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鏡花水月(八)
鏡花水月(八)
大典持續數個時辰,從天黑到天亮,一直到了晌午,沈玉瀾只覺得自己身上這八斤重的服飾就要化作泰山,把自己壓倒在天壇上了。
平常在國師府雖然清貧,但也沒受過這等鳥罪。
沈玉瀾暗暗叫苦,嘴上依然念着生僻的祭文。
熬到午時,才算得上是正式結束。
好在往日國師大人便獨來獨往,大典結束也無幾人前來虛以委蛇,便給沈玉瀾落個清靜,讓他獨自回房去了。
他剛剛關上門,就看見尹昕早已起身,在案旁拿着本佛經看着。
沈玉瀾有點發愁,這孩子來這三天了,佛經沒離過手,也不知道是單純喜歡看書,還是以後要往這方面發展。
尹昕見他回來,放下書,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師父,您回來了?”
“嗯,”沈玉瀾走過去,坐在他身旁,“又在看書?”
尹昕點了點頭:“佛家的道與儒家的道有許多相通之處,又有許多不同之處,很是有趣。”
都說三歲看老,沈玉瀾從這一刻幾乎就看到了長大後的尹昕抱着一本書,坐在榻上搖頭晃腦的看。
沈玉瀾問道:“幾時起身的?”
尹昕答:“約在卯時。”
卯時,那也就是早上五六點鐘,那自己走後不久,尹昕就起來了。
忽然,沈玉瀾想起一事,猶豫半響,試探的問道:“那你……一直在房中看書?”
尹昕搖搖頭:“未曾。”
沈玉瀾接着問道:“你出去過了?”
尹昕點點頭。
是了,外面奏了雅樂,聲音不小,出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沈玉瀾覺得自己那副樣子被這別人看到還無妨,總歸都不認識,但被這朝夕相處的孩子看到,他反而覺得有些羞恥。
于是他不死心的問道:“那你可曾……看到天壇上……”
尹昕微微笑了一下,小孩子的笑容看上去總是天真爛漫的,再者他眉目又俊又乖,笑起來像是一朵開的正燦爛的小向陽花。
“我看到師父了,”尹昕道,“師父于天壇上,神資威武,風華絕代,實在叫尹昕心生向往,不自覺看了兩個時辰,直到陛下頌詞,才離開了。”
……更羞恥了!
沈玉瀾覺得還不如不問,尹昕的彩虹屁吹得他不知所措。他還很少被人這麽直白的誇贊過,尤其是小孩子。
“啧啧啧,”521嘆道,“真慘。世風日下啊。”
沈玉瀾沒搭理他,勉強控制住面上表情,艱難的維持住自己身為長者的最後一點尊嚴,生硬的轉移了話題:“……早上可用過吃食?寺裏人人都去準備祭祀了,無人給你備飯吧?”
尹昕搖搖頭:“尹昕不覺得餓。”
小孩子不願意吃飯也正常,多數還是要家長強硬一些。
沈玉瀾便當做沒聽見:“想吃些什麽?我去叫人準備。”
尹昕歪着頭想了想:“水晶餃,八寶粥,芙蓉湯。”
剛好,也都是他愛吃的。
沈玉瀾沒多想,記下後出去叫人準備着了。
他們在寺廟裏沒多做停留,當日休息夠了,第二日便動身回去了。
牽塵道長還找過他一次,不過沈玉瀾回想了一下上次交談的過程,讓傳話的僧人委婉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做夢去吧。
得到消息的牽塵道長不以為然,并十分不要臉的托那僧人又回來一次,說是祝他一路順風。
沈玉瀾看着僧人被這麽來回折騰,不大好意思,告訴這人不用再搭理那神經病了。
回府之後,日子便平淡如水的過去了。
沈玉瀾在聽到任務的時候,便做好了要在這個世界待上十年二十年的準備。
時間轉眼即逝,老管家在第二個年頭去了,人跌了一跤,就此在榻上再也沒起來過。那段時日沈玉瀾找了很多名醫,驚動了皇上,下旨将禦醫派來救治,但仍舊沒就過來。
沈玉瀾想,這大概是天命如此了,便讓人将老人厚葬了。
老人比國師府年紀大,在這兒待了五十多年,平日看着嚴肅,實際上寬厚仁慈,對着府上的人皆視如己出,青草在他去的那天晚上就一直在哭,直到他被封進棺中。
下葬那日,沈玉瀾牽着六歲的尹昕,教會了他何為生死。
尹昕緊緊的攥着沈玉瀾的手,圓小的指甲陷進肉裏,扣的他有些疼。
尹昕問道:“你也會死嗎?”
沈玉瀾道:“會。如若幸運,我會一直活到老死為止,不幸的話便是疾病,意外,天災,人禍。人皆如此。”
尹昕聞言,手掐的更緊了。
尹昕十歲那年,青草十九,在這個年代早已過了嫁人的年齡,但沈玉瀾卻憑借着自己的名頭為青草尋了一門身家清白的人家,将她許配出去了。
尹昕從小身邊除卻沈玉瀾,便是青草作陪,兩人雖不是親密無間,卻也算得上感情深厚。
如今尹昕已不是年幼無知的孩童,卻也對婚姻一事所知不多,只知道是男女兩人,往後一起搭着夥過日子,這便算結親了。
青草出嫁那日,沈玉瀾帶着尹昕去坐了一會兒,看到她一身大紅嫁衣被接出來,上了新郎官的花轎,又被新郎官牽着手,拜了父母天地,這才離開了。
尹昕看着青草,知道往日再想見她,不會像以往一般容易了。
他想了想,問沈玉瀾:“人們為何要結親呢?”
沈玉瀾覺得這個問題不大好答,仔細思索後,他道:“從人倫來講,為傳宗接代,但若從人情,是為情愛。”
尹昕熟讀各種經書,其中不乏男女情愛,但他還是問:“何為情愛?”
沈玉瀾想了想:“大約就是想與對方過一輩子。”
尹昕心中一緊,覺得莫名的慌張:“那……師父日後會結親嗎?”
沈玉瀾答:“……也許吧。”
他有些發愁的看着尹昕,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他過不去自己心裏這關。
尹昕聽了這答案,抿了抿唇,想到日後師父會娶妻生子,與他日漸生疏,心中便覺不快。
他擡頭看沈玉瀾:“我想與師父過一輩子。”
沈玉瀾無奈笑笑,尹昕還這麽小,他是不懂這些的。于是他拿出那句對付小孩的金句:“這不一樣。你大了便懂了。”
521在他腦子裏唱:“有啥不一樣……”
沈玉瀾:“……”
後來沈玉瀾覺得府裏太過冷清,又召了幾個幹活利落的姑娘進府,個個年輕俊俏,但尹昕卻再沒與她們親近過。
尹昕一天比一天大,個子一天比一天高,衣服量了一身又一身,沈玉瀾只覺得感慨,親眼看着一個孩子成長實在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
不過依然像小時候那麽黏人,會在自己的小案旁再添一個小墊,方便他過去。
鑒于沈玉瀾一直覺得生日是一件大事,所以每年尹昕生日時都提前好些日子準備,禮物既有進貢的桂花酥,也有難得一見的古籍玉琴,生日這一天會被包裝的十分精致,伴随着一碗沈玉瀾親手下的長壽面送給尹昕。
不過在尹昕十五歲生日這年……出了些狀況。
國師這個行業說不上緊張,但每當宮裏出了什麽需要祭天的事,就要沈玉瀾開始忙了。
這天恰巧趕在尹昕生日這一天,沈玉瀾滿心滿眼都是想要回去給孩子過生日,沒注意到旁邊給自己倒酒的侍女眼神飄忽,神情緊張。
沈玉瀾繼續維持着在外的高冷人設,若沒人上前搭話,便一言不發的等着宴會結束。
好在結束的比較早,但等沈玉瀾要起身回去的時候,那婢女卻神情慌張的攔住了他。
沈玉瀾疑惑道:“何事?”
那婢女看了他半天,終于在他不耐前有些怯懦又不甘的道了句:“……無事,大人慢走。”
沈玉瀾也未與她計較,只是回去府上的路上發現了一點不對勁。
沈玉瀾:“……我身上怎麽這麽熱?”
521道:“嗯……你中春藥了。”
沈玉瀾:“!”
沈玉瀾:“什麽!”
521道:“你先別激動……應該是之前給你倒酒那婢女幹的,藥勁很小,都是你開始有反應了我才檢測到的。”
沈玉瀾咬牙,克制住脫衣服的沖動:“那現在怎麽辦?”
521道:“這藥不傷人,你回去沖個冷水打個飛機應該就好了。”
沈玉瀾:“……”
他開始覺得這段路有些漫長了。
直到終于下了馬車,尹昕在門口等他,但剛扶沈玉瀾下了馬車,便覺得入手的溫度不太對勁。
尹昕擰着眉,剛想開口問他這是怎麽了,便讓沈玉瀾打斷:“莫問。扶我回房。”
他這話說的語氣還算穩,是以尹昕也聽了他的話,并未多問,将他扶回了房。
眼見着沈玉瀾關上了房門,尹昕越想越覺出一點不對勁來。
細細回想,方才有些看不大清,師父的臉有些紅,身上也有些發燙……
尹昕越想越心急,卻又不好直接闖進去,只好附耳上去,聽聽裏面的動靜。
這一聽倒好,只聽見裏面那人呼吸粗重,衣料摩挲,偶爾伴随呻吟,似乎痛苦至極。
眼下便顧不得禮儀了,尹昕直接推開門闖了進去。
一進去,便看到床上人衣衫半解,青絲癡纏。
沈玉瀾聽見響聲看過去,看到尹昕,才緩過大半神志。
“……出去!”
尹昕落荒而逃。