有見過誰的抑制環是金屬制作的。
徐頌聲盯着周澄午脖頸間的抑制環發呆,表面上看起來很像發呆其實在思考——就是周澄午好像誤會了她的注視。
“很好奇這個?”他又摸了下自己脖頸上的抑制環,反問徐頌聲。
徐頌聲:“不……”
她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完,周澄午搭在自己脖頸抑制環上的手,就已經靈巧飛快的解開了那圈抑制環,将其抛給了徐頌聲。
徐頌聲沒有刻意去接,是周澄午扔得很準,抑制環恰好的完全落入徐頌聲掌心。
入手第一感覺是分量蠻重,壓得徐頌聲手腕下沉,比起choker這類裝飾物,周澄午戴的這個更像是那種特意加重了分量用來禁锢惡犬的項圈。
摸起來也完全是金屬的手感,挺冰手的,但裏面那一面卻還殘留有周澄午的體溫。
裏面內嵌着一小塊銀色的光明教的标志。
那個标記使得抑制環本身帶上了格外濃郁的宗教色彩。
徐頌聲記得周澄午說過他是信教的——這算是信徒獨特的優待?
她的朋友不多,能參考的對象也少,面對周澄午表現出來的很多東西,徐頌聲無法做出正确的判斷。
在她手裏握着那個抑制環思考的時候,有股甜膩膩的酒香氣在這個角落變得濃郁起來。
周澄午的信息素。
他說是白葡萄起泡酒。
便利店裏開着暖氣,微波爐在最後一排貨架靠着玻璃牆的那一側角落,他們倆并排後靠着放微波爐的桌子——周澄午側向她,低着頭,肩膀很放松的垂着。
溫暖的空氣似乎确實是會令信息素更加濃郁的,至少徐頌聲是很清楚的聞到了,甚至被那股甜膩的起泡酒的味道淹得有點發暈。
她不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紅了,倒不是因為害羞或者情緒影響,只是單純信息素攝入過量。
好在過量不多,只是有些暈眩,而并沒有危險。
徐頌聲仰起頭,視線從掌心抑制環上移開,遲鈍的停留在周澄午脖頸上。
聞到信息素味道的時候,她的腦子做出了非常緩慢的判斷,才促使她做出了這樣的姿态。
周澄午留的短發,低頭時後脖頸毫無遮掩的暴露在燈光下。
他後脖頸那塊皮膚紅腫着,有重疊的淤青針眼痕跡。
明顯的脊椎骨節頂着那塊柔軟的腺體,腺體邊緣是長期佩戴抑制環壓出來的痕跡。
徐頌聲兀自走神着,周澄午卻突然靠近,從她手上拿走抑制環,自己戴回自己脖頸上。
抑制環扣上時很清脆的‘啪嗒’一聲,徐頌聲也因為那一聲,突然回神,猛地一下站直,卻又在站直的瞬t間,因為腿軟而踉跄了一下。
周澄午反應很快,立刻扶住她手臂——徐頌聲借力站穩,急促的深呼吸了幾口。
空氣中殘餘的全是周澄午的信息素,她深呼吸,也只吸進去一大口甜膩的起泡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